李冬明不再答理他,大步流星地往前面走。张大中说:“全支书,你有时说话也不看时间地点,你对李书记说邓美玉的私生女儿像谁有什么用。李书记又不是公安局断案的。再说,他不会在苦藤河乡待多久,就要回县里去的,他能得罪人家丁县长?丁县长是常委,他巴结都还来不及。”
全安说:“邓启放说了,迟早他还要告的。弄不好,这次收集资款就是一条导火索。”
张大中笑道:“全支书,这两天我一直在琢磨你,你在这次收集资款的工作中,好像在扮演一个什么角色。你和莫胡子两人是不是串通好了,在玩什么把戏?”
“你说我在扮演什么角色?”全安心里不由一惊,但他知道张大中和何奔一样,也是个很正直的干部,一直对顾家兄弟有意见,看着张大中笑道,“我全安可是顾家兄弟的眼中钉,肉中刺。你张司法千万别在中间瞎搅和,那样我全安真的就别指望有好日子过了。”
张大中道:“你们要是想通过这次集资修桥的事,揭开上次顾家富炒地皮借鸡下蛋的谜底,我张大中绝不仅仅是瞎搅和一下,我也算是你们中间的一个吧。”张大中这么说过,就问刘宏业:“刘所长,你支持他们么?”
刘宏业的脸面有些发白,过了很久,才吞吞吐吐说:“支持,支持,怎么不支持呢。”这样说过,就匆匆追赶前面的李书记去了。
莫如华是在去大岩村的山坡路上碰着全宝山的。老人吃力地挑着一担湿桑皮慢慢地爬上坡来。莫如华连忙上前接过老人肩上的担子,问他怎么了。全宝山把匡兴义要罚他的款,还把桑皮踢下河的事对她说了一遍,说着说着,老人不由老泪纵横。莫如华的眼睛也不由湿了:“他自己没有父母呀,是牛马畜牲养的呀。人家这么大年纪了,他就踢得下去。还要罚人家的款。现如今交修桥集资款把牙缝里的钱都挤出来了,哪来的钱交罚款,这不是要人家的命么。”莫如华把老人送上坡,又劝了老人一阵,才匆匆去大岩村找她亲哥。
莫胡子那天下午正和何奔在村委会办公室清点群众交来的集资款,一些村民也在那里看他们清点票子。大岩村的集资款一个不少地收完之后,居然还有十多户要捐款。莫胡子说:“你们要捐款可以,自己到乡政府去,顾乡长在家。”
人们都说不能把集资款交给他。莫胡子说:“那就交给李书记吧。伍老倌卖猪的一千块钱也是交给李书记的。”
这时,莫如华哭哭啼啼来找莫胡子,说是邓启放被李书记抓到乡政府去了,弄不好还要往县里送。莫胡子问李书记为什么要抓他,莫如华说:“我家启放要李书记把前面的事情搞清楚,我们家才有钱交,不然他会再受骗的。李书记批评他,他就和李书记吵,全支书从中劝解,碰着启放手中的镰刀,割了一条口子。我和金来去找顾乡长,结果金来也被铐起来了。”
莫胡子不等莫如华说完,就骂她说:“抓得好,要往县公安局送,看他们还知不知道好歹。是给自己修桥啊,不交集资款也罢,还用刀砍人,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莫如华就哭泣道:“启放他老娘还住在医院里,把儿子和女婿都弄到县里去了,她还不急死。”莫如华顿了顿,“刚才金来他爹为了交集资款,挑了些桑皮过河去卖,被企业办那个姓匡的会计踢到河里淋得尽湿,还要罚他五十块钱的款。这个世道,还让人活不让人活。”
何奔一旁听了,惊问道:“这是真的?”
“怎么不是真的,我在后山坡上还碰着宝山叔了,将他送上坡之后我才来。”
莫胡子一脸怒气地说:“看他们还能横行到什么时候。如华,你回去对李书记说,大岩村的集资款全部收完了,还有很多人要捐款,他们说一定要把钱送到他的手中他们才放心,看他能不能回一趟乡政府,捐款的人好去找他。”
莫如华不甘心地说:“是全支书要我来的,他要你想想办法,把启放和金来弄回去。”
莫胡子说:“你回去对全支书说,要他别忘了自己的事情。别的事情还是少操些心为好。”
“什么事情?我们村的集资款也快收完了。”
莫胡子冷冷地吼妹妹说:“知道了还问什么。”
莫如华觉得自己的亲哥过去对自己不是这个样子,过去他特别喜欢这个亲妹妹。今天他可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莫如华不敢再缠着要他去乡政府找顾乡长说情,只得哭泣着走了。
莫胡子看着妹妹渐渐远去的背影,板着的脸面不时地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牙帮骨咬得一楞一楞的,重重地对一旁的村会计说:“你把集资款送到乡政府去。”
村会计说:“刘所长不是到竹山垭村去了么,谁收钱?”
“顾主任不是在家么。”莫胡子顿了顿,“你对顾乡长说,我们村还有很多户要捐款。”
村会计疑惑地看着莫胡子,说:“村里的人都不同意把钱交给顾家兄弟的。”
“交给谁不是一样,交给刘所长之后,钱一样还要让顾家富拿去用。你去之后对顾乡长说,大岩村交集资款十分踊跃,群众的积极性都很高。”
一屋子交集资款的人就炸了锅一样开始议论起来:“不是说管后勤的人还没有定么,怎么又是顾家富呀。要知道是他管后勤,我们就不交钱了。”
莫胡子说:“管后勤工作的人虽是还没定下来,但顾乡长他们有这个意思,顾家富自己也很想管后勤,李书记就不好不答应。你们要是坚决不同意顾主任管大桥的后勤工作,还是可以提意见的。李书记刚来我们乡不久,很多事情他还不是很清楚。群众意见大了,他不会不考虑。”
村民们都疑虑重重地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说,李书记回来了一定要去跟他说,他要顾家富分管大桥的后勤工作,他们就要取回集资款。村会计也不怎么情愿地提着一袋子钱到乡政府去了。
莫胡子对何奔说:“走,到我家喝酒去。”
何奔说:“这个时候我们最好少单独在一起。”
莫胡子不以为然地说:“你的警惕性那么高,你就不该到大岩村来。”
何奔说:“不是我要来,是李书记分我来的。”
莫胡子笑道:“那你也不该把丁站长和张大中两人支走吧。如果有什么事了,哪个证明你是清白的呀。”
何奔说:“我现在考虑的是全金来回去听到他父亲被匡会计罚了款,还把桑皮踢下河,他会不会找匡会计算账去。真要那样,就有好戏看了。好了,别在这里打嘴巴仗了,走,到你家喝酒去。”
两个人来到莫胡子家,莫胡子的女人正在禾场收拾包谷,莫胡子说:“夜饭还没办熟呀?去炒几个菜吧,我和何委员要喝杯酒。”
莫胡子的女人放下手中的活说:“你家亲妹来找你,你不给她想想办法也罢,连劝她几句也不肯,她是夹着一泡泪水回去的。”
莫胡子说:“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只知道哭。”
何奔压低声音道:“你说这次集资怎么收场?”
莫胡子说:“我的工作是很漂亮地完成了,就看他们了。”
“你和哪几个村支书串通好了?”
“竹山垭村的全支书,当阳坡村的刘支书,茅山冲村的张支书,还有两河口村的邓支书,双垭村的宁支书都说过了。”
何奔说:“我们这里的集资款一交完,李书记的信心就更足了,抓的人就会更多。已经交了集资款的人知道自己交的钱,七转八转又转到顾家富手里去了,都吵着要退钱,好看的戏就来了。”
“我们这个乡的情况特殊,不把事情弄得天大,不会引起上面重视。这些年还没告状?上头就是不下来人,甚至连情况也没人来问一问。你这个做纪检委员的也没有用,为什么从县纪委叫不来人。我怀疑你是不是认真向周书记汇报过。”过后莫胡子笑道,“当然,我们也不怪你,你自己都被弄到老崖村去了啊。”
何奔说:“有个丁县长挡着,问题就变得十分的复杂了。”何奔顿了顿,“不过,听周书记的口气,苦藤河乡的问题迟早要解决的。”
“这个迟是什么时候,早又是什么时候?我们苦藤河乡的群众是再不能等了呀,你看人家连山镇一天一个样,我们却还这么的穷。我们只怕要再烧一把火才行。”莫胡子对何奔高深莫测地一笑,“刚才我妹来找我,我为什么不出面找顾乡长去?”
“你说是为什么?”何奔疑惑地问。
这时莫胡子的女人已经把菜办好,拿来两只酒杯,一瓶自己酿的包谷酒。莫胡子说:“今天我们两个比一比,看哪个的酒量大。”
“我不和你比,你压根就没有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对你说,你们几个人想做什么事,正在做什么事,想达到什么目的,我都清楚。我今天可以对你说这样的话,有些情况,我比你们掌握的多。”过后,何奔有些无可奈何地说,“不是我这个乡纪检委员没能耐,是我们中国的监督机关的权力有限,或者说,是我们国家的这种体制还有缺陷。你想惩治腐败么,你想将那些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绳之以法么,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我还是相信一句话,不是不报,时间未到,时间一到,一定全报。顾家兄弟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说现在时间到了么?”
“这就看你们的了。”何奔举起酒杯,“你们这次的火要是点起来了,说不定问题就可以得到解决。直到现在,李书记还没有觉察出你们想要干什么。他还一心一意做着赶快把桥修好,好回县委机关去做县委办主任的美梦。他会一直往你们设计的圈子里面钻的。”
莫胡子的眼睛瞪圆了:“你什么都知道啊?”“我说了,我毕竟是苦藤河乡的纪检委员,纪检委员是干什么的?是专门监督干部的嘛。”
莫胡子说:“现在需要的是导火索。”
何奔有些担心地说:“怕只怕伤着了李书记。从本质上说,他也不坏。只是有些私心杂念罢了。”
莫胡子说:“他应该从这次事件中,得到一些教训。这就是一定要把老百姓放在心上,要真正为老百姓办事,为老百姓着想,做老百姓的贴心人。也就是我们时下说的,要做‘三个代表’的忠实执行者。要亲民,爱民,富民。不然,老百姓就不会买他的账。”莫胡子发狠地说,“我们这次是下了决心的,不把顾家兄弟扳倒,我们不会罢手的。”
何奔说:“你们把问题闹大了,我就去县里找周书记。那个时候他丁县长要拦只怕也拦不住了。”
莫胡子说:“只要周书记下来了,什么问题就都解决了。”莫胡子端起酒杯,说,“何委员,我们等着这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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