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骑在摩托车上,心情没有前次见过邹平那样愉快。这么远来找他,好像收获了许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得到。弄了大半天,这材料还躺在皮包里。在地球已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通信方便,通讯手段繁多的今天,这送不出去的信真的是对现实世界的一个嘲讽。他在脑袋里翻来覆去地找妥当的人,但就是找不到。这真是应了古人“相识满天下,知己有几人”的感叹。不过,在这世风不古,人心叵测的信息时代,邹总说的话不无道理,没有妥当的人,还不如不送。送了反而会惹来更大的麻烦!找胖子,他的鬼点子多,他认识的上面的人也多。求他想办法。不、不行,他和丁大人好,这次人家又生拉活扯地从刘枚那里给他切了一块蛋糕,他感都感激不尽,还会干怀疑丁大人的事?不,他又不知道材料的内容……他是人精!能瞒得了他?就说是邹总的材料。他对邹平印象不错。当初,邹平在报社工交部作主任时,没有少发他胖子的稿件。没有那些见报的文章,他庞赀没准还在那个厂当“老板凳”哩。对,就这样办……他给胖子打了手机,说马上去他办公室。
仲秋喘着气刚坐下,胖子就沏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这是真正的君山银针,明前茶,七八百元一斤哩。你尝尝。”
“你真会玩儿。”
“我?”胖子用手指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我还舍不得买这样贵的呢。你没听人说,好酒好茶好烟,买的人都是不吃的。一个客户送的,我留着待贵客。”
仲秋端过纸杯,只见里面的茶叶已经泡开,嫩绿色的如毛笔尖似的小叶片朝上张开着,就像只只小鸟张着的小嘴,还没有喝,就清香四溢了。他轻轻品了一口,说:“老同学,你和经委的周主任熟悉不?”
“你找他?”
“什么事?”
“你先说熟不熟?”
“我不很熟,但有人和他熟。”
“谁?”
“佟福喜佟老头儿。”胖子见仲秋一脸不信的样子,加了一句,“你没听佟老头儿说,周主任周生泽是他外甥吗?”
“对,我想起来了。”于是,仲秋正儿八经地说,“邹平邹总有一个材料,想请周主任转给许书记。你知道,他在党校。还特地叫我问你好,请你帮忙呢。”
“邹总是个好人,牌子也硬。老报人了,就是升不上去。”胖子喝了茶水,将仿水晶茶杯往老板桌上狠狠一敦,“日妈那些乱七八糟的混混儿一个个弹冠相庆。现在而今眼目下,就像那顺口溜说的,‘年龄是个宝,文凭少不了。吹拍最重要,杂皮当领导’。你看那文来富、向太明是些什么货色?这种人还多。他妈的,文来富还是什么书法家。狗屁!一个什么书法家协会,还请他当名誉会长。你们报纸还发了好大一条消息吹捧,只差不发社论了……不说了,老子只管做生意就行了。是不是邹总毛遂自荐?”
“你不要瞎猜!是他写的一个什么调研材料。”
“哎呀,这种材料值得……”胖子没有说完,换了口气,“直接寄就是了。”
“他怕到不了许书记手里。这是他几个月的心血呀!”
“文人、文人!”胖子站了起来,“帮他一把,说不定许书记看了材料——”他又坐下,用手作写字状,“在上面一批,此件好,常委们阅;此人有才,可考虑到日报任总编,并兼宣传部副部长。对,我来安排。”
仲秋还不放心:“怎么安排?”
“我叫佟老召见外甥。我们就在那个时候去他家,当面把材料交给他不就行了?”
“找不找许书记的秘书?”
“不用。许进才对他的秘书管得特严。请他,他不一定来,即使来了,他也不敢接材料。据说,许书记给他几不准,其中就有‘不准私下接送材料’。他是怕秘书在这接送材料中得好处。有的领导的秘书这几年是‘吃’肥了的。你还担心周主任?他和许书记像哥儿们,只要许书记在办公室或家里,什么时候他都可以去见他。”
“呃、呃…”仲秋吞吞吐吐了一阵,还是问道,“送点什么?”
“人家博士,大知识分子。你以为是他妈那些‘土八路’,雁过都要拔毛呀?”胖子拿起电话,边拨号边说,“你不管,我来安排。到时,你只管带材料来就行了。佟老呀,好久不见了。还好吗?就是,我有个急事要你出马哟……周主任在市里吗?在呀?……我想见见他。没什么事。我有个材料交给他。他刚才给你打了电话呀?啊、啊……那太好了!你再打个电话落实一下。仲大记者也在我这里。我让他也过来与周主任见个面,今后好多写写经委的新闻。”胖子搁下耳机,双手朝上伸了伸,高兴地说,“真是福人自有天助!”
“怎么,佟老儿同意了?”
“岂止同意,还叫我们马上就去。”
“你让那材料又经过佟老儿的手?”
“不,直接交给周主任。”胖子走到文件柜前,从里面拿出两盒特级龙井茶,在办公桌下面取出一个纸袋,将茶叶装在里面,然后一面收拾桌子一面说,“周主任从北京回来,刚才在机场给佟主任打了个电话,说他的母亲,佟老的姐姐给他带了些土特产,如果他在家,就随车送来。”
“他去不去佟老儿家?”仲秋急着问。
“去呀。”胖子拿起了皮包,“他答应了去他家吃饭。”
“那……”
“那什么?一个女人样!”胖子擂了仲秋一拳,“嘿,说不定邹平要时来运转哩。”
仲秋掩饰不住心里的高兴:“托你的吉言。到那时,我们叫他请客。”
“当然。走,”胖子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去简单吃一点,就去佟老家。”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周主任欣然同意了转交这份材料。
当仲秋把材料交出去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瞬间,他突然觉得把自己的命运,特别是把李一凡的命运也交出去了。这就好比是押上了一个赌注,输赢就在此一举,听天由命了。听天就是等待,就是等待检察院、等待法院的公正判决。这等待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十天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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