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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省长上任的第二天就发火了

    我以前就是一名矿工,整天和矿工兄弟们在一起,我和矿工兄弟们的感情很深,至今,只要发生矿难,只要我知道有矿工遇难,我的心都很痛。我们之所以要花这么大的力气来治理矿难,目的就是要让矿工兄弟们在井下工作的时候没有恐惧感,让矿工家属没有恐惧感,同时我也要求山海省分管安全生产的每一位官员,你们一定要记住,这才是我们治理矿难的根本!

    1

    山海省省长于海农引咎辞职后,全国媒体整体跟进,山海省形象被扭曲,媒体“喊打山海”似乎已经成了惯性和常态,山海省从上到下的士气空前低落。

    就在山海省人心浮动的特殊时期,山海省省委召开党政干部大会,中组部副部长在会议上宣布了中央对山海省人民政府主要负责人的调整决定:任命姜军同志为山海省省委委员、常委、副书记,并提名为山海省代省长。

    当天下午,在山海省第十一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三次会议上,姜军被任命为山海省副省长、代省长。这项任命刚宣布,各大门户网站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将这项人事任命当成重要新闻在首页显著位置刊登。几乎是和“小沈阳”一样,一夜之间,“姜军”成了关键词。山海省省长姜军成了全国人民和媒体关注的热点人物。

    姜军走马灯似的在山海出席了一天程序式的会议之后,一个人疲倦地回到了房间,他一个人悄悄地睡了。正如大家经常调侃的那样——洗洗睡啦。

    姜军,山海省云州市人,曾长期担任煤炭机构主要负责人。

    作为一名在山海省生活和工作了近四十多年的老山海人,姜军对山海是有感情的;作为一名曾经的煤矿工人和煤炭机构领导,姜军对煤矿工人和煤矿是有感情的。但是,当姜军第一次以山海省省长的身份踏上这片熟悉的热土时,第一次感到了自己所要面临的困难和责任,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作为能源大省省长所要肩负的使命是如此重大,而且他也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这次不能在短期内把矿难有效地控制住,自己就必须和自己的前任一样,引咎辞职!而且这个决定可以说是没有选择的,这种选择就像《乡村爱情故事》里面刘大脑袋的那句口头禅一样——必须的!

    咎,是指过失;引咎,是指我来承担过失;引咎辞职,是指我用辞职的方式来承担过失。

    “党政领导干部因工作严重失误、失职造成重大损失或者恶劣影响,或者对重大事故负有重要领导责任不宜再担任现职,本人应当引咎辞去现任领导职务。”

    不仅是姜军,现在山海省的干部几乎人人都能把《党政领导干部辞职暂行规定》第四章第十四条关于“引咎辞职”的内容背诵下来,可是,一旦真要追究责任的时候,大家希望的往往不是引咎辞职,而是既往不咎。

    现在山海的官员对“引咎辞职”这个词很敏感,过去虽然也有官员引咎辞职的先例,可是那毕竟离自己很遥远,但是,现在不同了,引咎辞职已经成了山海省分管煤炭官员随时都可能要面临的一个无奈的选择。

    姜军知道,现在是矿难将了自己一军,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的这一军。姜军知道,分布在全省的五千多座手续合法的煤矿,以及没有手续的五千多个“黑口子”,就像一个交叉密集的地雷阵,只要稍有不慎,随时都会把你炸个粉身碎骨;更可怕的是,这些煤矿的背后还牵扯着无数人的利益,而这些人为了共同的利益,已经在全省范围内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关系网,只要稍有不慎,随时都会让你掉进万丈深渊。

    第一步棋究竟该怎么走?

    姜军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个孤独无助的勇士,四面八方有无数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往前走,前面是地雷阵;往后走,后面是万丈深渊,而你又不得不突出重围。

    谁也没想到,省长上任的第二天就发火了。

    熟悉姜军的人都知道,他的修养很好,总是笑眯眯的,很少对下属发脾气。可是,这一次,一贯风格儒雅的姜军大发雷霆,当众痛斥一位县长。

    “姜省长,这是今天的工作安排。”姜军从秘书秦正民手中接过日程安排看了一眼,说:“都取消了吧,直接去临河喜煤矿。”

    “好,我马上去安排。”

    姜军想去看望一下在“临河喜矿难”中遇难的矿工家属。姜军做过矿工,他知道,治理矿难先要管好官员的心,多关心矿工和矿工家属的心;治理矿难,缺的不是经验,不是人才,不是技术,更不是钱,而是信心和决心!

    姜军虽说是山海人,可是离开山海也有十多年了,对山海可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在山海不但有自己的亲人、朋友和过去的同事,还有他熟悉的煤矿和矿工。姜军现在对山海也很陌生,特别是山海的官场,对于一省之长来说,必须要有支持自己的官员来贯彻自己的战略方针,可是目前山海的重要职能部门和十三个地级市主要负责人中,可以说根本没有姜军的嫡系。这样就会让他很被动,开会也好,发文件也罢,很有可能最后都会成为流于形式和走过场,很有可能就会出现一些官员用会议贯彻会议,用文件贯彻文件,最后所有的决策都会成为泡影。

    姜军心里牵挂着在“临河喜矿难”中遇难的一百八十三名矿工的家属,他要亲自去看望一下他们,尽管这种看望从本质上说并不能让他们从失去亲人的痛苦当中解脱出来,但是,姜军却固执地认为,这种看望也许会让遇难矿工的在天之灵得到少许的安慰,让那些活着的矿工看到希望。

    姜军的秘书秦正民跟随他多年了,秦正民是了解姜军的脾气秉性的,别看姜军表面随和,可一旦是他决定了的事,别人是很难更改的。秦正民虽然替姜军取消了当天的行程安排,可内心里却替他担着心,因为取消会见的那些人,毕竟都是省里职能部门的一把手,谁能保证这些诸侯会怎么想。

    遇难的矿工家属听说新上任的省长特意来看望大家,都赶了过来。山海省分管安全生产的副省长陈志刚、省政府秘书长丁华清、省煤炭工业厅厅长赵新民陪同姜军一起来到锦城市河安县铁顺乡临河喜煤矿。

    姜军刚从车上下来,一名失去了儿子的矿工母亲扑通一下就跪在姜军脚下,紧紧地拉住姜军的手,哭着说:“姜省长,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呀,我儿子是被这些黑心的煤老板害死的!”

    “您先起来,有话慢慢说。”姜军赶紧搀扶起老人,其他遇难的矿工家属扑通、扑通跪倒一大片,那哭声和哀号声让姜军有一种悲壮的感觉,他的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这种眼泪只有做过矿工,只有亲人在矿难中遇难的人才能够理解和体会到。

    矿工的家属见省长也哭了,大家有些不知所措。姜军哽咽着说:“对不起大家!对不起死难的矿工!我代表省政府向大家道歉!”说完之后,姜军朝遇难矿工家属鞠了三个躬。

    这在山海省还是第一次,因为之前无论在矿难中有多少名矿工遇难,山海的官员们也是坚决不会流一滴眼泪的,更别说哭了,哪怕只是为了装个样子给矿工的家属看,哪怕只是为了在电视镜头面前摆出一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样子。山海省官员们的心是出奇坚硬,别说落泪和哭了,一丝悲痛的表情也不会轻易在矿工家属面前流露。

    好一会儿,大家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姜军从秘书秦正民的手中接过手绢,擦了擦眼泪,对站在他身边的锦城市市长胡润东说:“发生了这么大的矿难,一下子让一百八十三名矿工遇难了,你们一定要在这里建一座纪念碑,碑上要刻上每一位矿工的名字。”

    “请姜省长放心,我们一定尽快把纪念碑建好。”胡润东说。

    姜军愁眉不展,一板一眼地说:“纪念碑建成后,今后你们每年都要来看看矿工们,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们,永远也不应该忘记这些为国家能源发展贡献出宝贵生命的矿工。”

    矿工的家属听姜军这么说,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一位丈夫遇难的矿工妻子说:“姜省长,临河喜煤矿的手续早就被吊销了,什么手续也没有,省安监局早就下令不准生产了,矿长梁喜民和县长是朋友,省里的人一走,梁喜民他们撕开封条继续干!”

    “他们真的敢这么干?”姜军问。好多矿工家属都一起说:“矿长跟县长是朋友,县安监局根本不管,一直就这么偷着干,要不是这次一下死了这么多人,还没人管呢。”

    姜军听完之后,非常生气,大声问:“这个矿长人呢?”

    “早就跑了!”

    “跑啦?”姜军很生气,他回头问锦城市市长胡润东,“那县长呢?莫非他也跑啦?!”

    “他在呢!”好几个矿工家属用手指着站在队伍里的锦城市河安县县长林德贵。

    胡润东对林德贵说:“林德贵,来,你过来!到这边来。”林德贵显然是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他没有想到这些矿工家属敢当众和省长这么说。众人给林德贵让开一条路,林德贵有点发蒙,站着没动。

    姜军见林德贵没动,他走到林德贵面前,问:“临河喜煤矿有没有相关手续?”“有!”林德贵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话刚说出口,胡润东就非常不满地瞪着他,呵斥道:“我说林德贵,你可要实话实说。”

    “到底有没有?”姜军显然是生气了。林德贵见省长真生气了,便战战兢兢地说:“原来有手续,不过……不过……后来被吊销了,就没了!”

    姜军说:“既然没有手续,那你们为什么不彻底关闭?”

    “原来我们县里是想彻底关闭了,可是梁喜民跟县里有关部门说,这个煤矿他开采了很多年了,赚的钱早就够花了,如果把煤矿彻底关闭了,那矿工们的生计就成问题了,说不定还会造成不安定因素,所以县里从照顾社会弱势群体和社会稳定的角度考虑,就同意让他们暂时过渡一下。”林德贵说。

    死难矿工的家属们听完林德贵的狡辩之后,都愤怒了。一名老矿工用手指着林德贵,说:“姜省长,他胡说!梁喜民跟我们说,这个煤矿林县长有股份,谁想关闭也关闭不了,县官不如现管。”

    姜军说:“今年国务院安监总局三令五申地强调,要严厉打击非法开采,你们县里有什么权力让他们私自开采?”林德贵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姜军一看林德贵的这个样子,气得大声呵斥道:“你说,你究竟在煤矿里有没有股份?”

    “有!还是没有?”林德贵语无伦次地说。

    “我可跟你说清楚,如果让组织上查出来你在这个煤矿有股份的话,一定从重、从严处理!”林德贵觉得反正煤老板梁喜民也跑了,工商登记上没有他的股份,他只是隐性持股,只要找不到梁喜民,那就死无对证,省长拿自己也没有办法。

    姜军见林德贵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更生气了,知道这小子已经捞足了,于是姜军指着林德贵,对锦城市市长胡润东说:“按说应该先免去他的党内职务,你们今天就召开市委常委会,先免去他的党内职务,然后责令其引咎辞职;根据今天群众举报的这些问题,你们马上做个记录,然后由市纪委和市检察院反贪局成立联合调查组,立即展开调查!”

    “好!”遇难的矿工家属们听到姜军作出的这个决定后,齐声叫好。

    省长姜军代表省政府向矿难家属致歉,这同样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省长落泪向遇难矿工家属致歉引发了各界的强烈关注,全国媒体几乎是统一行动,不仅是以新闻形式刊发,很多媒体还采访了很多读者,以及邀请相关评论员对此事发表评论。

    2

    外人很难了解山海官员在矿工家属面前落泪的实际意义。为了让大家更多地了解,我给大家插播个小故事,因为在我的记忆中,在姜军没当山海省省长之前,我只听说过有一位官员在矿工家属面前痛哭流涕。

    人,都喜欢装,在不同场合装不同的角色。只要你比普通人装得更出色,那恭喜你,你有两个选择,要不当演员,要不去当官,你装得越像,官儿就当得越大。山海地处偏僻,官员们都怕被别人看不起,或者怕被别人看穿了,所以就更喜欢装,感情轻易不会外露,尤其不会在矿工家属面前流露,因为他们从骨子里是看不起矿工的,他们把矿工叫“煤黑子”。

    在山海,无论官员们是否承认,选择“煤黑子”作为谋生手段的,一定是在社会底层的群体。虽然山海的官员们在台上都会说:“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分工不同。”不过说这些屁话的那些官员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去做“煤黑子”的,也不喜欢自己的子女与“煤黑子”交往,通婚就更不可能了,他们对“煤黑子”的轻蔑是骨子里带出来的,所以他们怎么会在矿工家属面前落泪呢?!

    山海有一位“煤黑子”,浓眉大眼,媳妇也很漂亮,他们的女儿长大了之后就更出众了,如果这丫头生在香港的话,那准是香港小姐。我记得第一次听家在矿区的朋友王成兵说了她的美貌之后,我坚决不相信朋友说的话,王成兵为了向我这个所谓的城里人证实,那位煤矿工人的女儿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美女,带我坐了近一个小时的公交车,专程到矿区去看她。为了便于大家有个对比和充分发挥想象力,我就用中国古代大美女“陈圆圆”的名字来称呼她。

    您说得没错,就是那位先委身于崇祯皇帝,后被吴三桂纳为妾,闯王李自成为她与吴三桂反目,让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陈圆圆。

    王成兵带我来到陈圆圆家附近,我们在一个小卖部里等了许久,终于看到陈圆圆走了过来,王成兵与陈圆圆高中时是同学,有些交情,领我过去打了个招呼。因为我的眼睛近视,只有离近了才看得更真切一些,可是走近了之后,只看了她一眼,我就傻了,她的美貌用语言是无法形容的,简直宛如天人。

    那时我刚参加工作不久,兜里还有些散碎的银两,王成兵喜欢喝酒,就提议让我请陈圆圆吃饭。王成兵为了白喝一顿酒,便向陈圆圆吹嘘我是大才子,说我写过小说和很多诗。那时的美女们都比较单纯,大都喜欢才子。

    话扯远了。

    陈圆圆听王成兵说我会写小说,就冲我笑了笑,目光中多了许多温柔,还主动向我伸出手来。没有见到陈圆圆之前,我从不相信有人会为一个女子魂不守舍,可是那天陈圆圆冲我一笑,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了。

    那顿饭吃的什么早就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喝的北京牛栏山“二锅头”,朋友喝高了。我也极力在陈圆圆面前卖弄自己所谓的文采。我记得我还即兴为陈圆圆创作了一首赞美她的诗。王成兵拼命说好,使劲鼓掌。陈圆圆也很高兴,只是脸红了,有些害羞,低下了头。如果不是我自作多情的话,好像她还给我暗送了几回秋波。

    那天陈圆圆没怎么吃东西,只是被我逗得不停地笑,她笑得越开心,我也越开心。那顿饭吃得很晚了,已经没有回去的公交车了,那晚我是在王成兵家睡的。

    从那天开始,我一直想让陈圆圆做我的女朋友。可是王成兵告诉我,矿上已经有很多“硬汉”都看上了陈圆圆,让我彻底放弃这个念头。因为从小我对打架就没有什么天分,而且王成兵说的那几个“硬汉”我也听说过他们的恶名,我实在没有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豪迈,所以只能经常在脑海里让陈圆圆做我的女朋友,甚至设想了无数种与她约会和亲吻的情景。

    过了几年,我也有女朋友了。有一天,我和女友在“富丽华”吃饭,去洗手间的时候,遇见王成兵。我和王成兵闲聊了一会儿,听王成兵说陈圆圆结婚了。听到陈圆圆结婚的消息后,我已经很淡然,只是问王成兵,陈圆圆嫁给谁了?王成兵不满地说:“唉,好女人肯定是跟当官子弟了呗!嫁给了我们矿长的儿子。他爸是处级干部,把陈圆圆调到矿上广播室当广播员了。”

    可能有的朋友会说,一个处级干部算个屁!可是那时在我们那样的小城,处座已经很拽了,更何况还是一个国有煤矿的一把手,掌管着几万人的命运,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那绝对是土皇帝。

    我是去税务局领发票时与女友认识的,那时女友在税务局工作,女友的父亲是区委书记。虽然我和女友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并不知道她的父亲是干什么工作的,更不知道她的父亲是区委书记。但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当时我的确沾了女友很多光,而且她一心一意地对我好,为我付出很多。只是那时的我年少轻狂,不懂得珍惜她。等我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的时候,我已经没有权利像过去那样爱她了,如今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她祈祷,为她祝福。

    因为我沾了女友很多光,所以似乎我也没有权利对陈圆圆的选择说三道四。

    又过了一年多,我在一个饭局上再次遇见王成兵。

    王成兵那天和我都喝了不少,男人一喝多了就爱回忆往事,尤其爱回忆往事中的女性,特别是那些曾经爱慕过的女性。说着说着,我和王成兵都提到了陈圆圆,大家还让我朗诵了那首赞美陈圆圆的诗。

    王成兵提起陈圆圆的时候,唉声叹气。细问,他告诉我,陈圆圆结婚之后,她的那个当矿长的公公看上了她,经常乘儿子不在家的时候对她性骚扰。起初陈圆圆坚决不从,矿长看来硬的不行,就用帮着陈圆圆弟弟安排工作,把她父亲井下挖煤的工作安排到井上,给陈圆圆家分房等很有诱惑力的事情讨好她。就这样,最终陈圆圆还是成了她公公的情人。

    有一天,陈圆圆的丈夫临时回家,当他走进卧室的时候,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父亲和陈圆圆都赤身裸体,正在忘我地干着乱伦的勾当。陈圆圆的丈夫实在受不了这个打击,转身跑了。当时这种事在我们那样的小城,对于做丈夫的就是奇耻大辱,陈圆圆的丈夫咽不下这口气,可是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选择用自杀来逃避众人的非议和无尽的羞辱。

    陈圆圆的公公得知儿子自杀的消息之后,发疯般地跑了出去,他抱着儿子的尸体号啕大哭,而且是在大街上,这位处级干部在很多矿工家属面前落泪了。

    我给大家讲陈圆圆的故事,是想告诉大家,在山海省,官员能够在矿工家属面前落泪是多么的珍贵和稀缺呀!由此,大家才能体会到,作为省长的姜军,能为遇难的矿工落泪,能在矿工家属面前哭泣,是多么难能可贵啊!

    3

    姜军回到省城后,就“大屯湾矿难”和“临河喜矿难”召开了紧急会议,作出重要批示,同时责成省公安厅、省检察院、省纪委立即介入,同步展开调查。

    省政府就“大屯湾矿难”、“临河喜矿难”召开了大型新闻发布会,姜军在新闻发布会上表态:“全省所有的煤矿停产整顿一个星期,立即展开安全自查,并由省、市两级煤炭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验收后才准许恢复生产;全省范围内,官员不得参与煤矿投资,不得隐性持股,已经投资和持股的必须要向上一级组织书面汇报,并在三十个工作日内退出,不退出的按自动离职处理;官员已经收受煤矿企业钱物的,必须在十五个工作日内书面向上一级组织说明,并主动退还,凡是不说明、不退还的,一经发现,将从重、从严处理;省内所有官员直系亲属,不得在该官员管辖区域内开办煤炭企业,也不得以第三人身份开办煤炭企业;全省所有分管煤炭的官员,每年必须向组织和社会公开个人财产,以及配偶和子女的收入和财产状况,凡是虚报或是隐瞒不报的,一经发现,按自动离职论处,触犯法律的,将从严追究其法律责任;省、市、县三级领导,一把手,以及分管煤炭和安全生产的官员,必须向社会公开办公和移动电话,移动电话必须保持二十四小时开机,接受群众有关安全生产的举报;省、市两级纪检、检察院即日起,开通有关‘官煤勾结’,以及官员涉煤的举报。”

    省政府秘书长丁华清,代表山海省人民政府向率先报道“大屯湾矿难”的《能源快报》深度报道部首席记者潘晓霖、摄影记者郑向东,每人各颁发奖金一万元人民币,并将记者潘晓霖聘为省长联络员。

    “我是《人民矿工报》记者陈长杰,请问姜军省长,治理矿难您最关心的是什么?”

    “我最关心矿工的生命!”姜军扶了一下面前的话筒,说,“我以前就是一名矿工,整天和矿工兄弟们在一起,我和矿工兄弟们的感情很深,至今,只要发生矿难,只要我知道有矿工遇难,我的心都很痛。我们之所以要花这么大的力气来治理矿难,目的就是要让矿工兄弟们在井下工作的时候没有恐惧感,让矿工家属没有恐惧感,同时我也要求山海省分管安全生产的每一位官员,你们一定要记住,这才是我们治理矿难的根本!”

    “我是《香港东亚经济周刊》的记者孔亮,请问姜军省长,刚才您提出要加大查处‘官煤勾结’,如果万一查到比您职务还高的官员与煤老板勾结,您会怎么办?”

    “如果有你说这种情况,我会首先处理煤老板,决不会手软,至于官员,我们会通过组织程序上报中纪委。”

    ……

    那天参加新闻发布会的有一百多名记者,姜军发完言后,全体记者自发地集体起立长时间鼓掌。看到这个情景,在场的山海官员无不为之动容,姜军的眼睛也是湿润的,他第一次感受到,决心和信心在治理矿难上的重要性。

    山海省公安厅随后召开新闻发布会,省公安厅厅长李连喜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省公安厅刑侦总队与云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成立‘大屯湾矿难’专案组,与锦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成立‘临河喜矿难’专案组;在全国范围内公开通缉大屯湾煤矿法人代表张新华、矿长郝连波,山海基本煤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吴春平,临河喜煤矿法人代表连顺奎、矿长梁喜民。”

    山海省人民政府。

    姜军在办公室里看着近期全国主要媒体有关山海矿难的报道,这是他让秘书秦正民给他专门找来的。姜军看完之后,又到各大门户网站有关“山海矿难”的专题新闻里查看了一些网民的留言和相关评论。

    姜军以前不喜欢上网,但是自从他到山海上任之后,他需要从网络上了解一些更真实的情况。因为现在官当大了,想听真话不容易了,有些情况还真得从网民那里了解,如果只听官员汇报的话,那形势永远是一片大好。但是,每上网查看一次,姜军的心情就沉重一些。很显然,山海煤矿安全生产的实际状况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差,很多私营煤矿层层承包,矿工最基本的防护用品都要自己花钱购买,就连矿灯平常也是由矿工自己拿回家充电,更别说工伤保险、医疗保险、养老保险了,这些黑了心的煤老板们一分钱也不会为矿工缴的。

    “喂,有电话啦!喂,有电话啦!”姜军随手从桌子上拿过手机一看,是孩子们发过来的短信,父亲节了,孩子们给他买了礼物,让他早点回家吃饭。姜军自从来山海省之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孩子们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自己这个孩子们眼中的好父亲似乎也越来越不称职了。

    “亲爱的孩子,当你的事业春风得意的时候,当你享受爱情的甜蜜的时候,当你身边围聚着无数的朋友和鲜花的时候,你也许不经常想到我……我的孩子,不要因此感到愧疚,我理解,你有你的生活;但是,如果你对生活感到疲惫,如果你处境艰难、前途渺茫,如果你遭遇人生的苦难,痛苦又沮丧,不要忘记,一定不要忘记,我就在你身旁……我是你的父亲。”

    姜军看着一位评论员写的《父亲节的眼泪》,他思考着,是啊,那些遇难的矿工当中有的人已经当父亲了,有的人深深地热爱着自己的父亲,可是这个父亲节,都将是这些遇难矿工父亲和儿子最凄惨的一个父亲节。

    4

    石嘴沟子煤矿发生了瓦斯爆炸,一次性就死了三十五名矿工。可是承包人张升旺只往上报了“三死、两伤”,遇难的家属得到了二十二万到二十五万不等的赔偿金。临海县常务副县长李建国虽然感觉到这里面有问题,可是县长朱海涛的一番开导,又让李建国放弃了彻底调查的想法,最终就按“三死、两伤”逐级上报了。

    在遇难的这三十五名矿工家属当中,只有张二宝的妻子拿到了三十万的赔偿。

    “石嘴沟子矿难”有八个逃生者,张大宝就是这八个人中的一个。

    张大宝虽然逃生了,可是他的弟弟张二宝却未能幸免。张二宝的妻子江学琴得知丈夫遇难的消息后,就急忙从陕西安康赶到石嘴沟子煤矿。

    江学琴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但是,江学琴和矿上提出要再看丈夫最后一眼。张二宝的尸体早就被矿上给烧了,是不可能让江学琴看的。江学琴虽说是农村妇女,但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矿上骗她说二宝的尸体在爆炸中已经被烧焦了,矿上已经拉到殡仪馆火化了。既然火化了,江学琴又提出要把丈夫的骨灰和遗物都带回老家。

    按说既然矿上已经把人火化了,那肯定就会把骨灰盒带回来,等矿工家属来的时候好交给人家。齐文斌和李二海说啥也拿不出来,这就让江学琴起疑了,她说啥也不在矿上起草好的合同上签字。矿上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把张大宝找了回来,让张大宝做江学琴的工作。

    张大宝听弟媳说明原因之后,也觉得奇怪,他出去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弟弟二宝和其他遇难矿工的尸体已经被护矿队拉到大野地浇上汽油给烧了。江学琴听说丈夫的尸体被矿上给烧了,当时就打了110,后来在临海县公安局局长陈浩民的亲自协调下,矿上一次性赔偿了三十万元,江学琴才在合同上签了字。

    由于张大宝知道矿难的内情,他弟弟又在这次矿难中死了,本来其他逃生的人,每人矿上给了两万元,张升旺特意吩咐给了张大宝三万。本来这个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是偏巧张大宝这个人嗜赌如命,他拿了这三万块钱之后,当天晚上就被护矿队的人叫去赌钱了。

    护矿队队长李宝民也好赌,平时矿工领了工资之后,李宝民都喜欢叫上一些好赌的矿工推九点。那天李宝民坐庄,张大宝和其他几个人押,可是张大宝那天手气出奇的差,是不是李宝民和其他人联合捣鬼就不知道了。张大宝越输,他越想把输的钱赢回来,越想赢他就越下大注,就这样,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半左右,张大宝不但把矿上给他的这三万块钱都输了,还倒欠李宝民一万八千块钱。

    按说李宝民已经赢了不少了,再说张大宝那三万块钱还是拿命换的,如果李宝民会办事的话,他就会主动把张大宝欠的一万八千块钱给免了。可是李宝民平时打骂矿工已经习惯了,这小子根本不拿矿工当人,非逼着张大宝还钱。张大宝没有钱还,就被李宝民和护矿队的人吊起来打了一顿,李宝民还放了狠话:“大宝,老子告诉你,耍钱耍骨头,没钱你就别借,借了就得还!从今天开始,五天之内,晚还一天加五千;五天之后,晚还一天加一万!”

    张升旺对石嘴沟子煤矿实行的是所谓的“准军事化”管理:只要矿工在矿上正式上班之后,身份证、手机等物品就都被护矿队拿走统一保管了。矿工们吃住都在一起,平时根本不允许随便外出,日用品也只能在矿上开的超市购买;矿上还开了两个小饭店,矿工们要是想喝酒下饭店也只能在这两个饭店。

    张大宝输了钱之后,就是想跑都跑不了。实在没有办法,张大宝就编了个瞎话,他对江学琴说:“护矿队的这些人都心狠手辣,你一个女的拿这么些现金太危险,我不放心,还是你把钱交给我,明天一早咱们一起回去!”

    江学琴也没有多想,她觉得张大宝毕竟是自己的大伯子,再说他还帮着多要出来五万,自己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亲人,不相信他还能相信谁呢,于是江学琴就把丈夫用命换来的这三十万交给了张大宝。

    张大宝原来只是想先拿一万八千块钱还给李宝民,然后再把这一万八千块钱赢回来,天亮了就和兄弟媳妇一起回老家。

    江学琴把三十万交给张大宝之后,张大宝拿了五万找到李宝民,还给李宝民一万八千块钱之后,说:“大李,来继续耍!”李宝民撇了撇嘴,轻蔑地笑了笑,说:“还耍?我说大宝,你还有钱耍吗?”

    “看好了,这是啥?!”张大宝憎恨地瞪着李宝民,从兜里掏出一万块钱,啪地一下甩在桌子上,说,“大李,今天我让你咋吃了我的给我咋吐出来!”

    “大宝,还不服气?”李宝民斜睖着眼,一招手,说,“小九,来!把牌给我拿过来,今天老子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护矿队的赵武九一看张大宝又拿来钱了,马上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把牌扔了过来,说:“咱们可先说好了,还是老规矩,赢了的请弟兄们消费啊!”李宝民接过牌说:“少扯淡!小九,想吃肉就上场来比试比试!”张大宝从裤兜又掏出一张二十元的纸币,对赵武九说:“小九,去,弄两副新的去!”赌钱的人很讲究迷信,不喜欢用输过的牌,一来是想换换手气,二来是怕对方在牌上做记号。

    护矿队宿舍里几乎每天都耍钱,买一副扑克也就两块五到三块,但是在赌场上让人跑腿不能白跑,这基本上算行规吧,所以张大宝拿出了二十块钱。

    牌很快就买来了,李宝民拿过牌拆开了包装,熟练地洗好牌,他往周围看了看,问:“还有谁上场?压钱赔钱,压东西赔东西,压姑娘赔媳妇啊!”张大宝一把从李宝民手里抢过牌,说:“大李,你不是说耍钱耍骨头,行,那今天咱俩就耍耍骨头;咱俩‘对拔毛’,敢不敢?”

    推九点通常是由四个人玩,一个人坐庄来推,其他三个闲家来压,但是两个人也可以玩,就是直接比点大小,山海省的赌客们把这种两个人比点大小的玩法叫“对拔毛”,不过这样玩法玩得快,也缺少娱乐性,通常好赌的人都不这么玩儿。

    “球相,帮子低点哇,对拔毛就对拔毛,你当爷还怕你呢?”李宝民说,“放话!压多少?”

    “一万!”张大宝说完之后,啪的一声把一万元整捆的钱摔李宝民面前,直接从牌里抽出了两张,扣在自己这边。

    “这个愣货,你这是耍钱呢,还是耍命呢?”李宝民从张大宝的眼里看到一股寒气,他有些害怕。张大宝点了支烟,抽了一口,朝李宝民吐了个烟圈,说:“耍骨头!咋啦大李,孬了就明说!甭在这儿装赌神,你又不是周润发。”

    李宝民被张大宝挖苦得有些下不来台。“一万就一万!”李宝民也从牌里抽出两张,他直接把牌甩了过来,大家一看,八点!李宝民一看是八点,笑了,说:“翻牌!大宝,我看你是周立波混社会——全凭一张嘴!”

    张大宝一看李宝民是八点,心里也一哆嗦,这个点儿很大,他伸手把自己面前的两张拍拿起来,他没看,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大家伸过头一看:“我操,九点!”

    “拿钱!拿钱!快点!”张大宝有些沾沾自喜,他用两个手指搓了个要钱的动作,挖苦道,“我看你是陈冠希混社会——全凭中间那条腿!”

    “小九,去,把我包拿过来!”李宝民没动地方,嚷嚷道。赵武九过去从李宝民的床上拿过包递给他,李宝民从包里拿出了三万块钱,扔给张大宝一万,把另外两万摔在桌子上,说:“大宝,你不是想跟爷耍骨头吗,爷今天奉陪到底!这回爷压两万!”

    “两万,你吓着我呀,谁还没见过两万?又不是欧元!”张大宝说着伸手从牌里也抽出了两张,然后一抖手腕,直接把牌翻了过来。围观的人伸过头一看,护矿队的人幸灾乐祸地笑了:“大宝,两点!”

    “大宝,爷的钱就这么好拿?啊?!爷的钱就这么好拿?!”李宝民眉开眼笑地说。李宝民自信满满,只要他抽出三点以上就赢。李宝民抽出了两张牌,他很自信,看都没看,直接把牌翻了过来,大家睁大眼一看,“妈的,一点儿!”

    “我操!”李宝民恼羞成怒,他还是不服气。

    “你又没吃‘伟哥’,瞎兴奋啥?谁让你操呢!”张大宝伸手把两万块钱从李宝民那边拿过来,抽了口烟,一边抖着手里的两万块钱,一边喜形于色地说,“大李,还耍不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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