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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汉没有料到会突然冒出这么个管闲事的人来,不由大怒,挥动着拳头冲着他说道:“好哇,你想要我的这个拳头可以呀,不过,你在砍掉我的拳头之前得先挨我三拳,有没有这个胆量?”
本来,他是想以此吓唬一下这个爱管闲事的家伙的,不想此人竟爽快地答应了,并敞开上衣,露出肌肉,准备承受莽汉的来拳。
莽汉没有料到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会同意自己的要求。于是,他走到此人的跟前,运了运气,然后朝此人的身上打量了片刻,便突然朝他的肚子猛地擂了一拳!奇迹出现了!他的拳头打在此人的肚子上,就象是打在一个海绵塾子上一般,无声无息。再一看,只见莽汉的拳头已经深深地陷进此人的腹内,竟无法收回来。尽管莽汉使出吃奶的力气,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自己的拳头拔出来。莽汉挣得满头大汗,但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拳头就是拔不出。他只好又用左拳向此人的胸脯打去。不想此拳却象打在钢板上一般,痛得他“哇哇”直叫。他的那帮同伙见状,纷纷上前帮忙,挥动刀棒朝此人打去。只见此人挪动着脚步,带着莽汉转动,突然将肚子一挺,莽汉打着趔趄倒向这群帮凶的身上,而这帮家伙也一个个象着了魔一般,跟着莽汉就象喝醉酒似的,打着旋,纷纷倒地。
莽汉知道遇上狠人了,爬起来后,立即跪地磕头求铙。这位打抱不平者将他们教训一番后就将他们赶出药坊……
这个人就是让老前辈。
施老讲完这个传奇然而却是真实的故事后,又向我们介绍了自己同让老师徒关系建立的经过以及让老的简历。他说:“让老真名叫让紫良,曾任国民党第九战区副总司令兼十九集团军总司令罗卓英部的特务连的副连长,后来成为罗卓英的警卫连的连长。当时正值“上高会战”前夕,为了给即将到来的大会战中补充诊治创伤的药物,部队后勤部特派员到樟树购买“三剂堂”的治疗创伤的特效药“金创膏”等系列药品。此时,樟树虽然仍在我军的掌控中,但日伪近在咫尺,而且已有大批敌特潜入樟树镇进行骚扰、抢劫和暗杀,以搅乱民心。为了保障这次采购行动的安全,部队特地派他带领几个特务连的战士着便装暗中保护。不想在采购药物的过程中,没有遇上日伪敌特,却碰上当地的这帮流氓地痞,为我们家解了围。本来,论武功,凭我们施家的‘字门拳’,要对付这帮流氓是毫无问题的,但我们知道,就是我们能将他们打走,但从此就会同他们结下‘梁子’,以后便会穷于应付,烦不胜烦。所以,我们一般都是宁愿舍财,也不愿得罪这些人。而让紫良是第三者,就是得罪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大关系。为此,我们全家都十分感激让紫良。我父亲为了表示感谢,立即令家人备酒备菜,宴请让紫良一行。在宴席上,父亲当即让我拜让紫良为师。让先生说自己正在部队效力,不宜收徒为由加以拒绝。父亲当即让我随让先生到十九集团军报名参军。因让老先生知道我的武功不错,经报请罗卓英的同意,我便成为警卫连的一名战士,同时也成为让老先生的随身第子。‘上高会战’(又称‘赣北会战’,这是继‘台儿庄大捷’以来,中国军队在正面战场取得的最大的一场胜利。这次会战,歼敌两万五千余人,故蒋介石称之为‘比台儿庄还台儿庄’一场最伟大的胜利)后,我们师徒又随部队转战湖广等地。抗战胜利后,让老被提升为团长,我则经罗卓英司令长官的同意,回到樟树重操旧业.后来,让老因对蒋介石发动内战不满,便秘密同新四军赣南游击队联系,准备率队投奔新四军.后因叛徒告密,事情败露,他的那个团被突然调防,随后又被整编,而他则被关进了监狱.也不知是罗卓英念及旧情,将其释放呢?还是他本人凭着高深的武功而逃出了牢笼?反正自此之后,便不见了他的踪影.直到期1949年解放的前夕,我收到了他的一封信,才知道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新丰县接驾渡镇。”
听了施老的介绍,我们都显得很激动。谢书记说:“老白、老林,你们一定要将让老前辈请出山来。请他出山,不仅是为了在明年的武术运动会上取得好成绩,更重要的是为了宏扬我们的国粹——中华武术,不能让让老先生的一身绝技失传!”
施老前辈听了谢书记的话,同谢书记耳语了几句,然后对我和林主任说道:“我看是不是这样,我在临江还要呆一段时间,不如趁明天是星期天,我陪你们先到新丰一趟……”
我和林主任听了他的话,立即表示赞同。
谢困难忽然对谢书记说道:“老爸,你别老是高高在上,就象庙里的泥菩萨,只有别人来拜你,你却从不给人家一个回拜。泥菩萨不动,之所以有人拜它,那是为了寻求一种精神安慰;当官的要是象泥菩萨一样一动不动等别人来朝拜、来‘请示’,尽管你可能也会‘有求必应’,但人家将你的‘灵丹妙药’拿回去后,可能根本就不管用。因为你原本就是一个瞎子、聋子。聋子和瞎子尽管也可以讲出许多大道理,甚至也可以对许多事情作出决策,但是人家当面不说背后骂呀!你不是经常在大会小会上讲要尊重人才、要礼贤下士吗吗?难道让老前辈不算是人才和贤士吗?陪我们跑一趟吧!让老前辈要是看到你这个地委书记亲顾茅庐,说不定不用我们费太多口舌就答应出山呢!”
听了他的这一番说教,我真的有些担心谢书记会因此而大发雷霆。我发现,施老和他的孙子也将目光投向谢书记,好象是在等待他的表态。我情不自禁地朝谢书记望去,想看看他到底有何反应。不想没等谢书记开腔,史部长却开始指责儿子无理。她说:“我的苕儿呀,你怎能如此说你老爸……”
谢书记对史部长瞪了一眼,生气地说道:“他这样说我有什么不对?你要是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可真的要谢天谢地了。”他说罢,也不管史部长作何反应,就转身对谢困难说道,“儿子,你说得好!你讲的这些话不但生动而且颇富哲理!说实在的,自我参加工作以来,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的人没有几个,今天听了你的这番话,不但让你老爸深受感动,也让我感到非常高兴,我仿佛突然觉得自己的儿子真正是长大了、成熟了。从你的这番‘教训’你老爸的话语中,也让我对施老前辈和他的家人更加感激,他们不但教你练武习文,还教你如何做人以及如何观察世界和认识社会的本领。这样的师父,真是犹如父母又胜于父母。你小子可得永远记住你师父的恩情……”看来谢书记是真的动了感情,说这番话时,声音都有点变调。过了半天,朝在坐的诸位看了看,接着对困难道,“今天,我虚心、诚恳地接受你的意见,不当庙里的泥菩萨,不当聋子和瞎子,陪你们一道去新丰请让老出山!”
困难一听,叫了一声“好”,说道:“这才象个地委书记的样子!”
他的话自然又引起一片笑声。
史部长笑过之后,对谢书记提醒道:“你明天不是还有一个重要会议么?”
谢书记说道:“我不在难道会议就开不成了吗?我会让王树人副书记主持的。这次施老从江西赶来,不要说他是来考察投资环境的,就凭他是困难的恩师、我们全家人的大恩人这一点,我也该好好陪陪他,不然,真的成了困难所说的‘泥菩萨’了。况且,我们这次到新丰是为了请让老前辈出山,对这样的能人,正如困难所言,从礼贤下士的角度来说,也应该亲自去拜访一下呀!同时,施老的三剂堂药业公司既然想在我们临江投资建厂,从药材资源丰富的程度来说,新丰应该是得天独厚的,带施老去看看,或许对他会有帮助的.”
我听了他们父子的对话,打趣道:“困难,别听你爸的,他这是找由头。等你当了大官之后,多搞些微服私访让他看看,我敢保证,微服私访还是很管用的……”
谢困难说:“我要是当了大官,首先就到文教系统微服私访,一直查到你这个一把手的头上来……”
林主任说:“别第二天一大早,我接到谢书记的电话,要我和林主任赶快到临江大酒楼,一起用早餐。我和林主任忙乘坐局里的桑塔纳小轿车赶到临江大酒楼。在餐厅同谢书记父子和施老祖孙碰面后,我问谢书记要不要同新丰县有关部门打个招呼,谢书记说:“打什么招呼!要是下面的头头脑脑的知道我们要到他们的地盘上去,势必兴师动众,我们就没有自由了。”
施老也说:“千万不要兴师动众,否则让老前辈也会不高兴的。”
谢困难忽然对谢书记说:“老爸,你既然知道下面是这种情况,为什么你平时不能多搞些微服私访?”
谢书记笑了,说道:“你是看多了古装戏才这么认为的吧?现在同古时侯的条件不一样,那时的交通闭塞,交通工具落后,一个官员要想了解一些真实情况,微服私访可以说是一个最好的选择。现在搞微服私访的人之所以不多,是因为要做到微服私访而不被人知则困难得多……”开玩笑了,快用餐吧!赶到新丰要两三个小时呢!”
大家在说说笑笑中坐到餐桌上,用过早膳后,便出发了。
让老住在新丰县接驾渡镇的一个叫凤凰坪的小山村。当我们赶到接驾渡时,已是中午十一点多钟了。
接驾渡是“骂娘河”上的一个重要渡口。相传在唐朝时,这里出了一个貌赛天仙的美女,被朝廷选为太子妃,但是,这位太子妃却不愿离开自己的家乡,担心成为宫廷里的一只被除关在笼子里的鸟雀。但是,又无法抗拒官府差役的威逼,只好迁怒于自己的父母。因此在离开家乡时,大骂父母不该生就她一副美丽容颜。这个故事曾被临江地区的《民间间文学三大集成》的《临江民间故事集》收录,我对这位太子妃的骂词印象非常深刻。无记得,她的骂词是:“……爹是地下黑闫罗,娘是世上大妖婆。生的儿女皆人样,惟有小女似嫦娥。嫦娥本是薄命女,锁进月宫受寂寞。从此难见家乡水,从此难尝山中果;从此难见儿时伴;从此变成笼中雀……”后来,太子登基,成为皇上,太子妃被立为皇后。若干年后,皇后娘娘随皇帝南巡回到自己的家乡省亲,皇帝闻悉皇后娘娘离家时骂娘的趣事,不由雅兴大发,遂赐名这条河为骂娘河。从此,这条美丽的河便有了这么个古怪的名字。也是从那时起,骂娘河两岸的百姓,便深信“越骂越发”的歪理,并将每年皇后离家的日子定为“骂娘节”。骂娘节这一天,两岸的百姓便从各地赶来,站在两岸对骂,并因此常常发生械斗。虽然未见有多少人越骂越发,但头年械斗的惨景犹在,翌年还是照样互骂互斗不止。解放后,这种陋俗曾遭禁止,但改革开放以后,又死灰复燃,成为当地干部的心头之痛。我们来到接驾渡镇后,因车子不能渡河,只得停在接驾渡镇镇政府的大院里。当地群众陡然间看到三辆小轿车停在镇政府大院,立即传开了,不少人便跑到镇政府来看热闹。镇政府和镇党委的头头们自然也忙碌起来。当他们从我的介绍中得知我们一行的身份后,大有受宠若惊的样子,立即吩咐办公室主任准备午餐,同时准备派人去请让紫良老先生。他们的热情,无异给我们出了一道难题。开始,谢书记对他们说:“我们这次来,是为了请让紫良老先生‘出山’,如果你们去请让老先生到这里来同我们见面,是对他的极大的不尊重,所以,你们千万不要派人去请他来,等一会,我们会亲自上门去拜会他老人家。至于午饭,也不用你们费心,我们自己到餐馆随便对付一下就行了。”
不想乡党委书记是个很有个性的家伙,他佯装生气地对谢书记说道:“你是当大官的人,是不是看不上我们这些乡巴佬?如果真是这样,尽管你是我们的领导,但我们还是要骂人的!你知道,我们这里为什么叫骂娘河吗?就是因为我们这里的人都喜欢骂人。而且连爷娘老子都敢骂的。你是不是也想让我们骂你们一顿?”
他的话将我们大家都逗笑了。谢书记无奈,只得同施老商量。施老笑道:“既然人家这么好客,只好客随主便了。”
谢书记只好对这位镇党委书记道:“那好吧,为了不让你们骂娘,中饭就在你们这里吃吧!不过,我可得跟你们讲清楚,只能四菜一汤,不能超过标准。”
党委书记见谢书记同意在他们乡里吃中饭,显得十分高兴,喜气洋洋地应道:“你放心,我们正在学习中央的‘干部管理条例’,当然要按照制度办,绝对不会超过标准的。”说罢,便对身边的办公室主任将头一歪,示意他赶快去准备午餐。办公室主任迟疑片刻,仿佛还有什么话要问似的,只见党委书记将手掌朝他面前一伸,然后又是一翻,办公室主任会意地点了点头,快速离去。
办公室主任离去后,镇党委书记又对谢书记说道:“谢书记,你好不容易到我们这里来一趟,是不是跟我们镇里的干部见一面?”
谢书记说道:“见面就免了吧。我谢东山又不是什么明星,有什么值得看的?”说罢,又似乎觉得太驳人家的面子了,接着说道,“要不你把你们镇长也找来,我们随便聊聊。”
镇长来了。
谢书记问了问二人的姓名,当两人回答一个叫让明理、一个叫让明全时,他很感兴趣地说道:“让姓可是一个不多见的小姓,但在你们这里好象还不少……”
让明理道:“我们镇姓让的也不是很多,大概就几百户吧。”
谢书记又问道:“你们的落籍祖是什么时侯迁来此地的?”
让明理书记说道:“据说我们让姓的开姓祖是明代的建文皇帝。朱棣谋反后,建文帝从后宫地道出逃,浪迹天涯。跟他出逃的一些臣子曾劝他联络旧部起兵打回南京,但均被他阻止。他对这些拥戴他的老臣说:‘燕王是我的叔父,大家都姓朱,他既然想当皇帝就让他当好了,我若为了皇位再同他打仗,遭殃的是天下百姓。’后来,他就让自己的儿子姓让,藏匿于民间以避祸,而他本人则削发为僧,不再过问世事。我们这支让姓,传说是从广西迁来的,在此居住已经有三百多年了……”
听了他的介绍,谢书记便对明惠帝只注重任用文臣而忽略武将的用人政策发表了一番感慨,并由此谈到宏扬武术的现实意义。他对让明理和让明全说道:“你们的祖先建文皇帝虽然只当了短短四年的皇帝,但他却是一个十分爱民的皇帝,你们现在都是乡镇干部,一定要继承他的以民为本的思想,当好地方官,多多为民造福。”
两位地方官频频点头称“是”。
谢书记忽然对让明理书记问道:“这几年很多地方都在修家谱,你们让姓是不是也在续修家谱?”
让书记吱唔道:“这个……”
谢书记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他对自己存有戒心,笑了笑,说道:“从你的这种表情中我就知道,你们也修了或者正在修。这没有什么值得回避的,完全没有必要搞‘地下活动’。现在很多地方的群众都在自发地修谱,有人将其斥之为封建宗族势力的复辟,但我认为这种说法是极端错误的。首先,作为普通老百姓来讲,他们是从认宗敬祖的角度来修谱的,讲的是孝道,这并没有错。其次,宗谱同国史、方志一样,是中国历史传承的三大支柱之一,它的作用是不容忽视的。可惜的是,由于各种历史原因,特别是十年‘文化大革命’期间的‘破四旧’过程中,原有的家谱大多遭到焚毁,只有极少数幸免于难。现在各地群众自发地组织起来修谱,实际是对中国三大历史的支柱之一的宗谱的一种抢救行动。第三,修谱过程中的认祖归宗,实际是海内外的中国人对自己的祖宗和文化之根的认同,对国家的统一、民族的团结有着深远的意义。因此,我认为,对群众性的修谱热不能不分清红皂白地加以反对,而是要用一种认真负责的态度加以引导,防止有人趁修谱之机搞宗族分裂和迷信活动,只有如此,就可以让群众性的修谱活动沿着一条正确健康的道路发展。这样,修谱就没有什么必要去加以反对了。中国的姓氏文化是一门很深的学问,而家谱正是打开姓氏文化殿堂的一把无法替代的钥匙。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和发展,将来自觉地将其当作学问来研究的学者专家一定会越来越多。我曾多次对地区搏物馆、图书馆和群艺馆的同志强调,一定要组织力量加强对残存于民间的各个姓氏的家谱进行搜集、整理、保护和研究……”
就在谢书记大谈修谱的意义以及如何正确对群众性的修谱活动的时侯,周围聚集的干部和群众越来越多,听了他的这番话后,大家竟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掌声过后,谢困难突然对谢书记说道:“地委书记大人,你听了这种掌声后,有什么感觉?”
谢书记听了他的这种突如其来的问话,不由抬起头望着他,似乎对他的这种问话感到莫明其妙。反问道:“你说我应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谢困难说:“你高高在上,听到的掌声当然多,但象这样发自大家内心的掌声又有多少?要想让大家真正地对你感到佩服,还是应该多多深入群众,能同老百姓同呼吸、共命运的领导才是一个好的领导。所以,今天我们把你拉来,你应该感谢我们才对!”
他的话,立即引发一片笑声。谢书记也笑了,笑过之后,他对谢困难嗔斥道:“你这浑小子,好象你已经当上了省委书记似的,老是用这种口气教训我这个地委书记!”
施老笑道:“困难可贵之处就在于他有一颗透明的水晶般的心,任何人都可以将他心里的一切一眼看透。你也不要责怪他,其实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谢书记笑过之后,说道:“那好,以后我就按照这浑小子所说的那样,多到下面跑跑,多享受一些下面群众的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掌声!”
时间在说说笑笑中一分一分地过去,谢书记又向让明理和让明全询问了有关让紫良老先生的情况,并嘱咐他们一定要对老先生多多予以关照和爱护。二人回答说:“这一点不用领导指示,我们也会这样做的。论辈份,他是我们的爷爷,对他,我们从来都是很敬重的。就是在讲阶级斗争的时侯,他被打成‘历史反革命’和‘国民党特务’时,我们照样喊他叔公叔爷,从不把他当敌人对待。改革开放后,他成为县政协委员和县志办公室的顾问,我们对他更是言听计从,把他当祖宗菩萨供起来。这次我们让氏修谱,就是由他任主修。”他说罢,忽然朝施老前辈望了一眼,接着说道,“施老先生好象几年前曾经来找过我们的紫良叔爷,不知你们这次来他老人家知不知道?”
我接过他的话说道:“我们来之前,还没有跟他联系,一是通讯不方便,二是担心他不愿见我们。他要是因不愿见我们而有意回避,反倒不好,所以我们就没有事先通知他。”
让明理问道:“你们这次来找他,是为了什么事?”
我说:“是来请他‘出山’的,想请他给地区武术培训班当武术顾问。”
不想让明理一听,竟非常吃惊,说道:“什么?他老人家还会武术?”
他的惊异表情让我们都感到惊讶,同为一个祖宗、又长期住在一个乡镇,竟然不知道自已的叔祖公会武术!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让明全说道:“不过,你们这一说,倒让我想到一件事。那是几年前,我同紫良叔公的孙子让明山一同到县里卖猪崽,当时有五六个地痞流氓要我们交‘保护费’,我们不交,他们就出手伤人。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明山突然围着这帮人转了一圈,然后向他们推了一掌,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几个家伙竟象喝醉了酒似的,一个个东倒西歪纷纷倒地。他们起来后,朝明山看了一眼,竟乖乖地走了。后来我问明山这是怎么回事,他却打哈哈说可能是他们做贼心虚。当时我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没有深究。现在经你们这么一提,我想应该是他懂得武术,甚至功夫很厉害。他之所以有这么高的功夫,肯定是他的老爷子教的。”
施老一听,只是暗暗发笑。谢书记说:“这才叫做真人不露相。”
就在大家说说笑笑中,乡政府办公室主任来叫大家到食堂用膳。
我们走进食堂,正在就餐的职工见我们来了,都主动站了起来,“欢迎首长”的喊声使我们都感到有些别扭,甚至从中感受到一种揶揄的意味。让明理和让明全走在前面,将我们领到一间用屏风遮挡的小间,这大概就是他们平时用来招待客人的专门的客厅吧!走进客座间,我们发现,餐桌上的中央摆着一个大火锅。火锅里有一道隔梁将里面的菜肴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羊肉,一部分野鸡肉,因此,虽然是一个火锅,实际是两个火锅。火锅下面的火炉已经点燃,兰白色的火焰不时发出“吱吱”的炸响声。已经煮沸的火锅里,汤滚肉翻,散发出浓浓的香味。围绕火锅的是四个大拼盘,每个盘子里又分四个小盘子,每个小盘子各盛一样菜肴,因此,虽说是四个拼盘,实际是十六道菜。看到这所谓的四菜一汤,我忽然意识到刚才让明理对办公室主任所作手势的含义了。这十六种菜有荤有素,凡是天上飞的、林里跑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树上长的、土里生的,应有尽有。我们一看这种阵式,情不自禁地朝谢书记看了一眼,只见他双眉紧锁,满脸怒气地朝让明理和让明全扫了一眼,冷冷地说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四菜一汤’?”
不等让明理和让明全回答,谢困难便插话道:“对!就叫‘四菜一汤’。不过它还有一个别名叫‘上有有政策下有对策’……”
他的话引起大家的哄笑,让明理和让明全则哭笑不得,尴尬万分。让明理对谢困难笑道:“你真会开玩笑……哪有什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道菜?”
谢书记当然知道困难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对儿子用这种讽刺挖苦的语调说话还是很不满意的,也许是担心自己的批评会招来困难更多的说辞,所以只是对困难瞪了一眼,便对让明理批评道:“我们地区不是根据省纪委的指示精神下发了一个文件么,明确规定招待客人的标准不能超过‘四菜一汤’么?你们怎么明知故犯!何况刚才我又强调只能是‘四菜一汤’,不能超过标准,你们确实有一套对付上面的办法呀,我看困难同志把你们的这些菜称之为‘上人政策下有对策’并没有太大错误……”
谢困难说道:“算了吧!人家是看到你好不容易才来接驾渡一次,出于礼貌和尊敬才不已而为之,我们照吃就是了,反正我带足了粮票和钞票……”
听了困难谈到粮票和钱的事,让明理立即说道:“就一餐便饭,还交什么粮票和钞票……”
谢书记说:“上面的干部到下面吃饭要交粮票和钱,是铁打不动的纪律,当然得交。”
让明理笑道:“谢书记,你可能到下面来得少,不知道在我们这里粮票已经不吃香了,不信你到餐馆去问问看,看他们愿不愿收粮票?”
谢书记吃惊了,问道:“为什么?”
“自从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以来,各家各户粮食产量都大大地提高了,现在是愁储存粮食的仓库太小太少,我们镇粮站已经开始拒收农民手中的‘自由粮’了,而农民也开始愁粮食卖不出去了。你想,现在谁还在乎粮票?你虽说是地委书记,但我敢跟你打赌,保证用不了多久,国家就会取消粮票、油票……”让明理说道。“至于交伙食费的事,这餐便饭虽然稍微超了一点标准,但又能值多少钱?你们既是领导又是贵客,要是收你们的饭费,不是骂我们的人么?”
谢书记还想说什么,谢困难立即制止道:“别争了,你就给让书记和让镇长一个面子,‘腐败’一次算了。先吃饭吧!”
开席了,让明理和让明全又要拿酒来,由于施老不喝酒,加上有谢书记在场子,其余的人当然也只好拒绝用酒了。
吃过饭,在招待所小会议室小憩时,谢困难又对父亲说道:“书记大人,你老人家长年呆在地委大院,对下面面情况了解得太少了。就比如‘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种事吧,你碰到今天这种场面感到很意外,所以也很生气。其实,这种现象已经相当普遍了,群众的意见大得很,如果不尽早治理,照此发展下去将不可收拾.所以,我劝你不要老是守着你在地委里的那个舒适的窝,应该多到下面走走,不然,你这个大书记被人家卖了,可能还会帮人数钱呢……”
他的话自然引起我们和围观的群众一片笑声。
谢书记听到儿子的这种不顾场合的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显得非常高兴的样子,将坐椅的扶手使劲一拍,大声说道:“你说得对,以后我一定要多到下面去跑一跑,不然真的会象你所说的那样,被人家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钱!”他说罢,转身对坐在他旁边的我说道,“你别看这个浑小子说话不分场合,但说出的话却十分在理……?”
我笑道:“你现在才发现呀!其实我和林主任,甚至包括黄部长,早就对他的这种敏锐眼光和率真的秉性和求是的作风非常欣赏。你虽然是困难的父亲,但由于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不多,对他还缺少了解。我劝你不要老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看,而应该将他当成同志来看,不然就总会以为他是小孩子,对他所说的一切都容易当成无忌的童言,很难予以重视。”
谢书记听了我的话,若有所思地说道:“深刻,你说的非常深刻!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将他仅仅看成是自己的儿子,更不会倚老卖老,以老子自居了……”
谢困难说:“不以老子自居是对的,但你毕竟还是我的老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不轻易开腔的施老插话道:“虽说老子和儿子的身份是改变不了的,但毕竟属于两代人,无论是从年龄还是知识结构来说,代沟的存在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不管是父亲还是儿子,应该互相尊重和体谅才对,只有这样,方能取长补短。”
谢困难见师父如此讲,立即表示赞同。他说:“我之所以偶尔跟老爸唱唱反调,并不是要不是为了表现自已比他高明,而是觉得他缺少与老百姓的沟通,长此下去,必然会脱离群众,因为他是位高权重的地委书记和行署专员,如果长时间脱离群众,势必会成为聋子瞎子。一个聋子和瞎子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受人尊重和爱戴,在执行行政策时,就很可能犯官僚主义,也就不可能同中央保持一致呢。我是爱护他才会这样讲,否则我干什么要拿他寻开心?就拿‘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来说吧,他看到接驾渡镇的同志的这种‘四菜一汤’感到不可理解,甚至很生气。其实,关于‘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表现还多得很,老百姓中流传的许多讽刺挖苦这种现象的俏皮话,他就未必知道。比如,有一个顺口溜是这么讲的:‘中央政策不会变,就怕下面不兑现。省里发文打折扣,地区只好跟着变。县里再定土政策,乡镇自己看着办。村里成为受气包,百姓两眼望青天。’我相信老爸就不一定听到过这种顺口溜。就是听到了,也只会认为这是乱扯淡。我认为,这种顺口溜虽然尖刻些,但却反映了老百姓的情绪,是群众心声的反应。如果对群众的心声都不了解,又怎么样体察民情呢?连民情都体察一到,又怎么对这种现象于以治理呢?”
他的这番话使我感到吃惊,想不到一个曾被人说成是“夹生苕”的人,竟能说出这番既深刻又实在的道理!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对他的话表示拥护和赞同。谢书记肯定对儿子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感到吃惊。但是,他同我们不一样,既不好公开承认顺口溜言这有理,又不好公开批评儿子是乱扯淡。他用一种模棱两可的语调说道:“你这浑小子,又在给你老爸进行‘再教育’了!你说的是有些道理,我们这些在位子上的为政者是应该好好思考一下,为什么现在社会上流传如此多的俏皮话?这些俏皮话听起来是让人不好受,但确实是反映了群众中的一股情绪……”
让明理听了谢困难的俏皮话,本来是满脸尴尬,笑也不是,骂又不敢,他朝谢书记望了望,对谢困难苦笑道:“你真会开玩笑,其实我们这些基层干部并不象这种俏皮话所讲的那样,我们对中央的政策不只是坚决拥护,而且也是坚决贯彻执行的。你说的只是极其个别的现象……”他说着,又朝谢书记看了一眼,知道之所以受到谢困难的这番“教训”,完全是由于自己的一些作法引起的。为了打破尴尬的局面,他接着对谢书记笑道,“谢书记,你别生气,你知道,我们这里的人,虽然喜欢骂人,但好客却是我们最大特点。我们之所以稍微超了一点标准,并不是看在你是地委书记的份上,而是看在施老的面子上的。他是你请来的客人,又是要到我们临江地区来投资的老板,不搞得丰盛一点,就显得太不礼貌了……”
谢书记之所以受到儿子的“教训”,起因就是让明理的所谓四菜一汤,现在听了让明理如此辩白,他还能说什么呢?他朝施老看了一眼,摇头笑了笑,当然只好缄口不语了。
大家闲聊了一会,我们便起身向让紫良老先生住居的村庄凤凰坪进发。让明理和让明全自然也陪同我们一道前往。
大概是在我们用膳的过程中,已经有人向让紫良老先生通风报信吧,当我们尚未进村,便见一个老头站在村头的一处高坡上,迎风而立,衣衫飘动,宛若一尊塑像,让人一见便油然而生敬意。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年轻人。让明理对我们说道:“那个老人就是我们的紫良叔公。旁边的那个年轻人就是他的大孙子让明山。”
实际上,不等让明理开腔,谢困难和施小明就发现了那个迎风而立的老人就是让老前辈,两人便手拉着手,向让老前辈奔去。到了让老的跟前,两人同时甜甜地叫了一声“太师爷”,便跪下磕头。
他俩的举动,让让明理和让明全十分吃惊,回头对我和林主任小声说道:“这两位小公子怎么向我们的叔公行此大礼?”
我笑了笑,说道:“施老是让老的徒弟,而谢困难和施小明又是师兄弟,见了让老前辈当然要磕头行大礼了……”
林主任听了我的解释后,说道:“你这一说倒把我给弄糊涂了,谢困难平时都是喊施老为师父,现在又喊师父的师父为师父子,这辈份岂不是搞乱了?”
我听了林主任的话,也觉得其中有问题,只好回答道:“也许是他们武林中有什么我们还不懂的规矩吧,我也说不清楚。”当我们走到让老的跟前时,谢困难便将他的父亲、我和林主任一一向让老介绍。让老跟我们一一握过手后,转身对施老说道:“大概又是你在扰我的清梦吧?竟将地委书记、文教局的局长拉到这里来!人家可都是党政要员啊,时间宝贵,让他们到这荒山野岭不是有意为难他们么?”
施老笑道:“他们也是思贤心切呀!”
让老道:“什么‘贤’不‘贤’的,我只不过是一只山野‘闲’鹤,过惯了与松月这伴的生活罢了。这种‘闲人’对他们有何帮助?”
谢书记说道:“你老人家是武林泰斗,我们是想请你出山,为我们地区的武术发展献计献策……”
让老说道:“你也太看重老朽了。老朽年迈体衰,恐怕力不从心哪!”
我听他声音洪亮,不由自主地再次朝他打量起来,只见他虽然满头银发,但背不驼,腰不弯,看上去犹如六十余许人,假如对他毫无所知的人看到他,谁又会想得到他已是八十多岁的老翁呢?于是,我插话道:“你老人家身体这样好,看上去真的比我这个五十多岁的人还显得年轻,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让老笑道:“你们是为国家操劳,殚精竭虑,自然与我这个山野之人不同……”
就在大家寒暄说笑之机,让老的两个儿子以及几个孙子纷纷从村子里跑了上来,在他们的身后,尾随着一大帮喜欢凑热闹的小苏萝卜头,他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为这种迎接平添了一层喜庆气氛。让老的大儿子对让老道:“爹,带客人进屋去喝杯茶吧!”
让老向大家笑道:“这一大帮人,都是老朽的儿孙和曾孙曾孙女……”
我朝这大小小的一群人扫了一眼,一共有十七八个,如果再加上家里的女性和在外未归的男性,这可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呀!谢书记笑着对让老说道:“你老人家真是有福气……”
让老说道:“什么福气不福气,我可是国家的‘罪人‘哪,中国现在人口之所以这样多,就是因为有象我这样一批‘老混蛋’无节制地生儿育女,才害得现在要搞计划生育……”
听了他的风趣的笑话,大家情不自禁地大笑了起来。谢困难忽然对谢书记说道:“地委书记大人,你生的儿女也不少哇,你什么时侯象我师爷这样自责过?”
谢书记听了他的话,自然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对谢困难斥责道:“你这个浑小子,当年我要是不多生几个,你会来到这个世界吗?”他的话自然又引得大家笑出声来。他接着说,“你今天把矛头专门指向我,仿佛我跟你们来,不是来请让老先生出山,而是专门来接受你的‘再教育’似的。你知不知道,那个时代象我们这些为国家‘贡献’人口的人,不但不象让老前辈所说的‘罪人’,而是被国家称之为‘英雄’!不信你问问你的师父和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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