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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他说:“你放心,我会经常敲打她们的。”他说着,又笑着对我说道,“我倒是担心两个鬼丫头老给她们的教练送窝窝头什么的,会把我们家送穷了。以前,玉米之类的杂粮不值钱,现在可是比大米还贵呀!一个窝窝头能买两个馒头呢!若长此下去,我们老俩口的工资可不够她们折腾了!所以,希望你这个一把手发发慈悲,在经济上给我们一点补贴?”

    “你想得臭美!丫头偶尔给自己的教练送几个窝窝头就会把你们家送穷了?鬼信。”我当然知道他这是玩笑话,所以笑着对他这样说道。“你可是分管体育这一片的副局长,不要说是自己的女儿给谢困难偶尔送上一两次窝窝头,就是你将他请到自己家吃饭,给他发红包,也是应该的,他可是你的爱将呵!”

    他笑道:“我也可以算得上是你的爱将吧?照你这样说,你也得给我发红包什么的吧。”

    我说:“那谁给我发红包?”

    他又说:“不然,我就带着自己的一家老小到你家里去蹭饭,你看怎么样?”

    我说:“行啊,混餐把饭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要是次数多了,我可承受不了呵。”

    “你就到谢东山的家里去蹭饭嘛!”

    “要是按照你说的这样一层层蹭下去,谢东山只怕也要到省委书记家里去蹭饭了,因为他虽然是地委书记,但也是可怜的工薪阶层呀……”林主任说着,突然停住话音,转身对我问道,“说是说,笑是笑,你还没有告诉我,黄部长叫我们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总不会是请我们去吃饭吧!”

    我说:“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我一回到局里,办公室的冯主任就告诉我,说是黄部长打电话要我们到他的办公室去。”

    林主任说:“不会又是为了武术培训班的事吧?”

    我说:“管他是什么事,到了他的办公室不就清楚了?走吧!”

    进了地委大院,正当我们向办公大楼走去时,不想黄部长已经在一楼等我们。他一见我们有说有笑地走向办公楼,大声地对我们说道:“你们两位大局长,是不是因为我们没有派八乘大轿去迎接,才故意磨磨蹭蹭的?”

    我说:“我们怎敢奢望部长大人派‘八抬大轿’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文教体育局是个穷庙,僧多粥少,大家都撑不饱肚子,我们俩虽然也被人家称之为局长,但就象土地庙里的菩萨,有几个人肯来上供?要是我们也能象其他部局的头头那样吃香的喝辣的,保证一接到你们这位大菩萨的口谕,几步就飞过来了。我们是因吃不饱才两腿发软、有气无力呀,不来晚才怪呢!”

    黄部长笑了笑,说道:“怪鬼!不会化缘的和尚,饿死也不会有人同情。”

    “那好呀,今天我们就从你这里开始化缘……”我嬉皮笑脸地说道。“施主,请赐贫僧一口斋饭吧!”

    黄部长情绪非常好,他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林主任,说道:“好,跟我上楼去!今天我就当一次‘施主’……”

    听他口气,我暗暗吃了一惊,难道他真的为我们弄到了“意外之财”?

    我和林主任喜颠颠地跟着黄部长上了三楼,进了他的办公室。

    黄部长朝门外喊了一声“小米”,叫道:“给客人倒茶!”

    我们和黄部长虽然是上下级关系,但因长期在一块工作,彼此都很熟悉,尽管大家的荷包都不暖和,但嘴巴却一个比一个油滑。黄部长本来是大嗓门,可是喊出的“小米”二字,不知何故声音却变得又尖又细,甚至有点嗲声嗲气,让人一听,如同是喊“小蜜”一般。我和林主任相视一笑,对黄部长问道:“黄部长,你什么时侯也养起‘小蜜’来了?”

    黄部长开始一愣,大概是见我们一脸坏笑吧,过了半天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他对我们唬着脸吼道:“你们这对‘歪嘴和尚’,开口就是一股邪气!我黄某人可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家里的一个黄脸婆就够对付的了,哪象你们‘吃在自己的锅里,望着别人的碗里’,哪来的什么‘小蜜’?”

    就在我们的笑声中,小米走了进来。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颇有几分姿色,较之年轻姑娘更是风韵独具。她同我们也是老熟人,见我们怪异的笑容,意识到我们又在拿她寻开心,于是对我们说道:“两位‘邪‘局长,是不是又在拿你‘大姐’寻开心?”

    我说:“岂敢岂敢,我们只是听到黄部长喊‘小蜜’,以为他……”

    林主任说:“我说,小米,你干脆改姓‘虎’算了,只要姓虎,黄部长就不敢故意将‘小米’喊成了酸酸的‘小蜜’了,就只喊‘老虎’,那样,他也不会产生非份之想,我们这些局外人也就不会醋意翻涌……”

    小米还击道:“原来你们两人都是醋罐子呀,那好,我就给你们一人一杯浓茶,让你们解解醋意……”说罢,就将为我们沏好的茶往我们两人面前一放,“快喝吧,喝了浓茶好回去向两位嫂子写检讨!”

    小米在笑声中离开了,黄部长这才坐了下来,满面笑容地对我们说道:“好了,你们已经喝饱醋了,现在言归正传了。今天要你们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我们一听有好消息,自然来了精神,齐声问道:“什么好消息?”

    黄部长说:“省里决定明年举办一次全省性的武术运动会,经过争取,这次武术运动会的会场定在我们临江。”

    林主任一听,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太好了!这对我们这个武术之乡的地位的提升可是一件大好事呀!”

    我说:“这的确是一件好事,但是经费从哪里来呢?”

    黄部长说:“你以为我黄如钊会做赔本的买卖?这笔钱当然由省里出。”

    我和林主任一听,再一次地叫了一声“好”,齐声说道:“那就太好了!”

    黄部长说:“省里提出,要我们临江地区用最快的速度建一座武术训练场馆。建馆经费由省里和地区共同分担。省里和地区按6:4分摊。比赛的全部费用则由省里拿。我已经向谢书记作了汇报,他为此作了重要的批示。他亲口对我说,该地区出的部分,我们一定会毫不含糊地全额拨给。所以,你们不用在经费问题上发愁。”黄部长说罢,便用两眼盯着我和林主任,过了片刻,他接着说道,“你们的任务是,立即组织人力进行测算,然后写一份报告,同时报行署和省财政厅。谢书记交待,不论是省里的钱还是行署的钱,都是国家的钱,是纳税人的血汗。因此在报告中一定要事实求是,精打细算。谢书记的指示我们是得考虑,但也不要太认真,否则什么事也办不成。我的意见是,机会难得,在打报告时,可以打泡一点,免得到时侯被动。而且,既然要建一个武术训练场馆,就应该建得象样一点,要为后人留下一点象样的东西,不要等我们这帮人退了,场馆也过时了,否则,我们的接班人和群众会骂我们的娘的。”

    我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将这件事情办好。”

    黄部长又说道:“此外,谢书记还指示,一定要抓好武术培训班的工作,力争在明年的武术运动会中拿出好成绩。同时要对临江地区的民间武术人才进行调查摸底,有必要的话,可以搞一次全地区性的比赛,挑选一批精干力量参加明年的比赛……”

    林主任说:“我们的武术培训班才成立不久,我担心在明年的大赛中很难拿出好的成绩。”

    黄部长说:“要相信小谢,他既然保证要多拿奖牌,他就一定有办法。这个小伙子虽然口无遮拦,说话有点呛人,但率直可爱,你们一定要放心给他压担子。”

    从黄部长的办公室回到局里,我们立即通知所有的副局长、各个科室的负责人以及相关的人员开会。当办公室的冯主任用电话通知谢困难时,不想他却坚决拒绝出席会议,而且还向冯主任发了一通火。他说:“开什么会,有点屁事就开会,好象吃饱了没事干似的!你转告白局长和林副局长,让他多听听群众的呼声。现在社会上不是有句俏皮话吗:‘共产党的会多,国民党的税多’!当官的动不动就开会,不知浪费了多少人的宝贵时间,耗尽了多少社会财富。在某些当官的人的眼睛里,好象只有开会才是工作似的,而工作的唯一标准就是看开会的次数多少,这不是把事情搞反了吗?他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的脑子里是空的,只有通过开会来剽窃别人的智慧,用来填补自己空虚的脑子……我现在是干具体工作的人,我有我的任务,没时间陪他们耗了……”

    我听了冯主任的转达,心里当然不是滋味,他怎么能将集思广益的会议说成是领导为了剽窃别人的智慧呢?会议太多是不好,但也不能因此而完全否认会议的作用呀。假如当领导的完全不开会,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岂不是独断专行吗?不过,如果仔细想一想,他的话虽然太过偏激,却也不是毫无道理的,甚至可以说,他的话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切中了我们许多为官者所患的痼疾。不少人之所以热衷于会议,就是因为不愿意深入群众,缺少脚踏实际的工作作风,因此,会议虽然开了不少,但具体问题却依然得不到解决。甚至是会开完了,也就等于全部工作都做完了。至于会议的效果如何,既不落实,又不检查,所有的会议决议便被束之高阁。这样的会议确实如谢困难所言,既浪费时间,又浪费钱财……

    冯主任见我默不作声,大概是以为我在生谢困难的气吧,所以忿忿不平地说道:“这个人真的是个‘夹生苕’!自己不能来开会找个由头推辞一下也就算了,还讲这些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没用屁话!他凭什么用这种教训人的口吻挖苦讽刺领导?真是太没有教养!我看他是仗着自己的父亲是地委书记故意耍他的‘八旗子弟’的派头……”

    冯主任的这些话本来是想为我打抱不平的,但我听了却觉得十分剌耳,不等他把话讲完,我便大声对他吼道:“你凭什么这样说谢困难?他不但不是你所说的这种人,而且恰恰相反,他是最没有‘八旗子弟’那种纨绔气的高干子弟!他现在担子很重,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不愿来开会并发一点牢骚是可以理解的,连我本人都不生气,你凭什么生气?你的这种话以后不能再讲了,否则我会找你算账的!”

    冯主任大概没有料到我会为此事对他大发脾气,眼睛瞪得象两只电灯泡,望着我直发愣。过了半天才对我问道:“那开会的事要不要他来参加?”

    我说:“他就不用来了。会后我们再个别通知他。”

    开完会后,我和林主任便赶到体育培训中心,想同谢困难商量一下武术培训班如何迎接明年的全省武术大奖赛的事情,同时征询一下他对建武术训练埸馆的看法和要求。当我们走到训练大厅门口时,忽然从里面传出谢困难的声音,好象是在训斥什么人。我忙拉了拉林主任的衣襟,示意不要盲目闯入。林主任朝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朝大门旁边站了站。过了片刻,里面的声音显得更加嘈杂,林主任突然对我说道:“算了,改时间再同谢困难商量吧!”

    我忙拉住他,再次往旁边靠了靠边,然后小声说道:“你不想听听小谢为什么要训斥你的宝贝女儿吗?”

    他说:“你怎么知道他是在训我女儿?”

    我说:“你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其实你早就听出了他是在训斥你的两个宝贝……”

    他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两个鬼丫头,不惹点祸好象就活不下去似的,真让人伤透了脑筋……”

    大厅里传来谢困难的声音:“你今天下午是怎么啦?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好象别人欠了你的债似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俺问了你这么多次就是不回答?要是再不讲出原因来,你就给俺滚出去!”

    “别别……谢教练,你可别撵她,她是因为到街上去买窝窝头,没买着才感到伤心的……”是墨兰的声音,她这当然是鬼话,而且语气中充满了挖苦的意味。

    她的挖苦剌伤了春兰,她朝墨兰大声吼道:“你个臭丫头,你再乱嚼看我敢不敢撕烂你的嘴巴!”

    谢困难听了墨兰的话,不解地对春兰说道:“买窝窝头?买不着就算了嘛,值得这么伤心?”

    墨兰又说:“她是看到教练每天都这么辛苦,又知道你喜欢吃窝窝头才去买的,没有买着当然伤心了……”

    谢困难吃了一惊,再次对春兰问道:“墨兰说的是真的吗?”

    春兰朝墨兰望了一眼,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谢困难很可能以为是春兰默认了,于是对她说道:“谢谢你,以后可不要再为我买窝窝头了,要吃我自己会去买的。”他说着,似乎对适才不问清红皂白就向春兰发脾气有点后悔,便对春兰解释道,“我刚才之所以生气,是因为看到你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吗,我们现在正进入运气练气的阶段,在这个阶段中,一定要情绪饱满,心情舒畅,否则不但练不好气功,相反还会伤害身体……”

    春兰听了谢困难的这番话,霞凝两腮,花绽眉眼,喜颠颠地对谢困难深深鞠了一躬,甜甜地应了一声:“请教练放心,我保证再也不为一点小事伤心了!”她说罢,朝墨兰扮了一个鬼脸。墨兰一见她那种得意的样子,咬着牙,向她挥了挥拳头。看到墨兰的又气又恨又悔的那种表情,我不由感到好笑。这个鬼丫头,本来是她因对姐姐春兰越俎代庖将自己买的窝窝头送给谢困难不满而同姐姐争执,惹姐姐生气的,后见谢困难对春兰发火,又想落井下石,趁机羞辱一下与自己争宠的姐姐,不料谢困难并不知个中缘由,反而对春兰产生了好感,使她在这场争宠的“战斗”中处于下风。这一结果是她没有料到的,自然使她的醋意更浓,那表情,好象是要将春兰生吞活剥一般!

    谢困难见两姐妹互相敌视的模样,觉得好笑,对姐妹俩说道:“你们两个鬼丫头,老是针尖对麦芒瞎胡闹,小心我把你们两个都赶出去!”他说罢,又对其他学员说道,“从今以后,你们都跟我记住,不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那怕是天就要塌下来了,也不能惊惶失措,不能唉声叹气,不能悲观失望!一定要保持平和的心态,饱满的情绪,坚定的信念,只有这样,才能在练气功时做到精、气、神的高度和谐和统一,才能以意领气,意到气至,气满力充……我的话你们听懂了没有?”

    全体学员精神饱满地应和道:“听懂了……”

    谢困难这才朝大门外的我们喊道:“白局长、林副局长,你们是不是有事找我?”

    我们本来是藏在大门背后的,只是从门缝里朝里张望,没有想到他早就发现了我们!

    我们只好站到大门口,不等我们开声,谢困难向助理教练交代了几句,便走了出来。

    我们随他到了他的办公室,便将省里决定在临江地区举办全省武术大奖赛的事告诉他。他一听,似乎已经明白了我们下面要讲的是什么了,不等我们开腔,他便说道:“你们要我去开会大概就是为了研究如何让我们增强训练的强度,争取在明年的武术大奖赛上取得好的成绩吧?”

    我和林主任都点头说“是”。

    他又说道:“你们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到明年的运动会只有几个月的时间,靠现在的这些学员怎么可能参赛?让他们在运动上拿奖牌更是不可能!”

    他的话使我大吃一惊。是呀,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为什么就没有想到?

    谢困难大概是看到我一脸沮丧的样子吧,又说道:“不过,假如能将培训班的全体学员完全集中起来进行封闭式的训练,还是可以试一试。就是如此,也要加强教练的力量,最好能再请一至两名教练,如果能将我的师父施老和让老请来当顾问或名誉教练就更好了……”

    我说:“再增加一至两名教练涉及到编制问题,恐怕难办一点。至于聘请你师父来当顾问或名誉教练,只要你能请得动,我们是没有意见的。关于让学员停课训练问题,则必须征得学员本人以及他们的家长的同意,同时要报地委批准。我估计问题也不大,但有个过程,在时间上可能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谢困难说:“只要你们能满足我的这几个要求,早几天晚几天没关系!”

    ……

    我们将谢困难提出来的要求通过报告的形式报到行署主管文教体卫的副专员和地委宣传部,很快,行署和地委就有了回复,同意我们再聘请一至两名武术教练,至于顾问或名誉教练,可由文化教育体育局自行掌握。关于学员停课进行封闭式训练的问题,亦原则上同意,不过必须在征询了学员家长的同意后方可实施。有了上级的批复,我们便去征询学员家长的意见。出乎意料的是,学员的家长听说要让他们的子女进行封闭式的训练,不仅点头同意,而且表现出了极大的热忱,并纷纷跑到训练班来做自己孩子的思想工作,鼓励他们一定要刻苦训练,争取在明年的比赛中创造好成绩。谢困难见自己的两个要求都得到满足,也向局领导表示了决心,保证在明年的全省武术运动会上力争好的成绩,但要得奖牌却不敢夸口。

    我了解谢困难的性格,他最瞧不起那些讲大话、放空炮的人,自己也不喜欢搞表决心之类的形式主义的东西。现在,他既然把话说到这一步,也只能如此了。

    一个月后,省里关于在临江举办1985年全省武术运动会的通知正式下达了。不久,有关资金也陆续到位。地区迅速成立了以谢东山为主任、宣传部部长黄如钊为副主任的领导小组。我和林副局长为筹备组办公室正副主任。一切工作都在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谢困难的武术培训班实行了全封闭式的训练,禁止任何人参观,甚至连我和林主任都很难见上他一面。那是一个多月后的一们星期六的下午,谢困难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是他的师父施老前辈已经到了临江,问我是不是要见见他?我听到这个消息,既吃惊,又兴奋,立即同林副局长驱车赶到临江大酒店,不想一进施老落榻的房间,却发现谢东山夫妇正在房间同施老和他的孙子施小明谈笑风生。我一见此情此景,难免有点酸溜溜的感觉,这个谢困难也有点太不够意思了,施老要来临江,他事前应该给我们打个招呼才对呀,我们毕竟是他的领导,而施老又是他的师父,这次来临江肯定是为了给自己的的徒弟当顾问的,既然如此,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都应该是我们。现在倒好,他不跟我们打招呼不说,当施老来到临江之后,最先出面的竟是他的父母!等我们跟施老和他的孙子寒喧过之后,谢困难也许是发现我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吧,主动地对我和林副局长说道:“你们是不是看到俺老爸和老娘先跟俺师父见面感到有点不舒服?”

    他的话让所有在场的人都笑了。史部长笑过之后,立即对谢困难说道:“我的苕儿子,你怎么能这样跟自己的领导说话?”

    笑声早已将我的醋意冲得干干净净。我说道:“要不是这样说话,还是谢困难吗?”

    我的话也让大家笑出声来。

    谢困难对我和林主任说道:“其实,并不是俺心里没有领导,‘端人家的碗,服人管’,对自己的顶头上司,俺谢困难怎敢马虎。俺之所以没有先通知你们,是因为俺师父事前已经跟俺打过招呼,他这次来临江,一是来见见我的父母;二是想到临江考察一下投资环境,然后再决定是不是在临江投资设厂,所以俺只好先跟老爸打招呼了。而且,俺知道,俺们体育培训中心经费紧张,你们要是知道俺师父来了,就不能不请俺师父到馆子里去搓一顿,但同时又会为招待费犯愁。俺先跟老爸打招呼,为俺师父接风自然就是他的事了,俺这可是在为你们精打细算哪!”

    他的这种苕话虽然实在,但在这种场合下讲出来却很不合时宜.他不但将我们的穷家底完全暴露在客人面前,而且也会使客人因此而尴尬。于是,我开玩笑道:“你呀,这种话应该在事后个别跟你老爸讲,让他在拨款时多照顾我们一点就行了,怎么能当着施老前辈的面讲这种话!岂不是让我们在施老前辈面前丢面子么……”

    施老笑了,说道:“这有什么丢面子的!文教战线经费紧张在全国基本上都是如此,困难虽然是开玩笑,却反映了当前的现实。你批评他讲话不太注意场合,其实,我喜欢并看重他的正是他的这种率真耿直的性格……”

    谢书记说:“困难之所以在这种场合讲这种不该讲的话,不光是开玩笑,也是想趁机在我面前为他们局叫穷,打的是歪主意……”

    他讲这种话,既是为困难辩解,也是在为我们解围。听了他的话后,大家一个“哈哈”便不再尴尬和难堪了。为了挽回面子,我说:“我们经费紧张不假,但也不致于连几餐饭也请不起吧?对象施老前辈这样的贵客来说,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不会亏待的……”

    谢书记说道:“好了好了,你们在施老的面前给我这个地委书记留一点面子吧!你们文教战线会叫经费紧张,又有哪条战线不叫经费紧张的?你别说得那么可怜巴巴的,什么‘砸锅卖铁也不会亏待施老’?你们文教系统用在请客的经费还少吗?告诉你,施老是我们地委和行署的贵客,我们才不让他到你们文教体育局受委屈呢!”

    谢书记的话已经将我们带出了尴尬的境地,不能再就经费问题纠缠下去了,否则对客人和东道主都难以下台。于是,我有意转移话题,对施老问道:“施老,你们真的打算到我们临江来投资建厂?”

    施信周应声道:“是的,我们决定要来临江投资建厂。因为临江处于南北交汇之地,交通极其便利,中草药资源丰富,若能在这里建厂,市场远景会不错的……”

    我说道:“如果施老能到临江来投资,那真是太好了!不但对促进临江的经济发展大有帮助,而且还可以经常聆听到施老对我们地区的武术发展的意见……”

    谢困难听了我的话,忽然上前拉着施老的孙子施小明的手,对我说道:“俺师父听说临江要承办全省武术运动会,已经答应让小明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

    我和林主任立即叫道:“那真是太好了……”

    施老说:“我之所以将小明留下来,主要是想让他先熟悉一下临江的环境,为我们三剂堂药业集团在临江投资建厂作些前期准备,既然困难非要小明助他一臂之力,那就只有让他抽空给困难当当参谋了!不过,他可不能把时间都耗在培训班里,我们在临江建厂的许多前期工作还得由他来做。所以,你们也不要对抱太大大希望……”

    我说:“你们在临江投资建厂是大事,当然应该以这件大事为主,只要小明同志人在临江就好办,困难就可以经常同他商量。假如施老前辈有空能抽出宝贵时间顾问一下我们培训班的事,那就更理想了……”

    施老说:“我在樟树那边还有一大摊子的事,不可能经常来临江,即使偶尔来看一看,也不能呆得太久。当然,只要我在临江,帮困难出出主意是不成问题的。我虽然不能挂‘顾问’头衔,但可以帮你们找一个比我更适合人来当这个顾问。这个人就是你们地区新丰县接驾渡镇的让紫良老前辈。他既是困难的师爷、也是我的师父。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在当今的中国武术界不是数一的也是数二的人物。如果他能出山,不但对困难的帮助将会很大,而且对临江地区的武术发展也将产生不小的影响……”

    谢书记一听,对我问道:“我们地区还有这样的大师级的人物?你们在搞武术普查时为什么没有发现?”

    武术普查是由林主任主持的,我听到谢书记的质问后,下意识地朝林主任看了一眼,见他面有愧色,便主动承担了责任,说道:“是我的工作做得不细……”

    施信周大概是见谢书记有些不快吧,忙插话道:“这也难怪,让老前辈是一位真正的世外高人,是当今社会的一位少见的隐者,如果不是他的至交,要想知道他的身手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之所以与他保持联系,是因为我既是他的徒弟,又是他的忘年交。真的,至今我仍认为,能成为他的徒弟和朋友,是我的荣幸。”施老说到此,显得十分激动。他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他是我所知的中国武林界的一代宗师。我同他结缘,还是四十年前的一次奇遇……”

    接着,施信周便绘形绘色地讲起了他跟让紫良老先生第一次见面的故事——

    那是1940年初秋一天中午。

    樟树施氏“三剂堂”药坊一片嘈杂。大堂正面高高的柜台里,五六名药师正在紧张地照方拈药称药;大堂两侧的厢房里,是药坊为病人开设的诊室,每间诊室里至少有两名医师在为前来就诊的病人把脉开方。诊室门外的长条靠背椅上,坐着排队等待看病的病友及等待拿药的顾客。病人的呻吟声、招呼声、道谢声以及医师和药师的送别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既繁忙又热闹,呈现出一片兴旺的景象。突然,一个膀乍腰园的莽汉从门外闯了进来,迳直来到柜台前,将一只榔头般的拳头往柜台上一捶,大声叫道:“掌柜的,跟我来八两人参!”

    当值的伙计一见他的这种横蛮的模样,十分厌恶地说道:“要买人参也得到账房先生那里先把钱交了,交了钱再来称人参就是了……”

    莽汉再次用拳头在柜台一捶,说道:“老子的这只拳头就是钱!我就用这个拳头当八两人参,快点,老子可是等着人参去救命哟!”

    柜台里的当班一见他的这副架式,知来者不善,一面上前应付,一面示意伙计赶快进去通知老板和护院的武师前来处理。

    这个莽汉是成心前来闹事的,一见当值的对自己采取这种拖延的办法应付自己,实则是去搬兵的做法非常反感,又将柜台使劲一捶,叫道:“快点,我是等着人参去救命的,人要是死了,我就把你们的三剂堂一把火烧个精光!”

    不一会,施信周的父亲施智平带着施信周和几个护院的武师来到前堂。施智平十分清楚,敢到三济堂来撒野的人,一般都有相当的背景,至少也应是某个黑社会组织的成员,他既敢出头,必然是有备而来。要想不将事情闹大,最好的办法是能和平解决,自己损失一点银两将来者打发走,从而息事宁人。他十分清楚,如果采取强硬的办法驱赶来者,虽可逞一时之快,但从此便会与其结下‘梁子’,其后果将难以预料。为此,施智平上前对莽汉抱拳揖礼道:“不知先生尊姓大名怎么称呼?”

    莽汉朝他瞟了一眼,然后大声叫道:“别噜嗦,快将人参交给我吧,我正等它去救命呢!”

    施智平不气不恼,继续说道:“人参乃大温大补之品,虽能救命,亦可毙命。就算先生家中确实有人身罹重患,也用不上半斤人参呀。人参的用量,一般不宜超过三钱,多也不能多至五钱。敝店一向以治病救人为已任,先生既然是为了用人参救命,本店就无赏赠送上好人参一两……”

    可是,莽汉并不买账,又将柜台猛然一捶,说道:“半斤人参一钱也不能少。你不是怕我拿不出银子吗?那就拿斧子来吧,我将这个拳头砍下来押在你们这里……”

    施智平好语相劝:“治病救人是我们医家的责任,哪有用斧子砍顾客的手抵债之理?”

    大汉道:“既然你们不让我留下自己的拳头抵债,那就将人参拿来吧!等我们试用过之后再给你们付款……”

    施信周年轻气盛,见这个家伙胡搅蛮缠,气愤地对他说道:“我看你不是来买人参的,而是存心来找岔子的,再不走人,别怪我们不客气!”

    莽汉说道:“你们已经很不客气了,还想怎么样?”他说着,突然抓起柜台上的一杆天平枰使劲往地上一摔,“老实告诉你们,今天你们若不将半斤人参乖乖给老子拿出来,你们就别想做生意了!”

    施智平已忍无可忍了,对莽汉说道:“这位先生,你若是想来敲诈勒索,那可就打错算盘了……”说罢,他对几个护院的拳师道,“将这尊菩萨‘搬’出去!”

    莽汉见此,忙对大门外喊道:“三剂堂的人要打死人啦,救命哪——”

    他的喊声未落,从大门外突然涌进十多个提刀携棒的人,又喊又叫:“三剂堂的杂种们,谁敢欺负我们老大?老子们跟他拼了!”

    三剂堂的护院家丁立即挺身而出,站到施智平的面前,准备应战。

    就在这时,一个坐在大堂侧面一张靠背椅上等待药师拈药的四十来岁的人突然站了起来,对施智平说道:“施老板,你既然不要这位壮士的拳头,我要了!”

    他的话立即引起大厅里所有人的注意,不论是前来看病拿药的人,还是三剂堂的人,抑或是莽汉本人以及前来为其助威的打手们,都将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此人虽然个子不高,身体也不象莽汉那样健壮,但是他的两眼却异常清明,神采四溢。他的目光就象是两道闪电,如果你敢跟他对视,保证不到一秒钟,你的眼睛就会有一种烧灼感,使你不得不避开它。此人走到莽汉跟前,朝他的拳头看了看,说道:“你这拳头不错,够一只狼狗吃上一顿,我要了!不就是半斤人参的价吗?值。”他说罢,从一只大皮箱子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到柜台上。接着对施智平说道,“帮我给这位壮士称半斤人参,再帮我拿一把斧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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