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快,石不全已手持一封信函匆匆地又被人抬来了。
除了信函之外,还有一包银子大约三十余两。
石不全把信与银子往包震天的面前一放,道:“包老弟,做兄弟的也只能为你做这些了。”
包震天感动地道:“已是仁至义尽了,石兄。”
他把信函与银子往怀中揣,又道:“北王面前我不会忘记替石兄美言的。”
石不全道:“那就拜托了,哈……”
石小开转头向外面看,他的脸上不愉快,因为石壮叫车此刻还未来。
等了一阵子,石小开只得站起来,他对包震天道:“包老爷子,我去看大车备好没有。”
包震天道:“少东,也不急在一时。”
就在这时候,只见石壮匆匆走来。
石小开道:“好了?”
石壮道:“小李那小子,又去会他的老相好去了,我是在他们相会的地方找到他,少东,车已停在门外了。”
石小开这才对包震天道:“包老爷子,你的时间比金子还贵重,你老得快了。”
包震天站起来了。
突然,包震天伸手拉住君不畏,道:“我的好兄弟,真想和你在一起,老夫甚至想以生命在北王那里保你一个官当当。”
君不畏哈哈一笑,道:“我不是当官料子,好意我领了,包老,你……唉!你……”
他看看石家父子,发觉这父子两人笑得真自在,如果不是太平天国的内部斗争,他真想马上拆穿石家父子两人的阴谋诡计。
君不畏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他向包震天挥挥手,于是,包震天大步往外走了。
石小开送他到门外,他在快出门的时候还回头对君不畏点点头。
点头的意思当然是对君不畏的合作加以肯定。
君不畏的内心中好一阵子不舒服,因为他实在不是那种与人同流合污的人,如果换一种情况,他早就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包震天了。
一个人的心中有了不愉快,就很容易显露出来。
君不畏的表现就是鼻孔中冷冷哼了一声,仅只这么一声,石不全便明白了。
石不全端起酒杯,对君不畏晃晃,道:“老弟,咱们再干一杯,我知道你心理有疙瘩。”
君不畏道:“不错,我做了一件我从不愿做的事,这件事我仍然不知道应不应该做。”
石不全一声哈哈,道:“你做得对极了。”
君不畏道:“那只是你们以为对。”
石不全道:“我已听小开说过了,是你答应过的,小兄弟,大丈夫既然答应就不必再后悔,既然做了更不必再去计较,要知道江湖之上的是是非非是很难判得清楚的,你以为对吗?”
君不畏道:“再是是非非难分,良心的审判是无人可以逃得过的。”
石不全呵呵抚髯笑了。他笑对一边的任一夺道:“良心!良心的审判!哈……哈……你我江湖数十春,如果单凭良心,只怕咱们老哥俩早就被江湖巨浪淹没了。”
任山夺道:“江湖上凭藉的乃是实力,老夫只相信实力,良心能值几何!”
君不畏猛把酒灌下喉,他刚放下酒杯,石小开已哈哈笑着走进来了。
石小开贴近君不畏坐下来,道:“君兄,你果然信守你的承诺,没有把实情告诉包震天。”
人刚走,他便直呼包震天了。
君不畏道:“我该做的为你做了,石兄,你该拿出所欠我的了吧?”
石小开笑了,道:“当然,当然。”他拍拍君不畏,又道:“你打算何时要那欠你的八百两银子?”
君不畏道:“最好现在。”
石小开摇摇头,他看看任一夺,又笑笑道:“君兄,你急甚么?”
君不畏道:“怎么,你还有指教?”
石小开道:“君兄,我以为当你与任老爷子较量过以后,我如数奉上,万……咳……”
君不畏冷冷道:“万一我被任老一刀杀死,你就不必多此一举了,是吗?”
石小开笑道:“这是你说的。”
君不畏道:“我说的是你心中想的。”
石小开呵呵笑了。
石不全也在笑,但多一半是冷笑。
只有任一夺不笑,他双目注视着酒杯,就好像在思索着如何能像那杯酒一样一口把君不畏吞掉。
君不畏站起来了。
他冲着三人抱拳,道:“酒足菜饱,在下告辞。”
石小开一把拉住君不畏,道:“怎么可以走啊?”
君不畏道:“难道你还管住?”
石小开道:“而且住得令你舒服至极。”
君不畏道:“莫非你怕我会撒鸭子一去不回头?”
石小开笑笑,道:“这又是你说的。”
君不畏道:“难道不是你心里想的?”
石小开道:“无论如何,那得等明日较手之后,你老兄才能离开。”
君不畏道:“我若留下来,怕等不到明日比武了。”
石不全胸脯拍得“叭叭”响,道:“君兄弟,我以老命担保,你一定平安地到明天过午,怎么样?”
君不畏道:“我有别的选择吗?”
石小开哈哈笑了。
君不畏道:“如此说来,我好像只有住在这里了。”
石小道:“不是住这里。”
君不畏道:“怎么说?”
石小开道:“难道君兄忘了,‘石敢当赌馆’的后院也是一处美好的快乐窝呀!”
君不畏仰天哈哈笑了。他对石不全道:“石老,在下告辞了,这就去住在你的赌馆,或可以再赌上几把,哈……”
石小开道:“我陪君兄回赌馆去。”他对任一夺点点头,道:
“任老,小侄告退了。”
任一夺道:“你们请便。”
君不畏与石小开走了,从外表上看,这两人就好像老朋友似的走得很近。
就在往赌馆的路上,石小开又有心眼了。
“君兄,你好像过去没听过‘闪电刀’的名字吧?”
“不错。”
“你应该打听一下的。”
“你不是要告诉我吗?”
石小开笑笑,道:“那么我便把我所知道的‘闪电刀’任老的刀法告诉君兄。”他故意神秘一笑,又道:“我这是对君兄特别的照顾,别到时候措手不及。”
君不畏道:“能令贤父子两人如此推崇的人物,想来这姓任的必定有几手绝学了。”
石小开道:“天知道任老有几手绝招,因为江湖上从未见过任老有第二次出手,因为他是闪电刀,刀出如闪电,敌人便叫出一声的机会也没有。”
君不畏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得多加小心了。”
石小开道:“君兄应该小心。”
君不畏道:“唉,我这个人呀,又不太珍惜自己,石兄,我今夜不赌了,我想翡翠姑娘一定等着我了,今夜有得折腾了。”
石小开哈哈大笑,道:“我赌馆的三美,今夜就随你喜欢地挑吧。”
君不畏道:“这话是你说的。”
石小开道:“这儿也没别人呀。”
君不畏道:“那好,今夜我要你的兰儿侍候我。”
他真的不想活了。
他在找死了。
石小开不笑了,他重重地道:“你……要兰儿?”
君不畏道:“怎么,你舍不得?”
石小开道:“非也。”
君不畏只说了两个字:“为何?”
石小开又笑了:“君兄,你忘了兰儿会用毒,你不怕她把你毒死?”
君不畏道:“那比明天挨姓任的刀要妙多了,你也知道牡丹花下死,可做个风流鬼,被人用刀杀死后是野鬼,我宁愿当风流鬼。”
石小开一拍巴掌,道:“君兄,你放心,如果兰儿今夜对你下手,我叫她陪葬!”
君不畏哈哈笑了。
他早就料定石家父子两人的心意了,在未决斗之前,他的处境一点也不危险,不会有人前来找他麻烦,他尽可以安心地去享受。
他与石小开已经往石阶上登去,赌馆内可真热闹,只不过君不畏真的不赌,他跟着石小开来到后院。
这地方他很熟,后院的三个姑娘在对他吃吃笑了。
石小开把翡翠、兰儿与另一姑娘召到面前,他很慎重地对三位姑娘吩咐:“今夜君先生住在咱们这儿,我把君先生交由你们三位好生侍候,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三人,君先生明天还得和任老比斗,你们不能有伤君先生分毫,吃喝玩乐可以,下暗手不许来,否则,老东家剥你们的皮。”
还真严重,三位姑娘齐声应“是”。
石小开又对哈哈笑的君不畏道:“君兄,我也只能服侍你到此了,余下的便全由你自己表演了,哈……”
“哈……”
君不畏也打哈哈,他对石小开道:“石兄,咱们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们之间有交易,你心里只想着剥我的皮抽我的筋,但是你要我死得大家都没话说,尤其是镖局里的那对兄妹,你就无法交代,如果我在你这儿死得不明不白,苗姑娘就会恨你一辈子,你也就休想打她的主意,所以你父子安排一场比武,便是我死了,你也一点责任没有,而且你也省了欠我的八百两银子,苗小姐那里你又有说词了。”
石小开哈哈笑道:“我肚子里的蛔虫便也不比你知道的多呀。”
君不畏道:“说到心里面了。”
石小开道:“君兄,当你被姓任的宰了之后,你知道我会对苗小玉说甚么?”
君不畏道:“很简单。”
石小开道:“简单?”
君不畏道:“不错,你只需对苗姑娘说,你曾千方百计拦住,但我不听你的,因为我自恃武功高,目空一切,你无可奈何。”
“哈……”石小开笑开怀了,他拍拍君不畏的肩,道:“君兄,你实在是武林奇葩,不可多得的人材,只可惜你不愿为我所用。”
君不畏道:“你不配!”
石小开道:“所以你就活不长!”
君不畏道:“但愿被你说中。”
石小开道:“你后悔了吗?你怕了吗?那么我提个意见你琢磨一下。”
君不畏道:“甚么意见?”
石小开道:“逃哇。”
君不畏道:“石兄,谢谢了,你虽然意见实在,但美女当前,银子未取,走了实在可惜。”
石小开道:“你不逃?”
君不畏道:“我不会当夹尾巴狗的。”
石小开大笑道:“哈……这样,我便也放心了。”
他挥挥手,又道:“你这也许是最后一夜的美梦,你快快享受吧!哈哈……”
君不畏哈哈一笑,道:“谢了,好走。”
他看着石小开走往前面,这才缓缓地转过身来,又开始露出那副浪子的模样了。
“嘻……”
“哈……”
三个姑娘迎上来了。
君不畏双臂一张,三个姑娘便拥在他的怀中了。
四个人一起挤进那间耳房中,一片哈哈嘻嘻,谁的心中想甚么,似乎已不重要了。
君不畏坐在椅上,他指着酒杯,笑道:“怎么还有酒呀?”
翡翠笑道:“君先生,你忘了,酒与女人永远是分不开的呀。”
兰儿也道:“醇酒美人,本来就分不开呀。”
君不畏道:“兰儿。”
兰儿俏目溜转,勾魂似的斜睨着君不畏,道:“嗯,君先生,我知道你恨我。”
君不畏坦然地道:“你猜错了。”
兰儿道:“我曾经要过你命呀。”
君不畏道:“你还不了解我这个人,我是个不想过去与未来的人,我只注意现在。”
兰儿道:“你不恨我了?”
君不畏道:“只有傻瓜才会恨一个美丽的女人。”
他把指头点了一下兰儿的鼻子,又道:“我不想当傻瓜,所以……”
兰儿道:“所以怎么样?”
君不畏道:“所以今夜我把你留在我身边,兰儿,你不会再用毒来迷我吧?”
兰儿吃吃地笑了。
她笑得十分得意,因为她怎么也想不到君不畏不但不记恨她,甚至还要她留下来,太意外了。
君不畏就是喜欢制造意外,他是个不平常的人。
翡翠不笑了。
她一直在期盼着君不畏再来,如今君不畏来了,却要兰儿侍候,她笑不出来了。
另一姑娘只淡淡地一笑,她并不太热衷于留下来。
她识趣地起身要离去,却又被君不畏拉住了。
“你……君先生。”
君不畏笑笑,道:“姑娘,你的芳名是……”
“我叫美玉。”
君不畏道:“你也真像一块美玉,我今夜也少不了你。”
美玉一怔,道:“你……”
君不畏又笑笑,道:“我是个相当馋嘴的猫。”
美玉道:“你要我也留下来?”
君不畏道:“我是一头狂狮,你需要好好休息,去吧,我会请你过来的。”美玉起身欲往外走,她还半带羞。
于是翡翠叹口气,她无奈了。
君不畏今夜已有两人侍候他,他已没时间与精神来和她同乐了。君不畏却伸手拉住翡翠,笑笑道:“我不会忘了那夜咱两人的欢乐光景。”
翡翠道:“你不是不想过去吗?”
君不畏道:“欢乐之事忘不掉,我们之间就是欢乐,你我都不会忘,是吗?”
翡翠道:“可是今夜你已有两个姑娘侍候你了。”
君不畏道:“不是两个,是三个。”
翡翠大吃一惊,道:“三个?”
君不畏道:“还有你呀。”
翡翠吃惊地道:“还有我?”
“不错。”
※※※※※※
次日,君不畏这里刚刚吃完酒菜,便听得一阵哈哈笑声传过来了。
那当然是石小开的笑声。
君不畏立刻变了样,当然他不是被这声音吓着的。
他变得一副萎缩样,面色也黄青一片,眼神也失了光芒,背部也微微带着驼,看上去他一夜之间老了三十岁。
他为什么要这样?
不旋踵间,他的眼圈四周有黑云出现,那比刻意地化妆还要明显。
石小开走进来,君不畏一声咳。
这光景看在石小开的眼里,他乐透了。
“君兄,你这一夜温柔,想必是愉快至极了。”
翡翠已迎着石小开一礼,道:“少东家。”
石小开点点头,道:“好,好,你们尽力了,没有令我失望,哈哈……”
他走近无精打彩的君不畏,笑道:“君兄,你好像……”
君不畏吸口气,眨眨眼皮子,用力地道:“她们三个真厉害,我这一夜顶十夜,尤其是她。”他指向翡翠姑娘,又道:“你看看,我变成这样子了。”
石小开道:“没关系,距离比武还有一个多时辰,你老兄吃饱了睡个够吧。”
君不畏道:“一个时辰怎能把精神养好啊?五个时辰差不多。”
石小开道:“君兄,你昨日答应得爽快,你宁愿牡丹花下死呀。”
君不畏道:“我没有忘记,石兄,我会按时去赴会的,我不想当个食言的小人。”
石小开哈哈笑了。
翡翠姑娘脸上早有不解,但此刻她明白了,君不畏果然不简单,他的应付能力是高人一等的。她相信,如果君不畏仍然精力旺盛,石小开便会暗中再使小动作,君不畏便防不胜防了。
石小开不走,他一直陪着君不畏。
不但陪着,而且赌馆的前后两处通路也有人把守,只不过耳房中的君不畏不知道。
前后把守的人并非别人,正是莫文中、尤不白、尹在东三人,还有个独眼龙李克发。
李克发是被君不畏打坏一只眼的,他恨透了君不畏,如今四人分成两拨就把前后门堵住了。
除了他们四人,石小开还召来二十多个年轻力壮、有武功底子的大汉暗中侍候。
石小开说过,小风城是他父子二人的天下,如果君不畏还敢上门来,他要慢慢地把君不畏弄死在小风城。
君不畏还想他的八百两欠银,在石小开的心中,那是在做梦。
君不畏如今的模样真可怜,他好像三天没吃饭,又像是个痨病鬼。
他不时干咳一声,直摇着头。
他还自言自语:“我怎么全身没力气,力气到哪儿去了?”
石小开心中明白,暗道:“小子啊,你的力气都被女人吸干了。”
他差一点笑出声来。
他的口吻却是关心的:“君兄,要不要我命人给你送上一碗老山人参汤?”
君不畏当然想再喝上一碗人参汤,那会增强他的力道,只不过他又怕石小开动手脚。
他摇摇头,道:“不用了,我看我今天要倒霉了。”
石小开道:“君兄,你的武功高强,我以为你一定可以打败任一夺。”
君不畏一把拉住石小开,他带点哆嗦地道:“石兄,你说说,任一夺跟那个‘刀圣’洪巴两人,谁的刀法高?”
石小开笑笑,道:“他们各有专长,我庸俗,实在看不出来。”
君不畏叹口气,道:“想不到我这浪子与世无争,却不幸被卷进你们的漩涡了,唉!”
石小开道:“你叹的甚么气?”
君不畏道:“石兄,念在我对你诚实不欺份上,我这里有个要求。”
石小开道:“你说。”
君不畏道:“我是个标准的浪子,无亲又无故,如果真的不幸我挨了刀,死在你们这里,你大方地弄上一口棺木把我装起来,然后在棺木中塞上几块大石头,抬到海中沉下去,我就感激不尽了。”
他这里说着,一边的翡翠落下眼泪了。
君不畏心中一动。
石小开却又呵呵笑了。
“君兄,别这么泄气,你不是说过,人是活的,刀是死的,如果有本事的人与刀合一,战无不胜!你怎么忘了你那豪情风发的高论了?”
君不畏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石小开道:“这话怎么说?”
君不畏道:“玩‘女’丧志呀,你看我这模样,与昨日已判若两人了。”
石小开又是一声哈哈,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昨日还提醒你的,可是你却是见‘女’心喜,一夜之间三次销魂,太过份了。”他还把面皮一紧,又道:“做朋友仁至义尽,何况咱们曾翻过脸,你应有所警惕呀。”
君不畏巴掌猛一拍,道:“咎由自取,我不再说甚么了,不就是命一条吗?”他站起身来,又道:“走,咱们这就去比斗。”
石小开大笑,道:“对,这才像个人物,我自从初次见到你君兄,便被你这种豪气凌云的样子折服,走,我们回后街去。”
石家的大宅院就在小风城的后街。
君不畏挺起腰肢没站稳,他皱眉,道:“唷,怎么腰也酸了?”
石小开还想去扶他一把呢,因为他怕君不畏赖约,借病不去赴会。
君不畏用力扭扭腰,他叹了一口气。
他伸手摸摸翡翠,道:“我两人同床共枕两次了,万一我不幸,你会不会……”
翡翠又落泪了。
她拉拉君不畏,道:“你小心……”
君不畏笑了。
他不能说不感动,因为他明白翡翠这是动了真情。
石小开手拉君不畏,两人就好像多年老友似的,一边走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着话,就这么地出了“石敢当赌馆”的大门。
也真叫巧,迎面走来两个人。
两个一黑一白的女人,是的,苗小玉与黑妞儿过来了。
苗小玉走上前,她吃惊地看着君不畏,道:“君兄,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你病了?”
君不畏未回答,石小开说话了。
“他没病,他累成这样子。”
苗小玉讶异地道:“干什么会累成这样子?”
石小开道:“天底下最耗损身子的工作是甚么?”
君不畏摇摇头,道:“别说了,行吗?”
苗小玉却想知道,她关怀地道:“赌了一夜?”
石小开笑道:“比赌还厉害。”
苗小玉道:“那会是甚么?”
石小开掀底牌了,这时候他相信,君不畏这模样连他也打得过。
石小开呵呵一声笑,道:“他一夜之间睡了三个姑娘,是个大色狼,他怎么不这样?便是铁罗汉也完蛋。”
苗小玉眼睁大了。
她绝不相信君不畏是这样的人,他不是色狼,因为她也曾在君不畏的怀里躺过,很温暖而无杂念,他……
一边的黑妞儿大叫:“君先生不是这样的人!”
不料君不畏开口了。
“他说的是实话,我真的被掏空了。”
“哈哈……”石小开笑了。
苗小玉上前拉君不畏,这动作是石小开不想看到的,苗小玉也明白这一点。
石小开用力一挡,对苗小玉道:“苗姑娘,你们让一让,我们这是去赴约的。”
苗小玉道:“赴甚么约?”
石小开愉快地道:“生死之约。”
苗小玉吃惊地道:“石小开,甚么生死之约?”
石小开道:“苗姑娘,我不妨告诉你,再过半个时辰,君兄就要与人一决生死了。”
苗小玉道:“谁?”
石小开道:“就是那‘闪电刀’任一夺任老爷子。”
苗小玉几乎张口合不起来了。
她大叫:“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石小开道:“天下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情,苗姑娘,你要不要跟着去看看?”
君不畏却立刻对苗小玉道:“你们回去吧,别再为我操心了。”
石小开也笑道:“是呀,他自己不为自己操心,你管那么多干甚么?”
苗小玉道:“君兄,别去!”
石小开道:“不去行吗?”
君不畏道:“苗小姐,回去吧,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就算完蛋了,也得死在守信两字上,你们回去吧。”
黑妞儿道:“小姐,咱们跟去看看。”
苗小玉点点头,道:“当然要去。”
她此言一出,君不畏无奈了。
石小开笑开了怀,道:“好呀,有热闹大家一齐观看,苗姑娘,我会命人拿椅子给你坐的。”
苗小玉冷冷地斜了石小开一眼,便跟着往后街走去。
往后街的不只他们几个人,把守在赌场四周的汉子们,在李克发四人的指挥下,全都移向后街去了。
君不畏发觉有很多人往后街走,他心中明白,这些人全是石家父子的爪牙。
他也发现李克发等四人了,君不畏心想,今天这光景怕是要善罢甘休也难了,只有动真的吧!
石不全还真会安排场面,他把门前的大场子美化了。
甚么叫美化?
只见广场的旗帜五颜六色,好大的鼙鼓之外,还有铜锣与吹喇叭的,这不是比武,是过年节了。
再看场中央,还有那么一座五丈方圆的木搭比武台子,台子四周不见栏杆,光滑滑的木板都是三寸那么厚,另外便是一个木牌子在台前竖起来。
牌子上写着字,好像是“生死决斗”四个字。
还真吓人,这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没多久,小风城已传遍了。
消息既然传开,便有不少人前来围观,时辰还未到,台子四周已站了三四百人之多。
石不全宅前面的广场一时间人声嚣杂,热闹极了。
君不畏与石小开二人走进石家大宅,苗小玉与黑妞儿也跟进去了。
四个人刚刚走到正堂屋前面的石廊上,只见石不全哈哈笑着走出来了。
任一夺也跟着出来了。
任一夺只看了君不畏一眼,便笑呵呵地道:“君老弟呀,你不用太紧张,紧张得一夜未睡好,怎么与昨日的你判若两人,真叫人看了不忍。”
君不畏道:“我是个只看眼前的人,我从不去想过去或未来,所以任老的话说错了。”
任一夺双目一亮,道:“难道君老弟病了?”
君不畏道:“唉,比病还令人不舒坦,我呀,也就别提了。”
任一夺道:“老夫不忍,君老弟可要改一改比武时间?你这样子,老夫便是赢了,也赢得窝囊。”
石小开立刻摇手,道:“既已约定,就不好改期,任老一片仁慈之心,君兄也不一定承你老的情。”
君不畏道:“如果再改期,我可能只存一口气了。”
任一夺道:“这是为甚么?”
君不畏道:“任老,你能一夜之间应付三个浪女人的折腾吗?”
任一夺仰天一声笑,道:“原来是个好色之徒呀,哈哈……”
苗小玉的面色变了。
她知道君不畏不是好色之徒。
君不畏也许是个浪子,但他是有分寸的,他是个真正的侠士。
苗小玉几乎要大叫了。
石不全伸手一让,道:“既来之则安之,便真的头掉了也不过碗口大的一个疤,走,前面去吧!”
他说完当先往前一挥手,立刻有两个大汉来抬他。
他走,别的人也只得跟上去,石小开几乎乐开怀了。
石家的人都乐极了。
君不畏对苗小玉道:“苗小姐,我曾对石少东要求过一件事情,这件事我倒想麻烦你了。”
苗小玉走在君不畏身后,闻言忙问:“甚么事?”
君不畏道:“我这个人是浪子,既无家又无业,我若今天不幸挨刀,但求一副薄棺,棺内加满石头,烦请抛入大海。”
苗小玉抹泪了。
她低声问:“为甚么一定要抛进大海里啊?”
君不畏道:“人活千年也是死,万年之后归大海,世上所有活着的,到头来都将归大海,我虽年纪不大,却早看透了人生,也就把生死看得淡而无味,何如早人大海,图个死后安静。”
苗小玉哭起来了。
石小开冷冷道:“苗姑娘,你此刻哭丧,太不吉利呀。”
苗小玉突然厉声道:“纵使君先生被杀,我也不会嫁给你的。”
石小开道:“这话你已说过,但我不会死心的。”
苗小玉咬牙了。
几个人在石不全的太师椅后面一齐出现的时候,场子上原本热闹的人群,突然间鸦雀无声。
几百只眼睛看过来,就是没人出大气。
石不全抚髯微笑,独目一亮,便见两个大汉把他放在大门下的石阶上。
他这是高高在上观战了,那比武的台子正面对着石不全,看上去只有一丈五尺那么高。
这个高度正合适,四周的人全都看得清楚。
苗小玉上前拉住君不畏,道:“你……君兄,我替你出场,好吗?”
君不畏笑笑,道:“他们要杀的是我,决不会答应让你上台的。”
苗小玉道:“你真可以应付吗?”
她看看微笑的任一夺,又道:“三十年前‘闪电刀’便在江湖上立万了,听说他从未对一个敌人出过第二刀,君兄,为甚么……这场比武为甚么?”
君不畏道:“江湖上没有为甚么这句话,江湖上只认谁的胳膊粗。”
苗小玉愣然了。
她看得出君不畏非上台不可了。
她无奈地又道:“君兄,打不过便走,别硬干。”
君不畏一笑,道:“你难道没看到那牌子上的字——‘生死决斗’呀!”
那就是这场决斗非死人不可。
“闪电刀”任一夺缓缓走到台前,他转身向石不全抱拳一笑,道:“石兄,这种场面倒也新鲜。”
石不全道:“任兄,我很久未见你再出刀了,为了能见识你的绝技,也让小风城的父老兄弟们得以目睹,便也自做主张搭起这座小小的台子,任兄,看你的了。”
任一夺哈哈一笑,道:“石兄,其实当年咱哥们在道上南奔北闯,哪一个不知道你石兄的刀法精湛,而我这一招,何堪你的谬赞。”
石不全道:“老了,缺眼断腿不成气候了。”
任一夺猛回头,他看看那好像病恹恹的君不畏,道:“君兄,你可以上台了。”
君不畏冲着苗小玉露齿一笑,道:“苗小姐,死神在向我招手了。”
苗小玉道:“仅仅不过两天,怎么会有这种事?”
她无奈,也不敢相信。
但君不畏却笑笑,道:“两天已经很长了,两天之内江湖上已经发生许多惊天动地的事情了。”
苗小玉道:“我为你操心,君兄。”
君不畏道:“你休担甚么心,命是我自己的。”
他一跃登上台子,立刻引起四周的“唔”声。
苗小玉听不懂君不畏最后那句话,还以为君不畏说她多事,其实,君不畏是暗示她,命是他自己的,他不会就那么容易被人宰杀。
黑妞儿拉住苗小玉,她以为苗小玉会跟上台。
任一夺没有立刻跃上台,他站在台下面观。
他先围着台子走一圈,频频向四周的人微微笑,就好像他有些不好意思上去对付一个好像病了的年轻人。
君不畏却淡然地站着,他的双目几乎要闭上了。
他在登上台的刹那间,有一件东西塞人他的口中,然后压在他的舌头下方,那是甚么东西?
有的人还以为他吃了一粒大的糖果,但多半没看他的手为甚么去抹了一下口唇。
任一夺又来到台子正面,他的动作很简单,只是抖了一下双袖,那么利落地斜着一个云里翻,漂亮地站在台子上了。“好哇!”这是个满场彩,大伙谁不叫声好。
几百人的声音当然宏亮,就好像打雷。
“锵!”锣声响了。
石不全在门下大声道:“各位,今天乃是一决生死的决斗,他们两人都具有一身上乘武功,两人决斗,百年难得一见,各位,谁输谁赢各凭本事,咱们大伙都是见证人。”
他把手一举,便立刻传来一阵击鼓声。
鼓声之外有喇叭声,听得人心中发毛,因为喇叭吹的是哭调,就好像有人死了去城隍那里报到一样。
石不全的手突然放下来。
锣鼓喇叭也静了。
场上的人声更静,因为可以听到呼吸声。
于是,任一夺不笑了。
他在君不畏对面冷冷地道:“君朋友,你实在叫我下不了手。”
君不畏道:“为甚么?”
任一夺道:“因为你这模样令老夫觉得可怜,我以为任何一个二流角色,此刻也能轻易把你摆平,我有些许不耻。”
君不畏淡淡地道:“任老,你乃长者作风,一个人孤傲惯了,便会生出轻敌之心,你老不应该产生这种心理,那会很危险。”
任一夺道:“是吗?你到了此刻还说大话?”
君不畏道:“这也是我习惯了。”
任一夺道:“听少东说,你已交代后事了?”
君不畏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任一夺道:“那么你已无遗憾了。”
君不畏道:“所以我等任老出刀了。”
任一夺道:“也听说你曾打败过‘刀圣’洪巴。”
君不畏道:“你已经早就知道了。”
任一夺双眉一挑,道:“我不是洪巴,洪巴的刀没有我的扎实与快速,因为老夫从不对敌人下第二刀。”
君不畏道:“我也听过。”
“所以你交代了你的后事。”
“就算是吧。”
“那么,我现在就要出手了。”
“你根本就不该说那么多废话。”
“废话?”
“难道不是?”
于是,就宛如天外飞来的一朵云,那么凌厉迅速地罩向君不畏。
君不畏也动,他的动是后者,但他的人已先在半空中等着他的敌人了。
空中交响乐章,也似五月花炮,冷焰沙沙爆出,分不出谁是谁了。
两个人的躯体至少在空中停峙半晌才往下落,便在快落到台子上的时候,突然一声苍老的声音大叫。
“唔……啊!”
人们只看见两人之间刀芒出现,自半空中一直到台面上,然后就见‘闪电刀’任一夺抖洒着鲜血往台下飞去,他的前几步都踩在人的头顶上。
他奔得好凄惨,因为他的一只手还按在脖子上,显然他的脖子上挨刀了。
君不畏并未去追杀任一夺,他的双目亮极了。
他不再去看任一夺。
他看的是吃一大惊的石家父子两人。
苗小玉笑了,黑妞儿还在拍手掌。
“小姐,,你看看,君先生多有精神啊!”是的,君不畏此刻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的脸上一片红,双目炯炯吓死人。
石小开就吃了一惊。
再看任一夺,早就不见了,这老家伙保命要紧。
江湖上能活到他那么大年纪的人还真不容易,不过越老越不想死。
石不全愣在太师椅子上,哑口无言以对,他也没看清君不畏怎么会杀伤任一夺,他只看到他俩的尖刀在两人之间胡搅蛮缠,难以分开,却未看到君不畏怎么出刀抹过任一夺的脖子。
他愣然不知如何是好。
石小开这时候当先鼓掌了,而且拍巴掌大声叫道:“好,好哇!”
于是,全场也一片叫好声。
君不畏没有反应,杀人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有甚么叫好的。
只不过他伸出手来了。
他把手伸向石小开,道:“石兄,该给我的银子拿来吧。”
石小开眼一瞪,他从没想到还要付君不畏的钱。
只是他一念之间又笑了:“君兄,下来吧,回去里面我绐你。”
君不畏摇摇头,道:“不,我现在拿了我的八百两银子就走。”
石小开道;“可是……可是我现在没有呀。”
君不畏道:“我不急,你快进去拿。”
场子上站了几百人没有离开,听得君不畏的话,大家都奇怪,怎么石家还欠这人的银子?石家不但在小风城是大户,而且也是谁也不敢惹的枭霸,这人竟然敢伸手向石小开讨银子。
大门下面,石不全厉声对他的儿子石小开叫道:“罗嗦甚么,答应人家的就要爽快地给人家,八百两银子算甚么,石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石小开目露凶芒地抽着鼻子,他真的不想要君不畏活,如果此刻有人上台去杀了君不畏,他会送这人八千两银子。
石小开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君兄,你好像非取银子不走了?”
君不畏道:“不错!”
就在这时候,门下的石不全手拍太师椅,道:“回去!”
立刻,两个大汉走过来,两边用手托,便把愤怒的石不全抬回去了。
石小开挥挥手,高声道:“各位乡亲们,比武已结束,各位可以回去了。”
他这么大声吼叫,小风城的人谁敢再留下?
人群中就有人在骂。
“听见没有,他娘的还不走!”
“滚,娘的皮,看热闹带起哄,完了还赖着不走,想吃鞭子不是?”
只这么几句骂,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看热闹的人群,就好像几只牧羊犬赶走一群老绵羊,霎时间场上的人全走了。
苗小玉与黑妞儿未走,两人站在台下面。
苗小玉目瞪口呆不说话。
黑妞儿高兴得拍巴掌,道:“大小姐,君先生真厉害,他没有受伤吧?”
君不畏却站在台上举目望,他发现场子上还有二十多名大汉怒视着他,这其中就有中、发、白与那个尹在东。
李克发仰着一只独眼,眼珠子就快憋出眼眶外,那股子恨,就好像要吃掉君不畏似的。
君不畏却对这些人笑笑,他好自在。
石小开缓缓地往大宅子里面走,每走两步就回头看。
他当然是看台子上的君不畏。
石小开心中有件事情想不通,因为他没看见任一夺是怎么受的伤。
当然,还有一件事也令他理不出个头绪,那就是君不畏昨夜已被他的三个女人侍候得像个痨病鬼一样,上台的时候差点站不稳,他是怎么突然发威得宛似一头大花豹,比大花豹还凶狠。
这两件事他想不通,但一定要弄明白,如果他想要君不畏的命,非把这事情搞清楚。
石小开皱着眉头走入大宅子,一会儿又冷笑着走出来,手上提的是现银八百两,那布包像个快要撑破的大西瓜似的。
石小开提着银子走上台,站在君不畏面前。
“君兄,我手上提的是五两一个的银锭,一共一百六十个,正好八百两。”
君不畏道:“这一点我信得过。”
石小开道:“有两件事情想在君兄台前请教。”
君不畏道:“你说。”
石小开道:“君兄出刀够快,但你同任老交手,双方的刀一直在纠缠着,你是如何把任老杀得逃走的?”
君不畏道:“也许是我运气好吧。”
石小开冷笑道:“我请你说实话。”
君不畏道:“也许任老太骄了吧。”
有道是骄兵必败。
石小开怎么会知道“地龙”杀人并不在手中的刀。
君不畏也不会把真话告诉石小开,因为君不畏还没有傻到那种程度。
石小开想了一下,遂问:“君兄,也许任老是应了骄兵必败这句话,但我却弄不懂,你老兄以一敌三,油干灯枯,一大早见你好像生大病,但刚才那一搏,你却生龙活虎似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君不畏笑笑,道:“人类都有一种本能的力量,只要一旦到了生死关头,这种本能便会发泄出来,我说这话你若不相信,令尊一定相信。”
石小开一瞪眼,他四下里看一遍,发现场上只有他的人马在,于是他恶向胆边生了。
石小开冷酷地一笑,道:“君兄,你这话我有点不大相信,你可否再一次显示你的本能?”
君不畏道:“那要在拼命的时刻。”
石小开手一挥,道:“我会给君兄安排一次叫你展示本能的机会。”
“呼呼”之声起处,台上分别站了五个大汉,除了中、发、白与尹在东之外,那石壮也嘿嘿笑着站上来了。
石壮乃石家总管,当总管的人物都有几手绝活,石壮自然也不例外。
石小开道:“叫他们几人侍候你走几招,我在台下看你如何把你的本能再次发挥出来。”
他心中想:“刚才你发挥本能,就不信三个女人侍候你一夜,你还有精神对付这五个人的围攻。我叫他们围住你,慢慢地耗,就不信你是罗汉身。”
君不畏双目冷然,却不开口。
苗小玉叱道:“石小开,你想干甚么?”
石小开冷冷地道:“苗姑娘,咱们一边瞧热闹呀!”
苗小玉道:“这算甚么,你想倚多坑人?”
石小开道:“苗姑娘,君兄不反对呀。”
君不畏笑了。
他淡然地伸手,道:“石兄,咱们先清了帐,再来第二次,你以为如何?”
石小开大方地把一包银子递过去,笑道;“君兄,你不会令我失望吧?”
君不畏看看台上站的五个人,笑道:“那当然不会,我答应跟他们五位过几招的。”
石小开拊掌笑了。
他对台下的苗小玉道:“你听见了吧?君兄答应再与我这五位过几招,只是过几招嘛,哈哈……”
君不畏也冷笑了。
苗小玉道:“君兄,你……”
君不畏道:“苗小姐,别为我担心。”
他转而对石小开道:“石兄,我答应同他们五人过几招,但我却是有条件的。”
石小开一愣,道:“甚么条件?”
君不畏道:“人生好比一场赌博呀!”
石小开道:“你要赌?”
君不畏道:“不错!”
石小开道:“怎么赌法?”
君不畏道:“玩枪动刀我赌的是命,而你只需出银子,算一算,你合算。”
石小开道:“怎么说?”
君不畏道:“这一场较量我明白,你是成心要我的命,对吗?”
石小开哈哈笑了。
君不畏又道:“我若不接受,你石少东必然失望,我若接受,请问我图的是甚么?”
石小开怔了一下。
君不畏道:“我总得图个甚么吧?”
石小开道:“你还想要银子?”
君不畏笑笑,道:“不错,我图的是银子。”
石小开指着君不畏手上道:“八百两银子你刚接去呀!”
君不畏面皮一紧,叱道:“你以为我喜欢这八百两银子?我心中窝囊至极,有一天包震天知道事情真相,他就对我火大了,我全被你收买了,知道吗?”
石小开哈哈一笑,道:“包震天已在千里之外了。”
君不畏道:“所以我才决心把银子取到手。”他看看五个欲出手的怒汉,又道:“丁是丁,卯是卯,你如果要我再和他们过招,我不多求,你出一千两银子来,这一场比武准叫石兄看得过瘾。”
一边的李克发已怒骂:“他奶奶的,又敲诈呀!”
君不畏怒道:“我并不强求,干不干随你们。”
石小开咬牙,道:“也是生死决斗?”
君不畏哈哈笑了,他笑指台边挂着的牌子,道:“看,上面写的生死决斗,姓任的怕死,他逃掉了。”
石小开道:“如果是你,你会留下来?”
君不畏道:“我会流完最后一滴血。”
石小开拊掌一笑,道:“好,有你君兄这句话,我这就赌你白银一千两。”
君不畏道:“我等你去取银子。”
石小开道;“不能先比吗?你怕我赖帐?”
君不畏道:“老实说,我已经奉送你们一场了,我为甚么要和姓任的老人比武?我又为甚么和他们比武?石兄,你得为我想一想吧。”他顿了一下,又道:“刚才那一场决斗,若论时价,可值白银万两,石兄,你已省掉一万两银子了。”
石小开道:“可惜败的是任老。”
君不畏道:“如果是我就没命了。”
石小开愤怒地道:“好,你等着,我马上去取来。”
他跳下台子便往大宅内奔去。
台子上,李克发五人的刀发出闪耀的光芒。一个个龇牙咧嘴,像是欲扑咬的大野狼。
君不畏看看那个矮而壮的尹在东,他哈哈地笑道:“你老兄在上海曾露了一手地膛刀法,还真不赖。”
姓尹的冷哼道:“可惜没把你的双足斩断。”
君不畏笑笑,道:“那是因为你碰上的是我,换了别人,你就会得手。”
姓尹的道:“不用换,你今天就会知道了。”
君不畏哈哈笑了,他指指李克发,道:“李兄,你好像掌管绸缎庄,唉,你只有一只眼睛了。”
李克发叫骂道:“也是拜你所赐,小子,今天是清帐的好日子,谁欠谁的该还了!”
君不畏道:“对,该谁的谁拿!”
于是,石小开提了另一包银子走出来了。
他不上台,只站在台下面大声叫道:“君兄,人为财死,这是一千两银子,要不要过来数一数?”
君不畏道:“当然,银两当面点清,过后绝不认帐。”
他转而对黑妞儿道:“黑妞儿,派你个工作去干,去,数数,那包银子有没有一千两,卖命的银子不能少。”
苗小玉道:“君兄,何苦?”
君不畏道:“身不由己呀!”
黑妞儿走到石小开面前,道:“石少东,我数一数。”
石小开脸也气白了。
他冷冷叱道:“信不过我?”
黑妞儿道:“那要数过以后才信你。”
石小开把包袱抛在地上,道:“数吧!”
黑妞儿打开布包来,白花花的银子耀人眼目,一颗颗全是五十两重,数一数一共二十颗,她笑了。
石小开戟指台上大吼:“你们给我狠宰啊!”
君不畏手提银子一大包,那重量正是八百两,苗小玉伸手叫:“君兄,快把你手里的银子抛过来!”
君不畏一笑摇头,道;“苗小姐,你看我怎么揍这五个恶豺狼。”
他的话甫落,尹在东厉吼一声:“杀!”
他果然抱刀往君不畏滚杀过去。
就在尹在东发动的同时,四把砍刀齐出手,那么狂烈地对准君不畏砍去。
“杀!”
“杀!”
君不畏拔空三丈高,他好像还在空中稍停,在这下方刀芒布满等着分他的尸的时候,忽见空中似冰雹一般的东西激射下来。
“咚!砰!”
“啊唷!”
真吓人,李克发五个人抛刀抱头往外滚,就没有一人不受伤的,四下里全是石家人,大伙看得吃了一惊。
君不畏人未落下,十锭五两重的银子他当镖打,每人送两个,都被打得头破血流、晕头转向。
如果君不畏要他们五人死,大概一个也活不成。
他没有绝情得非杀人不可。
他似乎很珍惜地拾起台上的银锭。
苗小玉张口结舌地愣住了。
石小开提布包的手在发抖。
他不是被君不畏的武功吓倒,而是气得发抖。
石小开把银子抛过去,沉声道:“君兄,这银子是你的了。”
君不畏接过银子,微微地笑了。
石小开道:“前前后后你已经弄去我七千两银子了,君兄,你可得省着花用,千万别浪费光啊!”他吁地一声大喘气,又道:“君兄,对于你的这手天女散花绝技,我石小开开眼界了。”
君不畏道:“石兄,有关银子,我已所剩不多,有关这一手绝技,也不叫天女散花。”
石小开道:“叫甚么?”
君不畏道:“我也不知道应该叫甚么,等到有一天我想好了名字,一定会首先告诉你。”他哈哈笑着跃下台。苗小玉与黑妞儿跟上来,那黑妞儿几乎口唱凯旋歌儿了。
君不畏与苗小玉三人这就要走,石小开伸手拦阻,道:“慢着。”
君不畏道:“石兄,你还有何指教?”
石小开道:“我问你,七千两银子你所剩无几了?”
君不畏一笑道:“我是个十分大方的人,老实说,前次那五千两银子,我在上海就用光了。”
石小开道:“你是怎么用的?”
君不畏道:“石兄,对于已经过去的事,我从不再去想,何必多费思量。”
石小开咬牙道:“你真会拿些不相干的话搪塞。”
君不畏道:“石兄,银子是我的,我爱怎么浪费那是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石小开愣然,可不是,自己管人习惯了,可是姓君的是不会听的。
他淡淡地一声苦笑,道:“君兄,你这就走了?”
君不畏道:“我已接受你的招待,更取回你欠我的银子,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把石小开往一边拨,当先大步往前走去。
苗小玉与黑妞儿也跟着走了。
三个人直待走到转角,快到大街上,石小开这里开骂了:“他奶奶个熊,小风城是我石家天下,容得你这无名小辈在此张牙舞爪呀,操他娘的,我咽不下这口气!”
他往台边看,他的几员大将正在由人敷药包扎,那李克发快要气炸了。
李克发厉声吼道:“少东家,不能就此罢手,老东家那里怎么交代?”
石小开道:“更可恨的是那苗丫头,她更得意了。”
总管石壮仇恨地道:“少东,这是在咱们的两亩田地上,只要咱们丢下一句话,‘跨海镖局’就得关门大吉。”
石小开冷冷哼一声,他大步往街上走。
他当然是回“石敢当赌馆”去了。
他不相信,三个女子陪君不畏一夜,姓君的还有那么大的精神。
君不畏与苗小玉并肩走进镖局门的时候,苗刚与几位镖师也正在商量着如何为死去的六个趟子手发放安家的抚恤金,这些人都是有家室的。
镖局里凑的银子并不多,如果不是君不畏慷慨地拿出那么多银子来,苗刚的出手便寒伧了。
现在,苗刚见君不畏回来,他的大妹子与黑妞儿也一齐回来,大伙立刻起身迎接。
苗刚道:“刚才听说君兄弟与人比武,本想去瞧瞧,但镖局正在为死难的兄弟发放些抚恤银子,就没去为君兄弟助威。”他看看苗小玉,又道:“和谁比武呀?”
苗小玉:“就是那‘闪电刀’任一夺。”
“任一夺那老鬼?嗨,怎么会是那老小子,他的刀法最辛辣,杀人不用第二刀,他……”苗刚说不下去了。
苗小玉笑笑,道:“还是被君兄杀跑了。”
苗刚一听立刻竖起大拇指,道:“真有你的,君兄弟快来坐。”
君不畏坐下来,他把银子往桌上一搁,道:“死难的兄弟们养家活口不容易,这些也添上吧。”
苗刚道:“君兄弟,你已经出了太多银子,已仁至义尽了这些银子……”
君不畏道:“我也只有这些,苗兄,你就别推辞,有一天我还需要各位兄弟为我帮忙。”
苗刚道:“兄弟,你若有事,一句话,我兄弟们水里火里绝不推辞!”
苗小玉问黑妞儿道:“君先生的房间整理好了吗?”
黑妞儿笑嘻嘻地道:“早就收拾好了,是我亲自动的手,就在后院右边的正中间。”
苗小玉道:“一应用具都有了?”
黑妞儿道:“应有尽有。”
苗小玉看看君不畏,道:“君兄,别再出外了,你树大招风,还会有仇家暗中计算你。”
君不畏笑笑,道:“听你说得多严重呀!”
苗小玉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呀。”
君不畏淡然地道:“你们都知道,我心中要杀的人就是大海盗田九旺,可是直到现在还不知道田九旺在哪里。”
苗小玉道:“君兄,只要田九旺不死,终有一日会找到他的。”
君不畏道:“所以我只有赖在你们这儿等机会了。”
苗刚道:“这是甚么话,君兄弟,我们请还不一定能把你请来,怎说赖在我这儿。”他顿了一下,巴掌拍在桌面上,又道:“对了,有件事情倒是忘了。”
君不畏道:“请讲。”
苗刚道:“是这样的,后院住着我老娘,她很少过问镖局的事,这一回听了你的一切,老太太一高兴,就要请你后面吃顿酒,这顿酒我定在明日中午。”他又对副总镖头道:“同时也叫兄弟们加加菜,大家要高高兴兴地吃一顿。”
罗世人点头笑道:“这是应该的,我就转告两船上的人去准备吧。”
苗小玉高兴地斜睇着君不畏,就是不开口。
这顿酒是不好拒绝的,因为这是老太太的邀请。
苗刚对君不畏道:“兄弟,咱们也算自己人了,我苗刚讲的是亲兄弟明算帐,你的银子我打算两年之内还你,你看如何?”
君不畏道:“你打算还我银子?”
“我不能白拿你的。”
“苗兄,我如果有了那些银子,没多久便送上赌桌,何不送你救急,所以嘛,银子的事别再提,除非你打算撵我走。”
苗刚瞪大眼珠子,道:“好,兄弟,我今承你这份情,咱们二话不说,明日午时我兄妹敬你三大杯。”
君不畏呵呵笑了。
果然,第二天“跨海镖局”的大门关上了。
关门并不是不做保镖生意了,苗刚根本不打算歇业。
他叫人把大门关上,那是因为所有镖局的人都集中在大厅上,算一算镖局的人员加上几位仆妇、带眷的妻小,总共是四十一个人。
三张大桌开在前面,只有一张酒席摆在后院的堂屋里,有个中年妇人扶着一位老太太,两人就坐在桌正位,君不畏坐在苗刚身边,苗小玉贴着她娘坐,另外便是副总镖头罗世人与四位镖师了。
苗刚吩咐过,今天谁叫门也不开。
今天大伙不醉不收桌。
啊!单是老酒就是三大坛子摆在大厅下,另外又加了一坛高粱酒有二十斤重。
苗刚特别命大厨房多备菜,猪羊都是整头的。
苗老太太一直打量君不畏,看得君不畏不自在地半低头。
君不畏是个自由惯了的人,如今坐在这儿还真有些如坐针毡。
那中年妇人还夸赞:“老太太,你看看,凤目胆鼻人中显,天庭饱满地阁圆,论身段是个男儿汉,这种人你老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如今却坐在你老的面前了,嘻……”
她这么一笑,君不畏差一点呕了。
那是因为君不畏发觉这女人满口牙齿像黑墨染过的,看样子这女人吸大烟。
苗老太太吃吃笑,点点头也眨眨她的老花眼,道:“我看清楚了,只不过有一点你未看出来。”
那中年妇人上下看看君不畏,道:“什么地方?”
苗老太太道:“他的眉心泛紫气,我曾听过小玉她爹说过,这种人天赋异禀,学文是状元,学武就是一流高手,如果我说得不对,你问他。”
君不畏吃一惊,这老太太看人入木三分,便注意地看向老太太。
啊,老太太又有话说了,道:“你看这年轻人,他的眼神煞气重,也难怪刚儿说他打败江湖成名多年的两位高手。”
君不畏看向苗刚,只见苗刚正吃吃地笑。
苗小玉举起酒杯对她兄长,道:“哥,莫忘了你昨日说过的话。”
苗刚道:“怎么会忘记,我兄妹要敬君兄弟三大杯呀。”
他举起酒杯来,罗世人也站起来了。
罗世人手上提酒壶,他为三人斟着酒。
这一顿酒菜吃了快一个时辰了。
前面传来大行酒令声,镖局里热闹极了。
当然最兴奋的乃是苗小玉,她也喝了不少酒,面上一片桃花红,艳丽的模样令人怦然心动。
君不畏就经不住多看她几眼。
“跨海镖局”已经很久未曾关上门热闹过了,两次出海都有死伤,任谁也无法快活。
这一回只因君不畏的侠义援手,苗刚这才安排这一餐酒筵,这原本是叫大伙高兴的事,只不过却在日落西山之前有人在前门拍大门。
“开门啦!”
镖局前面的伙计大声回应:“明日再来吧,今天没空。”
“开门!开门!”
“不开,没听见吗,今天没空!”
“我有要事,快开门了!”
那伙计手上举着酒杯去开门。
“呀”地一声,门拉开了,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瘦汉,这人的额头上冒汗珠。
瘦汉的手上拿着一封信,他问开门的汉子,道:“请问姓君的王八蛋在里面吗?”
那伙计眼一瞪,沉声道:“你这是什么话?”
瘦子一挺胸,道:“你只告诉我,姓君的王八蛋在里面没有?”
那伙计一口喝干杯中酒,叱道:“滚!我们不欢迎没有礼貌的人。”
瘦子道:“朋友,我也知道王八蛋是骂人话,可是我受人之托,拿了人家银子,人家叫我这样说,我便只有这么说。”
那伙计就要关门了,闻言又问:“谁托你的?”
瘦子道:“你只说姓君的王八蛋在不在?”
那伙计火大了,道:“你还骂?”
瘦子道:“姓君的王八蛋如果在,我就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他,我可告诉你,很重要啊!”
那伙计皱皱眉,道:“你等着,我进去问一问。”
他转头就走,匆匆地赶回后院堂屋去了。
那瘦子只得站在门下等。
那伙计奔到后面,站在堂屋门口,道:“总镖头,外面有人……”
苗刚叱道:“我早说过,任谁来也不开门。”
男瞅计道:“我是这么说的,但那人却手持一信要找姓君的王八蛋。”
苗刚一瞪眼,叱道:“放屁!你喝醉了?怎么开口骂咱们的恩人?”
那伙计急道:“不是我骂,我也没喝醉,实在是那人的口气。”
苗刚道:“甚么人?”
“是个瘦子。”
“啊里来的?”
“他没说,只是有信给君……”他不能再说王八蛋了,遂改口又道:“他要亲自把信送给姓君的……”
他又住口了。
君不畏哈哈一笑站起来了。
他对老太太一抱拳,道:“在下出去瞧瞧。”
老太太点点头,苗小玉就想跟去,但被君不畏拦住了,他笑笑,道:“我马上回来。”
苗刚道:“兄弟,我跟你出去瞧瞧。”
君不畏道:“还是我一个人前往。”
君不畏匆匆地跟那伙计走出去了。
两人很快地到了大门下,只见那瘦子已经等得不耐烦,口中啧啧自言。
君不畏走到大门下,瘦子立刻问道:“喂,你就是姓君的王八蛋吧?”
君不畏一瞪眼,道:“你是谁?”
瘦子道:“你别问我是谁,你是不是姓君的王八蛋?”
君不畏道:“我姓君,但不叫王八蛋!”
瘦子把信往君不畏手上一塞,道:“拿去,拿去,这是送给你的。”
瘦子说完,回头便走,霎时间出门而去。
君不畏看看那封信,他奇怪,这会是甚么人送给他的信,这封信里写些甚么?
那伙计道:“君先生,你的脾气真好,如果是我,我就揍他。”
君不畏道:“我以为这人也不是情愿来送信,他也是不得已。”
那伙计问道:“这信……”
君不畏仍然未拆信,他回头缓缓地往回走。
后面,那伙计又把大门关上了。
君不畏就快走到后堂屋了,苗刚迎面走出来。
苗刚大声问:“甚么人给兄弟的信?”
君不畏道:“没有注明何人写的。”
苗刚道:“怎不拆开来?”
君不畏笑笑,道:“苗兄,当心来者不善。”
“怎么说?”
“你不以为这信来得怪?”
苗刚道:“难道这封信里面……”
君不畏道:“苗兄,取一双筷子来。”
苗刚走回屋里,他取来一双筷子交在君不畏手上。
君不畏接过筷子,遂用尖刀切破信封,用筷子夹出里面的棉纸信笺。
苗刚看不出甚么毛病,但君不畏却十分小心。
君不畏慢慢地拨开信纸,赫然发现信纸上写着“如果你还未死,快来东王庙领死吧。”
信纸的左下方绘着一把尖刀。
苗刚一瞪眼,惊道:“难道这信纸上有剧毒?”
君不畏道:“摸到便会中毒,走不出百步必毒发而亡。”
苗刚吃惊地道:“好家伙,这人好毒。”
君不畏道:“他本来就是个毒物。”
“谁?”
君不畏哈哈笑了。
君不畏看罢来信,他对苗刚道:“苗兄快取火种来,这信要火化。”
苗刚奔回屋里,当他出来的时候,罗世人与苗小玉两人也来了。
苗小玉急问:“君兄要火种何用?”
君不畏自苗刚手中接过火种,以筷子夹起那封信纸燃烧起来。
真吓人,只见火焰发出紫黑色,而且有些微的响声,听起来就好像远方在放火炮。
君不畏把信举得高,毒烟随风而去,他抛去筷子,道:“各位,我的对头冤家来了。”
苗刚道:“谁?”
君不畏笑笑,道:“说了各位也不会认识他,不过我得把话说明白,各位千万别跟去,我去去就回来。”
苗小玉道:“你千万小心哪!”
君不畏道:“我说过命是自己的,苗小姐,有人如果想把我君某人摆平,那得凭藉些甚么。”
苗刚道:“兄弟,如今咱们已是自己人了,我以为我带几个,人与你同去,至少可以助助威吧。”
君不畏道:“苗兄,我不用助威。”他看看堂屋内,又道:“我就不再进去向老太太告别了,如果顺利,我会很快回来。”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对了,东王庙离此多远?”
苗刚道:“兄弟,我带你去。”
君不畏道:“不,信上邀的是我一人,各位就别再坚持了,只告诉我东王庙在甚么地方就可以了。”
苗刚手指西北,道:“出西门往西北那条路,快到山边的时候,你会看到一片紫竹林,东王庙就在紫竹林子的南面,庙是前后两道院,去了一看便知道。”
君不畏点点头,道:“我清楚了。”
君不畏重重地看看苗小玉,回身便往门外走。
苗小玉伸出手,很想拉住君不畏,但她没有拉,却也露出依依不舍的样子。
君不畏走了,主客已去,酒菜失去原味,老太太命人把席收去,她老人家对苗刚兄妹道:“人是不错,却是满面带煞,怕是玉丫头制不住。”
苗小玉道:“娘,别再挑肥拣瘦了,行吗?”
老太太摇摇头,道:“我不反对,但别强求。”
苗小玉道:“是,娘。”
苗刚早与罗世人几位往前面去了。
他有些不放心君不畏,好像在合计着甚么……
君不畏走出小风城的时候,便把他的那个比鸽蛋大不了多少的东西放入口中了。
他不得不如此,因为他明白约他的人是个善于用毒的人,这个人君不畏早就认识。
对付他已认识的人,君不畏小心是必然的。
现在,他顺着大路往西北行,不过五里多一点,便发现前面果然一片紫竹林。君不畏抬头看天色,日已西沉快碰到山峰了。
再看紫竹林,南面已见琉璃一角,那便是东王庙了。
君不畏加快脚步,一口气奔到庙前面,他见庙门关得紧,便举手去拍门。
只不过他的手举一半便停住了。
君不畏轻轻一笑,他已明白这门拍不得,说不定门上已涂了剧毒。
他退了一大步,只见侧面一道矮墙一丈高,腾身便站在矮墙上了。
他这里刚站定,庙内已传来尖尖的一声冷笑,道:“果然是你,君不畏,也算冤家路窄,咱们又遇上了。”
君不畏哈哈一声笑,弓腰落在庙院中,抬头看,只见从客厢中走出四个人来。
这四个人只有一个人君不畏不认得,那就是东王庙的唯一大和尚。
这和尚高头大马长得壮,满面红肉横着长。
大和尚的脖子上套了一串念珠子,每一颗还发着光,一看便知道是钢珠。
至于另外三个人,君不畏一看便冷笑了。
站在大和尚身边的不是别人,“刀圣”洪巴目露凶芒正逼视着君不畏。
原来洪巴自从替大海盗丁一山等撑腰而找上“跨海镖局”被君不畏杀伤以后,便一直躲在东王庙里养伤,如今他伤养好了,也邀约来另外两个人。
洪巴也说过,他丢不起这个人,一定会再向君不畏讨回些甚么。
至于另外两人,君不畏一看便不愉快地冷哼不已。
两个一男一女,那男的瘦削,模样带点女人味,两只眼睛有红丝出现,这个人在江北有名气,如果有人提到“俏郎君”彭朋,那就是说此人。
别以为彭朋手上一只铁算盘,那可是他的杀人利器。
君不畏当然最清楚不过。
彭朋除了手上哗哗啦啦的铁算盘之外,左肩头还挂了一个帆布褡裢,褡裢里是甚么?君不畏心里明白,里面都是些要命的家伙。
那另一位却长得俏,细柳高挑的身段,双手十指尖又长,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涡,一口贝齿也发亮光,这,当然是个女人。
这女人美得过了头,手上还提了个小袋儿,笑的声音似银铃,别说是男人见了会着迷,女人也会叫声“美”。
你知道她是谁?“毒美人”宋心儿便是她的名。
江湖上只要有人听说宋心儿的名,大多都会躲得远远的,就怕不小心被她毒死。
宋心儿怎么也来了?
当然,这是有牵连的。
只因为宋心儿的老爹宋连是江湖上有名的毒王,有一回被人追杀得走投无路,还是洪巴出面为他解危,于是宋家便把洪巴当成自己人了。
宋心儿早就认识君不畏了。
君不畏还同宋心儿睡过一张床。虽然君不畏是浪子,却也不喜欢身边有个毒娘子,于是,君不畏抛下宋心儿走了,这事令宋心儿好一阵难过。
然而,巧在洪巴与君不畏的一场搏门,那洪巴一心要君不畏死,他想几天才决定把宋心儿找来。
如今,四个人果然把君不畏找来了。
君不畏一看四个人那么冷酷地站在他面前,不由得哈哈一笑,道:“甚么话也别说,我明白今天免不了一场大拚杀。”
宋心儿尖笑,道:“君不畏,别说是洪老的邀请,便是我知道你在小风城,也会来找你的。”
君不畏道:“你找我何事?你已有了新欢,我便只有靠边站了。”
宋心儿大怒,叱道:“是你不辞而去,说甚么新欢旧欢,君不畏呀……嘻……”她突然笑了笑,又道:“就知道那封信毒你不死,庙门上我也知道难得一逞,只不过你既然敢来赴约,少不得大家全力一搏了。”
君不畏道:“我不会令各位失望,只不过我想弄明白,你是怎么找来的?”
洪巴冷冷一笑,道:“君小子,她乃老夫至交的女儿,这样你该明白了吧!”
宋心儿面色凝重地道:“君不畏,我要你明说,当你往院中落下的时候,你绝对逃不出我的地上毒物,但你却仍然好端端的,难道你……”
君不畏淡淡一笑,道:“宋心儿,你怎么忘了我的雅号叫甚么了?”
宋心儿道:“地龙!”
君不畏哈哈一笑,道:“天地之间万毒不伤地龙,而地龙却偏食毒物,你的那点手段,很难把我毒毙。”
宋心儿道:“你仍然不敢以肉身触摸我的毒物。”
君不畏道:“是我不愿冒险,宋心儿,你有了这位俏郎君就该尽情享受了,真不该远来趟这混水。”
不料一边的“俏郎君”彭朋,高举铁算盘抖得哗哗响,道:“君不畏,我们早该决一死战了!”
君不畏道:“决一死战?”
彭朋道:“不错!”
君不畏道:“为甚么?”
彭朋指着宋心儿,道:“为她……”
君不畏再看那大和尚,只见大和尚一直盯住他看,看得君不畏心头一紧。
庙院不算大,但用做搏斗现场仍然足够。
君不畏倒退两大步,他目注“刀圣”洪巴,道:“看来这一切均是你老人家的安排,姓洪的,你是一位不受人尊敬的长者,我想你应该出刀了吧。”
不料洪巴扬声大笑,道:“姓君的,老夫绝想不到你们之间还有那种争风吃醋的酸事,那好,新仇旧恨今天一次解决了。”
君不畏冷冷地,道:“我在等你出刀了。”
洪巴道:“由我侄女先从你身上讨些公道。”
君不畏立刻明白洪巴老奸巨猾,他要认得清看得准以后再出手,而且出手必一击而中。
君不畏却又大方地道:“今天既然来了,君某绝不令各位失望就是。”
言下之意,便是四人一齐上他也接了。
突听那大和尚仰天大笑,道:“你的狂妄,却也令我和尚见猎心喜,君施主,且由和尚向你讨教几招,如何?”
君不畏一瞪眼,道:“和尚的法号是……”
“八方和尚就是我。”
君不畏道:“你就是放火烧相国寺被赶跑的八方和尚?”
八方和尚又是一声宏笑,道:“小子知道的真多。”
君不畏道:“妙!”
八方和尚道:“甚么妙?妙甚么?”
君不畏道:“有人传言你投捻党去了,怎么跑到南边来在这小风城外的东王庙?唔,我明白了!”
八方和尚道:“你又明白甚么?”
君不畏道:“这东王庙原来的住持和尚,大概都被你打跑了,如今就是你一个和尚了,是吗?”
八方和尚哈哈笑了。
君不畏道:“和尚,闲言越说越多,到后来免不了一拚,你出招吧!”
八方和尚走地有声,迈开八字步走出三大步,却突然一晃大脑袋平飞而起,直往君不畏撞去。
君不畏认得准,腰杆一偏,左手顺手推舟,便听得“轰”地一声响,便见八方和尚半个脑袋已撞入一堵墙里面,泥沙溅了一大片,他双掌推墙,直挺挺地转过身来。
八方和尚一点也未伤着,他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泥灰,沉声道:“好小子,叫你知道和尚厉害。”
君不畏见八方和尚铁头功厉害,他当然不硬拚,他明白能练到八方和尚这样的功力,便是一头牛也会被他撞死。
突然传来一声厉吼,八方和尚侧身挺进,他人在中途,忽闻“飕飕”之声连响,三粒钢珠已到了君不畏面门。
君不畏低头闪,弓腰塌肩只一半,突然往八方和尚反击过去。
好利的尖刀切向那撞来的和尚头,立刻有一种怪声音令人吃一惊。
“咔嚓!”
“唔……”
八方和尚以手按住右耳,他的脸上已在流血,但君不畏也吃一惊,因为他的尖刀刺在和尚头顶,而敌人的头顶未受损,只在刀的力道快消失的时候才割破和尚的侧面。
八方和尚刚退,俏郎君彭朋迎上来了。
“姓君的,我来会你!”
君不畏道:“最好你两人一齐上。”
“俏郎君”彭朋冷叱道:“你真狂!”
空中响起一片哗哗啦啦声,彭朋的算盘抖得响,他的身法怪异,直往君不畏的怀中奔去。
君不畏不为所动,他出刀疾杀,双方之间有响声,好像有人拨算盘。
突然,彭朋大旋身,紧接着算盘子儿一粒接一粒地直往君不畏射去。
君不畏出刀拨得快,他一共拨了八九粒,猛孤丁一声爆炸声响起来了。
爆炸声就在君不畏身侧,那是一粒算盘子儿被君不畏以手上尖刀拨打而炸开来的。
君不畏的右侧衣破,血肉露出巴掌大一片,所幸他刚巧是侧面,如果是正面,他的肚皮就会被炸破。
君不畏皮肉绽开,他连吭一声也没有,暴旋身掌拍刀拨,旋着怪异的身法已到了“俏郎君”彭朋面前,只见他尖刀挑上敌人算盘只拨了一半,一道冷电激射而出。
于是……
“啊!”
“是地龙!”
尖叫与惊叫同时传来,彭朋的脸上那道血痕几乎连到脖子上,他暴闪又退,还是被“毒美人”宋心儿伸臂托住而未撞上墙。
惊叫声出自“刀圣”洪巴之口。
洪巴一直未出刀,他的目的便是要看清君不畏是怎么向敌人下刀。
他曾伤在君不畏手上,但他确实未看清是怎么挨的刀,姓洪的在刀上浸淫数十年,连自己中刀也未看清,他心有不甘。
他就是为了这一点,所以一直守在小风城外东王庙,也着人请来助拳的目的,就是想守在一边看仔细。
当君不畏要取彭朋命的时候,从君不畏的口中闪出一道霞光,只那么一闪之间而消失不见,那模样就如同大蜥蜴猎取食物张口吐出细长毒舌掷去似的。
毒地龙就是那种样子。
现在,“刀圣”洪巴终于看清楚了。
“毒美人”宋心儿手托彭朋,另一手疾挥,一把沙状毒物罩上来。
君不畏一声怪叱,倒翻身就是五个后空翻,他立刻躲过宋心儿的夺命毒沙。
君不畏刚站定,眼前出现一大黑影子,是的,就在这时候洪巴出刀了。
他果然会找空隙,他的刀已沾上君不畏前胸了,谁都明白那是开膛破胸的一刀。
洪巴一刀就想要君不畏的命。
君不畏的反应够快,当他感到痛的刹那间,身子拚命往左侧旋,他的口中便也出现那道似电光般的光芒,直往敌人的脖子上缠去。
君不畏的那道流光比之洪巴的快多了。
洪巴心喜只一半,因为他的刀已入肉三分了,也听到了切肉与骨裂声,他就要得手了。
却不料他发觉自己的脖子一紧,就这么一霎间,他急急忙忙地往后闪。
双方只一分开来,洪巴几乎吸不进大气,就像上一次一样,用大手掌拼命地按压住伤口。
他也心里明白,如果拚上老命,他不必躲,一定可以把君不畏破腹,然而人是越老越珍惜生命。
“杀!”
宋心儿便在这时候腾空扑过来了,她的双手各有一把尖刀。
君不畏明白,这女人手上的刀喂过剧毒,绝对中不得,便挑破皮也危险。
他极目直视,右手尖刀突然射出手。
他把尖刀当镖打了,而他的另一绝活便是镖。
宋心儿尚未落下地,她的双尖刀并着举,突然一道冷芒射来,她拧腰侧转只一半。
“啊!”
君不畏的尖刀已扎入宋心儿的左大腿上方两寸地,尖刀入肉有两寸深。
宋心儿大叫着几乎是跌下地,君不畏已腾身上了那道矮墙上,他只是低头看一眼,冷冷一笑便奔下去了。
他非走不可,因为他明白伤得不轻。
洪巴没有追杀,另外三人也怒视着离去的君不畏,可也没有人去追。
东王庙的搏杀很短暂,只不过谁也没占到便宜。
君不畏刚刚奔出紫竹林外,迎面传来呼叫声:“君兄弟,我们来了!”
君不畏抬头看,苗刚、罗世人、苗小玉三人奔来了。
“君兄,你……”
苗小玉发觉君不畏半身衣裤尽是血,急得泪也流出来了,她双手去抹。
君不畏道:“你们也来了。”
苗刚怒道:“甚么人如此狠毒,兄弟,我们去为兄弟报仇。”
罗世人道:“走,到东王庙去!”
君不畏道:“不必了,先回去治伤,以后的事我会向他们讨公道。”
苗小玉低头看,抹着眼泪,道:“这伤口,为甚么一大片呀?天爷……”
她当然不知道那是被炸伤的,“俏郎君”彭朋的铁算盘中每十粒便有一粒会爆炸。
苗小玉再看君不畏的前胸,她几乎大声喊叫了:“这一刀真想要你的命呀!”
君不畏道:“双方动刀,哪还有客气的,只不过我也不吃亏,他们没占到甚么便宜。”
“他们?你是说他们有几个人?”
“四个。”
“四个杀你一个呀?”
后面跟的罗世人怒道:“如果我们三人在,正好一对一地杀。”
君不畏道:“这四人之中就有‘刀圣’洪巴在内。”
他提到洪巴,罗世人倒抽一口冷气。
苗刚沉声道:“这老儿又来了?”
君不畏道:“也是姓洪的邀来帮手,他一心想取我的命,哼,且等再遇上,看谁要谁的命!”
苗小玉道:“另外三人又是谁?”
君不畏道:“东王庙的八方和尚,另外二人你们不知道,江北黑道最有名,一个是‘毒美人’宋心儿,另一个叫‘俏郎君’彭朋,他两人心黑手也辣,不明底细的人往往被他们毒死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苗刚道:“怎么这些黑道人物都赶来小风城了?”
也许这儿就快风云际会有一番搏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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