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地迈着大步回到朱胖子酒馆里,随意地吃了些酒,和衣倒在床上,折腾了一夜,总得合起眼来睡一阵子。
然而凌风的模样突然尽在迷蒙中冲着他落泪,而使得莫云不止一次地睁开眼坐起来……
于是,另一个夜晚到来了,莫云想,明日就是年三十了,自己为了证实一件事,只得往柳依依家中走一趟。
当即,他叫朱胖子弄些礼物,自己提了就赶往柳家。
莫云叫开门,发觉柳依依正在那收拾屋子,显然准备过年了,便道:“抽个空赶过来看看你们。”
柳依依道:“我们也知道莫爷单身一人,如不嫌弃,我同妈很欢迎莫爷同我们一起过年呢。”
一边柔声地说着,双手已捧了一杯茶放在莫云面前。
莫云点头笑道:“像我这种长相,人见人怕,我还是独自在朱胖子酒馆喝喝酒好些。”
不料柳依依就坐在莫云对面,笑道:“莫爷在说笑了,在我们眼里,莫爷比谁都善良,一个人的外表,是不足以衡量一个人的好恶,莫爷可千万不要以世俗的眼光看我啊!”
话声中多少含了些俏皮,而使得莫云深受感动。
三十年了,他一直怕着女人,因为他那个活钟馗样,深怕被人奚落,尤其是女人更使他受不了。
如今一旦听柳依依这么说,使他顿感自己过去那种“利刀割体疮犹合,言语刺人吃不消”的想法,有了修正的必要!
对于柳依依的“玉言一句三冬暖”,莫云眼中透着暖意,只见他干咳一声,道:“今日我来,除了看看你母女之外,我想索看一件东西。”
边说着,他掏出一个布包来,缓缓打开,于是,又见一屋子金光闪闪。
柳依依道:“原来莫爷也有这么一块金砖呢。”
莫云道:“记得姑娘说过,凌弟也有一块同样金砖放在此地?”
柳依依道:“不错,是有这么一块,现在由我妈收藏着呢。”
一旁的柳大妈遂起身道:“这是凌爷的东西,太贵重了,原是要送还凌夫人的,我这就去取来吧。”
莫云没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不一会间,柳大妈双手捧着一个绒布包,放在桌上。
莫云打开一看,不由一怔,他把两块金砖仔细对照,发现金砖上面的苍龙毫无差异之处。
就在一阵沉思过后,莫云又把金砖包起来,交给柳大妈道:“凌兄弟要把这块金砖留下来,那是送给你们的,就用不到再送给凌弟媳了,真要有必要,我会把这块送去的。”
柳依依道:“金子有价,人命无价,如果凌爷能活着,柳依依即使每日淡粥两餐,也心甘情愿的了。”
莫云长叹一声,道:“也许我为这些黄金的事,忽略了凌兄弟的大仇,如今看来有些误入歧途样子,只是我总觉得这些黄金有问题,还望柳姑娘多替我想想。”
柳依依道:“这些天来,我也在想一桩解不开的事呢。”
莫云急问道:“什么事?”
柳依依黯然一叹道:“就是我爹的死因,莫爷你是知道的,我爹得了肺病,可是一时间不会那么快就死去。更何况那么巧,在我母女二人出门半个时辰就死去,莫爷你想,这件事可真令人费解。”
莫云道:“你怀疑有人中途谋害令尊?”
柳依依道:“难道没有可能?”
一阵沉思之后,莫云道:“好,我去顺便替你查一下,如果真是有人下手谋害了你爹,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柳依依忙起身跪在莫云面前道:“柳依依先谢谢莫爷了!”
莫云忙伸手扶住柳依依,只是柳依依却坚持要拜,莫云大手握住柳依依的柔软双臂,直到二人画面相对……
莫云那双大手,似是被吸住一般,一时间未曾放下来,柳依依却双目晶光似春阳般,洒落在莫云的大脸上。
当真是:一个目露涕零热泪,感戴上天!另一个同声相应,济弱扶贫!何异推襟送袍,何止关怀备至,简直有似已到声气相通了。
也许柳依依没有躲闪的关系,才给予莫云以胆量,否则莫云必放手不迭的。
就在二人四目相投中,柳依依缓缓低下头来。
莫云这才忙丢开手,退后一步又坐了下来,黑面膛上有些期期然透着热呼呼的感受。
柳依依坐下来,沉痛地道:“如果莫爷能为柳依依查出真相且能找出凶手,柳依依必将衔环以报,绝不食言!”
莫云心中一震,忙道:“姑娘且不要这么说,能为姑娘做点事,也是对凌兄弟的一项交代,因为令尊之死,多少与凌弟扯上关系的。”
柳大妈这时却端上一碗丰年朝酒,送在莫云面前,道:“莫爷趁热吃吧。”
要知这丰年朝酒最是补养身子,也是当地一种待客佳肴,四荤四素用温火煮烂,然后煨上陈年绍兴炖上一阵子,早晚一碗,去寒补身。
莫云见这一碗丰年朝酒,心中更是暖洋洋的,心中由不得顿生想法,如果这是自己的家,那该有多好。
莫云这时也不客气,端起碗来,鲤鱼嘴巴只几口,就把一碗丰年朝酒喝下肚,口中不由赞道:“比饭馆做得可好吃多了。”
柳依依笑道:“我妈很会做几样苏州名点,只要莫爷喜欢,我们很欢迎你常来。”
于是,莫云带着一身温馨与满足,走出柳依依家,他在小巷中站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最是叫他明白的,则是凌风兄弟的眼光。
怪不得凌兄弟每次离开西山飞龙堂,多一半的时间是往宝丰走动,原来这儿有位凌兄弟真正的红粉知已啊。
莫云回到朱胖子酒馆的时候,发觉朱胖子酒馆中客人没有少,反倒是更加忙碌起来,两个小二忙里忙外,一个清洗,另一个同灶上大厨师在做各种糕点。
朱胖子一家老小在另一院子里也在忙得叮咚响,从灯亮上看,大概动员全家老小在忙呢。
朱胖子见莫云回来,笑道:“往年要过年,我这儿客人全早回乡了,今年可好,莫爷难得在我这儿住着,如今全在准备着呢,总得叫莫爷像是在自己家过年一般,你说是吧?”
莫云笑道:“可别为我忙活,也许三十晚上我往他处去了呢。”
朱胖子忙道:“年三十还要出去?莫爷别怪我朱胖子要硬拦了。”
莫云回头道:“再说吧,我得去歇着了,你自去忙吧。”
朱胖子突走前两步,道:“有件事情我倒忘了告诉莫爷了。”
莫云停下脚步,问道:“什么事情?”
朱胖子道:“有个小沙弥来这里,他对我说要找一位莫爷,我想一定是找你的,叫他等,他却嫌天太晚了,只说把话带到他就没事了,所以他回去了。”
莫云知道必是寒山寺的悟空,当即点头道:“我先睡一觉,天亮的时候,你找人叫我一声。”
朱胖子点头答应,望着莫云关上房门,这才回身走去。
第二天一早,莫云被小二叫起来,看看天色,忙走到柳堤岸边,坐上船扬起帆,朝机智桥驶去,一个多时辰,他已来到寒山寺。
小沙弥悟空还在寺外张望呢,见莫云走来,忙趋前笑道:
“莫施主你真是大忙人,师父命我找你,宝丰朱家酒馆却扑了个空,还好你总算赶来了!”
莫云哈哈一笑道:“大师找我必然有事,快带我去!”
不料寺门台阶上,智上已站出来,呵呵一笑,道:“几天未见,莫施主能告诉老衲,上海可好玩吗?”
莫云抱拳笑道:“上海原本是个大渔村,如今正有不少洋人在盖洋楼,怪模怪样,如此而已,有什么好玩的!”
智上禅师边笑边与莫云直走入寺后禅房中。
莫云着急问道:“老禅连夜着悟空到宝丰找我,可有什么大事?是不是有了什么消息?”
智上禅师这才缓缓道:“昨日腊月二十九,上午来了三个人他们说是宝丰雷爷的人,大方地丢下十两银子,却撂下话来,要赶着年三十半夜子时烧第一炉香火,不准别人烧香在前。当时老衲没有答应,只对他们说,年节上香,全凭一片赤诚,哪有用银子行贿的。唉!不料三个人全变了脸,其中一人把老衲衣领抓住,口中沉喝:他已经杀过人了,再加上一个老和尚也无所谓……我问他杀过谁?一边把那人的手拨开,不料三个恶言骂道:如不让他们烧头一炉香,今年这个年准叫寒山寺不得安宁!”
智上禅师长叹一声又道:“如在往日,老衲只一笑而已,但想起莫施主正在寻找凶手,那人又自称杀过人。老衲在想,远近也只有凌施主一桩命案,应该问出个结果,但三人不说,老衲难以逼问,当时只得拿话挑逗他们三人:‘如想上第一炉香可以,十两银子不要,三位得露上一手。’不料三人哈哈大笑,立刻把老衲围在中央。”
智上微微一笑,莫云惊愣交进,咬牙道:“可恶!”
智上道:“三个人的默契不错,只是哪会放在老衲眼中,只那么两个照面,三个人全被老衲摔在地上。”
莫云忙问道:“老禅师把人放走了?”
智上点点头,旋即又道:“我放了他们三人,只是却在那个口说大话的面上点了一指,正点在那人顶门下方,老衲料他必在今日顶门下面起个紫色疙瘩。”
莫云听罢,不由一喜,道:“老禅师真是有心人了!”
智上皱眉道:“我在想,从他们三人的武功上看,又不像是对凌施主下手之人,因为他们绝没有这种能耐。”
莫云冷笑道:“难道他们不会暗施偷袭?”
智上遂点头道:“也只有此一途,还说得过去。”
莫云当即起身道:“老禅师,我得尽快赶回去,免得过年人全不见,再找就难了!”
智上点头道:“正应及早去找,过完年他头上的疙瘩就消失了。”
莫云离开枫桥,坐上自己那艘小船,急急地又驶回宝丰小镇来,正赶上吃中饭,可是他并未坐下来。
倒令朱胖子有些不解,但也不好问,只迫切地对莫云道,“莫爷,我们等你回来吃年夜饭哟!”
莫云道:“我回房里收拾一下,得空我会赶回来,如果没来得及,切记不用等我。”
只是一阵子功夫,莫云从自己房中走出来,他并未多说什么,出得店门,朝着北边走去了。
而北方正是雷鸣天的大宅子,当然他是去找凶手的。
也许真的是天网恢恢。
或者是阴错阳“不”差吧。
因为,天下就有那么巧的事。
就在莫云正举步往台阶上上去的时候,这般凑巧地就见马师爷匆匆自大门里走出来,在他的后面,正有两个人,其中一人头上缠了一块布条,正面鼓了个肉疤,那不是智上禅师“做的记号”还会是什么。
马师爷抚掌笑道:“来的好,也来的巧,朱胖子那儿我就不用去请你莫爷了。”
莫云望望头上有疤的人,却对马师爷道:“找我?有事吗?”
马良又笑道:“当然有事啦。”
莫云一怔道:“快过年了,雷爷那边还有什么事?”
呵呵一笑,马良道:“大伙跟着雷爷辛苦了一年,今晚雷爷特别摆下五桌盛筵,所有雷爷手下的人,全都有份,当然莫爷是主要的座上客,莫爷你说这是不是大喜事。”
莫云一声笑,道:“既然雷爷传下话来,我莫云自是一定赶来,准在落日前,我登门叨扰雷爷一杯酒,不过……”
马良道:“雷爷还要我去请别人,莫爷还有什么事?”
莫云道:“我正有件事情,需要个人手帮一把,这才赶来找你师爷的。”
马良呵呵笑道:“莫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什么帮一把,你直接吩咐吧。”
两只大毛手直搓,莫云干笑一声,道:“师爷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了。”
边指着头缠白布的汉子,道:“你跟我走,去帮我办点事情。”
说罢,回身就走,而使得马师爷只得对那人点点头。
急步跟在莫云身后,那汉子看上去还是精神抖擞,年轻轻的看来不过二十出头样子,便在莫云后边道:“莫爷有事,小的自当效力,往后还得莫爷多多提拔呢。”
莫云未出声,那年轻人巴结地急走两步,又道:“将来莫爷当上巨舫顾问,小的很想跟着莫爷呢。”
莫云回头一笑,道:“好小子,你倒是很会把握机会嘛。”
年轻人笑笑,道:“全凭你莫爷栽培了。”
莫云道:“我这不是要栽培你吗?哈……”
不料年轻人道:“我就知道莫爷是个热心肠人,所以我就高高兴兴地跟来了。”
莫云这时看看天色,大概过午不过半个时辰。
望着柳堤那面,正停靠着他的小船,于是他手一指道:“跟我上船去!”
只见那人表现十分积极地马上跑过去。
柳树根上解开缆绳,施力地拉过小船,直等莫云跳上船,他才跟着跳上去,忙又把缆绳收起来,跟着又举篙顶岸,动作十分熟练。
莫云冷然笑道:“你好像行船老手嘛。”
年轻人道:“生在太湖岸,看也看多了。”
缓缓地扬起帆来,年轻人问道:“莫爷,咱们这是往那儿去?”
莫云突然冷冷地道:“想跟着我办事,只能照话办事,不许多问,你要跟我,就得记住这些规矩。”
年轻人忙道:“是是是!往后我不再多问就是了。”
小船就在莫云的掌舵下,驶向烟波浩渺太湖中,回头望去宝丰已在水线下面了。
莫云突然叫道:“落帆!”
年轻人一怔,但不敢多问,立刻把帆落下来。
小船开始在湖中碎浪上摇晃,莫云招手叫年轻人道:“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了?”
年轻人笑道:“二十整。”
莫云冷冷一哼道:“杀过人没有?”
年轻人一惊,忙道:“莫爷你……”
莫云戟指年轻人道:“把你头上带子取下来。”
年轻人期期艾艾道:“莫爷,你这是要干什么?”
莫云忽喝道:“取下来!”
年轻人惊愣地一哆嗦,道:“莫爷可是要替寒山寺的老和尚出气?可是我已经伤在老和尚手中了,再说我们也是奉师爷的命令行事呀!”
莫云冷哼道:“这么说来你就是去过寒山寺的三人中一人了?”
年轻人点点头。
莫云当即逼问道:“那么你也不久前曾杀过人了?”
年轻人忙道:“莫爷,你可千万别误会,雷府上下谁都知道莫爷离开老龙帮,为的是要替凌风凌爷报仇,可是莫爷看我方大仁会是杀害凌爷的人吗?我哪一点像?又哪一点敢?”
莫云铜铃眼一翻,怒道:“娘的,我可没有逼你,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缓缓地,莫云自腰间抽出飞龙索来,一长身,熊立似地站了起来,吓的年轻人跌坐在船板上。
莫云道:“你说你叫方大仁?”
年轻人点头不迭……
“我看你不如叫方不仁还恰当些。”
说着飞龙索一抖,眼看就要下手了。
方大仁忙摇手道:“莫爷你等等,你等等呀!”
听声音似要哭出来一般,而使得莫云“哦呸”一声,吐了一口痰,道:“那么你说,凌风是谁杀的?”
方大仁哭道:“莫爷,我不知道啊!”
莫云踹去一脚,几乎把方大仁踢落湖中。
莫云冷冷道:“你口口声声杀了人,你说你杀了谁?如果合理合情,我今天就饶了你,晚上你照样过你的快乐新年。”
方大仁哭丧地道:“莫爷,事情是这样的,半年前雷爷就想说动柳家姑娘,总想让柳姑娘她爹答应将来能在雷爷的新船上专唱苏州小曲,想不到柳老爹坚决不答应,后来还是师爷生的妙计,先把柳家母女骗到雷府,我就趁她母女不在时候,溜进柳家,就把个病体恹恹的柳老爹用枕头活活闷死,然后又溜出来,我说的杀人就是这回事啊!”
莫云一听咬牙道:“小王八蛋,你今年才二十岁,就那么狠心杀人,这要是以后你翅膀硬了,骨架粗了,别人就别活了!”
方大仁忙摇手道:“莫爷,你是知道的,像我这种三流打手等于是雷爷胯下之驹,师爷的马前卒,一切全凭他们一句话行事,完全是身不由已呀!”
莫云觉得有些失望,只是因为这次又没有同凌兄弟之死因扯上关系。
转念一想,不由稍稍安慰,因为柳依依才托自己代她访查父亲死因呢,不料竟然这么顺利地找到凶手。
莫云把方大仁一把抓起来,一连两个大嘴巴,只打得方大仁一口血水,吐出两颗牙齿,又是反手一掌,方大仁已昏死过去。
莫云在船上找了一根绳子,趁方大仁还未醒来捆上。
大概今天是年三十,所以柳堤岸十分静,附近连个人影也没有。
莫云独自走下船来,快步走向宝丰后街,小巷中莫云找到柳家来。
柳依依见莫云到来,十分高兴,还以为莫云是要来同她们一起过年呢。
莫云面无表情地道:“柳姑娘,这件事可真令我作难,如今是要过年了,真怕说出来又引起你母女二人伤感。”
柳依依妙目圆睁,缓缓坐在椅子上,道:“什么事情,总是要说明白的,伤感对我们来说,似是与我们的生活永远结合在一起,已是司空见惯,也是十分习惯了。”
莫云突然作了个决定,道:“这么办,如今天未落雪,风也不大,我带你去看一个人。”
柳依依点点头,立刻回内屋取了一件披风,当即跟着莫云走出后街小巷中。
二人匆匆赶到柳堤岸,又一同登上莫云小船。
这时方大仁已醒转来,见莫云把柳姑娘找来,心知今日难活,不由得扭动身子跪在船板上,冲着柳姑娘直叩头……
柳姑娘惊道:“莫爷,你看他这是干什么?”
莫云突然大喝道:“小子,把刚才说的话再对柳姑娘说一遍!”
方大仁哪敢不说,只是说完以后,直求柳姑娘饶他的命,他愿做牛做马全行,只要别要他的命。
柳依依惊怒交进,沉声戟指方大仁道:“我爹病成那样子,你竟还狠心下手杀害他,你究竟是长的人心还是狼心!”
说罢掩面哭起来……
莫云大喝一声,一把抓起萎顿在船板上的方大仁,大骂道:“小王八蛋,你真可恶!”
劈手又是两个嘴巴,只打得方大仁眼冒金星,告饶不迭。
用力丢下方大仁,莫云立刻解下缆绳,又把小船驶向湖中,柳依依坐在一旁哭泣不已,方大仁却不住地跪在柳依依面前求饶……
看看小船已离岸五六里远,望望宝丰,只是水线上一道模糊水影。
莫云这才走至方大仁身前,冷哼道:“小子,莫大爷送你去水晶宫!”
只见他奋起双臂,已把方大仁高举过顶,大概是要把方大仁投入湖中。
且不说方大仁全身被捆,单就几近结冻的湖水,也会把人冻。死。
方大仁被举起来,不由大喊救命不已。
就见莫云挫腰塌肩,正要用力把方大仁掷出去时候,不料柳依依却拦住道:“莫爷,你等等!”
莫云一怔,不解道:“等!柳姑娘你还要问……”
柳依依道:“饶了他吧!就是杀了他,我爹还是活不过来的,算了!”
莫云一怔,道:“姑娘,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怎可随便饶他!”
柳依依一叹,道:“他也只是个听人使唤的可怜虫,真正凶手,不正是那姓马的师爷吗,他几次三番谋害我们,不能把一切罪过算在这人一人身上,算了!”
莫云施力把方大仁抛在船板上。
莫云戟指方大仁道:“你小子听到没有,你杀了柳姑娘父亲,人家反倒放你一条生路,你如果尚有半点人性,从此痛改前非才是!”
方大仁强忍一身伤痛,爬滚到柳依依脚前,哀求道:“姑娘,我方大仁狗都不如,打从今天起,我方大仁立志做个好人,为了使姑娘相信,宝丰那地方我再也不去了,这就上岸去投奔他乡。”
莫云冷笑,道:“王八蛋,你在耍嘴皮是不是,你是不是看柳姑娘心地善良,放你一条生路,你就原形又现了?”
方大仁忙道:“莫爷你一定要相信,柳姑娘这种以德报怨,我方大仁不是不知好歹呀。”
柳依依凄苦地道:“你还年轻,应该珍惜生命来之不易,杀人越货,欺善撞骗的事,总没有好下场的。今日放你,只望你能重新做人,家父虽死九泉,该也不会怨我未替他报仇了。”
莫云道:“姑娘这是一定要放他生路一条了?”
柳依依点头道:“莫爷,我该感谢你呢。”
莫云道:“姑娘,你可别这么说,莫云如今在替我那凌兄弟做事,如果他还在这污浊的世上,他能不管吗。”
柳依依凄凄然又落下泪来……
莫云指着滚在船板上的方大仁道:“姑娘既然放他一条生路也算他命大,我今送他去个地方,如果他真的痛改前非,自然作罢,否则他仍将被石沉太湖喂鱼虾的!”
方大仁一听,忙回道:“莫爷你尽管放心,随便莫爷送我到哪里,方大仁绝不辜负柳姑娘一片菩萨心肠。”
莫云遂对柳依依道:“为了我行事安全,咱们就把这小子送到西山去吧,只要到了那里,他就算是插翅也难飞了。”
柳依依点头道:“莫爷,你怎么打算都好。”
于是,莫云抬头四下一看,认准方向,这才调转船头,朝着西山驶去……
寒风凛烈地的扫过湖面,掀起一波波的湖水向南面滚去,也溜过莫云驾的小船,不时地撩起几个水珠子到船上。
滚躺在船中央的方大仁,不时地以羞愧眼神望向坐在莫云一边的柳依依,他发现柳依依那么含情脉脉的两道秋波不时地落在莫云的身上。
然而再看莫云,他那种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的英雄气慨,着实令人望之生畏,怪不得人们叫他“鬼见愁”!
方大仁心里更明白,像莫云这种金刚怒目人物,也必然是一粕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的。
今日如果不是遇柳姑娘被自己所撩动她的菩萨心肠放了自己,不定已作这太湖波臣了。
已经行驶了一半路程,然而天色却已慢慢昏暗下来,光景是另一场大雪就要下来了。
突然间,莫云发现右方远处正有一条快船驶来,看来船方向,显然是驶向西山的。
那么此船不是飞龙堂的,也必然是西山渔村的船,不论是哪里的,只要是西山的船,莫云就一定认识。
于是,莫云把船侧偏,迎头向来船拦去……
也许湖面上太静了,放眼四望,也只有这么两艘船,所以对方也发现莫云的船,立刻迎着驶来。
渐渐地,莫云面露微笑,指给柳依依看道:“是老龙帮飞龙堂的船,这样咱们就不用去西山了。”
柳依依笑道:“原来莫爷是要把这人送去西山呢,倒是个好地方。”
莫云道:“不是姑娘一句话放了他,咱们也不会冒着寒风在湖面上受冻了。”
柳依依眨着大眼道:“算是莫爷行了一桩善事。”
莫云瞪了一眼方大仁,道:“对于这种人,莫云只要遇上,绝不会饶恕,少说也要在他身上做个记号,如今他小子的命,是姑娘给他的,算是他祖上有德。”
不一会间,迎面那船已驶近,远远的船上已有人高声大叫道:“是堂主吗,敢情是回西山同大伙一起过年的吧?”
就在对方二人欢叫中,两船在湖面上靠在一起。
只见两个穿青棉衣头戴斗帽的老龙帮兄弟,双双跳到莫云小船上来,见方大仁被捆在船上,还以为莫云抓住杀凌风的凶手了呢。
不由得怒骂方大仁道:“原来是这小子杀害凌副堂主的,可恶啊!”边举拳就要打去。
莫云忙拦道:“凌副堂主不是他杀的,我把他交给你二人把他带回西山,对冯七说,好好看管住。他要是对飞龙堂忠心,就把他收留在飞龙堂,否则弄个石头,把他沉入太湖喂鱼虾!”
两个飞龙堂兄弟忙收住手,听莫云说罢,忙又把方大仁拖上自己船上,其中一人忙又走到莫云前面,施礼道:“堂主,回去吧,兄弟们全记挂你呢。”
莫云黯然一叹道:“我会回去的,只是不在这时候。”
那人忙又道:“堂主,我二人是奉命到昆山去查探白管事,是石爷派我二人去的。”
莫云精神一振,道:“可曾打听出什么来着?”
那人这才缓缓道:“昆山原本是有一条官道,一头通上海,另一端可通金陵,应该是有住的地方。然而想不到所有的几家客店全要关门不做生意了,没办法之下,我二人也只得暂回西山,等过了初五再去呢!”
莫云道:“你二人去了几天,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消息?”
那人忙道:“昨日傍晚,我二人正自昆山镇走出来,突然发现白管事骑马赶来……”
那人话在中途打住,人却凑向莫云面前不到一尺远,又接道:“堂主,你可知道,昆山有条街上,好像是一条金子街,开金店打造银器的,少说也有二十家呢!”
莫云一怔道:“这些同白管事有什么关系?”
那人笑道:“白管事到了昆山,走入一家最大金店中,那家店主人见了白管事,那副恭敬样,就只差没有趴地下叩头了。却见白管事伸手取出一个布包交在那店主手中,然后又自店主手中换过另一布包,远远的我二人看得真切,布包大小颜色全一般,白管事接过来,话不多说,立刻回他昆山西郊的白家庄去了。”
莫云思索半天,却是想不透,只得自语道:“只是要过年了,他在金店打造些首饰什么的。”
就在一顿之后,又对那人道:“过完年立刻再赶回昆山,白家庄外你二人给我盯牢,最好也往金店中去摸摸底。”
那人忙又问:“堂主真的不回飞龙堂吗,众家兄弟们全念叨堂主呢。”
莫云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替我给大伙敬杯酒。”
只见二人眼睛湿湿的,跳回自己船上,不断地扬起手来,而使得莫云有些鼻酸。
莫云把船调转头,对着宝丰驶去,边对柳依依道:“只怕要到半夜咱们才能到宝丰,姑娘快去小舱里睡下来,船到了我再叫你。”
柳依依没有往船中的小舱中去睡,她望望湖面,灰蒙蒙有些凄惨惨得怕人,看看天,更是乌嘟嘟北风怒吼。
轻轻地移了她那柔若绵的身子,紧紧地依靠在莫云的肩下。
且更伸出葱样的双手十指,环抱住莫云那粗壮的左臂,情切切,意绵绵地把个莫云偎得全身直冒火,差一点没有冒出火花来。
柳依依的心境十分平静,她双目望向湖面,似在欣赏船头破开的浪花,口中低低道:“我不睡,我要在这儿陪着莫爷,因为我发觉太湖的夜景突然多彩多姿起来,怒吼的夜空似在伴奏悦耳的乐声,一波波的浪花,犹似云裳彩带,而莫爷就像是一尊天神,能坐在天神一旁,我突然觉得那不只是幸运,更充满了安全感……”
柳依依吐气如兰,自湖面反射上来的寒风,把浓浓的兰香,直送入莫云那是可以放人大拇指头的大蒜鼻孔中,而令莫云不停地猛吸气。
莫云是个英雄人物,而且更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物,他的那副长相,连他自己都不愿低头往湖面对看。
因为那会连他自己也吓一跳,那张大板脸,拖着两片腮帮子,上面却又长满了似猪鬃般的粗毛。
两只白多黑少的铜铃般大眼睛,只一瞪就会叫人哆嗦,鲤鱼大嘴巴,只稍向两边咧去,就有半尺长。
当然,莫云也知道自己那口贝齿,长得既细小又白皙,闪闪发光最是令自己欣赏,可惜自己不善表示,一口美齿难得让人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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