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二、珍珠及朱全三人就快过“八道江”了,这地方水旱码头临山边,沿着山道往南行,一边是悬崖,另一边就是不算太宽的江面。
沿岸走了三十里,前面是个大转弯,十几株老杉树下有一座野店。
天黑了,一对老夫妇就住在这里。此刻,那老太婆正在把门外木桌上的筷筒与一个盘子取在手,老头儿刚把一捆劈柴抱在手上要往屋中走,就听那老太婆道:“老屠,来了。”
老人抬头看山道,他笑了。
“轰”地一声放下干柴,老人对女人道:“我的葛姑娘,快进去准备呀。”
她不是姑娘呀,只看她的大半个头已泛了白色,又是满脸的皱纹,她应是一位老妈妈才正确。然而,当他听见老者的声音传来,愉快地笑笑,道:“老葛呀,咱们这是尿盆洗手多年呀,如今……”
老者不回应,他迎上去了。老者当然是迎上苏东二三人去了。
“一路上辛苦了!你们瞧,日落西山下一大截,野狐成群下山来,今夜就在咱们这儿住一宿了。”他叫着似唱歌,手指南北又说起来:“南边不着镇,北边是江水,下马吧,野店不够宽,睡人还是蛮够的。”
苏东二下马来,他把马缰绳抛在老者手上,道:“喂大豆,有吗?”
“有,大豆高梁咱们这儿出产得多,一年收成吃三年,谁不知道哇。”
苏东二不去理会老者,他走到珍珠马前,伸手平举,那珍珠身子稍歪便倒下去了。珍珠当然是倒向苏东二怀中,她还格格一笑,道:“我累了。”
苏东二放下珍珠的时候还在珍珠脸上吻了一下,道:“累了我们住这家野店吧。”
他把珍珠扶着走,看得老者三棱眼直打闪。
朱全跳下马来,他跟着苏东二走进这家野店,抬头看去,乃是两暗一明三大间草屋,那个灶房便在二门的左边,放着两口铁锅,有个老婆婆正在煮水呢。
老婆婆歪着脖子斜着身,对进来的苏东二三人笑道:“坐,坐,老婆子正为三位烧水呢。”
珍珠双目一亮,她拉着苏东二,道:“东二哥,我好怕。”
“怕?”
“是呀,这个地方……阴森森的。”
苏东二一笑,安慰她道:“山中野店俱是这般光景,咱们只住一宿,又非长住下去,别怕,别怕。”
朱全已把包袱往木桌上放下来,他很世故地往四下里观看,这也是平日苏东二教他的江湖行应有的事情。
苏东二三人刚坐定,只见那姓屠的老者双手托个盘子走过来,还真是一壶好茶。
老者为三人各斟上一碗茶,笑道:“三位,我这儿住店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苏东二道:“说。”
老人笑笑道:“是这样的,我这规矩来自关内,可不是关外的规矩。”
苏东二开口两个字:“请说。”
老者道:“你可别嫌我罗嗦。”
“我听得出来,你是关内中原人。”
“好耳力,咱正是来自黄河岸。”
“什么样的关内规矩被你带来关外呀!”
老者道:“酒菜没有,只有一碗哨子面,这碗哨子面我不要钱。”
“送咱们白吃?”
“有道是住店不住店先吃一碗哨子面,你说是住店钱也好,—碗面钱也罢,全都只收一个大铜钱。”
苏东二笑笑,道:“进得店来,咱们当然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老者哈哈一笑,道:“你大概是太行山人氏,可有一段好走的路。”
苏东二道:“再夸你老一句,好听力。”
老人哈哈笑了。
就在这时候,只见灶门口的老太婆把一个小木盆端放在桌面上,她在老头举着的油灯照射下,立刻用力地夺过油灯就往二门外走,口中直嚷着:“可惜,可惜。”
老头便跟上去大叫:“葛姑娘呀,你疯了吗?”
老女人把油灯送到二门外,她由灶房取了一根蜡烛走出来。
老太婆口中仍然叫“可惜”不已。这光景看在珍珠眼里并不以为意。
但这情形看到苏东二的眼里便提高警觉了。
只见老太太燃了蜡烛放在珍珠面前,她也不管老头在她身后用力扯她的衣襟,却直不愣地对着珍珠看个不休,还笑道:“姑娘呀,你不是人?”
她此言一出,珍珠一怔。
朱全就要拍桌子,苏东二叱道:“你怎可骂人?”
老太太嗤地一笑,道:“不是啦,我还未说完呢。”
她伸手摸摸珍珠的背,接道:“我是说你不是人,而是天上下来的仙女呀,你太美了,叫人不忍也不敢在你身上点那么一点,重了,怕伤害到你呀。”
珍珠笑了,道:“没有人会伤害我呀,难道是你们一对老人吗?”
她仔细地看看葛老太,又是紧了一下眉头,道:“我有个姑姥姥,她同你的年纪差不多,可是她对我好得很,她也最疼我了。”
老太太笑了,道:“我也很疼你呀,嘻……”
忽地一个大倒退,老太太被那老者拖到后门口,他二人就在灶房吵起来了。
虽然是吵,可也忙不停地在做吃的。
那老太婆低声道:“我不答应,你休想。”
“她是什么样人,会留在你身边?做梦。”
“我老婆子有手段。”
“咱们最厉害的一手便是这盏油灯,而你……”
老太太忙过去,她用竹筷拨灯芯,低声道:“不能害了她,快把那话儿丢掉。”
果然,灯芯中有东西,一粒玉米粒大小的红丸被她挑落出来,那正是一粒致人于死的毒丸,当这毒丸被火烧开来,便有一股烟飘出来,闻者必死。
只因为珍珠太美了,老太太欲留她一命,收为自己的姑娘,她说有办法,必有手段。老头子也相信葛姑娘有手段,因为……
因为他们这一对老夫老妻乃是有名之人,当然在这儿他们不出名。
他们逃出关外,在这长白山边山谷口开野店,那只是一种掩护,如果提到“河涧阎罗”屠天云与“老超度”葛姑娘,那就是这两位。
只为两人在关内江湖上用他们手段玩死不少道上的人物,遂引起几处人的追杀,来到关外,也算是走上“富途末路”了。为何不说穷途末路?
很简单,关外地方大,躲人的地方太多了,更何况这两人在关内造了不少孽,当然也弄了不少银子,开野店嘛,也只能说是一种掩护。
面是大碗的,住店不用钱,拌面的料子乃是韭菜炒蛋连咸汤,至于别的什么小菜,全没有。当然,以他们在关内道上的身份,如果不是躲仇家,他们又怎么会侍候人?
人侍候他两人还差不多,还得看他两人的高兴。
“老超度”葛姑娘最是高兴别人叫她姑娘,虽然她今年已到四十九岁的关口,她仍然喜欢听“河涧阎罗”屠天云叫她一声姑娘。
这也是通病,人嘛,谁不怕人称他老呀,尤其是女人更怕人叫她老。-屠天云呼叫葛姑娘已三十年,早已习惯了。
但听的人可就不自在,灰发苍苍还叫姑娘,差一点令人喷饭。
“葛姑娘呀,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我看呀,老屠。”
她这么一声老屠,苏东二双目一厉,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被杀在黑虎沟的李一中。这件事情已有五年之久,那时候他才刚为霍先生办事,第一桩事便是找李一中,苏东二并不知道霍先生为什么叫他去落雁山找李一中,但当他找去的时候,李一中已快断气。李一中当时全身泛青色,还发着亮光,那正是中了毒的现象。
苏东二没这方面经验,他还是把李一中背到霍先生那里,李一中凭着一气不散,他要死在霍先生面前才闭眼。
他对霍先生一瞪眼,霍先生掐住李一中的人中不松手,口中厉吼:“是谁?”
好像是硬生生把李一中又自鬼门关拖回来似的,就听得李一中吐出一个字便死了。李一中口中吐的字是个“屠”字。此刻,这葛姑娘也叫了老者一声“老屠”,苏东二立刻便想到了当年李一中说的“屠”。
当年苏东二没问霍先生“屠”字是什么意思,所以他至今放在心上未说出来。
苏东二的动作已被屠天云看在眼里,老头儿心中冷笑,他也思忖:“且等一等看老夫如何收拾你了。”他转身拉葛姑娘便到了灶房。
这时候苏东二示意珍珠与朱全两人休得吃出声音来,他双目微闭,半低着头。
苏东二运起内功在右耳,那功夫一旦使出来,五丈内地上掉根针也听得到。
朱全便知道叔叔的这一招,他直往二门瞧。
苏东二听着自灶房传来的细碎声音,他的面色在慢慢地变了。
他听到了什么?嗨,灶房中有人在争论着什么了。
“去去去,那个姑娘我收了。”
“怎么收?”
“我收你会不清楚呀!我稍使手段,叫她马上忘了过去的一切,我再使手段,叫她一切听我的。”
“哼,最后又像你曾收过的小天、翠艳、美兰等一样,把她们卖给过路客呀?”
就听葛姑娘笑道:“这个姑娘比她们强多了,我至少与她同床过完这一年。”
“你胡说,你同她抱着睡,这个冬天我怎么办?”
“你有酒呀,喝些酒再睡觉。”
“我天冷要抱着你睡觉的。”
“今年有她没有你!嗨嗨,老屠呀!你抱着我睡觉已三十年,不腻呀?”
“没你我睡不着觉,老超度。”
“小声点,别叫人听了去!少叫我的浑名。”
屠天云与葛红的话,一字不少地全部入了苏东二的耳朵里了。
苏东二再也想不到,会在这儿遇上这两人。
他正在思忖着如何应付眼前事,又听到门外传来了屠天云的声音。
“老超度,刚才我发现那个大小子的面色不太对劲,这小子有问题。”
“我才不去管那两个小子呢。”
“喂,老超度,我是担心那小子会看出我们来呀。”
“简单啦,拿刀把他们杀了不就得了?”
“出刀?”
“只要你喜欢,有什么不可以?”
“出刀不如用毒省事呀。”
“抽冷子插一刀,那比用毒快多了。”
“哎,老超度……”
“你怎么每次杀人前就不停地叫我浑号,我看你是紧张过度了。”
屠天云道:“唉,多年的毛病了。”
苏东二冷笑着,道:“果然是他们,被我撞上了,哼!还想谋害咱们三人呢。”
珍珠道:“东二哥,你打算怎么办?”
她回头看看二门,又道:“我一进门就觉出不对劲,果然要出事了。”
朱全笑道:“叔叔阿姨,一切由我来挡,你们两位安心啦。”
他说完不久,一碗面也吃完了。
现在,那个女人葛红走出来了,她边走边笑道:“来了来了,这一碗是我请姑娘吃的。……”她把大碗放在珍珠面前,又笑道:“姑娘呀,走路的人喝了这碗蛤蜊姜丝汤,你就可平安地到家乡,喝,喝了吧。”
真殷勤,她用筷子去拨弄汤上面浮着的一层金黄色姜丝,露出碗中的十几只张开壳来的大蛤蜊。
“哎唷……”
珍珠不但不高兴,她大叫一声便投入苏东二的怀中直哆嗦,这光景就如同她半夜碰到鬼一样。
苏东二抱紧了珍珠直瞪眼。一边的朱全就在发火了,只是未有苏东二的示意他不敢动手。但此刻就不一样了,在珍珠阿姨的叫声中他便立刻出了一巴掌。
朱全不是打人,他一巴掌打落了那碗蛤蜊汤。
“哗……砰……”
“喂,你这少不更事的小兔崽子,为什么打烂老娘送给姑娘的汤?”
那老者也叱道:“想吃不是,还有呀,你发的什么狗屁火。”
朱全沉声道:“少来,黄鼠狼给鸡拜年呀,你们没操好心眼。”
“什么?”
葛红指着地上叱道:“山中吃山珍,江上食鱼虾,你们在山中吃江蛤,那是佳肴上品呀,这一碗你可知道需要多少银子呀。”
朱全道:“你们把我阿姨吓一跳,你说说,吓坏了我阿姨又需要你赔咱们多少钱?”真会逗,朱全这是听得多见得广,对付敌人他是全用上了。
苏东二便在心中想,果然是长大了。
忽地,葛红对朱全道:“好小子,真有一套,你这种口吻活脱像一个人的话。”
“谁?”
忽地,那老人对老太婆一瞪眼。
老太婆哇哇一笑,道:“老屠呀,这还穿的什么羊皮,装的什么老羊呀,都已搬上台面了。”
屠天云道:“你在胡说什么?”
老超度葛红冷笑了。
她斜视一直不开口的苏东二,再看看苏东二怀抱的珍珠,冷冷道:“姑娘,别怕,你怕吃蛤蜊呀,这种事世上少有的。”
她怎知珍珠是什么人?
她只知道回人不吃猪肉。
朱全又开口了:“走开,少惹我阿姨生气。”
老超度葛红怒指朱全,她发出一声冷哼。
朱全不吃这一套,他忽地站起来,道:“滚。”
葛红大怒,吼道:“你娘的,叫我滚?你小子没有弄错吧,这是我的店呀。”
朱全回吼:“咱们不白吃白住。”
“好小子,你是小钢炮投胎生的呀,怎么如此地火药味呀。”
“去,去,去,少罗嗦。”
老人突然抓住葛红,道:“休扰咱们客人了,回灶房去别出来。”他把老太婆拉入二门去。
苏东二示意朱全与珍珠,别大声出气。他又在听了……
“老皮痒的,你怎么如此冒失呀。”
“我……哎,老屠呀,我怎会知那女子见了蛤蜊会吓着,她难道是蛤蜊精吗?”
“她是人,当然不是精。”
“那她怎么不吃?我等她吃了以后忘了一切,然后你杀了另外两个人,这女子不就是咱们的了?”
“皮痒的,你就没看那女人,她往男人怀中投,而男的不动一下。”
“又怎样?”
“定力阴沉,出刀杀人。”
“怕他呀?”
“咱们活过五十岁,你知道是怎么活过来的?”
“凭本事呀,娘的……”
“凭机智,再加上不打那没把握的仗,皮痒的,拚命的事情没把握,那是武大郎干的事(武大郎明知打不过西门庆,他仍出手,当然吃大亏)。”
葛红道:“你对付不了他们呀?”
“这话我没说。”
葛红吼叱,道:“就算他们有武功,我看他二人加起来也没有你大,他们在娘胎就习武了?”
屠天云道:“我说过,我不打没把握的仗。”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不想流血。”
“你怕死?”
“我是为你呀。”
“为我?为我个屁,你比在关内时胆子小多了。”
“你个老超度,我死了你怎么办?再找男人没人要,没听人常言,中年丧夫人生大不幸也。”
“咱们已过中年了。”
“嗨,老来丧夫更不幸,常言道‘老寡妇上坟——没眼泪’。”
“为什么没眼泪厂
“日子不好过,眼泪哭干了呀。”
葛红道:“好吧,你说怎么办?”
“用毒。”
“你去吧,容我好生设计一下。”
屠天云道:“要有把握啊。”
“放心啦。”
姓屠的笑着又走出来了。
他直走到木桌边,笑对苏东二三人道:“别理会我那老太婆,山中住久了,人呢,有时候疯疯癫癫的。”
他指指桌面,又道:“说真话,三位吃饱了没有?”
苏东二终于开口了:“咱们睡哪里?”
老人搓搓双手,指着左边暗房,道:“就那一间,是个大通炕。”
苏东二扶着珍珠就往暗房走去。
苏东二就是苏东二作风,他出刀之前不多言。
朱全要跟过去,但老人却对朱全笑笑,道:“小客人,你就别去了。”
朱全道:“为什么?”
“看来他们是新婚夫妻,你去了算什么?”
朱全道:“你还有别的地方给我住?”
“有,当然有。”
“在哪儿?”
“你瞧,就在那边呀。”
朱全抬头往右边看,呵!老人袖中有乾坤。
老人在抖袖了,忽听左边传来吼声:“阿全……”
朱全猛回身,老人不动了。
怎么恁般巧地在他欲出刀的时候有人喊叫呀?
老人与朱全同时回头,就见苏东二出来了。珍珠没出来,她躺下去睡了。
苏东二一直走到老人面前,他冷冷一哂,道:“你……大概就是‘河涧阎罗’屠云天,是不是?”
老人嗤一笑,道:“谁是屠云天?我是世代在这儿开野店的人呀。”
“别逗了,那个老女人是关内用毒高手,人称她‘老超度’葛姑娘的便是,对不对?”他点明了这两个关内黑道煞星,便也令屠天云忽地仰天一声厉笑。
“哈……嘿……”
他只笑了一声便不笑了。“出来吧,皮痒的,葛姑娘呀,咱们遇上朋友了。”
“朋友?”老超度出来了。
“是呀,有缘千里能相会。”
“我瞧瞧,这位朋友什么样。”
老超度三脚两步地走近苏东二,她上下瞧一遍,道:“你是怎么认识我二老的?”
苏东二道:“中原十大高手会泰山,这可是一件震惊武林的大事吧。”
他此言一出,老头儿惊呼,道:“噢……你……你是怎么知道当年那件事的?”
老超度道:“难道你认识那个霍天行吗?”当年十个死九个,仅仅走掉一个霍天行。
苏东二冷冷笑起来。
老超度又道:“姓霍的若非是个老郎中,他也早死在我那天地毒网中了,哼。”
她似是很得意地又道:“我老婆子只用双手上下一挥,那大片无色无味的毒网,碰上必死。”
她忽然亮出右手,冷凛地又道:“我老婆子这就要超度你们这两个小子了。”
她带着人皮手套,狠狠地抓了一把毒粉。
老头儿已屏住呼吸了。
苏东二却并不惊慌,他自腰上取出笛子来了。
朱全就吃一惊,道:“叔叔,我来……”
苏东二道:“你去你阿姨身边别出来。”
朱全立刻往左面屋中匆匆走去,这光景倒令屠天云看了一眼葛红。
葛红已叫道:“你二人还想活命?”
却听得屋中珍珠道:“快来!”
朱全进房门了。苏东二拉把椅子坐下来,他吹起笛子来了。
苏东二吹的是《万马腾奔在杀场》。
立刻间,葛红的脸色变了。
屠天云的面皮更是灰苍苍。
苏东二的笛声在这茅屋之中荡漾着,顿时好像这屋内拥挤无数怒马奔驰,隆隆之声不绝于耳,几乎屋顶快要破了。
葛红发动了。她厉吼之声是吓人的,那种老而慈祥的表现早巳不复在她的脸上了,代之的是残忍的冷笑。
“死吧!”好一把“摧命毒瘴”直往苏东二撒罩过去。
再看屠天云,他已退到二门外灶房边去了。
于是,怪事出现了,只见一片毒瘴在苏东二的头上一尺处盘旋着,凝聚着,久久而不往下落。
屠天云已大声地叫:“葛姑娘,快退啦。”
葛红不退,她吃惊地厉叫:“妖法呀,莫非这小子是白莲教的呀。”
笛声更雄壮了,笛声中似充满了一片血杀在进行,而盘旋在苏东二气功幕上的旋状毒物,慢慢地往四下里扩大,然后飘落于无形。
苏东二的头上冒出汗珠了。
忽听葛红厉叱:“再看我老超度的‘龙打鼾’。”
只见她的手一捣一挥,然后又是双掌一推。
她推的什么?还是一种无色无味的东西在撒播,往四下里散开着也罩向苏东二。
这乃是她的至宝,轻易不使用。
想当年,她就是用这毒药下毒手,害死九名高手而单单走了霍天行。
他们就是最忌讳霍天行,才逃出关外来的,但想不到被苏东二无意间把二人的行踪识破。这也算是天理昭昭吧。
然而,苏东二的笛声更加地尖亢慑人,这表示他并未为毒所侵。
而葛红大为吃惊地奔向二门。
就在此刻,忽听得屠天云厉叫:“停,停,你娘的,别再吹了。”
苏东二收起笛子来了。他冷冷地面对着二门不开口。
屠天云走了过来,站在苏东二面前,道:“你的气功已至化境,令人佩服。”
苏东二道:“出刀之前,你还对敌人恭维一番,是不是表现你的风度?”
“风度?嘿……咱们只知道保命。”
“倒也坦白。”
葛红站在二门未进来,大叫:“老头子呀!我的能耐出尽了,剩下来看你了。”
她真的改变了,两手上已各持了一把刀。
苏东二冷厉声道:“你们应该联手。”
屠天云道:“当年十大高手会泰山,只走了个霍天行。你必是霍天行的什么人了。”
苏东二道:“你去猜吧。”
屠天云道:“没有意思的事何必去猜?老实说,便是霍天行在此,老夫自认还能同他打个平手,而你……”
苏东二道:“我是我,我不是霍先生。”
屠天云道:“那又怎么样?”
苏东二冷冷一哂,道:“我出刀是绝对的,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他忽地自鼻孔中喷出两粒珍珠,接在手上,收回腰袋中,看得屠天云吃一惊。“你……鼻中还有避毒珠呀,难怪了。”
“所以你们最好来硬的,正面作战才是君子之风,暗中害人乃小人行为。”
屠天云大怒,吼叱道:“娘的,乳臭未干的小子,你敢教训屠阎王呀。”
他也自称自己是阎王了。
一声冷笑,苏东二道:“不是教训,是要杀你。”
屠天云愤怒地道:“咱们谁杀谁还未知呢。”
苏东二道:“还等什么?”
屠天云忽地往苏东二怀中冲去。
苏东二根本不动,他也不闪一闪地便平伸双手。
“叮叮当当,沙……”
“噢……”
这二人好像见面在握手,却忽然传出一声“唉……”
这声音带着几分苍老,当然是屠天云发出来的。
屠天云的尖刀垂下了,他抖着左臂直噎气。
于是,二门的葛红尖声吼叱道:“老头子呀……”
苏东二本是要下第二刀的,但他站着不动了。
那葛红只一看到屠天云的伤,便转头对苏东二急叫:“你等等。”
苏东二道:“等什么?”
葛红道:“强梁不如商量呀,小子。”
苏东二道:“生死一刹那,还有什么商量的?”
葛红道:“就算你能杀了我夫妻,你没有我老婆子的消息,还是活不成的。”
“怎么说?”
“怎么说,我便提个人名字你就会明白了。”
“谁?”
“王天柱,大都统铁木雄手下第一侍卫王天柱。
“王天柱?”
“不错,怎么样?”
苏东二道:“手底游魂,我会怕他?”
“你的武功是高,多年来有谁能杀得了我的老屠呀,你是第一人。”
苏东二道:“王天柱又怎样?”
“王天柱有阴谋呀,他的阴谋是弄死你们三个人,至于在什么地方……嘿……”
屠天云道:“不要说,叫他们去送死。”
葛红道:“咱们都是关内来的乡亲,不能看着他们去送死呀……再说,将这消息换性命,两不吃亏嘛。”
她再对苏东二又道:“怎么样?”
她边说还边为屠天云止血上药,夫妻之情在此刻竟全流露出来了。
这正是人们常说的,“树靠一张皮,人是两片嘴”;又说:“人靠两片唇,尽是好听的”。刚才还要把人弄死呢,此刻又提到关内一家人了。
果然,苏东二不卖交情,他冷冷地道:“我不在乎他们什么阴谋,二位还是起来再杀吧……”
屠天云抖着血臂,吼叱道:“怎么杀呀,儿,你把老夫的一条臂几乎切掉,我还能杀吗?”
葛红道:“我的几手绝活也全栽了,我是个女人呀,一个不中用的老女人了,我怎么同一个年轻体壮的年轻人动手,我找死不是?”
苏东二冷冷道:“如此说来,我也只有趁你二人之危了,那么,二位闭一闭眼睛,我出刀是不叫人感到疼痛的。”
“呜……”
葛红还会大哭,道:“老天爷呀,咱们几曾受过这样的欺辱呀,这是什么时代了,瞧瞧,年轻人欺侮到老人头上了,何来尊老敬贤呀,何来仁义道德呀,这叫咱们死也死得不瞑目呀……呜……”
这女人一时之间涕泪滂沱起来了。
苏东二冷笑一声,道:“欲要人之命,小心自己的命,你们生受吧。”
葛红抹泪大叫:“谁知你们如此扎手,一时间叫我失去了杀你们的机会呀。”亥苏东二沉声道:“那就挨刀吧。”
“不甘心呢,小子……”
于是,有个声音自房内传出来了。
“东二呀,就饶他们一次吧。”
苏东二一怔,道:“放了他们?”
“换他们的消息嘛,也不是白白放了人。”
苏东二心中一软,这是珍珠的声音,当然得听了。
屠天云已叫道:“谢谢了,姑娘。”
苏东二沉吼道:“别谢了,快把你们知道的消息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屠天云对葛红道:“说给他们听吧。”
葛红道:“前去两条路,都通梅河口,那是去沈阳必经的渡口,记住了。”
苏东二道:“这条路我早就知道了。”
葛红道:“你还未答应交换我说了以后,你不放咱们可怜至极的老夫妇呢。”
苏东二道:“那要看你说的消息实在不实在。”
“当然实在。”
苏东二道:“那就快快地说。”
葛红道:“此去大山中,一共两条山道通大路,一条是茅草沟,另一条乃是石头谷。”她抹去屠天云手上的鲜血,龇牙咧嘴地又道:“看起来走石头谷比走茅草沟快捷,实际上你们应该走茅草沟才会平安无事。”
“怎么说?”
“你们是骑马的,凡是骑马的都会走石头谷,所以那儿有埋伏。”
“什么样的埋伏?”
“石头谷中石坑多,两边山崖藏人呢,如果有许多人藏在山崖,两边乱箭齐发,你们就完了。”
苏东二嘿嘿一笑,道:“茅草沟不太平呀。”
“不错。”
“这也是王天柱说的?”
“是呀。”
“如此大的机密他会随便说?”
“他当然不会随便说,嘿……”。
苏东二道:“你们又怎么会知道?”
屠天云沉声道:“葛姑娘呀,你是老人多磨呀,何不快快告诉他呀。”
苏东二道:“我的耐性不高,你还是快快地说。”
葛红道:“我便直截了当地对你说,你小子听了可别再发火。”
苏东二冷然一笑不开口。
葛红咬咬唇才道:“王天柱拍马打此地经过,他顺便邀我二老去帮他杀人,他明言,如果帮他成功,二百两银子外加两匹关东大红马。”
苏东二道:“为何不干?”
“干,当然干,谁不知咱们当年在关内做买卖独来独往,同人合作银子不多。”
苏东二嘿嘿冷笑,道:“原来是想独挑呀。”
葛红道:“不错,这也是咱们一贯作风。”
“为何变了心志?”
“唉,我被那姑娘……喂,她真是你老婆?”
苏东二道:“你们应该知道的,她是我妻子那是假不了的。”
葛红道:“我被你的美娇妻子的美色迷住了,我不忍杀了她,原以为收拾你们三个太容易了,不料……”
忽听屠天云对着葛红咆哮,道:“都是你,一进门他们坐下来,不知不觉地完事,哪有此刻我挨刀呀。你呀,被那女子玩了不说,还拖累我……”
葛红道:“人有失神马有乱蹄,难道你吃芝麻烧饼就不会掉一粒芝麻的?”
苏东二收刀了。他指着对面的暗室,道:“有生之年我是头一回放了想杀我的人,你二人是第一遭,只不过……”
他重重地逼视着二人,又道:“快回去,我们不走,你二人就安安份份地别出来,否则,你二人死定了。”
葛红扶起屠天云便走,匆忙地回内屋去了。
这二人连一句话也不多说就回去了,走得真快,就怕苏东变卦。
不多几步,便听得“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苏东二转身往回走,他心中有了盘旋。
进得房内,珍珠已投向他怀中道:“他们会听话吗?”
“他们绝对不会听话。”
“那样,咱们不是同虎狼一起睡吗?”
苏东二笑笑道:“睡吧,我的爱人啊,我为你吹奏催眠曲,你很快地就熟睡了。”
一边的朱全道:“叔叔,你们睡,我为叔叔、阿姨守这夜了。”
苏东二道:“你也睡,等一等我吹笛子。”
朱全道:“好哇,叔叔,真是妙。”
也只有苏东二想得出来,如此这样,只要有笛音,对面暗室中的人便知道这儿的人尚未睡,自然也就不敢再前来偷袭了。于是,笛声悠扬地飘出来了。
苏东二坐在珍珠身边,他与珍珠的双目对视,那笛声之柔和,之动听,之妙美,宛如天使的微笑,直往珍珠的耳畔飘去。
苏东二吹的声音不大,谁听过唱晚安曲的人似张飞大吼叫的?
美啊,听的人不用数几只羊了,只慢悠悠地闭上眼睛,立刻沉睡人梦乡。
珍珠已进入妙曼美丽的梦乡中了。朱全也睡着了。
朱全原想守在房门口的,但他听了笛声便忽悠悠地顿觉眼皮重女口铅,睡了……
苏东二真能“吹”,这一吹直到三更天。
苏东二并非单纯地在吹笛,他在练功,他练的乃是至柔也至刚的绝顶气功。
当然,他也把这功夫传给了朱全,只不过朱全的气功比他苏东二尚差十年修为。
苏东二还是把朱全拍醒过来,再大的本事不能不睡觉,苏东二也是人。
苏东二低声道:“吹你的安眠曲。”
朱全低头看珍珠,心中不自在,他对苏东二道:“叔叔我去守夜,你同阿姨……”
“不用,只在这儿吹。”
苏东二想是太累了,他歪身在珍珠身边睡下了。
朱全接着吹,他当然也吹的是安眠曲,而且也吹得十分柔和。
朱全便在这吹奏下,进入忘我之境,也一遍遍地吹着这柔和的调子。
他也调气运行气功了。
好歌人人爱唱,好曲人人爱听,朱全在笛上的功力虽比不过苏东二的扎实,却也是有板有眼的,他为了不把一边的叔叔、阿姨吵醒,吹得便也十分小心了。
笛声就在这山谷野店中整夜地吹个未停,一般人必然累得口干舌燥吹累了,然而对苏东二与朱全二人而言,他二人反而有精神。
外面现出灰苍苍的晨曦色,朱全不吹了,他得把那一对老夫妻叫起来。
于是,朱全慢慢地拉开门,又慢慢地移向对面暗室外,轻弹门板,道:“喂喂,起来了,起来烧热水了……”一顿,他又叫:“怎不快起来呀,起来做吃的了。”
叫了一阵没回音,朱全这就要去推门。
“等等!”
朱全忙回头,苏东二与珍珠走出来了。
苏东二摇摇手,道:“阿全,贸然推门必然吃亏,你退回来。”
朱全愣然地退到苏东二身前,道:“有阴谋?”
苏东二道:“阿姨送你的两粒避毒珠呢?”
朱全道:“在我袋子里。”
“塞进鼻孔,咱们走……”
朱全道:“不吃不喝就走?”
“是的,咱们袋子里有……
朱全一听,立刻把三个鞍袋取在手上,跟着苏东二与珍珠二人走出这家野店外。
还好,三匹马仍在林下拴着,三匹马也正在吃草呢。
朱全忙把马鞍放妥,苏东二把珍珠扶上马背,他不上马,他取出笛子吹起来。
苏东二吹的既非《战刀曲》,又非是《血魂曲》,他吹的曲子却是令人听了十分不安而烦躁。还未吹一半,三匹马已仰头嘶叫起来了。
林子里传来鸟叫声,“噗噗噜噜”地飞上了天。然而,茅屋中依然是平静的。
苏东二不吹了,他骑上马,道:“茅屋中没有人,他们早逃掉了……”
珍珠道:“再吹我就头痛了。”
朱全道:“叔叔,我想去看看。”
苏东二道:“一般人的通病,好奇是不是?”
朱全道:“不去看,怎知叔叔的话是真的?”
苏东二道:“那就多加小心了。”
朱全一听可乐了,他跳下了马便往茅屋走过去,他是一心想知道,为何店不要,而人跑了。
朱全并末进门,他走近一边的窗子,他只要掀起窗子往里面看,就明白屋内是否有人在。
又听苏东二开口了:“江湖上多少人死于好奇心,好奇心并非坏事,但却能叫人上当。”
朱全不去掀窗子,他站在窗外叫道:“叔叔,我放火了,放火烧了这茅草屋……”
他顿了一下,又叫:“放火了,放火烧了它……”
再是叫,房中仍然静寂得叫人以为是鬼屋。
朱全火来了,他搬了一块大石头,对准那扇窗子便往上砸去。
朱全一共砸了三次,把窗子砸开个洞,面盆大的一个大窟窿。
“轰轰轰”这三“轰”之后,就见一群虎头蜂争先恐后地自窗洞中往外飞来。
朱全反应快,转身拔腿便跑,他还大声叫:“快呀,虎头蜂来了。”
别看虎头蜂飞得快,朱全反应更快,几个腾跃已落在马背上了。
他这是打马要逃了,苏东二开口了:“别动,我来。”
于是,苏东二又把笛子吹起来。
这一回他吹的笛子十分妙,听的人以为山洪欲爆发了,也似天欲摇地欲动。
再看群蜂,已被他的笛声震在两丈外,就是不敢往他三人挨过来。
苏东二这是先稳住群蜂,然后忽然改了调,他吹起如怨如诉的《血魂曲》来了。
想这些毒蜂被人囚在暗室中出不来,门窗加着布被堵得紧,早就发火了。
苏东二的《血魂曲》一共吹了三遍,只见室中群蜂忽然转了个身,真是一窝蜂地往山谷中狂飞而去。
这时候再看看苏东二,他已是满头大汗了。这一回他用尽了内劲在笛上,也是以震慑的功力,生生把群蜂阻住。他在大喘气了。
珍珠姑娘取出绣巾为苏东二拭汗水,她叹口气道:“东二,真神笛也。”
苏东二道:“真怕救不了你,我就罪过了。”
珍珠一听,就在马上送上香唇,苏东二立刻迎上去一个甜甜的吻,太妙了。
朱全见群蜂已走,又奔到大窗外,这一回他清楚了,他看见床上放了个大蜂巢。还有几只毒蜂在上面游动着,还未飞出来呢。
朱全道:“叔叔,只有个蜂巢在床上。”
苏东二道:“咱们走吧。”
珍珠道:“快离开这里。”
朱全上了马,他低声地道:“人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苏东二未回应他的话。
人去哪里?人就在附近的山头上,深林之中往下瞧着,只听一声吼:“他娘的,不是白莲教是什么?”
这吼骂的人正是“河涧阎罗”屠天云。
屠天云指着自己的野店,他对正在发愣的葛红又道:“葛姑娘,你出的鬼主意。”
葛红道:“我的主意好呀!”
屠天云道:“好个屁,去他娘的,他们怎么会那么平安地走了?”
葛红道:“那小子的笛声也能阻住那么多的毒蜂呀,奇闻嘛。”
屠天云道:“娘的,你叫我半夜三更天爬上咱们的后面半山上,摘了那么大的一个蜂窝,害我背上还挨一家伙,千辛万苦地搁在床铺上,白干了。”
葛红顿足道:“那么漂亮的女人,我会这么大方地眼睁睁看她自老娘的眼皮下走掉呀,我不甘心呢。”
屠天云道:“就是因为你看上那女子,害得咱们差一点完蛋,你看看我挨的这一刀,若非老子是出刀高手,这一刀我的一条手臂就报废,娘的,还听你的上树去摘蜂巢,你呀,丧门神一个。”
葛红道:“早知如此,端灯出去我就把他们薰倒死掉算拉倒。”
屠天云道:“这就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早听我的话,哪会有现在呀。”
葛红道:“说来说去都是那个女子太美了,你……你可曾见过那么美的女人?”
屠云天道:“什么样的女人也没有我的老超度够劲也够味,葛条瓜当梨儿——看着不值吃着值。”他说了一句山东大土话,哈,喜得葛红拍巴掌。
“哈……你这个河涧阎王真会逗老娘,明知你口是心非放响屁,我还是舒服至极。”
紧接着她托起屠天云的大毛脸,喷喷喷一连三啧,吻得屠天云也笑了。
手臂上那一刀够呛的,但屠天云却也不在乎。
在乎又怎样,在乎能不疼吗?
“娘的,人未干掉,三匹马也损失了,老超度呀,这一回咱们的损失可大呀。”
葛红突地站起来,道:“老屠呀!你以为两条路他们会走哪一条?”
屠天云道:“我猜吗?”
“猜猜看,他们听我的说词以后,会走哪一条路,咱们翻山越岭走近路,赶去瞧热闹,也许……嗯,有机会咱们捡便宜……”
屠云天想了一下道:“总得回去取些干粮带身上,他娘的,这一夜真好折腾……”
“老超度”葛红道:“老屠呀!你等着,我回去取吃的,咱们走飞龙岭过白云山,必定赶在他们前面。”
屠天云道:“去茅草沟呀……”
“对,我以为他听了我对他们说的石头谷中有埋伏,必然会走茅草沟,咱们先去找地方躲起来,这种热闹一辈子没几回可以遇上的。”
屠天云道:“好,咱们决定去茅草沟瞧瞧。”
于是,只见这“老超度”葛红摆动着面盆似的大屁股,飞一般地往山下奔去。
屠天云一个翻身仰面躺在一片草窝中,他,闭上眼睛还骂大街。
就听他骂得好难听:“操你娘的,老子是不是真老了,这一刀是怎么挨的,真他娘的‘歪嘴屁眼’,有点邪门……”他仔细地想,忽地又起身一阵比划。
要知道这“河涧阎罗”屠天云当年在北五省可也是个厉害人物,当时与“老超度”葛红二人一拍即合地相聚在一起的时候,更是吓退不少找他们报仇的人。
只不过仇人多了,再加上厉害的霍天行,所以二人捞足油水后暗中便潜来关外了。
他二人原是捞也捞够了,存的银子这一辈子也花不完,然而,如今遇上这件事,他们的凡心又动了。其实,这就是人心不古,谁还嫌银子多呀……
屠天云仰天闭上两只眼,他糊里糊涂地睡着了。然后,是被葛红用足踢醒的。
“嗨嗨,老屠呀,你怎么睡着了,起来走……”
屠天云眯着眼睛,道:“什么时候了?”
葛红道:“快走就是了,走。”
她把一个卤好的酱肘子抛在屠天云手上,自己边吃边往深山中走去。
屠天云真饿坏了,边啃边走,还口中含肉地道:“这个老超度,怎不把酒给我喝?”
“回来有你喝的,中途喝酒会误事。”
二人吃得好,客人上门只有面一碗,其实他二人才不是为生活而开店,能为客人做上一碗面,那已经不错了,当然,好吃的他们不会卖,好吃的留着自己吃。
这二人拚命地往山峰上奔,对他们而言,攀山越岭就如履平地一般,霎时翻过两座大高山,前面……前面是个溜平川。
长白山也出现一片平坦地,平坦地就叫溜平川,溜平川是北国人的土话,只不过葛红与屠天云所看的这段平坦之地并不大,还没三里那么长。
笛声响着传过来,那苏东二坐在马上还吹笛子,别看那匹马粗腰摆臀地把个苏东二摇晃得闪呀闪地不稳当,苏东二仍然吹笛子不走调。
苏东二与珍珠二人骑的两匹马似已听上瘾了,把二人驮在背上还对应着传来几声嘶叫。朱全策马走最后,他是年轻火力旺,腰眼上的皮肉之伤早就不痛了。
策马走山道,原来是一种很辛苦的事,只不过有苏东二的笛曲,还真有振奋人心的妙用。珍珠最是爱听苏东二吹笛子。
苏东二不在乎被敌人听了他的笛声追杀上来。
苏东二只关心珍珠一个人,他只要珍珠一人快乐,他就快乐。
苏东二不再吹那些充满了杀伐之音,更不喜欢吹些哀怨凄苦的曲调,见过云裳仙子翩翩白天而降吗?苏东二便只吹这些喜洋洋而又轻松的笛曲。
太妙了,珍珠姑娘骑在马上露出十分满意的表情,如果能并肩而驰,多好呀。
可惜这些山道不宽敞,她只是紧紧地跟在苏东二的马后面。
现在,三骑已上到一道山岭上,往下望过去,明显地是两条山道在面前。
苏东二不吹了,他拢住马,目光遥遥看向远方。
珍珠姑娘道:“这儿是三岔口吗?”
苏东二指着对面一座山,道:“这是两条山道,一条通对面大山南,另一条通向西北方……”他顿了一下,又道:“南面的叫做茅草沟,西北方的一条山道通往石头谷。”
珍珠道:“咱们要走哪一条?;
苏东二道:“石头谷中真的有什么埋伏吗?哼,倒要前去试一试……”
“对,你说得对……”
他对朱全又道:“阿全呢……”
朱全立刻回应,道:“叔叔,你吩咐……”
苏东二道:“一旦交上手,我只有全力保护你阿姨了,你可得自己小心呢。”
朱全一笑,道:“叔叔放心了,阿全不是一般人,想叫我吃亏上当,敌人总得抖两手绝活亮一亮。”
苏东二抖动缰绳,道:“咱们去闯一闯王天柱的埋伏吧。”
他这是不信葛红的话了。
葛红要他走茅草沟的,因为葛红以为她说了石头谷有埋伏,苏东二必走茅草沟,而且她对苏东二也分析过,石头谷有利于埋伏。但葛红怎知苏东二的毛病?
苏东二就是不信邪,苏东二是个顶着刀丛过日子的人,他不在乎。
如果他在乎,那只是因为他对珍珠的安全要放在心上,如果珍珠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一辈子就苦了。
三骑下得这道山岭,苏东二果然拨马往西北方,朱全抢在前面,他要打先锋战了。
苏犊二对珍珠道:“珍珠呀,一旦有了动静,你一定要紧随在我身边,好吗?”
珍珠露齿一笑,道:“东二哥,我是不会离开你的,我也想帮你些什么……”
苏东二道:“你帮我就是不要离开我。”
珍珠甜甜地笑了。
有一条小河横在石头谷口处,河水不深也不宽,只不过三四丈。
苏东二早就想试一试胯下坐骑的功夫,他对珍珠与朱全二人道:“且看我跃马过这小河……”
就在他的话甫落,厉吼一声:“哈……”抖缰绳,猛挟马腹,只见这匹雄马把头猛一沉间,已撒开四蹄往河那边飞跃……
怒马四蹄已腾空煞是好看。苏东二伏身马背上,他的人似已与马身合而为一了。
这匹雄马“轰”地一声跃到河对岸,它还多跃出一丈多远,令苏东二大为满意地拍拍坐骑笑了。珍珠也随之一声低吼?“起……”
珍珠骑的是雌马,雄马过了河,它当然不示弱,立刻飞蹄过了河。
现在,只有朱全了。
朱全当然要过河,只不过河是过去了,却差一尺马的后腿未落在河水里。
苏东二又吹起笛子了。他没把王天柱的埋伏放在心上,他几乎双目也微微闭上了。他全神似乎放在吹笛子上而忘了前面有危险。
沿着一片林子到了一道谷口处,苏东二抬头看,只见这道山谷中一棵小树也没有。
巨大的石头塞得山谷满满的,好像这儿是专门放置所有大石头的石头库。
便在这满谷石头中间,一条小小山道伸延到谷底处,看上去至少三里长。
苏东二在犹豫,这儿确实是个埋伏的好地方,随便把人藏在石头后面,就会带给进谷人以威胁。
珍珠道:“东二哥,有埋伏……”
苏东二道:“不错……”
珍珠道:“怎么办?”
朱全开口了:“叔叔,我先往里面冲过去瞧瞧……”
苏东二道:“对杀没问题,怕的是暗箭难防。”
“嗖”!朱全自腰际拔出那把东洋宝刀:“叔叔,听我的呼叫,你们再入谷……”
苏东二道:“阿全,够了……”
朱全一怔,道:“叔叔,什么够了?”
苏东二道:“你的勇气与义气已经够了……”
“怎么说?”
苏冻二道:“阿全,如你有三长两短,你的父母,还有那位万愚和尚,我就无颜见他们了。”
朱全一怔,道:“我不会怪叔叔的。”
苏东二道:“这是你的仁厚,阿全,你守在你阿姨身边,看我的。”
他不等朱全多考虑,拍马便往石头谷中冲去。于是,一种奇怪的现象看得令人咋舌。
只见苏东二的衣裤如被充气般地鼓胀起来了。
苏东二的气功已臻化境,此刻他骑在马上宛似个大胖人一般,珍珠也拍手笑了。
朱全心中在想:何时自己才能学会叔叔的这手功夫,就不再怕大伯了。
他心中的大伯是个十分阴毒的王爷。那人也正是朱英的大哥。
苏东二已冲入石头谷中半里之地了,忽地一声梆子响,梆子声传播在石头谷中有回声,听得人们吓一跳。苏东二不往里面冲了,他欲拨马退出石头谷。
就在这时候,两边大石堆中发出“嗖嗖”之声不断,那正是射箭声,只一瞧便知退路被乱箭堵住了。
苏东二怎会把这种小场面放在心中,只听他暴吼一声如虎叫:“哈……”
有几只箭射在他的身上穿不进又落下地,他只贴身在马背上,两手一刀一笛,把射向马身的怒矢打落掉。
苏东二护住他的坐骑,立刻又退出石头谷。他拍马来到珍珠与朱全二人面前,道:“想不到野店中的老太婆没骗咱们,石头谷中有埋伏……”
朱全道:“叔叔,咱们走茅草沟?”
苏东二道:“我以为茅草沟中也有埋伏……”
朱全吃惊道:“怎么说?”
“王天柱不会只在石头谷中设埋伏,茅草沟他是不会放弃的。”
朱全道:“如此要到梅河渡口就困难了。”
苏东二道:“走,船到桥头不打横,咱们去了再说。”
珍珠笑了。她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高兴?那只有她才知道。
而苏东二也只以为珍珠见他安全退出石头谷才笑的。
不走石头谷,那得再退到三岔路口才能往南转,因为这儿不是蛮荒老林子,便是断崖峭壁。蛮荒林子深,不知身处何方,抬头不见天。断崖峭壁相连数十里,滑溜得难站人。
苏东二吹着笛子到了茅草沟口,他勒马一看吃一惊,他发现附近靠南边有个地平川,那是往回头路的,他们当然不会回头走,因为他明白后面还有追兵正在穷追。
苏东二在关外女真国住了两年,知道各地的王爷权势大,他杀了乌拉西王爷,这是滔天大罪,何止是灭九族,九十族也要杀光。他当然急于要进关,他太明白了,这儿是在别人的地头上,在这儿只有自己一个人,想造反那得看人捡地方了,这儿不成。
现在,苏东二立马远处望,好一道山沟正中央出现一条山溪,山溪的两岸漫延到山壁下,尽是茅草与乌拉草。
原来这儿出乌拉草也。要知这乌拉草乃东北三宝之一,人们在严冬把乌拉草塞在鞋里面,就不会冻伤了足;至于另外两宝,乃是人参与貂皮。这两种宝物也只有权势的富人才拥有,不少穷苦的人便看也看不到。
朱全又来了:“叔叔,这可怎么办?万一……”
关外有许多地方草深一丈,比高梁还高,极容易藏身,苏东二便是这么想。
他对朱全指一指山崖,道:“你去山崖顶瞧瞧,居高临下看草里是否藏人了?”
朱全一听之下,立刻跃下马来,飞一般地到了断崖下面,他只是稍一打量,便腾空而上,看上去宛似猿猴一般,霎时到了一座突出的崖石顶上。
朱全在上面仔细看看,不由得笑笑,他高兴地向苏东二与珍珠挥挥手。
苏东二也向朱全招手,那朱全高兴地下了山崖奔回到苏东二面前:“叔叔,草丛中不见有埋伏。”
苏东二道:“上马,便是有埋伏,咱们也要闯过去。”
朱全上了马,苏东二吩咐道:“善加保护你阿姨。”
珍珠笑笑道:“有你们两个的保护,我很放心,东二哥,别为我担心啦。”
苏东二已当先往茅草沟中拍马驰去。
珍珠随之跟上去,那朱全把刀拔在手上,他准备随时同敌人干了。
苏东二又吹起笛子了,虽然茅草沟长有五里地,但当他策马一里远仍未见什么动静,便抽出笛子吹奏起来。只他吹了一半,迎面传来一声嘿嘿冷笑声,就听得有人大吼:“今天看你们还往哪里逃?”
苏东二一听,便知道是大侍卫王天柱的声音。
他把手一摆,三匹马停下来了,珍珠暗中对苏东二道:“沟底有山洞,声音来自山洞中。”
苏东二点头,道:“不错,正是山洞中的传音。”
朱全道:“难怪了,我怎么未看到人。”
忽又听得远处声音,道:“苏东二,你们三人已人罗网,还不快下马受缚……”
苏东二忽地仰天一笑,道:“王大侍卫,你敢出来与苏某决一死战?”
“放肆,你有什么资格同本大侍卫交手,你只有死。”
苏东二侧耳听,他要找出王天柱在什么地方。
“你是个缩头乌龟,你不敢面对苏某。”
“哈……你已死定了,兔崽子,你何不往前冲过来?”。
苏东二猛地拍马便冲,珍珠叫道:“有埋伏。”
当然有埋伏,苏东二要知道是什么样的埋伏。
就在苏东二刚冲出不过二十丈远,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火光就横在他的前面。
此刻吹起落山风,火苗子立刻往山沟口方向刮过来,这光景使苏东二吃一惊还不只这些呢,当苏东二三人调转过马头来,自山沟口处又起了火苗子。
苏东二只一瞧,便下了个断然决心,他厉叫:“快,趁着山沟口的火苗刚起,咱们快马退回去……”就见他先是在珍珠的马屁股上拍一掌,两匹马当先往谷口疾冲回去。
朱全也不敢多留,茅草沟中尽是人高的干草,一旦放火烧,再大的本事也施不出来了。他当然拍马紧紧地跟着往沟口退。
火苗子已升起来了,只是还未大片地燃烧起来,苏东二与珍珠二人骑的是宝马,到了火苗子附近,苏东二担心的是怒马见火怕了,不敢直冲过去。
然而两匹千里驹似乎也知道不冲没命,只见那雄马一声厉嘶,忽地腾空而起。
什么叫天马行空?谁又见过天马行空?
此刻,只见两匹怒马就在半空中平身直往前飞跃而去,那一片火焰就在两匹马腹下燃烧开来。
“轰轰轰”几声响处,两匹怒马两次在火焰中弹起,再落地已是沟外了。
苏东二见珍珠就在身后,他放心了:“珍珠,我灯珍珠,倒叫你受惊了。”
“东二哥,我不怕,有你我就不会怕的。”
“我心中不忍啊,你跟了我过着这种心惊胆战的日子,吃不好,住不暖,实令我心中难安。”
珍珠不回答,她伸手拉住苏东二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光滑暖暖的,令苏东二顿时愉快地微微笑了。两个人似乎沉浸于愉快中了。
茅草沟中的大火燃烧着,熊熊的火苗子已遮掩了整个山沟而使得山鸟直冲上天空,野兽发疯般地往山沟外奔,可也烧死不少。
忽地,苏东二愣住了,冲口道:“不好。”
珍珠道:“怎么不见阿全的影子?他……”
苏东二就要下马往山沟奔过去,却被珍珠叫住。
“别去!”
苏东二道:“朱全呢,他不会死。”
“他死不了……”
“珍珠,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死?”
“因为他是你教导的呀,不是吗?”
“可是这大火,他怎么躲得过?他此刻……”苏东二急得直跳脚,又道:“只怕完了吧……”
珍珠道:“阿全不是短命相,死不了的,东二哥,咱们且等火烧光了再去找他……”
“找阿全的尸体?”
珍珠道:“你别这么说嘛,看你急的样子,我的心都难过唷……”
苏冻二道:“我也说过,阿全如果死了,我怎么对他的父母交代,他……背着一身仇恨啊。”
珍珠道:“你看,火正烧得旺,这光景凭谁也进不去,刚才若非你的果断,咱们便是有宝马也完了。”
苏东二想着刚才两匹马的表现,不由拍抚坐骑,也便发现坐骑身上不少毛已烧焦了,只差未被烧伤皮肉。
苏东二立马茅草谷口抬头看,有一股窒人的热气自谷中飘过来,他急得直着脖子喊起来……“阿全!阿全……”突然,他吃一惊地指着一块石头边,叫道:“看,那是什么?”
珍珠一看,惊道:“一匹马呀……”
“是一匹被烧死的马,哎,阿全完了……”
他对珍珠道:“我进去看看……”
珍珠道:“再等一等,等沟中热气散了再进去……”
苏东二道:“也许阿全躲得好,受点伤是难免的,进去早了他有救,进去晚了他便死定了……”
珍珠抬头看看那条小小山溪,道:“如果你坚持进去,呶,你自山溪中走吧。”
苏东二双目一亮,立刻跳下马来。他正欲奔到山溪岸边,但奇怪,这条山溪水不深,似乎溪中还有小鱼儿在游动,为什么溪的两边没石头,光秃秃的两岸尽是干茅草。此刻,干茅草正在两岸对着烧,发出辟哩叭啦的声响,一股股干草便又随着声音带出浓浓的黑烟飘上了高空,再往沟外吹出来。
落山风压着黑烟几乎掩住了苏东二的整个人。
苏东二正欲跳往小溪中,忽然间一个人自溪中走过来,这人的头上包得紧,溪水把衣衫弄湿透包紧了头与手,便自溪中艰难地走出来了。
苏东二大吼一声:“阿全!”
包着头的人用力拉下包头的湿衣衫,果然是朱全,苏东二哈哈笑了。
他很少对着朱全如此高兴地大笑。
是的,他太高兴了,他再也不担心朱全会被烧死在这茅草沟中。
朱全跃上岸,抖抖湿衣衫道:“叔叔,那么好的一匹马,我看着它烧死了。”
苏东二道:“但求人平安,阿全,你阿姨担心呢……”
朱全再奔到珍珠面前,笑笑道:“阿姨,谢谢你为我阿全操心。”
珍珠道:“满坑满谷大火,你还能活着出来,真是太幸运了。”
朱全道:“我只有爬在溪水里,我把身子湿透,再用衣衫包头,我是一步步地摔了无数次的交才走出来的。”
苏东二笑了,道:“我们又变成两匹马了。”
他回头看看大火烧过的茅草沟,冷冷地道:“这也未必不是咱们冲过这一段险道的机会。”他的脸上一片冷漠又出现了。
苏东二对朱全道:“快骑上你阿姨的马,咱们待火势稍减,立刻快马冲过去。”然后,又对珍珠道:“我亲爱的珍珠,你我还是共骑一匹吧。”
“嘻……”珍珠似乎更快乐了。
只见她不等苏东二过来,立刻自己跳下马来,她已把马缰绳交在朱全手中了。
珍珠上马,用力地抱住苏东二,道:“好舒服啊,东二哥……”
苏东二道:“我却觉得对你十分抱歉呢。”
“才不呢,我最喜欢这样的生活,只要你喜欢,我便也喜欢了。”
“珍珠,你太好了,我也太幸运了……”
山泉流不尽,野火一瞬间,茅草沟中慢慢地看得清楚了,至少十几丈远还可以看清有没有人影。
苏东二对朱全道:“阿全,不可远离,紧跟我后面,更不可轻易下马……”
朱全道:“叔叔放心,阿全断后……”
“冲过去!”苏东二这么一声低吼,怒马已往茅草沟中发蹄狂奔,两匹马似是甚通灵性,虽然沟中热气仍然逼人,却也仰首长啸地冲进去了。
朱全发现那匹马死在山崖中,想是自己下了马以后没有人操纵它,才会乱了蹄的往火堆深处奔去。他心中略有歉意,如果刚才拍马往溪中冲,也许还有希望。
前面还有茅草在燃烧着,只不过正往两边山崖下面延烧着,苏东二的坐骑已奔进沟中一半路程了,忽听山崖上面传来粗浊的大吼声。
那是一处绝壁,至少有三十多丈高下,就在一处老虬松背后,那个地方藏着人,大概可以瞧见大半的茅草沟。
就听得叫声极大:“跑啦,跑啦呀。”
这种口音腔调只一听便知来自关内,冀鲁人的口音正是此调。
马上的苏东二抬头看,不由一声冷笑,道:“可恶,是他……”
珍珠道:“是开野店的老夫妻,他们真坏,饶了他们果然放虎归山再伤人。”
苏东二已知难以去搏杀这二人,冷冷地不吭一声,用力挟马往前冲。
又听峰上大声喊:“喂!王大侍卫呀,人快跑了也,娘的,白白张罗了。”
只可惜虽然王大侍卫已听到,但隔着火苗子他依然无法看到山沟中的苏东二。
王大侍卫也听到了峰上的声音了。
王大侍卫对一旁的几个大汉道:“满沟大火也烧不了他们三个人,我不甘心。”
有个大汉对王大侍卫道:“大侍卫,咱们沟底埋伏着弓箭手,他们逃不掉。”
王天柱道:“就知道屠天云与老超度二人无法弄死苏东二,兔崽子还真有一套呢!”
王大侍卫这些人躲在一处石洞中,洞口还有块大石头堵了大半个出口,沟中起了火,他们有地方躲,他们还等着验尸呢,听了峰上屠天云的话,愣住了。
几个人在骂大街,苏东二已对珍珠道:“咱们快冲出茅草沟了。”
珍珠道:“东二哥,你忘了黎明之前的黑暗呀。”
苏东二一怔,道:“何出此言?”
珍珠道:“也许是我多虑了,不过你还得多加小心才是……”
就这么几句话,忽听附近有人大叫起来:“快,快呀,王八蛋逃出来了。”
“拦住他们,射呀。”就在这一声吼中,七支利箭直射过来。
苏东二不但要保护着珍珠,他还要保护坐骑,就在“嗖”声甫起,他力提马缰腾空三丈高下,几支利箭已自他的下方射过去。
迎面又有几个大汉往山道上拦,他们只一到了山道便并肩地站在一起,这就又要放箭了。就在他们七个大汉箭已搭尚未瞄的刹那间,好一道极光闪射过去,就听有人大叫:“我的眼呀……”
这些人的双目一遇上那道强烈的银光,立刻看不见前面的一切,只觉得如同突然掉进了深渊。既然看不见,当然无法再射箭,怒马已自几人的上方奔过去,吓得这几人纷纷往下滚去。
似这样的神奇现象,苏东二是第二次见到,心中那份愉快就别提了。
朱全在马背上笑道:“阿姨身上有白光也。”
珍珠一听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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