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赓的剑,跃入虚空。当他看到这一团暗云之时,浑身上下便涌动出一股剑的活力,更赋予剑以强大的生命力,使得剑与人在刹那间构成一个整体,不分彼此,人剑合一。
剑道者,人道也。剑道的修行,往往是人与自己心魔的斗争,龙赓已是剑道中寥寥可数的几个顶级人物之一,自身便拥有可以征服一切的锐气和杀机,所以他的剑一入虚空,便诠释出一种高深莫测的意境。
“嘶……”一剑一掌,同时挤入了暗云,震颤中发出如裂帛般的惊响,仿如两条游龙搅动着这沉寂如死的空气。
暗云分而又合,合而又分,突然霹雳一声,一道形若闪电的光芒破开暗云,从暗云深处跳跃而出。
是刀芒,一道耀眼夺目的刀芒。当刀芒亮起的刹那,这一刀的风情,足以让人魂飞魄散。
纪空手的脸在这光芒的映照之下,整张脸已变形扭曲。他无畏于这一刀的杀势,可是当他看到这一刀杀出之时,心里陡然间生出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是怎么回事?纪空手无法找到答案,他只知道自己很少有过这种不安的感觉。
刀锋凛凛,带起暗云在疾速地旋动,“叮……”龙赓的剑没入到暗云之中,在无法揣度的情况下竟然触到了对方的刀身。
“蓬……”一团火星平空而生,爆裂开来,暗云随之而散,一条人影连退两步,竟似经不住龙赓这惊人的一剑。
“哎呀……”纪空手的手掌本在直进之中,却倏然一停,心中“咯噔”了一下。
他的灵觉为之一亮,终于找到了自己何以会感到不安的答案。
这只因为,他曾经在樊阴的大江之上,领教过项羽那霸绝天下的流云道真气。那种在不经意间震伤自己心脉的从容,那份霸气,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今生今世,他都难以忘记。
可是,当他看到这团暗影骤起,感受着这凛冽的杀气之时,虽然这杀气汹涌如潮,却少了一份他所熟悉的那种君临天下的王者霸气。等到他看到暗云中的人影竟然被一剑逼退时,他已然惊觉,此人绝不是项羽!
因为项羽绝不可能被龙赓一剑逼退,就算龙赓的剑术达到了剑道的极致,就算项羽技不如人,流云道真气赋予他的霸道作风都注定了他宁折不弯的个性。
既然此人不是项羽,那么项羽呢?
想到这里,纪空手已霍然色变,弃眼前的敌人而不顾,陡然转身,扑向了刘邦的车驾。
可惜的是,他依然还是慢了半拍,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条穿着一袭女人服饰的人影自人群中闪出,带着一股沛然不可御之的气势挥刀而进,直劈向刘邦的车驾。
一刀既出,气流窜动,幻生出一片浮云,悠然而至,刀锋所向,街石为之而裂,便连这广袤的虚空也被一分两断。
“轰……”刀光一闪间,说不出的迅捷,劲风席卷上车驾,坚硬的木厢裂成碎片,碎木横飞,一颗头颅突然跳出,旋上了半空。
这如此惊人的一幕,就在千百人眼皮底下发生,谁也没有想到,一代汉王,又是问天楼阀主的刘邦,竟然不敌别人的一刀,就此殒命。
这名刺客究竟是谁?何以会这般神勇?又何以能如此的霸烈?他莫非才是真正的霸王项羽?
这一串串的问题才涌上众人的心头,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过神来,这条平空现身的人影突然冷笑一声,如风般自众人头顶之上掠过,飞上了长街边上的高楼。
他来去之快,仿若惊雷,甚至不管其他同伙的死活,翩然逸去。如此干脆潇洒,宛若神龙见首不见尾,引起众人一阵惊呼。
纪空手再想追时,已是不及,只得缓缓回过头来,再看刘邦的那颗头颅,已然滚在长街之上,而那裂开的车驾里,一具无头躯体硬直地挺立着,股股鲜血正从颅腔中“咕噜咕噜……”地往外直冒。
纪空手的心里顿时一阵失落,仿佛变得空荡荡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之情涌上心头,让他有无所适从之感。
刘邦居然死了!
这绝不是纪空手想要的结果。刘邦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死,也宣告了纪空手精心布置的计划就此失败。
他只能怪自己,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就是没有想到堂堂西楚霸王竟会乔装成一个村妇,以至于让项羽偷袭得手,导致了自己这数月以来的心血付诸东流。
刘邦肯定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在毫无反应的情况下遭到这致命的一击。他甚至比纪空手还冤,这只因为他和纪空手都犯了一个相同的错误,那就是低估了项羽!
纪空手看着棍圣等人一个个地死在自己的面前,心里并没有一丝亢奋,仿佛失了魂一般,只是静静地盯着刘邦那躺在地上的头颅。
他的四周早已乱成了一片,卫三少爷和龙赓也快步赶来。突然,纪空手听到耳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别回头,就当我死了!”
纪空手只觉自己的脑袋“嗡”地一声,不知道这是真实的,还是自己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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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说这句话的人,双手背负,背对着灯影而立。而在他的身后,除了纪空手与龙赓之外,还有张良与卫三少爷。
这里已是花园重地,整个汉王府,都被一种悲哀的气息所笼罩,只有这里例外。
“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知道项羽此人的可怕。很多人对他都有这样的误解,认为他神勇有余,心智不足,但我却并不这么认为。一个自出道江湖以来就未逢败迹的人,他的智慧又怎会低于任何人?如果他真的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有勇无谋,只怕早已死于非命,又怎能登上今日霸王的宝座?”说话者缓缓回过头来,在泛红的灯光下,一张刚毅而不失狡诈的脸现了出来,竟然是刚才还是头身异处的刘邦。
死去的人当然不能复活,那么,刚才坐在王者车驾上的人难道不是刘邦?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人说话,每一个人都将目光盯在刘邦的身上。
“所以,我并不认为我们所布下的杀局就可以置项羽于死地。为了保险起见,我就安排了一个替身化装成我的模样,在河神大祭之后,替我上了车驾。同时为了能够瞒过项羽,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想得到逼真的效果,让项羽误认为他所杀的人正是本王!”刘邦显然为自己的计划感到满意,不由得意地一笑。
“我敢肯定,项羽必定中计,因为在那个时候,连我也被汉王瞒过了。”纪空手拍掌笑了起来,他笑得很是开心,因为他的确不想刘邦此刻死去。
刘邦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对本王的忠心,本王已经见识了。在那一刻,本王已经感受到了你对我的至诚之心。”
纪空手微微一笑道:“我当然不愿意汉王就此而死,毕竟,在你我之间还有那么一桩交易。”
“痛快!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刘邦哈哈笑了起来,半晌方停道:“其实,本王如此安排,还有一层用意,不知你们看出来没有?”
张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子房莫非有了答案?”刘邦眼中露出一丝惊诧道。
“答案是有,却未必正确。”张良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应该与东征有关。”
“不错!”刘邦点头道:“知我者子房也,这句话可半点不假。”
刘邦的眼芒从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这才脸现得色道:“本王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只有让项羽确信本王已死,他才会将注意力转移到齐国战场,从而忽视我们汉军。这样一来,一旦我们东进,就可事半功倍,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纪空手心中一动,道:“但是以现在打造兵器的速度,要想在一年之内出兵,似乎很难,而有这一年的时间,只怕项羽早已平定了齐国战事。到那时,良机已失,再谈东进,恐怕晚了。”
刘邦哈哈笑将起来,很是自信地道:“谁说在一年之内出兵?元宵一过,本王便要亲率大军东进,与项羽一争高下!”
他言语敢如此肯定,必定是有所依凭,纪空手心知肚明,却佯装糊涂道:“这我就不懂了,且不说这兵器不够,就是栈道的修复也要时间,岂能在这短短的数十天里完成东进的准备?”
“修复栈道不过是本王所用的障眼法而已,与这购买铜铁打造兵器有异曲同工之妙,其目的就是要让驻守关中的三秦守军误认为我军东进的日期尚早,从而放松警戒。其实本王手中不仅握有百万兵器,更有一笔天下最大的财富,一旦得之,便是项羽辖九郡之财力,也不能与本王相比。”刘邦毫无顾忌地道。
他竟然当着纪、龙二人说出如此机密之事,显然已不将二人当作外人看待,这使得纪空手又朝成功的方向大大地迈进了一步。
然而纪空手深知,要想取得成功,就要不断努力,更要谨慎小心。世上功亏一篑的事例实在不少,这足以让他引以为戒,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那我可要恭喜汉王了。”纪空手拱手道。
“且慢恭喜!”刘邦的脸上变得十分凝重:“这一笔财富与兵器能否到手,关键还得看你的本事。”
“我?”纪空手惊道,其实他早已明白,这才是刘邦亲赴夜郎的真正目的。
“对,就是你!”刘邦微微一笑道:“若没有你的帮助,本王身入宝山也只能空手而归。”
纪空手道:“我不过是夜郎世家的一名子弟,焉能有这等能耐?只怕汉王看走了眼吧?”
刘邦看了他一眼道:“夜郎陈家,以勘探矿产闻名于世,你既身为家主,当对这门技艺并不陌生。”
“这和那笔财富有何关系?”纪空手道。
“大有关系,你可曾听说过大秦始皇生前留下登龙图宝藏一事?”刘邦的眼中明显多了一丝亢奋之情。
纪空手佯装不知,待刘邦细细向他讲了来龙去脉之后,这才咋舌道:“竟有这等事情?”
“此乃千真万确之事。”刘邦正色道:“本王已然决定,三日之后,将率十万大军赶到上庸,能否取得宝藏,就全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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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上庸,又到大钟寺。
纪空手故地重游,感慨颇多。五音先生便是死于此地,令纪空手心情沉重之余,更感到了肩上责任之重大。
十万大军驻扎于上庸城内外,连营十里,旌旗猎猎,而在大钟寺附近,更是戒备森严,由刘邦的亲卫营三千将士担负守卫的职责。
而刘邦一行进入了大钟寺后,坐到了偏殿旁的一间禅房里。此次来到上庸的,除了刘邦与纪空手、龙赓外,张良、樊哙、周勃等人也在其列,对这一次的掘宝行动,刘邦显然是势在必得。
当众人纷纷坐下之后,三名信使早已在门外等候。他们都是在到了南郑之后,得知刘邦来到上庸的消息,又从南郑赶来的,一路行色匆匆,显是军情紧急。
“唤他们进来吧!”刘邦从侍婢的手中接过香巾,洗了洗脸,连茶也没顾得上喝,便道。
三名信使大步踏入,都是一脸风尘。每人皆双手呈上一封用火漆密封好的书函,然后才依次退下。
刘邦随手拆开一封,转眼间看完,淡淡而道:“果然不出本王所料,本王设了三道防线,派出七十四名高手,仍然没有留住项羽。此人若非太过残暴,不得民心,天下还有谁可以与之争霸天下,一决高低?”
纪空手这才知道,刘邦除了在长街上布下杀局之外,还另有安排,可见此人心计之深,太过恐怖。
“他能逃脱,未必就是本事,也许只是运气好罢了。汉王何必灭自己的志气,长他人的威风呢?”周勃是刘邦手下的一员虎将,作战骁勇,说话更是直来直往。
“如果这一切都归结于运气,那么项羽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刘邦冷哼一声,随手又拆开第二封书函,一看之下,却半晌没有做声。
“汉王何以如此?莫非发生了什么大事?”张良一脸肃然,问道。
“的确发生了一桩大事。”刘邦的眼中闪出一股复杂的神情,道:“田横在齐纠集了十数万人,已经攻下了一郡八县,声势之大,逼得西楚军不能从齐国撤军。”
“这乃可喜可贺之事,汉王何以一脸不悦?”张良感到奇怪道。
“你可知道,在田横的背后又是谁在撑腰吗?”刘邦道。
“谁?”众人齐声问道。
“纪空手!”刘邦此话一出,室内顿时一片静寂。
刘邦离座起身,在禅房中负手踱步,缓缓接道:“自霸上一别之后,他便杳无音讯,本王以为他已归隐江湖之时,他便在这上庸出现,旋即又玩起失踪的游戏,跑到了齐国。此人智勇双全,与项羽相比,惟一欠缺的就是没有自己的军队,一旦让他借壳生蛋,拥有了十数万人马,那么此人之可怕,比及项羽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算他拥有了十数万军队,也不足为惧。”纪空手似笑非笑道:“汉王只怕太抬举他了,放眼天下,无论是汉王,还是项羽、韩信,都已拥兵在五十万以上,项羽的西楚军更是号称百万。区区十数万人马,根本不足以撼动这三足鼎立之势。”
刘邦的眉头一皱,摇了摇头道:“这不是本王抬举他,而是陈爷未知其人之厉害,是以才有小视之心。你可知道,本王这一生中,惟一做错的一件事是什么?”
纪空手望向他,并没有说话。
刘邦沉声道:“那就是低估了纪空手!本王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有着小聪明,又得到了一些奇遇的小混混而已,就算风光,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可事实却证明,他能从市井中的小混混爬到今天这样的地位,绝不是凭着一些小聪明就能够完成的。在这强者如林的乱世中,单凭一些奇遇得到的武功也难以应付一切的危险,这只能说明,他有过人的长处。只凭这一点,已足以让他跻身争霸天下的行列!”
“如果纪空手真的有这么厉害,那岂非正遂了汉王的心愿吗?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就只怕纪空手未必是头猛虎,根本不堪一击,不是项羽的对手。”纪空手淡淡而道。
刘邦不以为然,因为他的心里非常清楚,只要有纪空手的地方,那里总会有奇迹发生,这似乎已成了一个不变的定理。
他拆开了第三封书函,一看之下,脸色陡然变了,仿佛罩上了一层严霜。
张良心中一惊,似乎还从来没有见过刘邦居然这么严肃的表情,关切地问道:“汉王,有事吗?”
刘邦侧过头来,与张良相望良久,这才心情沉重地道:“子房,你所料的丝毫不差,匈奴果然派出了以蒙尔赤亲王为首的一帮人出访高丽,照行程来算,在下个月的今天,应该就会到达高丽。”
张良的脸色一变,惊道:“这么说来,匈奴王冒顿果然对中原已生觊觎之心!”
“事实应该如此,否则冒顿也不会派蒙尔赤亲王不远万里,出使高丽。他显然已经看到中原局势紊乱,正是他南下的最佳时机,假如与高丽约定同日出兵,以中原目前的形势,只怕很难与之抗衡。”刘邦的眼中多出了一股忧虑,在他看来,一旦匈奴与高丽联合出兵,无论是项羽还是自己,都不可能拥有两线作战的能力。
纪空手显然对冒顿之名并不陌生,事实上当五音先生一死,他就开始留心天下大势,其中就包括了对匈奴的了解。
据他所知,自有匈奴以来,便与中原经常发生矛盾,有时甚至直接导致战争。到战国时期,毗邻匈奴的燕、赵、秦三国修筑长城以防范匈奴,为了抵御匈奴的不断南下侵扰,无不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到了秦始皇时期,当始皇统一六国、威震天下时,匈奴单于头曼在位,势力亦甚为强大,便连以战力著名的大秦军队屡次讨伐,也奈何不得,可见匈奴当时已经拥有了与中原抗衡的强大实力。
而冒顿是头曼单于的儿子,禀性凶狠残暴,擅于带兵打仗,其所属将士在他的精心调教下,养成了绝对服从的军纪,因与其弟争夺这继承人之位,在秦二世元年,他趁父王狩猎之际,竟然率亲卫将父王头曼单于乱箭射死,随即杀其后母与胞弟,以及大臣将军中胆敢不服者,自立为单于。
在冒顿的铁腕统治之下,匈奴军威大震,在短短的两三年中,一连击败东胡、楼兰、白洋、月氏等势力,第一次统一了大漠南北,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奴隶制国家。
同时他目睹中原此际正值多事之秋,无暇北顾之际,不断地派兵南下侵扰。而这一次他竟然想与高丽王国联合出兵,可见其已生吞并中原之心。
张良沉吟半晌,其实匈奴与高丽联合一事,他早有预见,同时也想到了对应之策,可是他却没有料到他们的动作会如此迅速,竟选择了一个这样的时机。
“如果我们要不让匈奴与高丽联手出兵,并非全无办法。”张良似乎拿定了主意,断然道:“那就是在半路狙击蒙尔赤亲王的出访使团,让其全军覆灭。惟有这样,至少在一年之内,匈奴与高丽无法达成联合出兵的意向。”
“这可行吗?”刘邦显然也想到了采用这种手段,却又觉得没有太大的说服力。
“应该可行。”张良一说起话来,眼睛总是那么炯然有神,显示出那种超越于常人的莫大自信:“匈奴与高丽相距何止万里?一路地势险恶,路途艰难。按照正常的速度,走一个来回需要五月的时间,如果加上气候的变化以及一些人为因素,时间只会更长。只要我们能够将蒙尔赤亲王的出访使团截杀,那么即使冒顿得知消息再派人出使高丽,也应在一年之后了。”
刘邦浓眉一扬,顿时来了精神,道:“对呀,有了这一年的时间,只怕中原大局早已安定下来,到了那时,冒顿纵想出兵,恐怕还得三思而行了。”
“不过,蒙尔赤亲王一向有匈奴第一高手之称,旗下子弟中更是不乏高手,再加上数百匈奴铁骑,要想将这一帮人一网打击,绝非易事。”张良皱了皱眉道,他之所以犹豫,就是担心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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