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呻吟声在空地上发出隆隆的声音,悲伤得如同整个月都是星期一【18】一样。
“……啊——哦……”
听上去像是某种动物因为遭受着可怕的疼痛发出的声音。可是,站在雪堆上的没有中等身材的乔克大但是比小乔克乔克大,却用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伸开来,显得非常夸张。
他还转动着眼睛。
“……噢……”
“啊,让你碰到这个诗人,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罗伯说,他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噢——咦——带着极大的悲伤和让人发愁的绝望。”那个小精怪呻吟着说,“我们把破败不堪的精灵国看作是一幅悲伤的景象。”
天空中,飞行的怪物停止了进攻,开始惊慌起来。有的怪物撞在了一起。
“每天都会发生许许多多可怕的事情。”没有中等身材的乔克大但是比小乔克乔克大朗诵道,“包括,很抱歉我这样说,遭受空中袭击,被那些相当吸引人的小精灵样的……”
飞行的怪物尖叫起来。有的摔进了雪里,还具有飞行能力的都蜂拥着飞进了树林里。
“我们所有人都见证了这一时刻,以飞快的旋律来庆祝!”没有中等身材的乔克大但是比小乔克乔克大在它们身后大声地喊叫。
然后它们都不见了。
菲戈人纷纷从地上爬起来,一些被小精灵咬过的正在流血,有几个缩在地上呻吟着。
蒂凡尼看着自己的手指。小精灵在上面咬了两个小洞。
“还不算太坏。”罗伯在底下大叫着,“没有一个人被他们抓走,就是有几个小男孩儿没有来得及把耳朵捂起来。”
“他们还好吗?”
“他们听劝告就会没事儿的。”
在雪堆上,威廉友好地拍了拍没有中等身材的乔克大但是比小乔克乔克大的肩膀。
“小家伙。”他骄傲地说,“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我听到的最可怕的诗歌之一。它是对耳朵的冒犯和对灵魂的折磨。最后两行还需要一些功力,但你吟唱得很好。在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一次值得赞赏的尝试!我们将要从你这儿产生吟游诗人了!”没有中等身材的乔克大但是比小乔克乔克大高兴得脸都红了。
蒂凡尼想,在精灵国,词句真的具有魔力。而我则是更加真实的,我要记住这一点。
小精怪们重新集结成了战斗的队列,不过队伍相当杂乱,然后他们出发了。蒂凡尼这一次没有冲在太前面。
“那些是长着翅膀的小人。”罗伯说,蒂凡尼这时正吮着手指,“你现在高兴点了吗?”
“他们为什么要把你们带走?”
“啊,他们把受害者带到他们的巢里,那儿有他们幼小的——”
“别说了!”蒂凡尼说,“这肯定很恐怖,对吧?”
“哦,对。让人毛骨悚然。”罗伯说着咧着嘴笑。
“那你们过去就生活在这儿吗?”
“啊,不过那时没这么可怕。尽管它不完美,但在那段日子里,女王还不是那么冷酷,国王还在身边。那时她总是很快乐。”
“发生了什么事?国王死了吗?”
“不。他们发生了口角,要是你能懂我的意思就好了。”罗伯说。
“噢,你的意思是类似吵架——”
“也许,有点这种意思吧。”罗伯说,“不过他们用的都是有魔力的词句。森林被毁了,山都炸开了,死了几百个人,全是这种事情。后来他去了自己的领地。你知道,哪怕是在过去的日子里,精灵国也从来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地方。不过只要你保持警惕就好,过去这儿有鲜花,有鸟,还有夏天。现在这儿只有小梦怪、狰狞的猎狗、蜇人的小怪物,还有从它们自己的世界里偷偷溜出来的东西,这里的整个地方都变成了厕所。”
蒂凡尼想,所有的东西都是从它们自己的世界里来的,她踏着重重的脚步,行走在雪地里。各种各样的世界像袋子里的豌豆一样挤在一起,或是藏在另一个世界的里面,就像一个水泡藏在另一个水泡里面一样。
她的脑子里形成了这样一幅画面:各种各样的东西从它们自己的世界里溜出来,进入另一个世界,就像老鼠侵入食品柜的方式一样。只不过,这儿的东西比老鼠更可怕。
假如小梦怪进入我的世界,它会干什么?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它的存在。它要是坐在角落里,你也不会看到它,因为它不会让你看到的。它改变了你看的这个世界的样子,给你噩梦,让你想去死……
她的“第二思维”又补充说:我正在琢磨已经有多少小梦怪进来了,而且不为我们所知?
现在我在精灵国,这儿的梦能伤人。在某个地方,所有的故事都是真的,所有的歌都是真的。我以为这就是凯尔达要说的一件怪事……
蒂凡尼的“第二思维”说:等一下,那是不是“第一思维”呢?
蒂凡尼想了想:不,那是“第三思维”了。我在考虑,我是怎么考虑我在考虑的东西。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她的“第二思维”说:让一切都平静下来吧,拜托了,因为脑袋就这么大。
树林还在向前延伸。或许它只是一片小树林,在随着他们的行走而移动。毕竟,这里是精灵国。你无法相信它。
蒂凡尼走到哪儿,哪儿的雪就消失了,而只要她盯着一棵树看,它就会修饰打扮,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像一棵真正的树一样。
蒂凡尼想,这个女王……不错,是一个女王。她得到了她自己的世界。她可以在这个世界里随心所欲。而她所做的就是偷东西,扰乱别人的生活……
远处响起了嘚嘚的蹄声。
是她!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说?
噼啪菲戈人都跳到了树后面。
“快离开小路!”罗伯·无名氏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
“她可能还带着他!”蒂凡尼说,她紧张地抓着平底锅的把手,紧紧地盯着树木之间的蓝色阴影。
“那又怎么样?我们会想办法把他偷回来的!她是女王!你无法面对面地打败女王!”
蹄声越来越响了,听上去好像不止一个动物。
一头成年的雄鹿冒着热气从树林里钻出来。它用愤怒的红眼睛瞪着蒂凡尼,然后,跳起来朝她扑了过来。就在她躲开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恶臭,她发觉它的汗滴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是一只真正的动物。你无法想象出这样浓烈的臭气。
这时,狗出现了——
她用平底锅的锅边把第一只狗打倒了。另一只狗转过身来想咬她的时候,却吃惊地低头看着它的脚下,因为在它的每个爪子下面,小精怪们突然从雪里冒出来。当它的四只脚被朝四面八方拽的时候,它要想咬到人是很难的。接着,其他的小精怪们落在了它的头上,乱咬一气,生怕很快又会变得……没有机会了。噼啪菲戈人痛恨狰狞的猎狗。
蒂凡尼抬头看到了一匹白马。就她所知,这也是真正的马。马上还有一个小男孩。
“你是谁?”他问。但听上去的意思像是“你是什么东西”?
“你是谁?”蒂凡尼问,她把遮在眼睛上的头发推开。眼下她只能这么做。
“这是我的树林。”男孩说,“我命令你,照我说的做!”
蒂凡尼认真地打量着他。精灵国里这阴沉的二手光线不是很好,但她越看越肯定。“你叫罗兰,对吧?”她说。
“你不能这样跟我说话!”
“是的,就是。你是男爵的儿子!”
“我命令你停止说话!”这男孩的表情现在变得很奇怪,他的脸起皱了,变成了粉红色,好像在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他举起了拿着马鞭的手——
蒂凡尼听到了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低头看去,噼啪菲戈人已经在马肚子下面摞起来,其中一个爬在其他人的肩膀上,刚把马鞍的肚带切断。
她飞快地举起一只手。“待着别动!”她努力用命令的口气大叫道,“要是动一动,你就会从马上摔下来!”
“这是咒语吗?你是一个女巫吗?”男孩放下鞭子,从他的腰带上抽出了一把长长的匕首,“去死吧,女巫!”
他猛然一动,催促着马奔向前来,接下来的是一个漫长的时刻,在这个时刻里整个宇宙都在说“哦—嗬。”手里仍拿着匕首的男孩从马上翻了下来,掉在雪地上。
蒂凡尼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罗伯的声音已经在树林里回响起来:“你现在有麻烦了,小家伙!抓住他!”
“不!”蒂凡尼喊道,“放开他!”
男孩往后面爬,惊恐地盯着蒂凡尼。
“我真的认识你。”她说,“你叫罗兰。你是男爵的儿子。他们说你死在了树林里——”
“你不要说那件事儿!”
“为什么不要?”
“要发生坏事的!”
“坏事已经发生了。”蒂凡尼说,“听着,我到这里来是救我——”
可那男孩已经站起来,正在往树林后面跑。他转过身来,大叫着:“从我这儿滚开!”
蒂凡尼追了过去,她从一根根被积雪覆盖的原木上跳了过去,看到他就在前头,在树之间躲躲闪闪。接着他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
她追上他说:“我知道怎么把你弄出去——”
——跳舞。
她拉着一只鹦鹉的手,或者说至少是一个有鹦鹉头的人的手。
她的脚在她身体下娴熟地移动着。他们围着她旋转起来,这次她的手被一只孔雀抓住了,或者说至少是被一个有孔雀头的人抓住了。她从他的肩上望过去,看到她在一个房间里,不,在一个舞厅里,里面挤满了戴着面具跳舞的人。
啊,她想,又是一个梦。我应该看到我要去的地方……
音乐很怪。它有一种旋律,但听上去低沉而古怪,仿佛这音乐是倒着演奏出来的,在水下演奏的,是音乐家用他们以前从没见过的乐器演奏出来的。
而她本来就希望所有的舞者都戴着面具。她知道她能从面具的眼洞里往外看,而别人却不知道她是谁。她也穿着闪闪发亮的长裙。
好——吧,她用心地想着。小梦怪在这里,我不能停下来张望。现在我在梦里。不过这不是我的梦。它肯定会利用它在你头脑里发现的东西,我决不能露出这样的东西……
“法——哇——法——哇——哈?”孔雀说。这个声音听上去很像音乐。听上去很像人说话的声音,但却不是。
“哦,是的。”蒂凡尼说,“很好。”
“法啊?”
“噢。唔……呜弗——法弗——法哇弗?”
这似乎起作用了。孔雀头的舞者稍稍鞠了个躬,说:“呣哇——哇弗——哇弗。”然后遗憾地走开了。
小梦怪就在这儿的什么地方,蒂凡尼在心里说。这肯定是个相当好的梦。这是一个“大”梦。
不过,有些小事情不对头。这个房间里有几百个人,尽管他们在远处以一种自然的样子在跳舞,但几乎和那些树一样——不过是模糊不清的一团和旋转的颜色。你非得使劲地看才能认出来。
“第一视力”,蒂凡尼想。
身着绚丽服装,仍然戴着面具的人们手挽着手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就好像她是另外一个客人。那些没有加入跳新式舞蹈的人朝舞厅边上的长桌走去,长桌上堆满了食物。
蒂凡尼只在图画上见过这种食物。人们在农场里是不会挨饿的,不过只有在祭猪节期间或是丰收之后,食物才会丰盛,但也不像这种样子。农场的食物多半是深浅不一的白色和棕色,绝不会是粉红色和蓝色的,也绝不会是歪歪扭扭的。
棍子上有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在碗里闪闪发光,晶莹透亮。没有任何东西是简单的。所有的东西上面都有奶油,或是巧克力卷,或是许许多多的小彩球。所有的东西都被加工过了,或是浇上了糖浆,或是添加了东西,或是把它们混合起来。这不是食物,这是那种只要好看的,像是走进了食物天堂里的食物。
这可不是用来吃的食物,它是用来看的。这些食物堆放在一起,紧挨着一堆绿色的植物和大量的插花。随处可见的巨大的透明雕刻成了这处食物风景上的地标。蒂凡尼伸出手来,碰了碰一只闪闪发亮的小公鸡。它是冰做的,她的手指感觉潮乎乎的。还有别的东西……一个胖乎乎乐呵呵的人,一碗全部用冰雕出来的水果,一只天鹅……
蒂凡尼一时受到了诱惑。从她吃过东西到现在,似乎有很长时间了。不过显而易见,这些食物根本就不是食物,它是诱饵。它说不定在说:你好,小家伙。来吃我吧。
蒂凡尼想,我慢慢看出门道来了。还好,那个怪物没有想到奶酪——
——这儿有奶酪。突然,奶酪就摆在这儿了,就像它一直都在这里一样。
她在历书上看到过各种各样的奶酪图画。她做奶酪很拿手,对其他奶酪的味道总是很好奇。这些都是来自遥远地区的奶酪,有着发音奇怪的名字,比如三倍韦伯利、淡味泰斯第、老阿尔戈、红朗利和传说中的朗格蓝翅,这些名字都被钉在了桌子上,以防止它们跑到别的奶酪那儿去。
尝一尝肯定不会有危害的。这和吃不一样,不是吗?毕竟,她是能控制住自己的,对不对?她一直都能正确地把这个梦看穿,对不对?所以尝一下不可能有任何影响的,对吧?
况且……唔,奶酪很少能诱惑到别人……
好啦,肯定是她一想到奶酪,小梦怪就把它放到这里来了,不过……
她已经握住了奶酪刀。她不太记得怎样把它拿起来的。
一滴冷水落到了她的手上。这让她抬起头来,朝最靠近的那个闪闪发亮的冰雕看了一眼。
它是一个牧羊女,穿着马褡裢一样的裙子,戴着一顶大帽子。蒂凡尼可以肯定,她之前看到它的时候,它还是一只天鹅。
她的怒火又被点燃了。她差一点儿就要被愚弄了!她看着那把奶酪刀。“就当是一把剑吧。”她说。毕竟是小梦怪制造了她的梦,而她一直在做着这个梦。她是真实的,她的一部分没有睡着。
哐啷响了一声。
“正确。”蒂凡尼说,“就当是一把不算太重的剑。”这一次,她握住了她确实可以握住的东西。
绿色植物里沙沙作响,一张长着红头发的脸伸了出来。
“嘘。”那张脸小声说,“不要吃开胃薄饼!”
“你说得已经有点晚了!”
“啊,那么,你在这儿对付的是狡猾的小梦怪。”罗伯·无名氏说,“除非我们穿着得体,否则这个梦不让我们进来……”
他走了出来,他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系着领结,显得非常不自在。沙沙作响的声音更多了,其他的小精怪也从绿色植物里冲出来。他们看上去有点像红头企鹅。
“穿着得体?”蒂凡尼说。
“对。”傻伍莱说,他的脑袋上还粘着一片生菜叶,“这些裤子靠下面的地方有点磨坏了,我不介意告诉你。”
“你还没有认出那个怪物吧?”罗伯·无名氏问。
“没有!这儿太挤了!”
“我们来帮你看。”罗伯·无名氏说,“要是你近看的话,那东西肯定藏不住的。要小心,别忘了!如果它认为你要给它一刀的话,那就不知道它会怎么样了!散开,弟兄们,假装你们是来参加舞会的。”
“什么?你的意思是,可以喝酒、打架,还有那个吗?”傻伍莱说。
“天啊,你猜不到的!这是一个高档的聚会,你知道吧?那就意味着你要进行小小的交谈!”
“啊,我是一个交谈的高手!他们甚至不会知道我们已经在这儿了!”傻伍莱说,“来吧!”
即使在梦里,即使在时髦的舞会上,噼啪菲戈人都知道该如何表现。你疯狂地冲上去,然后发出礼貌的……尖叫声。
“每年这时候的天气都十分宜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真让人反感!”
“嘿,吉米,你不能给老朋友拿个水果吗?”
“真没想到,这个乐队演奏得好极了!”
“把我的鱼子酱油炸一下,可以吗?”
人群中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了。没有一个人惊慌,没有一个人想跑掉,这不该是对菲戈人侵入的正确反应。
蒂凡尼又开始从人群中穿行,舞会上戴着面具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她。她想,这是因为他们都是背景人,就像那些背景树一样。她沿着房间走到了一道双开门那里,然后打开了门。
门那边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那么……出去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到小梦怪。她确实想不到别的办法,它可能在任何地方,它可能在面具后面,它可能是一张桌子,它可能是任何东西。
蒂凡尼凝视着人群。这时,她看到了罗兰。
他独自坐在一张桌子的边上。桌子上面摆满了食物,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勺子。
她跑过去,把勺子打到了地上。“你还有没有理智?”她说,她把他拉起来,“难道你想永远留在这里吗?”
这时,她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后来,她肯定当时她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只是感觉到了,它就是小梦怪。
她朝周围扫了一眼,小梦怪是在这儿。一根柱子几乎把它挡了起来。
罗兰只是瞪着她。
“你没事儿吧?”蒂凡尼焦急万分地问,她想去摇他,“你吃过什么东西了吗?”
“法哇——法哇——法弗。”男孩咕哝着。
蒂凡尼朝小梦怪转过身去。它正在朝她走来,但走得非常慢,总想待在阴影里。它看上去像个用肮脏的雪堆出来的小雪人。
音乐越来越响,蜡烛也越来越明亮了。在宽阔的舞厅地板上面,一对对戴着动物面具的人旋转得越来越快了。地面摇晃了起来,梦陷入了麻烦之中。
噼啪菲戈人在地板上的四面八方向她跑来,一个个努力想使自己的声音盖过喧闹声。
小梦怪摇摇晃晃地向她冲过来,又短又胖的白手指在空中乱抓。
“第一视力。”蒂凡尼低声说。
她把罗兰的头砍了下来。
林中空地上的雪全都化了,树木显得很真实,像树的样子了。
小梦怪仰面摔倒在蒂凡尼的前面。她的手里还是抓着过去的平底锅,不过她砍得很漂亮,在梦里的事情很奇怪。
她转过身去,面对着罗兰,他正盯着她,他和小梦怪一样脸色苍白。
“它太可怕了。”她说,“它反而想让我来攻击你。它变成你的样子,又让你变成了小梦怪的样子。不过他不知道怎样说话,而你知道。”
“你也可能杀了我!”他哑着嗓子说。
“不会的。”蒂凡尼说,“我刚解释过了。请不要跑。你有没有在这儿见过一个很小的小男孩?”
罗兰的脸皱了起来。“什么?”他问。
“女王抓走了他。”蒂凡尼说,“我要把他带回家。如果你愿意,我也带你回家。”
“你永远都逃不掉的。”罗兰小声说。
“我不是进来了吗?”
“进来容易,没人能逃出去!”
“我打算找到一条路。”蒂凡尼说,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比她自己感觉的更有信心。
“她不会让你找到的!”罗兰又开始往后退了。
“请不要那么……那么愚蠢。”蒂凡尼说,“我要去找女王,把我弟弟带走,不管你说什么。懂了吗?我已经走到这儿了。你知道,有人帮助我。”
“人在哪儿?”罗兰问。
蒂凡尼朝四周看去。噼啪菲戈人连影子都没有了。
“他们随时都会出现的。”她说,“就在我需要他们的时候。”
她这么一说,觉得树林里突然变得……空荡荡的。而且也变得更冷了。
“他们随时都会出现在这儿的。”她满怀希望地补充了一句。
“他们被陷在梦里了。”罗兰直截了当地说。
“他们不可能陷进去的。我把小梦怪杀了!”
“事情要复杂得多。”男孩说,“你不知道它在这儿的样子。梦的里面还有梦,梦的里面还生活着……别的东西,可怕的东西。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醒过来了。女王控制了一切。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精灵。你不能相信他们。你不能相信任何人。我也不相信你。你或许就是另外一个梦。”
他转过身去,顺着那道蹄印走了。
蒂凡尼犹豫起来。唯一的另外一个真人就这么走掉了,丢下她一个人,这儿除了树林和阴影没有别的东西。
当然,还有可怕的东西正从树林和阴影里蹿出来,朝她跑来……
“唔……”她说,“你好?罗伯·无名氏?威廉?傻伍莱?”
没有回答,周围甚至连回音都没有。她独自一人,只有心跳声和她做伴。
哦,当然,她和那些怪物战斗过,并且赢了,难道不是吗?不过,当时菲戈人都在场,有他们在,一切都会变得容易起来。他们从不放弃,会向一切发起进攻,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恐惧”这个词的含义。
蒂凡尼,这个通过字典阅读的人,在这个词上倒是有了“第二思维”。“恐惧”也许是小精怪们几千个不知道词意的其中一个词。不幸的是,她确确实实地知道它的意思。而且知道恐惧的滋味和感觉。现在她就感觉到它了。
她紧紧地抓住平底锅。它似乎不再像是一个那么好的武器了。
树木之间冷冷的蓝色阴影似乎正在扩大。在她的前面,在蹄印延伸过去的地方是一片黑暗。特别奇怪的是,她身后的树林却几乎是明亮和诱人的。
她想,有人不想让我往前走。这反而……鼓励了她。可是昏暗的光线里雾蒙蒙的,闪着让人讨厌的微光。任何东西都可能等在那儿。
她也在等。她知道自己在等着那些噼啪菲戈人,对能听到一声突然的大叫,甚至是“天啊!”(她肯定这是一句誓言)这样的话仍存着一线希望。
她把癞蛤蟆掏了出来,他趴在她的手掌上呼哧呼哧地喷气,她戳了它一下。
“怎么啦?”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被困在了邪恶之梦的树林里了,只有我一个人,我想天也越来越黑了。”蒂凡尼说,“我该怎么办?”
癞蛤蟆睁开一只睡眼惺忪的眼睛,说:“离开。”
“这没有多大帮助!”
“这是最好的忠告了。”癞蛤蟆说,“快把我放回去,寒冷让我提不起精神。”
蒂凡尼不情愿地把癞蛤蟆放回到围裙口袋里,这时她的手碰到了《羊类疾病》。
她把书拿出来,随意地翻着。书里有对情绪紧张的治疗方法,不过被用铅笔打上了叉。在书的边上,阿奇奶奶用又大又圆的字体,很仔细地写着:
这个疗法不起作用。应该用满满一勺的松节油来治疗。
蒂凡尼小心地合上了书,把它轻轻地放了回去,尽量不去打扰那只睡着的癞蛤蟆。然后,她紧紧地握着平底锅的把手,走进了长长的蓝色阴影里。
天空中没有太阳怎么会产生阴影呢?她想,因为考虑这一类的事情总比让那么多可怕的事情占据她的脑子要好。
不过这些阴影并不需要光线来制造。它们自动地在雪地上爬行,她走向它们,它们就往后退。就这种情况来说,至少还能让人松口气。
阴影堆积在她身后。它们一直都跟随着她。她转过身去,使劲地跺了几脚,于是它们就急忙蹿到树的后面去了,不过她知道,等她不去看它们的时候,它们还会跟过来。
她在她前面的远处看到了一个小梦怪,它半遮半掩地站在一棵树后面。她对它尖声叫喊着,挥动着平底锅威胁着,它马上笨拙地走掉了。
她环顾四周,这时她又看到了两个小梦怪,远远地跟在后面。
这条小路缓缓地通往山坡上,通到看上去雾更浓的地方。雾闪着微弱的光。她朝着它走去。这里没有别的路可走。
等她走到最高处的时候。她朝下面浅浅的山谷望去。
那儿一共有四个小梦怪——大得多的小梦怪,比她看到过的小梦怪都要大。它们围成一个正方形坐着,笨重的腿伸在前面。每个小梦怪的脖子上都有一个金色的领圈,上面还拴着一根链条。
“是驯养的吗?”蒂凡尼惊讶地说出了声,“可是——”
……谁能把领圈套在小梦怪的脖子上呢?只能是和它们一样能做梦的人。
她想,我们驯养牧羊犬是为了牧羊。女王用小梦怪来牧梦……
在小梦怪围起来的正方形的当中,空气中充满了雾。蹄印小道,还有罗兰走的小道,向下延伸,经过驯养的小梦怪,消失在云雾中。
蒂凡尼猛地转过身去。阴影急速地往后退去。
这儿没有别的东西。树林里没有鸟的歌声,没有任何移动的东西。不过,她现在又认出了三个小梦怪,它们那潮湿的大圆脸正从树干的后面偷看着她。
她现在被看管了起来。
在这时候,要是周围有人说“不!这太危险了!别去做!”这样的话,那该多好。
不幸的是,周围没有人。她就要采取极为勇敢的行动了,没人知道它会不会出错。这种情况很吓人,不过也……让人生气,它就是……让人生气。这个地方让她恼火,这儿全都是愚蠢和奇怪的东西。
当詹妮从水里跳出来的时候,她的感觉和现在一样。怪物出现在她的河里,女王抓走了她的弟弟。也许这样想很自私,不过愤怒总比恐惧好。恐惧是又湿又冷的一团脏东西,而愤怒带有刀刃,她可以使用它。
它们全在看管她!她就像——一只羊!
好吧,一只愤怒的羊可以赶走一条恶狗,让它哀叫。
那么……
四个大的梦怪围坐成一个正方形。
那将会产生一个大大的梦……
蒂凡尼把平底锅拿到肩膀的高度,对着任何靠近她的东西狠狠地打下去,她压制住想上厕所的强烈欲望,顺着斜坡慢慢往下面走去,走过雪地,穿过迷雾……
……走进了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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