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欧杨珊最熟悉不过的声音从脚下响起,她反射性地抬脚。陈文哀号了一声,滚到旁边的位子,捂着下面不停地抽搐。
“没,没事吧?”她慌乱至极,顾不上许多,只是摸着他的背不停地安抚。
滴,滴,滴……
第二轮催促来了,她摸索着从脚下的外套里掏出呼叫器,看了一眼。
“文儿,我先走了,你还行么?”她手忙脚乱地把内衣拉回原位。
“行……行个屁啊。”他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
拉开车门,她想想又回身跟他说:“你先坐着歇会儿,我处理完了就回来。”
他不理,只是蜷缩在座椅上,她狠下心离开,关车门的时候,只听见他咬牙切齿地喊:“你给我回来!”
一路快跑到齐老爷子病房,病房里依旧安静,墙壁下端的地灯飘着幽光。欧杨珊凑过去,老爷子睡得安详,呼吸平稳,不时传来几声鼾响。她有点儿纳闷,看了看仪器指标,一切正常。
她退出病房,到护士台,问:“刚谁呼我?”
“哦,是齐先生,他说有事和您商量,我让他在您值班室等了。欧杨大夫,您脸怎么这么红?”
她心里惦记着陈文,便快步走回值班室,一推门,见齐豫坐在沙发上,对着笔记本敲字。
“齐先生,您找我?”她问。
齐豫抬头,神色轻松,“去哪儿了?等你半天了。”
“我,去楼下拿点儿资料,有事找我是么?”
“脸怎么这么红?感冒了?”
“没有,您到底找我什么事?”她实在有些着急。
他合上笔记本,指指桌上的吃的,“找你吃饭。”
她强压着怒气,“我不饿,您吃吧,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她转身从衣架上拿起白大褂穿上,又去冰箱里拿了冰袋。
“不差这么一会儿吧,你好像是我父亲的特医。”他走到桌前坐下,“父亲现在情况很好,你还有什么其他事情要做么?”
“您说得对,我是您父亲的特医,只负责保障您父亲的生命健康,可陪您吃消夜不在我的工作职责范围之内。”她说,“职责所在,我理当尽心尽力。但工作外的事情,我有拒绝的权利。”
齐豫倒也不生气,嘴角挂了一丝笑,不开口,也不离开,只是看着她,就那么一直看着。
欧杨珊被他盯得心慌,憋了好一会儿才说:“不早了,您该回去休息了。”
他起身,慢慢地、一寸一寸地走到欧杨珊身边,身体略倾,嘴唇靠近她的额际,“拿资料还会留下吻痕么?”他问。
她觉得头皮发麻,不敢乱动。
他一声轻笑,关门离去。欧杨珊长舒口气,对着门口的穿衣镜看了看,果然,脖子上有块红斑。
她捂着脖子去找陈文算账,可偌大的停车场里,除了茫茫夜色再无旁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欧杨珊充分发挥了自己装傻充愣的优良品质,终于在停车场事件后三天恭送齐老爷子出院,当天晚上,齐家摆酒请院方领导和主治医生吃饭。
院方领导就是欧杨珊她爹欧院长,主治医生就是欧杨珊。
欧杨珊跟在父亲身后走进包厢,齐老爷子、齐豫,还有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已经等在里面。
齐豫见他们来了,起身迎接,那个小男孩跟在他旁边,大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她。
眼睛大,皮肤白,下巴尖,完全符合欧杨珊的审美,她本身就对弱小可爱的生物没有免疫力,这么个唇红齿白的漂亮孩子,更是让她喜欢得不得了。
“欧院长,您好。”齐豫同院长握手。
“欧杨大夫,欢迎。”他挡住欧杨珊的视线,伸手向她。
“哦,您好,齐先生,您太客气了。”她伸手回握,觉得手里力道一紧。只听他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眉头微皱,还是笑着应付,“怎么会,齐老爷子还没解禁呢,今天的晚饭我还得看着。”
那头欧院长已经就座,正跟齐老爷子聊天,老爷子一听就嚷嚷起来:“我可是出院了啊,你管不着我了。”
“爸爸。”旁边的小人叫道。
爸爸,什么情况?他不是单身吗?
齐豫放开欧杨珊的手,低头跟小男孩说:“叫阿姨,这是欧杨珊阿姨,你爷爷的主治医生。”
“叫姐姐行么,我想叫她姐姐。”小男孩看看欧杨珊说,“姐姐好,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她蹲下,和他平视,越看越喜欢,便伸出手摸摸他,问道:“你也很帅啊,叫什么名字?”
“齐星宇。”他握住欧杨珊的手,摇了摇,“星星的星,宇宙的宇。”
“那你多大了?”
“七岁。”他想了想,补充一句,“七岁零四个月,马上就八岁了。”
“入座吧。”齐豫拍拍她的肩膀,打断他们。
谭家菜味道甜鲜,小星宇很喜欢,吃到什么好吃的菜,便用勺子盛了,隔着齐豫往她碗里放。
欧院长跟齐老爷子说:“您真是有福之人啊,儿子孝顺,孙子又乖巧可爱,孩子几年级了?”
提起孙子,老爷子面色一暗,摇摇头,手指了指胸口,轻声说:“先天性的。”
欧杨珊坐在老爷子左手边,没看见他的动作,却听见了这四个字,不禁心头一紧。
齐豫低头跟儿子轻声说:“你爱看的动画片要开始了,去沙发上看,好不好?”
小星宇点点头,看着欧杨珊问:“姐姐,你看么?名侦探柯南,很好看的。”
欧杨珊有点儿心酸,做了个标准的柯南动作,压着嗓子说:“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齐豫笑着哄他,“你先去看,一会儿我们过去陪你。”
确认孩子听不见大人讲话后,大家才挑明了这个话题。
这孩子是齐豫大哥的儿子,大哥去欧洲出差时,发生意外去世了,大嫂生下这孩子后,就脱离齐家改嫁他人。齐豫把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做了个现成爸爸。
“当初怎么没早点儿做手术?”欧杨珊问。
“这孩子早产,等到身体可以接受手术时,已经晚了,后遗症还是很厉害的。”老爷子疼惜地看看孙子,小星宇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对着电视笑得很开心。
“他身体一直不好,我们不敢让他去学校,就在家里请了老师来教,作孽啊。”老爷子说,“我在医院的时候,他就吵着要来看,我怕他染上感冒什么的,一直不让。今天知道我要请你们吃饭,非要跟着来,说也要谢谢医生。”
“最近做过检查么?”欧院长问。
齐豫说:“每半年一次,最近一次是两个月前,情况还算好。”他看看欧杨珊,“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欧杨珊正发呆,被他一问,才回过神,“你说什么?”
“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
“哦,你带他来医院再做个详细检查吧,我需要知道他更多的情况,治疗方案嘛,需要看到检查报告才能确定。”她思索了一下,“这样吧,你先把他之前的报告给我看看,老去医院检查,孩子会有恐惧心理。”
“那么我们约个时间,我去医院找你,明天方便么?”
“好。”
欧院长安慰说:“齐老,这个病很常见,治愈率也很高,不要太担心,您的身体也要保重好。”
齐老笑笑,“要是我孙子能治好,我把心脏换给他都可以。”
欧杨珊说:“您还是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吧。今天晚上可没少吃肉,这是给孩子做坏榜样啊。”
“瞧瞧,我都出院了,还管我。”老爷子对欧院长说,“你这闺女生得好啊,结婚没有啊?”
欧杨珊脸色一变。
齐豫开口说:“她爱人您也见过,就是W公司的老总,陈文。”
“哦,那小子啊。”老爷子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欧院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一个劲地说:“好什么呀,竟然气我。这孩子主意很大,当初还没等我们同意就把自己嫁了。”
“爸,”欧杨珊叫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了,时间不早了,让齐老先生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临告别时,齐豫对她说:“明天见。”
她也客气地说:“明天见。”
明天见,她开车开了一半忽然想起来,明天见什么呀,明天是周六。
回到家,客厅里黑洞洞的,冒着寒气,陈文也不知去哪儿混了,那天以后他就人间蒸发了,不知去向,电话也没有一个。她想起那个漂亮的小孩儿,心里又是一阵酸痛,也不知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像她还是像陈文。
她泡了个澡,觉得累极了。打心眼里累,没等头发干,就趴在床上睡过去了。
陈文晚上喝得有点儿高,脚步踉跄着上了车,销售经理刘雁紧跟着坐了进来。
“累了吧。”她柔声问,陈文闭着眼胡乱点头。司机开了车,刘雁借势靠在他胸口,手指拨弄着他的纽扣。
香气隐隐浮动,Trésor?他脸色一沉,睁开眼问:“你用的什么香水?”
“就是你办公室桌上的那瓶,今天我忘记带了,看见你桌子上有就用了,买给谁的?”
见他不说话,刘雁轻声问:“给她的?”
“这个味道不适合你,以后别用了。”他说,“还有,以后我的东西你少碰。”
刘雁有些恼,颇为委屈地问:“你怎么对我那么凶?”
陈文瞥了她一眼,“有脾气?”
“没有。”她说,“我敢么我?”
时间很晚了,也不知道她回家了没有,陈文放轻动作打开门,客厅开了小灯,到处都是暖洋洋的柔光。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欧杨珊几乎是横睡在大床上的,被子卷成一条压在身下,头发披散着,只在身上裹了条浴袍。陈文知道准是又洗完澡直接砸床上睡了,这丫头睡功了得,只要想睡,倒立都可以睡着。他坐在床边借着月光看她,很久没有这么看过她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一年还是更久?他伸手碰碰她的脸,她嘀咕了一声,孩子样嘟着嘴,窗帘没拉严,里层的窗纱随着气流簌簌波动。陈文慢慢俯下身……
欧杨珊发觉陈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熟悉她身体的每一寸构造,他的舌头、手指成为他攻击的最好的武器。她无力反抗,只好半睁开眼,仰起脖子。他会意地贴上来,濡湿的嘴唇滑过她的动脉,引出她一连串的呻吟,情欲疯狂地滋长着,她分开腿接受了他的入侵。太久没做了,她吃痛地叫出声来,指甲刺进他的皮肤。他俯下身,咬住她的耳垂。
“疼么?”他问。
她只是喘气,蒙着水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疼,”他说,“真的,三儿,我疼,我想你想得快疼死了。”他用力顶了一下,她张口吸气,被他死死吻住,他抽动得极其用力,疯狂地、失控地、不计后果地,一下,一下,几近窒息的痉挛从体内向四肢漫延。她神智开始涣散,只听见他不停地叫着,“三儿,三儿。”
她在夜色里徒步行走,明明前方就是她的家,路却似乎永远走不到头,没有一点儿声音,世界静止凝结。她怕极了,四处观望,哪怕有一点儿光也好,可什么也没有,只有她自己。她一个人,孤独无助地在路上行走。
“妈妈。”她听见孩子的叫声,有个柔软的物体扑到她怀里,带着奶味的香甜,她笑了,有个孩子在这里真好。
她问他:“你也迷路了么?你妈妈在哪里?我带你去找,好不好?”
那孩子抬起头,她瞬间迷惑了,那眼睛、下巴分明就是小时候的陈文。他冲她笑,他说:“你就是我妈妈啊!你忘记我了么?妈妈我好饿啊,也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她着了迷一般,把他搂进怀里。
“妈妈,我疼,很疼。”
她觉得奇怪,低头察看,那张脸竟慢慢腐化,皮肉斑驳,到处是腥臭。她看着他,瞪大眼睛看着他,在她的怀里,这个叫着她妈妈的孩子分崩离析,竟化为一摊血肉。
“三儿,三儿。”陈文把欧杨珊搂在怀里,叫她。她紧闭着眼,哭叫,嘶喊。
“三儿,怎么了,三儿?”他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不停地轻拍她的脸。
欧杨珊睁开眼来,满眼惊恐。
“做梦了,是不是?别怕。”他抚过她的发际,指尖湿润,“别怕啊,我去给你拿条毛巾来。”他想下床,却被她一把抱住。
“我梦见他了,他管我叫妈。”她喘息着,“他长大了,会说话,会走路,会叫我妈妈。”她眼泪又流出来,“陈文,我真看见他了,真的看见了。”
“看见谁了,别哭了,乖,告诉我看见谁了。”他有些莫名其妙,只是抚着她的后背,不停地安慰。
“我们的孩子,你忘记他了?”她抬头看他。
陈文觉得自己的心被死掐了一把,入骨地疼,“没忘记,不会忘的,一辈子也忘不了。”
欧杨珊哭得几近窒息,她怎么会忘记他呢,她的孩子。
那个时候她刚二十一岁,还在读书,自己还是个孩子,因为疏忽变成了准妈妈。
陈文并不喜欢小孩,可这是他自己的孩子,怎能不爱?
他每天陪着欧杨珊散步,给她做饭,一口一口地喂她吃。她吐掉,他再做。他满心欢喜地陪着孩子成长,从胚胎到实体,每一天他都在他身边。
她告诉他,在她月经推迟一周之前,孩子的心血管系统就已经建立,心脏开始跳动。他趴在她肚子上细细地听,似乎真的听到了那细不可闻的声音。
他们那个时候可真幸福,睡觉都会笑醒。
怀孕五个月时,他们去做产检,B超显示出那个孩子的样子。她拉着陈文的手看着孩子心跳的节奏,觉得世界是如此美好。
怀孕六个月,她失去了那个孩子。因为陈文外出回来后一只没有放对地方的鞋子,他们失去了他,那个已经开始有胎动、会踢她的孩子。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在他们最相爱的时候就这样没有了。从此,在他们之间孩子这个话题一直是个禁忌,谁也不提,尽管他们都想再要一个。
可想起当时对方那撕心裂肺的疯狂,不敢,真的不敢。这道伤疤,无人敢碰。
如今欧杨珊的一个梦,让旧事重提,陈文问了一个他以为永远不敢问的问题:“你恨我吗?”
她摇头,擦了一把眼泪,“开始恨,可看见你当时那样子,再恨也恨不起来了。”
他视线有些模糊,鼻根酸胀,“三儿,我们再生一个吧。求你了,给我一次机会。”
欧杨珊搂着他的脖子,泪水淌下来,在他的胸口汇集,湿热得直渗心肺。
接到齐豫的电话时,欧杨珊正歪在陈文的怀里睡得天昏地暗。
她闭着眼睛,在床头柜上摸索半天,才找到打扰她好眠的罪魁祸首。
“怎么了?”她嗓子有些哑。
“还在睡?”电话里的声音很是轻快。
她睁开眼睛看了看手机屏幕,不认识的号码,“打错了吧?”她问。
“没有,就是找你,欧杨珊。”
“您是哪位啊?”她有些糊涂。
“齐豫。”
欧杨珊清醒了许多,伸手推推陈文。陈文无意识地“嗯”了一声,转身接着睡。
“有事?”她压低声音。
那边顿了一下,“忘记了吗?说好今天把小宇的病历拿给你的。”
欧杨珊抬头看看挂钟,上午十一点。
“哦,不好意思,下午三点,您到我办公室来,可以吗?”
“中午吧http://www.99lib.net,一起吃个饭。有些情况我想多给你说说。”
她还是有些困,不经意地打了个哈欠,“不用了,下午吧,下午见面说。”
“还没睡够?”那边低笑一声,“也是,最近辛苦了。”
“三儿,谁啊?”陈文抱怨着从身后搂住她,“周末也不让人安生。”
她快速地说:“那就下午三点办公室见。你到住院部问一下就知道地方了,再见。”
她挂断电话,回身掐了一下陈文,“捣什么乱啊!被人听见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他打扰人家夫妻亲热,就好啊。”陈文满不在乎地把她搂进怀里,“再睡会儿。”
“起来吧,不早了。爸妈出国考察回来叫咱们过去呢。”她坐起来,从案几上拽过睡衣披上,见陈文还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就说,“要不你再睡会儿,中午随便对付点儿得了。”
“成啊,冰箱里还有速冻饺子,随便弄点儿吃的算了。”他靠在床头,使劲打哈欠。
欧杨珊拢拢头发,向浴室走去。满地都是陈文乱扔的衣服,她随手把衬衫捡起来,熟悉的玫瑰暖香味钻进鼻子。
“干什么呢?”陈文乍然出声,她正拿着衬衫靠近了闻,被他一吓,心快了半拍,回手就拿衬衫抽他,“咋呼什么啊,属耗子的你?我说我的香水怎么用得那么快,原来是被你偷了?”
陈文嘿嘿一笑,“我就是属耗子的啊,咱不是思妻成狂嘛。你不在,喷点儿香水,幻想一下总可以吧。”
“德行,大男人还用女用香水,再喷也盖不住酒臭味。”她把其他的衣服都捡起来,挂在肘腕,“醒了就赶紧起来。”
“你拿我衣服干吗?”陈文翻身从床上下来。
“放外面,等会儿一起送洗衣房去。”她疑惑地看看手里皱得不成样子的衣物,“你还要穿?当这是三宅一生啊?”
“不是,我是说夫人您赶紧去梳洗打扮,这种力气活儿小的我来干。”他嬉皮笑脸地把衣服接过去,“夫人日理万机,请容小的来服侍您。”
欧杨珊笑出来,“挺自觉的啊!那成,客厅那袋子里都是我这周换下来的衣服,一块儿打包。”
“嗻!”陈文打了个千儿,“请老佛爷放心梳洗,小的保证完成任务。”
她化完妆下楼,见陈文正拿着吸尘器吸地,腰上还扎了个围裙,欧杨珊鬼笑着悄悄走到他身后,拿着丝巾往他头上裹,“看看,标准的居家好男人哪。要不,陈少爷拍照留念一下,下回指不定什么时候能见着呢。”
“得了啊,别给你阳光就灿烂,煮饺子去。”他拿吸尘器对着她,“啵一个,我啵一个。”
“不给你这机会,出去吃吧,我请你,医院边上新开的馆子,口味虾巨棒。”
陈文把丝巾拽下来扔给她,“你就懒吧,就你那点儿小钱,留着买糖吃去。”
气氛相当和谐,只可惜好景不长。
下了车库,两人又开始吵,欧杨珊坚持开她的小VOVOL出门,陈文却赖在鲶鱼头里打死不出来。于是,两个刚刚还你侬我侬的冤家,现在突然就反目成仇了,各开各的车,排队出门。
周末的餐馆生意照样火暴,停车位紧张,陈文的鲶鱼头块头大,死活都停不进车位去。
欧杨珊停好车,晃着钥匙,笑嘻嘻地走到他的车旁弯腰敲敲玻璃。
“落井下石来了,是吧?”陈文放下车窗伸手掐她脸,“你怎么就那么坏啊。”
“误会了不是?纯属慰问。陈少爷,我先进去点菜了,您慢慢儿等,争取在剩最后一只虾之前过来。”她哼着小曲儿,一步三扭地走进餐馆。
“有位子吗?两位。”她问领位。
“有,里面二厅,您这边走。”
“马上还有位男士过来,穿粉红色衬衫,跟我一起的。”她交代说。
“好的。”
好巧不巧,过道边又遇见冯烁,对面还坐了个小姑娘。冯烁也看见她了,站起来望着她。
“冯烁今天你值班?”她打了个招呼,“慢慢吃,我先进去了。”
“欧杨大夫你过来查房?”冯烁问。
“不是,有点儿事情要办。你坐,赶紧吃吧,不打扰你们了。”她心情好,笑得灿烂,见小姑娘侧头看她,便冲她点点头。
他不依不饶地问:“一个人?”
“不是,和我爱人。先过去了啊,回头见。”她转身走人。
陈文也不知到哪儿停车去了。菜都上得差不多了,人才气急败坏地来了。
“敢情您停车停火星上去啦。”她把茶杯递给他,“赶紧灭火,要不就要打119了。”
他灌了口水,“这破地方,小爷我要投诉。”
“歇了吧你,我的车怎么就能停啊,还怪别人。”她不屑地剥着虾。
陈文举着筷子跟她说:“我刚才看见你们科那个小白脸了。”
她撇撇嘴,示意他靠过来。
“怎么了?”陈文微微起身探头过来,声音虽低却透着兴奋。
欧杨珊把虾肉塞进他嘴里,恶狠狠地说:“闭上你的鸟嘴。”
“说说而已嘛。”他大失所望地坐回位子,“刚才那小子一直看我,什么意思啊他?”
“他又不知道你是谁。这陌生男人看陌生男人能有什么意思啊,要么就是看上你了,想勾引你;要么就是看你那孔雀样不顺眼,想抽你。”她连壳带肉咬了一口,这虾味道真好。
“你吃虾能不能不连头带尾一起嚼?了解你的人知道你这是懒,不了解你的人还以为你这是第一次吃虾呢。”
“你懂什么啊,这虾头有大量的蛋白质,虾壳含钙,这么吃最营养。”她又咬了一口,示威似的看着他。
“中啊,您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吧。”陈文无力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她的盘里,“只要你爽就好。”
“胡说什么呢!”她乐了,“流氓吧你就。”
饭后,欧杨珊让陈文先去超市买晚上回家去看爹妈时要带的水果,自己开车回医院等齐豫。
冯烁巡房出来,见欧杨珊在护士站里和人聊天,便也过来凑热闹。
几个小护士见他过来,赶紧搬凳子给他,还抓了瓜子往他手上放,“冯大夫,休息休息,反正今天没什么事。”
欧杨珊边嗑瓜子边问他:“三号床没事儿吧?”
“没事儿,上次不让你做手术的那位病人发病了,在心二科抢救呢。”他把手里的瓜子递给她,“情况很不好,想做手术都来不及了。”
她说:“可惜了,早点儿做决定就好了。”
“对了,实验室要用的羊送来了,在实验管理处拴着呢。那边问你,什么时候用,他们好买饲料。”冯烁岔开话题。
“就这几天,给你的资料看了么?”
“看完了,有点儿问题想问你。”
“欧杨大夫,冯大夫,没劲了啊,现在休息时间还说工作上的事。”几个护士听得无聊,便插嘴道。
“那说什么啊,说你们值班室私设零食库,还不进贡?”她伸出手,“赶紧,拿包大白兔来做保密费。”
“你办公室更多,好些还是从你那儿抢来的呢。”护士长打开她的手,“奇怪了,你说你怎么就光吃不胖啊。”
她摸摸脸,说:“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中午吃了不少,最近还真是胖了。”
“有了吧?”有个护士多嘴。
她刚想开口,看见冯烁正看她,觉得这话题当着男同志说有点儿过,脸不由得发热。
“胡说什么呢?”护士长喝道,“你一个大闺女的,天天想这个,臊不臊啊?”
“就是啊,人家冯大夫还在呢,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别的护士也跟着起哄。
“我先回值班室看书了。”冯烁低着头,起身离开。
“完了吧,王子给吓跑了。”欧杨珊见冯烁头也不回地走进值班室,冲着护士们乐,“得了,茶话会结束,干活。”
三点整,手机响,她接,是齐豫。
“我在你办公室门口。”
她拿着手机去开门,对着电话说:“请进。”
“不知道你方不方便,不敢随便敲门。”齐豫站在门口,手里拿了个袋子。
“怎么会,约好的事情,我一直在等您。”她请他坐下,自己坐回办公位子。
“病历带了吗?”她问。
他把袋子给她,“都在这里了。”
厚厚的一大本详细的检查报告,连血液癌标都查了。
她把片子夹在观片器上仔细地看,又一页页地翻看各项身体报告。齐豫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光看片子判断,通过手术可以矫正,但风险很大。这孩子身体太弱,目前吃的药需要停一些,对孩子肾脏不好,也影响发育。刚开始停药会有不适应,是正常的身体反应,不能急,吃了那么久,依赖性已经形成,要恢复身体自主代谢需要过程。”她写了个条子给齐豫,“这样,我先介绍一个中医给你,你带孩子过去看看,调理一下,我会再把病历送去给杨院士看看,咱们争取能找个最佳的治疗方法。”
齐豫接过纸条,看了看,“这沈老爷子你也能请动?当初我父亲找他,他都爱搭不理的,叫我们去找西医。”
欧杨珊笑笑,“医者父母心,他让您父亲看西医说明您父亲的病只能通过西医解决,中医虽好但治疗过程缓慢,没有西药效果快,我会给他打电话说明情况。沈老爷子年纪也大了,不随便给人看病也是情理之中的。”
齐豫笑了,“你还真是贴心,难怪他买你的账。”
她抬手看看表,说:“不早了,您回去吧。以后检查不用做那么多项,一个七岁的孩子,半年查一次癌标根本就是浪费血。这种检查做多了,孩子在心里也会产生恐惧,反而不好。当然也没必要天天关家里,小心点儿别传染上呼吸道疾病就好,出门带个口罩,注意点儿卫生就可以了。”
他掏出手机,边拨号边说:“一起吃晚饭吧。今天小宇也想跟来,吵着要见你,他很喜欢你,晚饭叫他一起来吃。”
“不必了,齐先生,我今天晚上要回去看我父母。”她拿过皮包,“一起下楼吧,我送您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