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拨打左丘白的通信号。
左丘白看到他仍旧坐在办公室里,震惊地问:“我以为你已经在飞船上了,你为什么没有离开?”
楚墨微笑着说:“我留下,他们才能离开。”否则,辰砂会追到天涯海角。
左丘白意识到什么,心情沉重地看着楚墨。
楚墨说:“我想和小莞说几句话。”
“好。”
左丘白立即让人把封小莞叫来。
封小莞梳着高马尾,穿着短袖衫、军装裤、厚底靴,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封林。
她手插在裤兜里,上下打量着楚墨,“你就是楚墨?”
“我就是楚墨。”楚墨苦涩地笑,“英仙洛兰应该给你讲了不少我的事。”
“错!她不喜欢说话,从不谈论别人是非,唯一一次提到你,也是我强烈要求。她说你害死了我妈妈,真的吗?”
楚墨沉默。
左丘白呵斥:“小莞!”
封小莞翻了个白眼,鄙夷地嘟囔:“不喜欢我说话,就不要找我说话!”
楚墨问:“你可以叫我一声爸爸吗?”
“叫你爸爸?”封小莞嗤笑,指着表情错愕的左丘白说:“他也让我叫爸爸,你们都有当爸爸的癖好吗?”
楚墨看着左丘白,左丘白看着楚墨。
当时,左丘白告诉楚墨他用邵茄公主交换了封林的女儿封小莞。因为两个人在封林的事情上有心结,一个没有多说,一个没有多问,没想到当着封小莞的面居然闹出这样的乌龙。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立即明白他们被英仙洛兰戏弄了。
其中肯定一真一假,但到底谁是真、谁是假,却查不出来。因为封小莞的基因已经被英仙洛兰编辑过,和出生时的基因不一样。她不管是和楚墨,还是和左丘白,都有血缘关系,可到底是什么关系,却无法根据编辑过的基因确定。
左丘白把翻涌纠结的复杂心情压抑住,对封小莞说:“叫楚墨一声爸爸,就算是道别。”
封小莞盯着楚墨,满面不屑,“你在希冀我妈妈的原谅吗?那我代表她告诉你,不原谅!绝对不原谅!你死了也不会原谅!”
封小莞说完,转身就跑掉了。
左丘白叫了几声都没叫住,抱歉地看着楚墨。
楚墨微笑着摇摇头,表示没事。
当年就已经知道,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这都是一条孤独绝望的路。
楚墨说:“谢谢你,哥哥。”
左丘白一言不发地盯着楚墨。
两人明明是亲兄弟,几十年相处,却面对面都不相识。
刚知道真相时,左丘白也曾经愤怒过,为什么是他被遗弃了?但后来他明白了留下的那个才承受的最多。
……
刺耳的警报音传来,楚墨对左丘白说:“告诉小莞,我没有祈求过被原谅,因为我从没有打算原谅自己。”
他说完,立即切断信号。
左丘白怔怔看着楚墨的身影消失不见。
良久后,他抬手对着他消失的方向敬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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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实验室的金属门打开,辰砂走进去。
他非常谨慎,害怕有陷阱,没有允许其他人进入,除了作战机器人,只有他一个进入了实验室。
楚墨一边看着监控视频,一边拿起桌上早已经准备好的注射剂,给自己注射药剂。
几分钟后。
辰砂站在了办公室外。
楚墨说:“请进。”
门自动打开。
五十多年后,两个人重逢。
四目相对,熟悉的面容上满是无情时光留下的沧桑和陌生。
白驹过隙、电光火石。
无数往事从两人心头掠过。
辰砂六岁时,到楚墨家。楚墨牵着他的手带他去他们的房间,指着所有东西说“我的就是你的”。
辰砂因为失语症,不会说话。被紫宴、百里苍他们嘲笑欺负时,楚墨总是从天而降,像个守护天使般挡在辰砂身前。他后来总开玩笑地说自己能顺利突破到2A级体能都是那时候以一敌多,打架打出来的。
辰砂再次能说话时,楚墨比辰砂自己还高兴,激动地不停逗辰砂说话,结果把自己嗓子说哑了。
辰砂第一次上战场,楚墨比辰砂还紧张。脑子里胡思乱想,准备了一大箱子特效药。如果不是殷南昭不同意,他都差点混进军队,把自己变成特种兵,好方便随时帮辰砂疗伤。
辰砂当上指挥官时,楚墨大宴宾客。他医术高、医德好,在阿丽卡塔人缘十分好,但平时喜欢清静,很少参加宴会,难得一次主动办宴会,所有人都来捧场,几乎把整个斯拜达宫变成了舞场。
……
在辰砂灰黑色的年少记忆中,楚墨是最灿烂的色彩。
记忆刚刚恢复时,辰砂非常愤怒不甘、痛苦悲伤,想不通为什么会是楚墨,但过了十年,所有的愤怒不甘、痛苦悲伤都被战火淬炼干净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再次面对楚墨时,心情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完全不想追问过去。
所有事已经发生了,今日只需做了断,不需要问为什么。
辰砂平静地说:“你看上去很憔悴。”
楚墨微笑,“你变了!我以为你一见我就要用光剑怒气冲冲地砍我。”
辰砂淡然地说:“在我变了之前,你已经变了。”
楚墨辩解:“我没有变,你只是从不知道我的志向。”
辰砂讥嘲地问:“谋杀兄弟,成为执政官的志向吗?”
楚墨微笑着站起来,风度翩翩地抬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想参观一下我的实验室吗?”
辰砂没有吭声。
楚墨走进升降梯,辰砂默默跟随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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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降梯门打开。
走过三重金属门,进入一个宏大的地下空间。
气温很低,几乎呵气成霜。
四周有无数巨大的圆柱形透明器皿,里面装着各种各样已经死亡的实验样本。
楚墨边走边说:“很多年前,我父亲统计联邦的基因病变率时,发现高于星际平均数值,而且这个数值还有逐年升高的趋势。他和安教授探讨这事,安教授说他也有类似的发现,在研究突发性异变时,发现A级体能以上的异变率在渐渐升高,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辰砂没有吭声。
楚墨说:“意味着异种有可能最终死于基因病。从那时候开始,我父亲和安教授都开始秘密做违禁实验,希望能拯救异种,只不过他们选择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我曾经反复论证过治愈异变的可能性,发现微乎其微,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点都不行,最终安教授的失败证明了我的论证,他即使用游北晨的克隆体殷南昭做实验,依旧没有办法治愈异变。”
辰砂的目光从一个个圆柱形的透明器皿上掠过。
刚开始,器皿里只是各种动物的尸体,后来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到后面已经全部是各种形态异常的异种基因人类。
辰砂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前面那些也不是动物,而是变成了异变兽的异种基因人类。
即使历经战火、见惯死亡的他依旧觉得心悸,猛地停住脚步,冷冷质问:“这就是你的研究?把活生生的人变成封存的标本?”
楚墨走到一个圆柱形的器皿前,赞叹地看着里面的实验体,“这才应该是异种的进化方向。”
器皿里面有一个似人非人的尸体,像是处于半异变状态的异种。他有着锋利的犄角、坚硬的头颅、锐利的牙齿、魁梧的躯干、强壮的四肢,全身上下覆盖着细密的鳞甲,一看就知道体格健壮、力量强大。
楚墨抚摸着器皿,遗憾地说:“可惜他只存活了一个小时就死了,如果是你,结果肯定会不一样。”
楚墨回身看着辰砂。
4A级体能,人类的大脑,野兽的身体,智慧和力量完美结合,最完美的异种!
辰砂和他保持着三米多远的距离,显然在提防他。
楚墨无奈地摊摊手,笑说:“我知道你不会再给我机会让我下药,这一次,我给自己下了药。”
他的脸部肌肉抽搐,笑容越来越诡异,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楚,整个人都在簌簌直颤。
辰砂镇静地拿出武器匣,一把黑色的光剑出现在他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