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绍光实在无法理解梅玉在做什么,这一切似乎都与兵法不合,梅玉似乎是准备利用长围的策略来困死安南,不过这却不是一个聪明的策略,西贡四周都是肥沃的农田,尤其是米稻的收成,年可二熟,自给自足尚有余,反倒是梅玉自己的那些部队,要扼守山颠,补充给食没那么方便,这种战法分明是倒持太阿,授人以柄,用兵精如梅玉和方天杰为什么做这种傻事呢?
这不仅蓝绍光不明白,安南国王胡奇也同样不明白,但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的认识,那就是梅玉一定在捣鬼。
明知敌人在捣鬼,却又不知道是捣什么鬼,这是很令人气丧的事,然而却毫无办法。
因为梅玉把三万苗军和自己五千名劲卒都扼住了四周的山路,据高守险,不作拼死的准备,西贡城郊空有十万大军,却是一无作用。山路险隘,只要来个人和足够的擂木、滚石、弓弩,就可以阻住十万大军。
在另外一边的冰王府军卒,也是采取同样的步骤守住阵角,只据一个有利的地势后,就按兵不动,倒是把蓝绍光弄得紧张万分,每天都把一大半的军力放在这一边,防止沐军突然进攻。
就这样维持了一个多月,西贡的安南朝廷中充满了不安,长时期被围纵然不虞饥困,但在精神上所造成焦虑和不安却比饥饿更扰人。
尤其是城中不住地出现一些传单。
传单上说西南都护元帅梅玉和沐王府此次的目的只在两个人:蓝绍光是沐府叛乱家臣,安南国王胡奇野心勃勃,此二人罪大恶极,杀不容赦,但安南国中其他人等却俱为无辜者,不应受到牵连……
从逆者杀,助逆者灭族!
相反的另一种条件却十分巨厚,降者不究其罪,阵前起义者,加倍升赏。
这些传单是木刻印的,散布贴在城中每一个地方,差不多人人都知道,这就够使蓝绍光头痛了。
这种攻心策略是密探间谍的手法,蓝绍光手下有不少军事人材,却没有精擅于搞密谋的,无形中已相形见细了。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陆陆续续地将近有一万安南的士卒投降到梅玉那边去了,梅玉都收编在西南都护军编制内,而且也确如所言的升了官职或给了重赏,这一来使得人心更乱,蓝绍光吓得连巡逻队都不敢派出去了,因为每派出一批,就失踪了一批。
不是投降了梅玉,就是被他们降明的密探同僚给摸掉了,这一连串的损失又是几千人。
然后,更大的恐慌来了。
营中的士卒有一大半腹痛如绞,口中吐出了像蛆般的小虫,梅玉用箭射了近百封信进去,自称在他们饮水的上游布下了蛊母。这种叫啮心蛊的毒虫所产卵极小,肉眼不辨,生命力极强,火攻水淹都不怕。
而且繁殖极快,人只要吞了一些虫卵人腹,孵化成虫,专营啮食内脏,三天内必将穿腹而死!
这是苗疆万蛊门主韩玉玲、金玲姐妹亲手布的毒,也只有她们可解,降者可免死。
这一来又有万余人投降了梅玉。
蓝绍光没办法,只有把大军撤人了城中,十万大军只剩下六万多了,在城里面,食用的是井水,不怕降毒,安全上可以元后虑
可是如此一折腾,他在人数上的优势就失去了,梅玉的兵源增加到七万人,加上六万名休王府的大军,反而多出安南的一倍了。
优劣势易,梅玉邀了沐家军分向并进,反而把西贡城围了起来。
这下子使安南的朝廷更恐慌了,朝议时胡奇公开的责问蓝绍光道:“蓝元帅,上次镇南关失败,你说是士卒不听指挥,兵员过少所致,这次却没有那些因素了,你的兵比别人多,而且你有全权指挥,可是未经一战,却损失了三万人,你这大元帅是怎么当的!”
蓝绍光一时也不知如何答话了,胡奇的话却更难听:“你损失了三万人。敌人反而增加了三万人,你这个大元帅领兵都变成支敌了!”
蓝绍光一直都少年气盛,哪里听得下这种话,当时气冲冲地反驳道:“国君,投降过去的都是安南的兵,小弟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胡奇勃然震怒道:“大元帅是说我安南的兵靠不住了,那好!
从现在起,安南的兵由孤家自行带领,你领着你那二万多的交趾兵出城去吧!”
“什么?这时候要我们出城?”
“不错,孤家发现你是个惹祸精,自从跟你合作以来,一切都在倒霉,而且现在西贡已成孤城,粮草给养征收不易,我们也无法再供给你了,你立即出城去吧!”
“国君,西贡城外一共才两条路,一条路上是梅玉,另一条是沐家的人,你要我从哪一条路出去?”
“随便你,你认为哪一条路走得通就走哪一条,这一次出去是战是降,都是由你自决,反正安南是绝不收容你了。”
胡奇打的是准备议和的算盘,因为原先只打算跟梅玉对抗,不叫西南都护府成立,没想到连沐王府的人也惹上了,胡奇知道沐王府的目的在于蓝绍光,所以才绝了蓝绍光,凭持着以前跟沐王府的关系不错,相信不难央求沐府议和的。
最主要的是安南现在虽然只剩四万多军队,但这四万多人都是精选的正规步卒,而投降到梅玉那边去的三万人,只是由四周召来的苗徭等的支援部队而已,安南的实力丝毫未受影响,尚堪一战,有本钱在手,他也有了和作的价码,所以他要把蓝绍光赶走。
蓝绍光原是胡奇邀来的,本来为着重蓝氏手下的军事指挥作战能力,想造成西南夷的优势,现在看看苗头不对,又想撇开蓝氏了。
蓝绍光不是笨蛋,立即就明白了胡奇的意思,可是他也不敢多发脾气,因为情势对他太不利。安南那一支四万多人的精锐步卒以前也只是名义上归他辖制而已,事实上调动指挥仍要胡奇的符令,现在退回进了西贡城内,符令早为胡奇收回,不归他指挥了。
胡奇现在翻了脸,他只有乖乖地走。
胡奇还可能有议和的本钱,他却除去一战外,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梅玉和沐王府都对他恨之入骨,甚至他想投降都没人接受。
战是惟一的出路,当然不是拼命,他领出来的这两万多交趾战士是手中惟一的实力了,如果这些精锐受了折损,他连交趾也无法回去了。
召集了全体交趾士卒,在安南兵的监视下出了西贡的城门,还好不十分狼狈,因为胡奇对他也颇为顾忌,这两万多人有一半是汉人的雇佣兵,是交趾女王以高于他国数倍的军饷雇来的,的确能征惯战,胡奇的兵员虽然多出一倍,却也不敢硬吃他们。
出城之后,梅玉倒是遣军出来阻战了一阵,但不是梅玉率来的步卒,也不是方天杰所训练的逞罗铁卫队,而是韩氏姐妹召来的苗人部队,一半则是安南新降的杂牌部队,这批人加起来数量固然不少,却不耐拼战。
幸好蓝绍光也不想死拼,双方就这样进进退退,小作接触地缠战一阵,苗人损失了近万,而交趾军也折了三四千人。
这种战争是无法以损失来定胜负的,苗人虽然死伤得多,但他们的人多,仍然占着绝对优势。
蓝绍光折损了一成半的部队,尚未影响到元气,仍然保持着战斗力,他就这样且战且退地往海边走。
到海中去原是绝路,但蓝绍光似乎存心往绝路上走,所以梅玉也不迫他太急,准备慢慢地困死他。
海边有个小港,只停了些小商船和渔船,靠这种船是无法出远海的,也载不了两万人,所以梅玉很放心。
蓝绍光背海屯兵,大家都据险扎营,互相监视着,也都没准备作进一步拼战的准备。
梅玉扼险而守,除非蓝绍光逃下海去,但是靠那几十条小船行吗?
两万人靠海而栖,粮食就成了大问题,除非是吃鱼,但他们能光靠吃鱼过日子吗?
僵持了两三天,忽然有一天凌晨,梅玉接报说蓝绍光的前哨在撤退,连忙亲率大部追上去,果然看见蓝绍光的人在撤退,而港中却不知何时,泊进了四五十条大船。
蓝绍光的大部分人都已上了大船,蓝绍光向梅玉呼叫答话,梅玉倒是很从容,只带了他的妻子姚秀姑和两名侍妾,四个人策马近前。
蓝绍光已经登上了一条小船离开了码头,驶进了海中十几丈处,才仁立船头,按剑笑道:“梅玉,你想不到吧,我会在海上安排了这一批大船撤退?”
梅玉问了一句很傻的话:“你从哪儿找来的?”
蓝绍光的笑声响亮地从海上飘来:“梅玉,你的话实在很天真,四十几条大船,从哪儿可以轻易找到,我处是早有准备的了。”
“你早就准备要从海上撤退了?”
“是的,当胡奇邀我共图西南夷霸业时,我就准备了,万一所图不成,必须从容撤退,不能孤注一掷,硬把本钱砸在安南。”
“你靠着这两万人能成什么事,沐王府谋你必得,现在大明朝廷也容不得你的,你一逃回交趾立刻就会发兵征讨你,你抵挡得了吗?”
蓝绍光哈哈大笑道:“我不会回交趾去的,我以这两万之众,四十五条大船队,纵横西洋,何处不能容身,到哪儿都能称霸,以前的虬髯客在海外所建的扶余国,应该也就是苏门答腊那一带,我可以在那边再建一个王国去。”
“那你就丢掉交趾女王不管了?”
“那个弹丸之地离中原太近,不是可发展的地方,我早就准备好了,叫我的老婆能守则守,不能守就放弃,带上国内财富,飘洋出海跟我新建天地去。”
“海外不毛之地,建国岂有那么容易?”
“我有人有钱,还怕成不了事吗?这四五十条大船是我在多年前就秘密着人造妥了,一直以商船的身份往来于西洋各岛,在哪儿立足生根,我也早计划好了。”
梅玉看看他挂在船桅上的旗帜道:“黑龙旗。你的船上怎么扯着黑龙旗的,难道你跟横行七海的大海贼黑龙会也勾结在一起了?7”
蓝绍光狂笑道:“黑龙会根本就是我创立的,交趾国中怎么能付出两万雇佣兵的费用,这都是我黑龙会中的成员,名驰七海的神秘人物黑龙,也就是我的化身。”
梅玉的确是相当震惊的,诧然发问道:“你是说你这四十多条船都是海盗船?”
“不错。反正我也不会再回交趾了,借你的口宣扬一下,黑龙会今后将在海上讨生活,我们是一个四五十条船的大船队,有两万名水上健儿,这股势力谁能抗拒,今后谁要是遇上我们的黑‘龙船,还是乖乖投降的好。”
梅玉也朗声道:“蓝绍光,原来在海上残杀无辜,洗劫商船的黑龙党魁就是你,你知道你的罪孽有多大,从广东到辽东,沿海所有的州府都在通缉你,悬赏万金,要取你的首级。”
蓝绍光傲然道:“那有什么?印度,天方,还有更西的一些国家,也都在悬赏要我的头,可是谁又有这个本事?他们只知道我的黑龙船时东时西,出没无常,却想不到我摩下的战船会有四五十条之多,纵横七海。”
他挥挥手,小舟靠上了一条大船,然后整个船队扬帆缓缓出海而去。
韩玉玲忍不住骂道:“早知道这个畜生如此混账,该弄蛆蛊在他身上,活活整死他2”
姚秀姑笑笑道:“现在没机会了。”
韩玉玲道:“还是有机会的,他迟早还是会去找他老婆的,我把蛊下在交趾女王的身上,只要他们一交合,蛊就能种过去要他的命。”
梅玉一叹道:“杀了蓝绍光没有什么用的,他只是一个狂妄自大的草包而已,不安分的是他的手下,也就是以前蓝玉大将军手下的那些亲信、旧部,这批人才是祸害之源,军事、谋略,什么坏主意都是他们兴出来的,除掉那批人才能使天下太平。”
韩玉玲道:“爵爷为什么不早说,他们在平地上,我们还有办法。”
梅玉笑笑道:“你们的办法是用蛊,那要一对一,你们上哪儿去找这么多苗女去。”
“也不是非要女人不可,像我们对付另一批人,在食水中下了禁制,不是弄过来一万多人!”
“但是对蓝绍光的手下没有用,他们中颇有能者,他们也喝同样的水,却没有中毒,可知早有了准备。”
韩家姐妹却略见沮丧,但是梅玉却兴致勃勃地吩咐沿海扎营布阵,密密地封锁了海岸,而且加紧地制造弯箭,使得大家都很奇怪。
姚秀姑问道:“元帅,蓝绍光已经远去,我们现在应全力对付西贡城中的胡奇才是。”
“胡奇是舍不得离开西贡的,他如离城远去,沐王就正好占据西贡,绝了他的归路,我跟沐王早就约好了,一人堵一边,活活地堵死他。”
“可是我们移师海边,他就可以全力去扑攻沐王了。”
“他不敢也不会的,他的人手跟沐王大军差不多,力攻未必讨好,而且他跟沐王还有点交情,不会死拼的。”
“元帅,既是沐王跟他有交情,为什么又要出兵夹攻安南呢?”
“那是出于我的请求,安南已数岁不朝,有了不臣之心,而且公开支持蓝绍光,违抗我这西南夷都护使,那就是公开违抗我大明,沐王身为明臣,自然要支持我。”
姚秀姑道:“他可以不理的,朝廷也没有要他出兵。”
梅玉一笑道:“他当然可以不理,朝廷也怪不到他,可是就得罪我了,他身旁天南离朝廷很远,皇帝要对付他不容易,我对付他就容易多了。”“
姚秀姑还想问,梅玉一叹道:“朝廷给我都护西南,就是想利用我们之间的矛盾,互相牵制而制衡,我们就必须互相合作而安于所居,这是一种攻防上的互相依赖,你们一时不会明白的。”
姚秀姑道:“朝廷大事,妾身是不明白,也不敢饶舌,可是元帅此刻列阵海边,好像蓝绍光会去而复返似的?”
“不错,我就是防他这一着。”
姚秀姑不解道:“他还回来干吗?明知道安南大军云集,他来了也讨不得好去的。”
梅玉笑道:“战阵上的情势,有时可由不得人的,他并不想回来,但却非回来不可,因为他以为我必然移师去攻安南,他还可以登陆突围,我却要堵绝他的去路,非要他们全军覆没不可。”
梅玉常常用兵如神,所以大家也不敢多问了。
而且梅玉也没有要大家多等,当天晚上就听到远处传来海上隐约隆隆的炮声,也隐约可见天际的闪光。
将近天明之际,探测的小舟已经来报有二十多条大船接近了,梅玉立即下令布阵监守海岸,严令不准敌人登陆,就在海中予以消灭。
这倒并不难,因为这是小港口,大船吃水深,无法直接驶入,要靠小船接驳,所以当十几艘扯着黑龙旗的大船入港后,放下了小船,想强行登滩时,遭受到最猛烈的攻击,形成一片人间地狱。
用地狱来形容当时的情景并不过分,每条大船上都有三四条小船,每只小船上挤得满满的,总有四五十人,船舷已压着水面,一个弄不好就会翻掉。
梅玉的士卒们在岸边却遥远用火箭攻击,箭尾上绑了棉絮,沾满了桐油,射在船上立刻起火燃烧,落在人堆里更糟,桐油沾上人身也开始烧起来,混乱中船立刻翻了,人落在水中,就成了弓箭手的活靶。
有人举手高呼着投降,但梅玉却下令不接受,杀无赦,那才是一场最惨烈的屠杀,海面上浮满了人尸,有些小船看见不对劲,又划回大船去了。
但是他们没来得及攀回大船,港外海面上一片帆影蔽空,近百条巨舰上悬着大明的旗帜。船上的炮火猛烈,一片硝烟中,十几条黑龙船都化为碎片。
蓝绍光的部下们在海中哭叫着求饶,但外面赶来的大军舰上的明军跟梅玉一般的无情。
直到海上浮着全是不能动的尸体了,港口也排满了旗帜鲜明的巨舰。
主舰上扯起了大郑字的帅旗。
是郑和,三宝太监郑和,他又第三度的出海巡戈而降了,而且恰好地在海上截住了黑龙船,来个一举而歼!
经过一阵连击之后,郑和甲胄鲜明地乘着小舟登岸,梅玉亲率妻妄部属,在岸边接迎。
郑和一见面就哈哈大笑道:“恭喜国公,听说国公身边又添了一双玉人。”
梅玉介绍了韩家姐妹,郑和笑着打趣道:“难得二位还是苗疆的总降头师,咱家以后倒是对二位要十分恭敬,若是惹恼了二位,随便弄点零碎放在咱家身上,咱家可就惨了,好在咱家是个寺人不近女色,最多是不舒服而已,大概不会要命。”
他很风趣既调侃别人,也打趣自己,所以使得气氛立刻很融和。
谈话中,大家才知道梅玉跟郑和是约好了共谋安南的,梅玉这边发兵,郑和也出海而行,原本是想三面夹攻平定安南跟交趾之乱的,想不到意外地把为患海上的黑龙海盗船也消灭了,昨夜海上一番遭遇,蓝绍光一半的船就被消灭了,逃到港中来,又被梅玉截杀了另一半人。
蓝绍光在小船上中了乱箭而身死,尸体已寻获,他的部属十之八九被杀死,只有十分之一的人被俘请降,梅玉本来不想接受的,还是姚秀姑劝他为人不要太狠,不要造太多的杀孽,他才勉强地接受下来,编为部属,也有近两千人,使他的都护府声势又壮了。
这时陆上的大军又增加了郑和的三万多西征军,这支部队可不得了,水陆两栖,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选战士,安南王胡奇不敢再顽抗,只有率众投降了。
郑和做主受降,因为他是大明朝廷的代表,他在受降之后,以雷霆万钧的手法与作风,废掉了安南王胡奇以及他治下的文武大臣等十多人也都加以罢黜,然后在胡奇的侄儿中,挑选了一个精明能干的年轻人,立之为王,请镇南王沐荣和汝国公梅玉担任监国,督察国政。
新君登位,大赦全国,政风一新,革除了不少先前害民的规章,赢得了民众一致的称颂。
新立的安南王胡禄除了上表归顺大明外,还在佛前盟誓,订佛教为国教,建圣光寺分寺,由圣光总寺派遣高僧来住持,封为国师,以表示对圣光寺的服膺。
这一切都弄定妥后,郑和又再度扬帆西进,巡视西洋各邦去了。梅玉知道郑和是去搬银子,前两度西征时,在马来西亚发现了不少的银矿和锡矿,当时就留下了技师,指导当地土番开采冶炼。
这是朝廷的一项秘密收入,永乐帝自奉虽俭,但是他励精图治,修城、治河、兴修水利、广开大道以修商旅交通,这些措施都要钱,虽然可取之地方,但是永乐帝体恤百姓,不愿把税赋加得太高,所以动用了这批海外的财源。
梅玉和方天杰也都班师回到了暹罗,他的都护府就建在此间,那是他的私心,他想为建文帝把圣光寺迁到此间来,他自己是明朝的西南都护使,方天杰又是暹罗的王夫,每个人的手中都有着一股雄厚的武力,足可保护这位结义大哥的安全,也可以保证圣光寺的崇高地位。
建文帝和李珠也同意了,他们在缅甸固然不错,大缅君对圣光寺也颇为尊敬,可是圣光寺除了一些近侍外,不能设太多的武力,那也是跟永乐帝之间的一项密约,永乐帝可以支持建文帝在西南立脚,却不答应圣光寺建军。
永乐帝宁可拨军队给梅玉,建立都护府来护卫圣光寺,却不准圣光寺自己建军。
所以建文本人也同意迁寺到暹罗,那儿不但有庞大的军队保护,而且三兄弟也可以经常见面。
建寺工程进行很快,因为梅玉还着令韩氏姐妹,发动了近万苗人帮忙,他们的工资要求低,又乖又听话,韩玉玲以总降头师的身份下命令,他们更听话了。
西南各大邦都贡献了建材和金银,尤其是交趾,王夫蓝绍光战死,梅玉遣回了部分降卒,女王吓破了胆,派了四位朝中元老,带了难以计数的明珠珍玩,上献给梅玉,请梅玉饶恕他们。
信中说得十分可怜,蓝绍光之所以成为交趾王夫也是强行为之的,蓝氏挟祖上之余威,手下兵勇将广,而且早得在交趾下功夫,使交趾国内间谍充斥,早已是蓝家的天下了。这次蓝绍光出征,把他的势力全带走了,又全部为梅玉所灭,女王才得以整顿朝内,重定天下,驱除蓝氏势力,这都是拜梅玉所赐,所以特致无上谢意。
信上如是说,那四位元老也是如是说,梅玉也就算了。他相信这也是事实,否则以交趾那等小国,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胆量,敢与天朝抗拒。
因为梅玉此刻的身份是大明朝的西南都护使,交趾女王居然遣侍女行刺梅玉,那可不是私人的行为而是向大明朝廷挑衅了。
那一笔贵重的礼物,他倒是全数收下,放在圣光寺的大殿中,益发衬托出金碧辉煌的庄严气象。
圣光寺圣僧入驻是苗南的一大盛事,各国的国君和西南大小一百多个夷邦酋长都来祝贺叩诣了,一方面是进圣憎,另一方面也来进诣梅玉,向大明朝廷表示效忠。
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了十来天,各邦各国的君王和夷酋们也都分别回去了。
圣光寺中却出了一件大事。
供奉在大殿中的一尊绿玉佛像却莫明其妙地失踪了。
这尊佛像雕成于隋代。系名匠选取了极品翠玉,刻意精心雕凿而成。通体翠绿,高二尺四寸,宽一尺六寸,重约五十斤,晶莹夺目,价值连城。
这尊佛像是圣光寺初建时,由太祖洪武帝所赐,一直被视为镇寺之宝,也是圣光寺荣耀之象征。前些日子各邦君王来仪,都是先礼佛祖,后参圣僧,礼的就是这尊绿玉佛。
偏偏就是这尊佛像失踪了,是谁拿走了呢?
佛像是在严密地保护中的,从缅甸请到暹罗,是由李珠亲自乘象蛮陪着,前后有百名甲士护卫,比圣僧建文的护卫还多出了一倍,到了新的圣光寺后,立刻被安放在大殿中,有四班会武的僧侣,不分日夜的诵经保护,也差不多是一直在目光注视下,怎么会失踪呢?
那经过也十分离奇。首先是在前三天的一个夜晚,那尊玉佛常会由身上冒出彩霞,凝结在头上,形成一圈佛光,使得值夜诵经的僧人们见了,以为是佛祖显圣,大家一齐跪在地上膜拜不止。
第二天,他们将此事票告圣僧过,建文帝半信半疑,却没有太在意,他在意识中,总没忘记自己是中原天子,是天生的圣人,佛祖显圣,也称不了什么了不起的神迹,据说太祖皇帝朱元璋,少年时曾流落在报皇觉寺里做小沙弥,每天凌晨,要扫大雄宝殿,佛祖两旁,有许多泥塑的金身罗汉,每当太祖扫到那儿,那些罗汉们都会自动地走过一边,以方便他打扫角落的所在。
这故事是国师刘伯温所创,故意着人在市井茶坊中广为流传,来表示太祖的与人不同处,以掩饰太子的出身寒贱,因为在那个时候,人们的思想还是很封建的,虽然有英雄不论出身之说,但贵为天子,仍然不能太将就的,像太祖幼时,与人牧猪为奴,入寺为僧等,都是有失尊严的。
建文帝在幼时也听说过那些传说,当时并不相信,也认为是人为的渲染,现在听得那些僧侣们如此传说,心中有点欢喜,但也有点怀疑是不是那些僧侣们故意说出来,使百姓们加重尊敬,也使他们的地位重要一点。
因为有四班高僧们轮流诵经,就是他们这一班有所见,岂不是他们特别有佛缘,得蒙佛祖慈航呢!
如是喧腾了三天,并无异征再出现,大家也就冷了下去时,却又再现,还是在半夜里,据一个高僧说,他看见有一朵祥云,由玉佛头上冉冉升起,升到大殿正梁上时,爆开成为一朵金色莲花,悬在半空。
这时金光大盛,众僧一齐跪倒,合十口颂佛号,而空中的金莲也发出了扑鼻的异香,他们都看见了那尊玉佛化成一丈二尺高的法身,朗声道:“吾佛为宏扬佛法,乃自降法身,结缘人间,历时千载,而今功德圆满,吾佛当西归,尔等诸比丘僧,诸善男女,有缘目睹,速面向西方下跪,口诵佛号,闭目送吾佛而去……”
法身四周仍有祥云缭绕,就这么冉冉出殿而去。
殿中的僧侣,殿外的武土都目睹了此一神迹。
玉佛丢了,府下的檀木莲座还在,莲座旁还留有一些黄色的粉末。”
李珠倒是很有见地,她吩咐将这一批僧侣们和武士全部置留一室,看管起来,然后迅速着人到都护府把梅玉夫妇请来,同时也把韩氏姐妹请了来。
姚秀姑闻讯之后立刻赶来了,梅玉和韩玉玲晚一步到达,因为当时梅玉是歇在韩玉玲屋中的。
韩金玲也先开始侦察了,她是白莲教祖师韩山童的后人,还存着一套祖传的法籍和符咒。
她听了报告后,直觉的就判断是人为的手法,因为白莲教最专长装神弄鬼,那些神迹异征,她也全可以用白莲教的手法弄出来。
接着再检查一下那些残留的粉末,就更证实这是人为的了。
那些粉末是一种很厉害的迷香,点燃了之后,人嗅了会全身疲软无力,不能动弹而神智却在半醒半睡之间,本身没有意志,可以随人诱导摆布。
本来这是一种诱惑女子的淫药,男人若是看中一个女子,只要能有机会,悄悄地接近她,点上这种香,对方嗅了就会神志迷糊而体弱无力,那时再施以甜言蜜语的诱导,不管对方多贞烈,也难以抗拒了,这是一种极为邪恶的药,想不到竞被人用到圣光寺中来了。
既然发现了这种药物,先前的那种神迹自然也是由人故意造成的幻觉了。
贼人们之所以要伪造迹象,就是想盗走这一尊玉佛。而且这贼人很狡猾,他第一次不下手,先造成一点小神迹,在大家的心中造成印象,然后再施为,使每个人都以为佛祖再度显圣,取了佛像,可以在重重警卫中从容离去。
梅玉一决定这是人为的,便做了一项措施,他立刻就发出了通令,要四外的警卫立刻加强盘查,严格检查每一个经过的人,凡是有两尺来高的包裹箱子等行李,一定要打开来检查,以免佛像被运出去。
案发到现在,不会超过四个时辰,贼人们想要离开,也不会超出一百五十里去,而他所布的岗哨遍布在两百里外每一条对外通路上。
通令是用一种特别训练的鸥鹰来传递的,这种猛禽飞行极速,目力锐利,夜可见物,它们在空中直线飞行,不受任何阻碍,百里之遥,片时可抵达,是一种最快的通信方法。它们没有鸽子的耐力,可飞行迢迢万里,但数百里的短程,它们却可靠迅速多了。
梅玉发出通令后,才开始审讯那些僧人。
一切神迹俱为人为,就必然要有内应,这个内应一定是能出入逗留在大殿中的人,才能在玉佛身上弄手脚。
他查出这一批人,正好是三天前夜间发现圣迹的那一批,嫌疑又大了一点。
他又挑出一名坐在近玉佛边的高僧,法号叫释智空,于是他问道:“大师是第一个见到玉佛顶上冒出佛光的?”
“是的,当时已为深夜,众僧友都极感疲倦,只有贫僧较为清醒,故而最先得见,发声唤醒诸友。”
“你看到的是一朵五色样云冉冉上升,有多大?”
“开始时只有拳头大小,越升高越大,升到正梁时,已有箩盖大小了,随后一声轻爆,变成一朵金莲。”
“大师见过民间在庆典时所制的烟火吗?”
“见过,每逢过年时,皇宫中都放烟火的。”
“那样云变化为金莲,像不像是放的烟火?”
“这个……僧家不敢打谈话,的确是有点像。”
“你有没有见到玉佛长大成为丈二法身呢?”
“这个也没人见到,因为大家都抬头去看那朵金莲了,直到耳畔有声音,大家才低头来看玉佛,见到的已是法身了,全身也是碧绿,周围有香烟缭绕。”
“是坐着还是站着的?”
“应该是站着的,但是下半身为烟雾所遮,不见双足,一直到出殿而去……”
“你看到佛祖的面目了吗?”
“隐约的看到了一些,与一般所见的佛像并无差异,只不过脸上是青绿色的,看来有些狰狞。”
“狰狞?这对佛祖可是大大的不敬1”
“贫僧只是说出心中的感觉,佛祖要见怪也没办法。”
“释智空。你说一句老实话,你认为这一次佛祖显灵西归,是真的吗?”
释智空沉思片刻才道:“元帅问起了,僧人也不敢胡言,僧人也怀疑这是一次人为的,只是如何施为,僧人可说不上来。”
“何以你认定是人为的呢?”
“因为佛祖如现法身,应该是金光灿烂,不会是绿色,那是妖异之色。再者,经佛光普照之后,应该是通体舒坦无比,如沐春阳,如熏和风,而僧家却感到头痛骨酸,这都不是正道。”
梅玉点点头道:“你既有这种感觉,为什么不告诉圣僧呢?
还要跟着大家一起胡说?”
“元帅,僧家是现在才清醒一点,先前糊里糊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梅玉一叹道:“大师既然如此明白,本爵也告诉你实情好了,小妾是白莲教主的后人,据她侦查判断,这完全是一种白莲教的障眼法和迷魂手法,大师可知道各位贵友中,有谁是习过法术的?”
释智空道:“有一位释智安师兄,他是密宗出身,精擅各种法术,不过他应该没嫌疑,因为第一次佛祖显圣,他就立斥此说,说佛祖大如来法身,应是万轮金光,佛光也是金色的,不会有什么五色样云,那是妖孽化幻来迷惑世人,他正准备行法降妖呢!”
“喂!这位智安大师在何处?”
“应该就在寺中吧,寺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说不定正在展开调查。”
梅玉连忙着人去找释智安,却在后园中找到了他的尸体,喉问有两个深洞,似为一种歹毒的指力穿透而死,凶手指力能够透喉而杀人,可见武功很高。
也可知释智安必然是有所发现,才被人杀害的。
知道寺中必有内奸,却苦于找不到线索,那些高僧们对佛祖显圣之事,有一半相信,一半不信,但不管信与不信,他们都没有嫌疑,因为他们的来历都很可靠,大都是自幼出家,在圣光寺学习各种事务和精修佛法,不可能跟白莲邪教发生关系。
再清查那些侍卫们,也找不出可疑之处,这些侍卫是梅玉和方天杰亲自召募训练的,事前对于身家已经做过详细的调查,个个都是忠贞可靠,才被派为圣僧建文的贴身侍卫。他们的忠心绝无问题。
不过玉佛却是失窃了,被一个或是几个装神弄鬼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弄走了。
调查没有结果,大家都很沮丧,齐聚在一起磋商,连建文自己也参加了。
他的反应倒是比较轻松地道:“我不明白,贼人费了这么大的手脚,仅盗去这么一尊玉佛的目的是什么,它虽然价值连城,却不是最珍贵的,在圣光寺中,至少还有五六件宝物。价值在玉佛之上,比如说那柄昆吾宝刀,就供在神桌上,他却没有拿走。”
昆吾宝刀是建文出亡时,自己从大内携出,刀为西洋名匠所铸,能削铁如泥,刀柄上的名珠宝石,每一颗都价值连城,较之玉佛犹为名贵,它的体积小,分量轻,携之方便,却安然无恙,未被窃走!
李珠道:“窃走玉佛的人,显然不是为了它的价值,而在打击圣光寺的威望,因为前些日子,诸王入觐,都向玉佛礼拜,认定是镇寺之宝,现在玉佛失踪,岂不显示圣光寺之无能。”
姚秀姑道:“玉佛是现法相而去的,寺中僧人都可以作证,这事渲染开了,反而会增加圣光寺的声望。”
李珠一笑道:“秀姐,寺中的高僧也说过,玉佛法相乃妖异之气,如果我们信以为真,足以惹人耻笑,对方故意留此败笔,正是要我们去大肆宣扬的,等我们把此事晓遍西南时,他们再出来以妖异为斥,甚至于出示玉佛来作为证明,那时圣光寺就无地自容了。”
梅玉火大了道:“那我们就等着瞧好了,圣光寺的神威不完全是靠着民众的信仰而建立的。”:
韩玉玲婉言解劝道:“爷!不能这样子说,服人以威,远不如服人以德,圣光寺之所以能居于万邦之上,就因为圣僧是佛祖代表,大家心甘情愿地臣服其下,人不敢跟神佛去争,却绝不怕跟人争,宗教化服之力,还是大于一切的,我们绝不可小看了信仰的力量。”
梅玉道:“那要怎么办呢?”
李珠道:“目前只能不动声色,慢慢地侦查。”
梅玉急了道:“这可拖不得,玉佛失踪已经封住消息了,若是有人间起来,圣光寺的威严即将受挫。”
韩玉玲忽然道:“能不能找到一尊差不多的?”
“恐怕不太容易。”
韩金玲道:“不必去找,姐姐就有一尊,是先母留给她做陪嫁的,现在她已经嫁人了……”
韩玉玲道:“我那尊翠玉佛像的色泽倒是差不多,只是小了一点,只有一尺多高,比那一尊差了一大截呢。”
韩金玲笑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再把我的水晶屏放在前面,那是能放大的,看来能比原来的还大。”
韩玉玲道:“我那尊是坐像,原来的那尊是立像。”
韩金玲笑着道:“佛祖去而复返,出去到了西天又转了一圈回头,总要有些改变的,这还能难住我们了吗?”
梅玉一怔道:“你们要使玉佛回来?”
韩金玲道:“贱人能叫玉佛去,我们自然也能叫玉佛回来,这不过是白莲教的手法重演一次而已,这次我要使它更为轰动,再过几天就是浴佛节了,这在我们西南夷方是一个大节日,我们就选在那一天让玉佛回寺。”
接下来的几天,圣光寺有意无意将寺中玉佛化丈二法身像的事泄了出去。
于是远近的民众都知道了玉佛西去。寺中把留下来的莲座视同佛祖般的高高供起,希望有一天,佛祖法身能变化再度来归,所以到了浴佛节的那一天,圣光寺外,聚集数近十万的信徒,顶礼膜拜,叩参佛祖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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