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沙抱歉说:“我们家没客房,就到我卧室将就休息会吧。”
林妲跟着去了他的卧室,很整洁干净的一个小房间,墙上有他小时候的照片,她问:“你爸妈一直给你保留着这间房啊?”
“嗯。被子床单都是干净的,刚洗过。你累了,睡会吧。”
“你呢?”
“我去看他们打麻将。”
“看打麻将有什么意思啊?”
“那我干什么呢?”
“你就在这里陪我。”
他笑了一下。
她声明说:“不是三陪哈。”
“几陪呢?”
“就一陪。”
“哪一陪?”
“陪坐。”
“好,我坐这里陪你。”
她脱了外衣,爬上床去躺下,把被子一直拉到胸前。
他坐在床边的写字桌前,打开电脑:“我上网玩,不弄出声音来,不会影响你睡觉。”
“你上网玩什么呀?”
“随便逛逛,看点新闻什么的。”
他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看,她偷偷看了他一会,也爬起来,跪在床边,歪着头去看他的电脑屏幕。
他看她一眼,说:“你说困了,怎么不睡呢?”
“我现在又不困了。”
“那就出去看他们打麻将?”
“打麻将有什么好看的?”
“你上去打几圈?”
“我不会。”
“现在A市人不会打麻将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了吧?”
她解释说:“可能是因为我一直都跟我妈妈住在一起吧,我妈也不会。”
他点点头:“可能是,所以你没受到任何污染。”
“你觉得我没受到污染?”
“嗯,像一朵洁白的花。”
“像什么花?”
他开玩笑说:“像棉花行不行?”
她伸出手,做个擂他一拳的样子,但没敢碰他,只说:“不行,棉花不好看。”
“谁说棉花不好看?我找几朵棉花给你看,才好看呢。”
他在网上找了一些花,指给她看:“看,这才是棉花,我们平时说的棉花,其实是棉的果实。”
她想借看屏幕的机会凑到他跟前去,但他把电脑屏幕转了一下对着她,她就不好意思太凑近他了。
看了一会,她低声问:“你说外面的几个人现在会怎么猜我们?”
他沉吟片刻,低声说:“你要是怕他们误会,我可以到外面去——”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
她低着头不出声,感觉他在看她。
她突然抬起头,问:“看没看出我今天精心打扮过了?”
他一愣,把视线转到电脑那边:“没,没有。”
“啊?我白打扮了?”
“你打扮不打扮都一样。”
“为什么?难道我这么——稀泥巴扶不上墙?”
“不是,你是天生丽质,打扮不打扮都好看。”
“你都没正眼看我一下,就说我天生丽质,是在忽悠我吧?”
他从电脑前转过头,很认真地看了她一阵,说:“不是忽悠你,是真的,天生丽质。我从来都没注意过你穿的什么,因为你人本身——更吸引人。”
“就是有点胖?”
“不胖啊,哪胖啊?”
“到处都有点胖。”
“瞎说,那叫丰满。”
“哇,你知道不知道,‘丰满’现在可是骂人话呢,如果换了别人,就要回骂你几句了:你才丰满,你全家都丰满!”
他低声笑起来:“丰满是骂人话?那要怎么说才算表扬?说你瘦得像根柴火棍?”
“柴火棍的皮多粗糙啊!”
他又笑起来:“那要说你像什么你才高兴呢?”
“说我像濛濛。”
“像她有什么好?我看见她就像看见一个挂衣服的架子。”
“那说明身材好啊!人又瘦,腿又长,穿什么都好看。我呢,就得思前想后,看怎么穿才能把我身上不好看的部位遮起来。”
“你哪个部位不好看?”
“第一是腿。”
他看了一眼她的腿:“腿怎么了?”
“大象腿。”
“哇,什么大象有这么娇小的腿啊?迷你象?”
“你觉得我腿不胖?”
“一点也不胖。”
“你是不是真的在拿我和大象比啊?”
“跟谁比你的腿都不胖,美国女生的腿不知比你胖多少倍。”
“所以我想到美国去,到了那里我就不觉得自己腿胖了。”她把手伸出来,“手指也太粗了,又短,搞得我连指甲店都不敢上,连戒指都不敢戴——”
“那好啊,可以省钱嘛。”
“你也觉得我手指太粗?”
“没有啊,我觉得你的手很小巧。”
“你的意思是跟你相比吧?”
“跟我比那当然就——更小巧了。”
她抓过他的手,拿来跟自己比,生怕他一下把手抽走了。但他没有,也没看两人的手,只盯着她看。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她装作不知道他在看她的样子,低头细心地比两人的手,然后翻过来看他的掌纹。
他问:“你会看手相啊?”
“嗯。要不要我给你算个命?不收钱。”
“好啊,让我看看你算得准不准。”
她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说:“我可直说了,不许生气哈。”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那好,我就直说了。”她先胡言乱语地说了一通“事业线”“头脑线”之类,逗得他呵呵笑,然后她说,“你的爱情线有点乱,有很多支线分出来,说明你——用情不专,一生桃花不断——”
“这就是乱说了,我从来没桃花。”
“现在没有,不等于以后没有。”
“以后也肯定没有。”
她很开心,接着胡诌:“你的婚姻线也比较乱,瞧,这里有一条比较粗的分支,分支上还带个小分支,说明你——结过一次婚,或者是订过婚,至少是差点结婚了,你和她有一个儿子——”
他呵呵笑着说:“你想拷问什么就直接说——”
她也笑起来:“是你叫我拷问的哈。”
“我不叫你拷问也没用嘛,你肯定一直都在琢磨这事。”
“没有一直琢磨,就是有点好奇,Simon说你和‘陶妈’有个——痴呆儿——”
“他在瞎说,人家那怎么是‘痴呆儿’?是autism。”
“autism是不是唐氏综合症?”
“‘唐诗综合症’?还‘宋词综合症’呢!autism是自闭症,就是社交能力比较差而已,怎么能算痴呆儿?”
“那他——是不是你儿子呢?”
“如果是我的儿子,我还坐在这里?”
她好奇地问:“你不坐在这里,会到哪里去?”
“去照顾我儿子啊。”
“那他是陶妈和——谁的儿子?”
他不吭声了。
她赶紧说:“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
“是Mary和一个俄国人的儿子。”
“Mary——就是那个陶妈?”
他没回答,但她知道自己猜对了,解释说:“我也知道叫她‘陶妈’不好,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好跟着Simon乱叫。现在我知道她叫Mary了,就不会再乱叫了。”
他很纵容地说:“你想叫她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开心。”
她受到鼓励,接着问:“Simon说Mary是你——唯一迷过的女生——”
“也不是什么迷——”
“那是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那时还年轻,不懂事。Mary是个很好的人,我不该——耽误了她几年。”
“你的意思是——你跟她谈过恋爱——但是——后来你提出分手了?”
“不是我提出分手——”
她不懂了:“既然不是你提出分手,那怎么能说耽误了她几年呢?”
“也许我一开始就不应该——”
“追她?”
他想了一会,说:“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她更不懂了:“怎么会是你追她?”
“怎么不能是我追她?”
“Simon说她——长得又不好,年纪又比你——大很多,你怎么会追她?”
“Simon不是还说过我——头脑不清醒吗?”
“但是我觉得——你头脑很清醒,如果真是你追她,那肯定是因为她身上有什么闪光点。”
他探究地问:“如果我就是因为她——长得不好年纪又大才追她的呢?”
她惊讶地问:“那——是不是因为你同情她?
他笑了一下,没回答。
她觉得他是默认这一点了:“那她现在是和那个俄国人——结婚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结?不是孩子都有了吗?”
“那人有老婆孩子,怎么结?”
“啊?原来是一夜情啊?”
“应该不止一夜。”
“露水姻缘?”
“近水姻缘。”
她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近水姻缘?什么意思?”
“有点像你爸爸和那个——柴老师。”
“啊?是这样。那Mary没问那人要孩子的抚养费?”
“人都跑回俄国去了,她到哪里去要抚养费?”
她感叹地说:“Mary太可怜了。”
“那是你外人的看法,Mary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怜的,她很爱她的儿子,有子万事足。那孩子除了社交能力和生活能力比较差以外,别的方面并不差的,很有数学天分。你看过那个《RainMan(雨人)》的电影没有?”
“啊?她儿子那么聪明啊?那Simon真不该说人家是痴呆儿。”
“他都是道听途说。”
“他可能是看见你定期给那个孩子赡养费,就以为你是那孩子的——爸爸。”
“他说的也不算全错,我不是Mike(麦克)的亲爸爸,但我是他的godfather(教父)。”
“你想帮助Mary,怎么不愿意跟她结婚呢?”
“谁说我不愿意跟她结婚?是她不愿意跟我结婚。”
她难以置信:“她不愿意跟你结婚?不是说她比你大,又长得不好吗?”
“比我大又长得不好,就一定会愿意跟我结婚?这只是你的价值观,她并不这样认为。”
“她是什么价值观?”
他耸了耸肩:“那你就得去问她了。”
“我又不认识她,怎么问她?”
他笑着说:“如果你认识她,是不是就一定要去问她?”
她有点不好意思:“我有那么爱管闲事吗?”
“我知道你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也许这件事对你来说——不是闲事。如果你不问她就睡不着觉的话,我可以把她的电话号码给你——”
她故作清高地推辞:“不用,不用,你都告诉我了,没什么要问的了。”
她原以为会在陶家呆两天的,还在想着晚上睡觉会怎么安排,但刚吃过晚饭一会,Simon就来接人了,在楼下打电话叫他们下去。
她和陶沙下了楼,看见詹濛濛坐在前排座位上,满脸乌云。
她问:“濛濛,今天玩得好吗?”
詹濛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好哦,好得很!”
Simon开玩笑说:“快别惹这个炸药桶了,当心把你们都炸飞。”
“怎么回事?”
“等她回家再告诉你,免得把我的车炸飞了。”
陶沙没上车,说要等假期完了才回去。
她也不想走,但Simon和詹濛濛都力劝她,她只好回去。
到了她家楼下,Simon叮嘱说:“Linda,我把濛濛交给你了,盯紧点,可别让她寻了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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