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努努·几米·绘本·努努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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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5章

  021大家都有秘密

  白丑递过一叠信纸,白茯苓接过了简单翻几下,上面有这些工匠的姓名、年岁与居住地,更详细的是关于他们所擅长的技艺的描述,语言简单直白,就是外行人也能一眼看懂大概所指。

  木佩兰听了白丑的话大皱其眉,不满道:“夫君,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传出去了让苓儿怎么做人?”什么叫“看上谁阿爹就想办法替你把人弄回来”?这两父女说话颠三倒四,真是让人无语。

  白丑干笑两声道:“这里不是没外人吗?”

  白茯苓道:“娘亲,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就是让人听见了又能把我怎么着?”

  “就是你爹把你惯得无法无天……”木佩兰好气又好笑,不过不知道忽然想起什么,没有再说下去,摇摇头举起手上缝了一半的衣衫继续飞针走线。

  白茯苓挨在父亲身边,两父女一边拆阅着桌子上的信函,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换着看法意见,木佩兰在一旁听着,不知不觉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忽然停下动作试探着道:“京中来信,说、说娘亲想见见我与苓儿。”

  这话她刚才就想说了,迟疑了这么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

  白丑双手一抖,手上的信掉到了桌子上,怫然变色道:“你……你还跟京中那些人有联络?!”

  木佩兰垂头道:“那、那毕竟是我亲娘,她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当年的事,她也是无可奈何……”

  白丑见夫人这样,顿时就心软了,起身走过去拉起她的手道:“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怕那些人又来打你的主意,当年他们害你害得还不够惨吗?”

  木佩兰抬头笑了笑道:“我现在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们打主意的?我都这副模样,这把年纪了……你当我还是当年的京师第一美人吗?”

  白丑搂着她的肩头道:“不管你什么模样,什么年纪,你永远是我心里的第一美人。”

  不看画面,这话还是挺让人感动的,但是就算是亲生父母,白茯苓也很难违心地抹杀掉与感动场景台词背道而驰的惊悚人物形象。

  白茯苓一脸囧相地看着他们,只觉得耳边雷声隆隆,眼前乌鸦乱转。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挺自恋的了,跟娘亲大人一比,那简直是谦逊到了谦卑的程度啊!

  她娘亲长成那样当年就敢自称京师第一美人!她这样的该怎么说?宇宙第一美人?天啊!还是京城的人都审美异常,就爱娘亲那一款原生态的高大健硕形?

  白丑两夫妇柔情蜜意了一阵,终于发现女儿的不妥,俩人不好意思的咳嗽两声,对望一眼,问道:“小时候的事,苓儿还记得吗?”

  白茯苓舒服地歪到娘亲身上蹭了蹭,娘亲虽然容貌身形有些恐怖,但是身上那股柔柔的暖香她最喜欢了。口中懒洋洋道:“三岁以前的不记得,三岁以后的多半记得。”

  这是她的一贯说辞,对于她身上种种不合常理的事情,两夫妇似乎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所以白茯苓也就懒得去掩饰了。

  她记得三岁那年她清醒后首先见到的是娘亲,还有庙里的那个老和尚,后来跟着娘亲回家,路上捡了陆英,那时家里只有娘亲与参叔等几个人,娘亲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是日日坐立不安,过了几日,父亲忽然深夜一身血污地出现在她与娘亲的房间里,俩人抱在一起无声痛哭,他们以为白茯苓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她一直睡不安稳,父亲一进门她就醒了,装睡偷偷把这一幕看在眼里。

  自那之后,娘亲脸上重新有了笑容,除了父亲出门“办事”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京城中,直到几年后,发生了某些事才决意离开,一下子迁居到这离京千里的北关城来重新开始。

  据白茯苓观察,当年父亲肯定在暗地下替某股朝廷势力办事,而且办的是一些不太光明正大的事情。一家人极少提起过去在京城那段日子,白氏夫妇更从来没有向白茯苓提起过白家的来历与亲戚之类。白茯苓也不问,只当父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无牵无挂倒也自在。

  每个人都有秘密,她的父母有不少事从不曾对她提及,她也有个大秘密藏在心中,恐怕会跟着她进棺材,只要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就好,何必一定要寻根问底?。

  如果爹娘知道他们的亲女儿早在三岁那年就夭亡,她不过是来自现代社会的一缕孤魂,他们会怎样想?

  如果他们知道她只能代替他们的女儿陪他们十五年,他们会不会为她伤心,觉得不舍?会不会从知道的那一刻起就在将会失去她的恐惧中惶惶难安?

  所以有些秘密说出来徒增烦恼,破坏安定团结,和谐幸福的美满生活,还是都烂在肚子里去吧!

  白茯苓从来到这个世界那一刻,听见那个她现在称之为娘亲的丑怪女人,在地藏王菩萨像前紧紧抱着她,说愿意牺牲一切付出一切,只求女儿平安起,她就决定,忘记前生的种种,她要重新开始,她要好好享受这从不曾试过的母爱滋味。

  两夫妻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提起往事,只是避重就轻挑些白茯苓的童年趣事说笑一番,木佩兰叹口气道:“苓儿小时候像个大人,这几年倒开始像个孩子了。”

  “娘亲这是什么话,分明是说我越活越回去了!”白茯苓嘴巴上不满抗议,心里却是明白娘亲的意思的。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幸好母亲信了庙里老和尚的说辞,说她得菩萨赐福,开了灵窍所以格外聪明懂事,否则她说话做事完全不像个三岁孩童,没有这一番铺垫早就被当成妖孽灭了。

  这几年眼看着要办的事已经快要办成,加上身体与环境影响,她心境轻松,越来越有当孩子的感觉,也越发像个真正的十四、五岁的少女。

  木佩兰揽着她的肩膀道:“娘亲喜欢苓儿现在的模样,开心快活,娘亲看着都高兴……哎,今年你就要及笄了,别再老跟白平子他们玩在一起,待娘亲替你挑个好夫婿,过两年再给爹娘生个小孙子。”

  白茯苓一听这话就绿了,她不过还剩三年寿命,何苦招惹这些乱七八糟的?于是撒赖道:“娘亲嫌我烦了嫌我老了,想把我嫁出去了,还只想要小外孙了!”

  白丑嘿一声道:“谁说要把你嫁出去,我们招赘一个你喜欢的回来!”

  木佩兰也连连点头,他们可不舍得把女儿嫁人,招赘个女婿,日后还能天天看着他们的心肝宝贝,也不怕女儿被夫家欺负……虽然他们很怀疑有人敢欺负他们家女儿,她不去欺负人就不错了。

  白茯苓听他们越说越兴奋,连忙打住,借口在人市走了一天已经累了,赶紧撤退。

  看着她婀娜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后,白丑捉起妻子的手,重提之前的话题道:“佩兰,不是我狠心,实在是京城的水太深,我们好不容易离开……我不想你有事,也不想苓儿被牵扯到那些事情中去。”

  木佩兰眼圈微红,低声道:“我明白,只是娘亲她孤零零一个人在京中,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我却有你有苓儿相伴,想来有些替她难过……”

  白丑抱住妻子不说话,只是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无声安慰她。不管如何,他不会再让妻女涉险,这一生,他们就在这北关城平平安安地过吧。

  ……◇……◇……◇……

  杨珩开始有意识的时候,首先听到的是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哎,这明明是王霸之相,我怎么可能看错?莫非书上说的那是骗人的?没道理啊,看别人明明都准得很!奇怪……真是奇怪……”

  又听另一个男子声音带着明显的无奈道:“二管事,你不帮忙的话,可否让一让,这病人的毒伤不浅,再不治疗,怕会伤及根本了。”

  毒伤?!杨珩心中一惊,猛然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与列当商议好了,打算趁着陆英外出巡边,派探子潜到他的军营附近打探一些消息,而他则继续微服留在北关城中,列当一早出城打算亲自到白家庄探探白家的底细,近午的时候,忽然收到探子密信,称发现有人出重金向江湖中闻名的sha手组织“一刀楼”买他的性命,一刀楼已经接下这桩生意,极可能会在这一两天内动手刺杀他,请他尽快转移到安全地点。

  他小心观察果然发现客栈附近有不明人士出没,而且看那架势似乎已经准备动手,他身边得力人手有限,只得暂时撤退,先去与列当会合再从长计议。没想到对方派出的人无论数量还是武功都远超他的想象,他与侍卫们且战且逃,最终失散。

  他的武功放在江湖中也是高手一名,无奈对方围攻的人极多,他竭力突围,身上中了两支毒镖,凭着内力勉强压制毒性最终虽然甩脱了追杀之人,但也已经神志迷糊。

  他藏身路边草丛里,第一次尝到了频死的绝望滋味,朦胧中听到有车马路过的声音,他知道再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决定赌一赌,咬牙挪动身体弄出声响来求救。

  听那个男子所说,似乎对治愈他身上的毒伤甚有把握,救他的究竟是什么人呢?

  022细皮嫩肉的穷鬼

  杨珩身上药性未过,眼睛睁不开,也无法开口说话,只能努力分析着他们话里的信息,试图了解一下自己现在的情况,之前还有一个男子说什么“王霸之相”?他说的是谁?莫非……是他杨珩?

  “有你方海在,只要没死就能救回来啦!你可是辛夷神医的得意弟子!”先前说话的那个男子再度开腔。

  杨珩一听这话,顿时心里一松,辛夷神医的大名他也听过,不但在江湖中享有盛名,祁国就是普通百姓都知道他有起死人肉白骨的高超医术,宫中资格最老的韩太医说起他的医术来也自称远远不如,没想到自己竟能碰上他的弟子,看来这伤是不用太担心了。

  他神智只是清醒了一下子,就听到了几个令他精神振奋的好消息,心下安定,那两个男子接下来的说什么也在没有精力去听了,迷迷糊糊又再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杨珩觉得身上似乎有了些力气,努力撑开眼睛一看,自己睡在一张木板床上,房间各色家具一应俱全,却没有什么杂物更无装饰。粉白的墙壁、半新不旧的整齐家具,看上去有一种简简单单的清爽素洁。

  窗外已经是天色大亮,他静静躺了一阵试试动用内力在身周转了一圈,虽然有些气虚力弱,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妥,只是手脚麻木无法动弹。

  他才受过毒伤,能够这样已经很是难得,正暗暗庆幸之际,忽然听见吱嘎一声,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眉清目秀,大约十四五岁作仆人打扮的少年。

  “你果然醒了,可要喝点水?”清秀少年走上前来道。

  杨珩喉咙干得可以喷火,点了点头,少年走上来蹲下身子抓住床下一个手柄轻摇了几下,杨珩不明所以,不过很快他就觉得床在动,上半身随着床板正一点一点被抬起来,不过一阵他就从躺着变成半坐着。

  少年转过身去倒了杯清水送到他嘴边,杨珩顾不上诧异床铺下的机关,张口就着他的手把水喝了下去。

  他感觉喉咙好了一些,于是开口问了个经典问题:“这里是什么地方?”

  少年一边又再倒了杯水给他,一边答道:“这里是白家庄,我家小姐把你救回来的,我叫甘蓝,是负责照看你们的。你稍等,我请方先生来给你看看。”

  说完也不等杨珩反应就出去了。杨珩心中一动,白家庄?小姐?莫非自己竟这么凑巧地被那个嚣张的小丫头所救?!

  方海很快就到了,替杨珩望闻问切一番后道:“已无大碍,休息两天待药性过后,就可以了,你身上其他伤伤口都不深,会有人每天替你换药。你需要什么也可以跟甘蓝说,不过……如果不是非常需要,还是不要说了。”

  杨珩听得完全摸不着头脑,什么叫不是非常需要就不要说?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方海这么说的原因——这里所有一切待遇,都是要收钱的!而且很贵!

  两天后,杨珩可以下床行动,甘蓝送来一个信封让他慢慢看,有问题可以找他问,然后就离开去干活了。杨珩好奇地拆开信封一看,里面厚厚的一叠纸上写满一条一条的全是“收费项目”,从把他运到白家庄的车费,到他方海出诊的费用,药费,他住在白家庄的住宿费,甘蓝照顾他的“服务费”还有所穿衣物的价钱等等,大大小小巨细靡遗足有数十条之多,最后总结,共计五百二十八两银子。其中主要是方海的出诊费用,三次合共四百五十两!

  最下方还盖有白家庄的印鉴。

  杨珩恍然大悟,为什么方海自从他清醒后那天来看了他一次就再也不来,为什么他会说那么奇怪的话,他一直觉得这神医弟子不太负责任,原来人家是好心为他省钱。

  杨珩这辈子还没见过救人之后这么公然要钱的,一时哭笑不得,他出身皇家,虽然不是最受宠出众的,但假假也是个正牌皇子,几百两银子还不放在心上,不过问题是,他这次微服潜到北关城,身上并没有带太多银两。

  而且现在也不宜暴露身份……杨珩扬眉轻笑,看来他要在这白家庄里白吃白喝当一回恶客了。

  白家庄占地极广,百里山一带都属于白家庄所有,其中靠山门附近顺着平缓的山势建了两个大院,一个叫成群院,是给新买回来准备进行训练的奴仆居住的,一个叫待兴院,主要是给一些伤病之人暂住,他们大多是白茯苓顺手救回来的,杨珩所住的正是待兴院。

  从这两个大院的名字,可以充分看出起名者白茯苓的恶趣味,前者成群院,取的是牛马成群之意,后者待兴院,则寓意百废待兴,简单的说,前面住的将是她白茯苓的牛马,后面住的是待治疗康复的伤员病患等“百废”之人。

  两个地方都有专门的管事,此刻百废院的管事白芨正向白茯苓说明杨珩的情况,简单总结为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他说他叫蓬帖,因为被奸人所害,师门已经毁于一旦,同门亲友死的死、失散的失散,只剩他一人被仇家追杀至此,身上仅有几十两碎银,别无长物。”白芨将杨珩自述的一番话简单转告。他与白商陆、白平子差不多的年纪,圆圆胖胖生得一脸和气,十足的一个好好先生,不过如果谁把他当成什么老好人,那就注定要吃亏!

  能被白茯苓派去管待兴院的,最重要的不是爱心,而是锱铢必较的算账本领,杨珩收到的那叠厚厚的账单正是出自他的手笔。白茯苓从来救人要钱两不误,人要救,但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收。

  白茯苓听了白芨的话皱眉道:“看他皮细肉嫩的还以为是个有钱人……真讨厌!下午把他带来,我看看他能干什么,让他把钱还干净再走。方海就是个人品有严重问题的,好不容易替他找个病人,又是个金玉其外的穷鬼!医药费先从庄里账上垫付吧。”

  白芨听见“皮细肉嫩”这种放在一个大男人身上不伦不类的形容词从一个不满十五岁的美少女口中吐出来,脸皮忍不住抖了两下,他抵抗力弱,这么多年还不能完全习惯了小姐的“语言风格”,不过他没胆子指正小姐的不当言行,只能很老实地点点头退了下去。

  杨珩完全没想到,他与白茯苓第一次正式相见会是在这种他全然居于劣势的情况之下……眼前的顽劣少女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兼债主!

  可是纵使如此,杨珩依然很有心情看美人。

  不得不说,从近处看,这个女子更是美得惊人,虽然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相貌仍带着几分稚气与青涩,却已经有了倾国倾城的动人韵致。

  她就坐在冷泉边的一座精致竹亭中,身外套了一件粉白绣五彩蝶半臂,月白窄袖上襦,青花蓝丝绢长裙,半臂上的五彩蝴蝶绣得极是精细生动,一只只姿态不同栩栩如生,好像下一刻就要从衣服上腾空飞起。乌黑的发丝被松松挽起,露出她纤细优美如天鹅般的颈项,发上只插了支嵌了枚拇指大蓝宝石的银簪,素净非常,别有一种清爽自在的美态。

  最最动人的是那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眼波流转之间,她身后的山光水色仿佛都溶入了这一双眼中,极多变又极纯净。

  杨珩近乎放肆地打量着面前的美人,类似这种带着欣赏的眼光白茯苓见得多了,人尤其是男人,喜欢看美女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反正她也毫不客气地看回去了。

  啧啧!这家伙是不是王霸之相且不说,长得真是少见的好!那日他中了毒受了伤,一身狼狈脸色惨白神情扭曲还看不太明白,今天梳洗干净,神清气爽地站在她面前,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这个男人的容貌斯文尔雅,白茯苓却从他狭长剔透的一双凤目中看到一股深沉诡谲的凌厉之气,让她想起沉寂蛰伏的雄狮,只要他觉得时机成熟,下一刻就会现出凶猛彪悍的利爪,给予所有敢于轻忽他的人致命的一击。

  杨珩看向白茯苓的眼光尚算平和有礼,可白茯苓总觉得其中充满侵略之意,心跳不由自主快了两三拍,这比一般男人带色的打量眼神更让她不安。

  白茯苓脑子里几乎马上响起了警报,这个男人不管是不是真的有王霸之相,都不会是个简单人物,最好还是不要轻易招惹。

  这样的气势,不会是一个普通江湖人会有的!

  俩人互不相让地大眼瞪小眼瞪了一阵,白茯苓打破诡异的静默,先开口道:“你看够了没有?”

  “失礼了!”杨珩想到现在站在人家的地盘上,笑了笑地主动退让一步。

  白茯苓压下心中的怪异感觉,拿起身边白芨留下的账单,瞄了一眼道:“你还欠我五百二十八两。”

  杨珩的礼貌笑容中多了几分无赖:“古语有云,施恩不望报……”

  “我没打算让你结草衔环,为牛为马报答我,不过也不能因为救你而吃亏赔本。”白茯苓振振有词道。

  一只刁钻泼辣半点亏不肯吃的小野猫!杨珩心中暗笑。

  023内有猛兽

  想起账单上林林种种的收费项目,除了医药费外,其他费用确实不算离谱,而就算是医药费,公平地说也是物有所值,神医辛夷那是万金难求一诊的,他的“得意弟子”出诊三次只收四百五十两,说起来算是很实惠了。

  再说方海用的药也真的十分有效,不过两天他中的毒已经好得差不多,身上其他较轻的刀剑伤也明显好转,至少他已经可以站起身走动了,就是宫中也不见得有这样的好药。

  杨珩倒不是真计较这几百两银子,不过忍不住想逗一下面前的美丽少女罢了。不管之前对她的观感如何恶劣,现在如玉美人活色生香地坐在他面前,要去排斥讨厌她真的是很难的事情。

  “白芨说你现在手头不便,你可以选择替我工作还债也可以留下欠条待日后再还。”白茯苓觉得自己已经尽量客气,对于她认为不能惹的人,她不会轻易开罪。

  这也是她喜欢北关城的原因,因为这里她不能惹的人极少,少得可以基本忽略,她爱得罪谁都行。

  “不知在下能做些什么替姑娘效劳?”杨珩也有些好奇,白茯苓会让他做什么工作抵债,他并非全然不知民间疾苦之人,也清楚知道普通人要赚五百多两银子,恐怕不易。

  既然无意中到了白家庄,断然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陆英与白家关系密切,留在这里一来可以避过不明势力的追杀,二来也可以继续自己的公务,何乐而不为?

  不过一想到传闻中陆英与面前少女的亲近关系,杨珩不由得皱了下眉头,两人不是亲兄妹,陆英更是闻名全国的英雄才俊……

  白茯苓没想到他的意思竟然是想留下做工抵债,看他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哪里像能甘居人下出卖劳力的人啊?不会是另有所图吧?

  她眯眼道:“那要看你会做什么。”其实五百多两银子在她而言也不是多大的数目,只是她不习惯吃亏,尤其是在自己的地盘上!

  她向白芍打个眼色道:“既然阁下决定暂时留下,白芍,你去找白平子替他安排吧。”白芍心领神会,知道小姐的意思,是要让白平子小心这个人,躬身行了一礼就领命而去。

  白茯苓不想与杨珩多说,示意陪同杨珩来的甘蓝把人带走。

  这般让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杨珩已经很久没有试过了,事实上,除了宫里那位父皇,就算是正得势大皇兄与二皇兄也不会公然如此待他,而现在这么不把他当回事的,不过是个小小的商人之女……杨珩心中好笑,他要隐瞒身份留在白家庄,这样的情形以后必然会经常碰到,极有可能就是庄里一个普通管事也会对他呼呼喝喝,就当是一种全新体验吧。

  现在只希望能尽快联络上列当,搞清楚外面的情况再做计议。这次遇险是他太大意了,对方能够一次请动那么多高手要杀他的,恐怕所谋非小,现在他离京千里,很多情况无法马上掌握,如同聋子瞎子一般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其实要对他下手的人无非就大皇兄或者二皇兄,这些年来他一直十分低调,除了极个别他有意亲近交好的人之外,大部分人对于祁国六皇子的印象仅止于样貌俊雅,风度翩翩,是个极受京中贵女欢迎的风流人物,直白点说就是血统高贵的绣花枕头一只。

  他自问不曾得罪过什么人令对方耗费心力冒着弑害皇亲的重罪,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被人这般惦记,唯一的理由就是跟他这次的差事有关,而且必然是他此时身亡,会为对方带来相当大的利益。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陆英,朝廷派钦差来查他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如果钦差在他的地盘上身亡,不管谁干的,对他绝对是大麻烦一桩,除非他真打算造**反,否则没必要如此冒险。要真打算冒险,他也没必要请一刀楼出动那么多高手搞暗杀,北关城城门一关,明刀明枪大肆搜捕,他多半难逃一劫。

  而且就他这些天在北关城的观察,陆英实在不像是有反意的乱臣贼子。北关城压根不太像个军事重镇,反而像京城附近的繁华城镇,各路客商云集于此,祁国人与蛮族人全然不见半点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反而热热闹闹地做着生意。

  陆英连同他的镇北军都十分低调,也没有什么正面的、负面的特别传闻,北关城中,反而是白家的声名更为显赫,不管哪里都能听到人们津津乐道白家的各种传闻,其中说得最多的除了白家的财势,就是那位绝色倾城的大小姐白茯苓,她美丽出尘的容貌与嚣张奢侈的行事风格同样名声在外。

  而陆英则如同一个普通的勤勉将领一般,默默操练军队,一年大半时间在巡边,扫荡附近的流民盗匪与蛮族强盗,既没有向周边扩充地盘,也没有在军中搞个人崇拜,将国家军队变得如同私兵一般,更没有看出丝毫要把北关城变作国中之国的打算。

  杨珩觉得他的行为十分怪异,这完全不像一个有心建功立业,封侯拜相的武将所为,陆英的行径,倒像是打算一生都耗在这北关城终老一般。

  陆英才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已经有这样的功勋威望,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为什么却忽然止住脚步不肯继续前行呢?

  撇去陆英的怪异不说,有可能从他的死中获益的就只有他的两个好皇兄了。

  他有个万一,首先受到冲击的必然是陆英,就算陆英从前与两位皇兄并无瓜葛,这次都必须要选择其中一方投靠,以保住性命官位。

  大皇兄是皇贵妃所出,皇贵妃毛氏乃是开国元勋有一代战神之称的征西大元帅毛木通的嫡孙女,虽然经过几代皇帝的有意分封提调,毛家至今能够调动的兵力已经十分有限,但是毛木通父子在军中声望太高,隐然是朝中武将的领袖。

  二皇兄则是皇后夏氏所出,能够压到毛氏成为皇后的,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夏家出过两个内阁大学士,三个尚书,两个状元,进士十二名,举人更是多不胜数,是祁国开国以来最负盛名的世家大族,从先帝到当今皇上,夏家都是文臣的宗主。

  随着这些年来边关各处频频告急,国家正是用兵之时,武将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夏家为了保住朝中势力,开始拉拢一些与毛家关系不深的将领。

  陆英恰好与毛家、夏家都没有什么渊源,几年之间他便声名鹊起,毛家夏家都有意拉拢他,偏偏他却对两方都是若即若离。

  这次他杨珩这么一个皇子死在陆英的地盘上,不管夏家或毛家都可能利用此事获得某方面的利益,想起来真是令人郁闷啊,他堂堂一国皇子,在那些人心目中,地位恐怕尚不如一个新贵武将。不过杨珩对此并不气馁,反而有些庆幸,他们越是不把他放在眼内,对他便越是有利。

  当务之急,他要摸清楚两位皇兄的打算,才好因势利导,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杨珩一边想着一边随甘蓝走回待兴院。

  他回到房中不过一炷香时间,白平子就来了,以十分诡异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后,摇摇头开始客气地问起他的特长。

  白平子一开口,杨珩就认出,这正是他昏迷时,说他有“王霸之相”的那个男子。杨珩心中一动,强忍住追问的冲动,把之前编好的身世又再说了一遍。

  他身边有个亲信小太监是端州人,他从进入北关城起,就一直模仿那个小太监说话中所带的乡音,以掩饰自己的身份,在白家庄醒来后依然如此。

  这套说辞他反复推敲过好多次,蓬帖乃是真有其人,真有其事,不过真正的蓬帖其实是他身边的一个暗卫,年纪与他相近,见过他真人的也不多。就算有人有心根据他的话去查他的身份,一时半刻也查不出什么不妥。

  白平子听他说完,挑了挑眉毛道:“你确定你只是个普通江湖人?”

  “不知白总管此话何意?”杨珩适当表露出几分意外与不解。

  白平子轻哼一声道:“我相信我没有看错人,你绝不是普通人。你要实在不肯说也没关系,只要你不做对白家对小姐不利的事,我也不会过问你的私事。”

  杨珩平静道:“白总管放心,在下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会做出恩将仇报之事。”他确实不打算做什么对白家不利的事,考虑顺手把他们的大小姐娶回京中应该不算是坏事吧……

  “如此最好!你先在此休息几日,待身上的伤好利索了,我会安排你做事。百里山这一带你都可以随意走动,不过山上的猛兽都不是吃素的,后山没事就别去了。南面荷苓湖与你之前去过的冷泉一带是女眷所住,里面不但有猛兽还有机关,你切莫乱闯。”白平子交代完也起身离开了。

  女眷居住的地方还养了猛兽?这白家庄究竟是什么地方?

  024惹祸的恶趣味

  三日后,杨珩接到了第一桩差事,到成群院去教奴仆读书识字。

  良贱有别,就是一个普通良民也耻于与奴仆为伍,更不要说教他们识字,杨珩以为这是白平子有心折辱,眼中怒色一闪而过,问前来通知的甘蓝道:“这是白总管给的差事?”

  甘蓝点头道:“是,阁下现在身上伤势未愈,这样轻省的工作比较合适,白家庄每月有酬劳三两银子,扣掉食宿费用,尚余二两银抵付之前的医药费。”一番话说得公事公办又轻描淡写,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杨珩的抵触情绪。

  杨珩面对这个八风吹不动的少年,忽然感到一阵无力,他不是担心工作累更不是担心工钱多少好不好?!

  眯了眯眼,杨珩努力心平气和道:“我想见一见白大小姐,请代为通传。”

  甘蓝点了点头,放下手上的小包袱道:“我去问问小姐可有空闲,这是上课要用到的教材,请先准备一下。”同样继续忽略杨珩眼中的怒意,甘蓝好像根本没看出来他不想接这个活计一样,放下东西施施然转身离开。

  也不知道杨珩运气算好还是不好,半个多时辰后,他如愿见到了白茯苓,后者刚刚到成群院转了一圈,检查了一番她家“牛马”的学习进度,听甘蓝说杨珩对分派给他的工作十分不满,于是拨冗见了杨珩一面。

  见面地点就在成群院院子一侧的大树下,浓密的树荫把炽热的夏日艳阳全数抵挡在外,树荫下硬是比别的地方清凉了不少。

  来之前杨珩已经想过了,他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一介平民,还欠着白茯苓的恩情与钱债,事实上没有立场去反对她的安排,不过也不等于他就要“坐以待毙”。

  在边疆情挑美人是风流韵事,教化奴仆贱民可不是什么可歌可泣的动人事迹,日后如果传出去就成为笑柄的几率是百分之百,一个不好还会被政敌当成攻击为难他的由头。

  “你是不是不想去教我家的佣人读书识字?”白茯苓今天心情极好,所以没有为难地一口道破了杨珩的心思。刚才杨梅告诉她很快又有一批奴仆可以赎身离去,成群院这些刚刚学成的新面孔将会补充到他们原来的岗位上,这样她手上作废的*****契又会多几十张。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粉黄上襦,荷叶色的长裙,长发高高挽起,飘落几缕秀发与长长的翠绿色发带,清新娇嫩得如同泉水里新冒出来的白荷,杨珩看了心中暗赞,怒气也不由自主消散了不少。

  “他们没有人会一世为奴,日后都会赎身成为良民,你不必担心他们的身份会影响你的前程名声,我买的官奴婢都是识字的,无需人教导。”白茯苓不等他回答便笑盈盈道,以往她碰到不少人是即使她出高价,仍不肯受聘教导奴仆识字的,所以很明白这些人心中的顾虑。

  所谓官奴婢乃是指祁国官府户籍记录为奴籍之人,这些人很多是罪犯以及他们的家人子女,一旦成为官奴婢,除非遇上特赦,否则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是低人一等的奴隶。

  民间也有人因为各种原因被卖为奴,这些只要遇上好主人,愿意让他们赎身,那还是可以重新成为平民的,这部分人也称为私奴。私奴的*****契分为红契与白契,红契是加盖了官府印鉴的,有官方认可,白契则只有买卖双方的签字画押,可能连见证人都不一定有。白契同样有法律效力,不过如果有持同一奴仆*****的红契与白契的不同买主发生冲突,就会以红契为准。

  不管官奴婢还是私奴,国家都有明令限制每户人家所能拥有的奴户数量,也不能随意私自交易买卖,只是落到实处无人执行,高官富户都肆无忌惮地畜养奴隶。

  这个蓬帖自称是江湖中人,本不该太计较这个,他这么在意,更证明了白茯苓对他身份的猜测。不过出于她的恶趣味,她乐得假作不知,正好折腾一下这个看似温文实则傲慢的家伙。

  这么一想,白茯苓更决定非把杨珩弄去教奴仆不可,他越是不愿意就越要逼他干,这样才好玩!

  她搬到北关城这些年,日子过得太顺遂,尤其陆英这座大靠山到后,她更是肆无忌惮,所以有些事明知不该做,明知道是玩火,仍是忍不住去做。如果她知道日后随之而来的种种麻烦,恐怕今日一早就会躲得远远,绝对不会贪玩得罪杨珩了。

  不过世上哪有后悔药可吃?

  杨珩听了她的话,心念电转,问道:“既然他们早晚要赎身,又何必大费周章教他们读书识字?”

  “他们如果不识字又没有安身立命的本领,现在这样的世道,转眼又会为了生计再mai身为奴,那不是白白浪费了我家的好意?从我白家赎身出去的人不但要识字,而且个个都要有一技之长,赚钱自立不成问题才行。”白茯苓说到自己最得意的事情,眉眼间更是神采照人。

  “这么说来白家倒是行善积德,功德无量了。”杨珩不以为然,他又不是三岁孩童,还念叨“人之初,性本善”,他可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出钱出力不怕麻烦地大做善事。而且也没见过哪户积善之家会养了一大群身手不弱的家丁恶奴招摇过市又勾结地方官吏,声称代表王法的。

  白茯苓似是完全听不懂他话里的讽刺,扬着小脸道:“那是那是,我们白家从来做好事不求回报的。”

  说着也不顾杨珩那诡异的神色,步步紧逼:“那教人读书识字的活,你做还是不做?就像你说的,这可是难得的行善积德好机会!你是江湖中人不是应该比较不拘小节吗?更别说你还欠着我五百二十八两,加上这几天的食宿……”

  杨珩知道自己身处劣势,再说下去结果只会更糟糕,而且白茯苓话中有意无意提到他现在的身份……虽然他可以用身体尚未恢复为由拒绝,但是转念一想,接触一下白家的下人也许会探听到更多关于白家以及陆英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列当那天离开是打算亲自到白家庄探听虚实的,他要与列当联系上,也必须要多接触旁人才行,于是也就苦笑着点头答应下来。

  白茯苓大获全胜,看着杨珩远去的背影,拉过身边的白果奸笑道:“偷偷告诉你个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白果翻翻白眼,无奈配合地问道:“什么秘密?”

  “未来的日子里,成群院的学子们有福了!”

  “有什么福?”

  白茯苓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他们将会成为祁国六殿下的门生高足!”

  “什么?!”白果的声音骤然拉高八度,把院子里树木上的小鸟吓得振翅乱飞。

  “别激动别激动,你这么大声是想让全祁国的人都知道吗?”白茯苓同情地拍拍白果,笑得甜蜜可人。

  白果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压低了声音道:“小姐,你……你说那个蓬帖是六殿下?”一边说一边扫了眼周围,这里是成群院,进进出出的人极多,她心中焦急,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不等白茯苓答话一手拉了她就往冷泉别院那边去。

  白茯苓随她拉着走,还有心情说风凉话:“白果,你干脆背我回去吧,又热又晒,我走得又慢,好累哦……”

  白果回头瞪了她一眼,无奈弯下身子,背起这只白氏懒猪,施展轻功往冷泉而去。

  白茯苓身边这些挂了白家姓氏的丫鬟,个个身手不弱,虽然负重急行依然稳捷非常,不到半柱香时间就回到了冷泉边。

  白茯苓轻轻松松跳落地上,往泉边树荫下凉冰冰的云石躺椅上一靠,舒服得几乎想就地打个滚,还是自家小窝好啊!

  白果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走上前去瞪着她道:“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前天阿爹收到准信,朝廷派到北关城犒赏镇北军的是六皇子,虽然没有他的具体形貌描述,不过从年纪举止看,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个蓬帖。”白茯苓不以为意道。

  白果还想追问,那边马兰已经捧着水果茶点走了过来,她不得不暂时闭嘴。

  一杯冰镇的新鲜葡萄汁,还有一大钵切成小块拌了酸奶的各色水果,白茯苓眉花眼笑地吃得开怀,白果看着眼馋,马兰却只递了杯温茶给她道:“白果姐姐,你刚刚跑了一路,吃冰的容易吃坏肚子,还是喝口茶顺顺气再说吧。”

  “我家马兰真会照顾人,白果啊,你就安心喝你的茶吧。”白茯苓故意吃得啧啧有声刺激人。

  白果投给她一个充满了各种羡慕嫉妒恨的大白眼,三两下把打岔的马兰打发了,然后继续追问道:“长得平头正脸一身贵气又面生的年轻人,北关城并不多见,可也不是绝对没有,你又知道他就是六殿下了,他那一口端州口音,不像是京城来的人,而且钦差大臣就算要微服私访,身边总要带上好些护卫吧,怎么会落单了在野外差点丢了小命?”

  025教师上岗

  “这你要问他了,我也只是一种感觉,这家伙绝对不是江湖中人。真的江湖中人我们也不是没见过,至少该像白阿大他们,不是一脸横肉就是骨子里透出一股蛮狠劲,决不会像他这么一副白脸书生的斯文好模样。他的举止气度,分明是久居高位的人上人,而且白平子不是说他有王霸之相么?”白茯苓因为自身的奇特经历,所以觉得这世上一切皆有可能,白果提出的疑点都不算什么。

  白果听她全属猜测,不由得泄气道:“你怎么忽然这么相信二管事了?”

  “我一直很信任他啊。”白茯苓一边吃果果一边摆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来。

  “你这个样子留着骗别人吧。”白果哼一声盘膝坐在了躺椅旁,慢慢喝了两口温茶,终于忍不住道:“你明明怀疑他的身份,为什么还要这样强人所难?惹得这些贵人们记仇怨恨,于我们又有什么好处?你这个性子,哎……”

  “他要微服私访,隐瞒身份,我不过配合他罢了,不知者不罪嘛……”白茯苓嘴硬道,坚决不承认是因为自己的恶趣味发作。而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杨珩不会真的跟她计较这些“小事”,有王霸之相的人一般不会太过拘于小节,毕竟自己救过他一命呢。

  古代社会比现代社会更注重道德名声,恩将仇报这种事,越是名人越不敢做,白家虽然只是一介商贾,但是她的义兄陆英却是朝廷重臣,镇守一方的大将,没有人会愿意为了一点点小怨气就拿自己的名声去冒险,尤其六殿下杨珩,现在还只是一个普通皇子,拉拢陆英都还来不及呢。

  白茯苓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么干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低声吩咐白果道:“我跟你说的事,你对谁都不要说,包括二管事!”白平子那人虽然有能力,但是大咧咧地惯了,她的猜测还是先不要跟他说的好,不然他鼻子还不翘到天上去,他可是第一个鉴定出六殿下身份的人啊。

  白果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白茯苓的决定,只有点头答应保守秘密,哎……事到如今也只有拿不知者不罪这块大招牌来顶住了,所以知也要坚定不移地装不知。

  杨珩回到房间后随手翻了翻甘蓝送来的教材,上面的并非日常所见的启蒙类《三字经》《千字文》之类,而是十分实用的纯粹学字书,一开头是一至十等数字的写法,然后是一些简单的器物、称谓等词语,嵌在常用到的文书词句,由浅入深,十分实用。一本书学下来,要考童生什么的基本没机会,但是一般书信文书,却已经能完全看懂。

  最最奇怪的是杨珩拿到的这本书册,不是手抄而成,竟是印出来的!

  这本书少说有近百页,而且从不见市面上流传过,多半是白家请人自编自印的教材,这白家究竟想做什么?!

  第二天,杨珩带着满肚子疑问按时出现在成群院的丁字号大厅中,厅上已经有十个奴仆打扮,年龄从几岁到三四十岁的男童男人在等着,人人面前都有一张小案,上面放了与他手上一般无二的一本“教材”。

  甘蓝走上前去介绍几句,这十个人齐齐向杨珩躬身问好,口称先生,杨珩心里满是不可思议的荒谬感觉,默默受了他们的礼,开始教他们识字,甘蓝曾经说过这些奴仆已经学到倒数第三篇,因为一直教他们的先生家中有事未能到来,所以请杨珩代课一个月,每天只要一个下午就好。

  杨珩压下心中的不快与郁闷,开始上课。昨夜他就翻过整本教材,到倒数第三篇的话,面前这些奴仆少说也该识得过千个常用字了,他随意提问考察这些“学生”的程度,又翻看了他们的功课,虽然字多数写得歪歪扭扭,但是写错的极少,显然先前的“先生”教得十分认真,杨珩心中的不快慢慢变成了惊诧。

  开始他并不相信白茯苓说的话,以为她只是自吹自擂罢了,以为有机会识字的都是白家重点培养的奴仆,日后可能要做管事一类,但眼看着几乎每天“上课”见到的都是新面孔,而且课程进度各不相同,杨珩心里的怪异感觉越发强烈……就是皇宫里头都不见得会有人教普通太监宫女读书识字,能够识字是极少数,而京中就算是夏家这样的书香世家,识字的奴仆也仅限于伺候在主人身边的那一小撮。白家这些来学字的奴仆干什么的都有,很多不过是管管花草洒扫一类的普通奴仆。

  再想想甘蓝之类在待兴院照顾病人的仆人,个个进退有度,而且显然也是识字的,白家虽然算不上谈笑有鸿儒,但绝对是往来无白丁了。

  杨珩对白家越发好奇起来,不过现在也只能接触到白家的奴仆,这些人对他倒是恭恭敬敬,有问必答,不过他们多数在白家庄待的时间不过半年,知道的事情也很有限,要想再进一步杨珩就只有等身上伤势彻底痊愈后,试试到成群、待兴两院外查探了。

  正当杨珩盘算着之后的计划,苦无帮手之时,列当找上了他。

  看到被甘蓝带进房中的列当,杨珩喜出望外,甘蓝前脚一走,列当就抢先开口道:“蓬帖,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你!”

  杨珩一听他的称呼,知道他是担心隔墙有耳,俩人的对话会被人窃听,于是配合道:“是啊,我在北关城外被仇家追杀,险些丧命,幸好遇上白小姐一行,被救到此地,你怎么也这么巧在这里呢。”

  列当嘿嘿笑了一声道:“老头子流落至此寻亲不遇盘缠用尽,听闻白家要请人教导奴仆识字,就前来赚几个钱糊口罢了。”

  两个人真假掺半地交待了各自别后的经历,然后杨珩编借口嫌屋里气闷,与列当出去走走。俩人走到空旷处,匆匆交换了一些消息,这才各自分开。

  白家庄的防卫内紧外松,百里山上除了白家主人女眷居住活动的宅第戒备森严外,其他地方都不甚管束人员往来,杨珩大模大样地四处走动,几天下来几乎把百里山前山走了个遍,他不得不说这地方简直跟仙境一般,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无法相信边陲蛮荒之地竟会有这样美丽的所在。

  他对白家也越来越好奇,这样的手笔与花销简直难以想象,白家的钱从何来?一个小小牙行竟然有这样丰厚的收益,不但供养得起偌大的山庄外加奴仆成群,还能连镇北军的开销军饷都一并包揽?!这个白家的财力与生意,显然还不止表面所见的这些。

  如果能将白家招揽到自己手下……最重要的是那只牙尖嘴利的娇气小野猫也将属于他,杨珩忽然觉得,这次的北关城之行,实在是来得太对了!

  这些天,他与列当已经暗中与他的人取得联系,现在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就可以公开身份,杨珩很有兴趣知道,当那只小野猫与那个说自己有王霸之相的白家二管事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白平子对他一直颇为客气,他虽然很好奇白平子说过的“王霸之相”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现在这种情况却不便直言询问。

  但凡有野心的男人,尤其是他这种不但有野心,也有成就野心的条件的男人,对于这种事情都会十分热衷。

  杨珩想要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日他正在山路上缓步而行,远远就见百里山偏北方向一阵尘土飞扬,十几骑健马一路驰骋至山门前才勒马缓行,这十几骑虽然一路疾奔,但是队形整齐,纹丝不乱,杨珩远远看了,心中只觉得他们人数虽少,但是那股气势不输于百千骑兵列阵在前。

  马上骑士个个身穿镇北军的青灰色军服,为首一人穿的乃是将军的服饰,隔得甚远,看不清楚他们的面目,杨珩已经猜到,为首这人应该就是那位巡边归来的镇北大将军陆英了,而跟在他身后的,应该是他的亲兵卫队,赫赫有名的“镇北十八骑”了。

  昨日收到探子密报,称陆英将军尚未回城,今日就见他风尘仆仆出现在百里山,莫非回城后过家门而不入,直接先到白家来?他与白家的关系究竟好到什么程度了?

  陆英是白家庄的常客,也不必庄里的仆人带路,他随手向身后的亲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各自去休息,自己一个人骑马上山去了白家大宅。

  这些亲兵早把白家庄当成自己第二个家一般,一路跟庄子里的人打招呼说笑,一路自行去特地为他们建造的客院梳洗休整。白家庄这里的条件可比军营好得多,所以他们听说将军不在北关城中停留要先到白家庄来,全然没有半分怨言,反而一百个一千个愿意。

  列当不知何时出现在杨珩身边,远远看着这一幕道:“陆英既然已经出现,主上打算什么时候向他表明身份?”

  杨珩微微一笑:“宜早不宜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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