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努努·几米·绘本·努努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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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0章

  016人买东西我买人

  “什么事?”崔珍怡向身边的丫鬟使个眼色,房里的丫鬟仆妇便统统退了出去,留下她们两表姐妹说话。

  表妹是崔珍怡母亲的娘家人,姓刘名真真,她跺跺脚指指对面的西厢房道:“之前说正房里里有军机文件,没有表姐夫允许,谁都不许进,连表姐你这个原配夫人也不让进去,刚才我想看看西厢房,那该死的老奴才竟然说那是表姐夫给贵客留的房间,也不让进!莫非表姐你还不如客人?!”明明是她想去看西厢房,这话一说,倒好像是崔珍怡想看西厢房了一般。

  崔珍怡不去点破她的小伎俩,想了想道:“你可有问石管家那贵客是何人?”

  刘真真刚才光顾着发脾气,根本没想到此节,愣了一下道:“没有……”

  崔珍怡皱起眉头,本朝的习俗,女眷一般安置于西厢,未成年的少爷则多住东厢,刚才她也注意到,西厢廊下似乎放了好些精致花卉,而东厢廊下却只有几盆要死不活的盆景,莫非这西厢真有什么古怪不成?

  她心中好奇,却拿不准陆英对于管家石韦的倚重程度,她与陆英尚未见面,不想初来咋到就得罪陆英的管家手下,眼转一转对刘真真道:“去吩咐你那小丫鬟橘红嘴巴甜些,向这府上其他人打听一下,那西厢房招待的贵客都是些什么人。”

  刘真真点点头道:“好啊!真没想到,表哥堂堂镇北大将军的府邸竟然这么小,连个正经的丫鬟仆妇都没有……”比她刘家还不如!刚才招待她们的两个仆妇,竟然还是临时借来的,替她们收拾整顿过后就向管家告辞离开,表姐那两个赏钱都白给了,哼!

  崔珍怡意兴阑珊道:“这种蛮荒之地,还能怎地?”

  “真不知道表姐夫怎么想的,这儿都好几年没有大战了,也不知道请调回京去看看,偏要待在这种鬼地方,放着表姐一个人在京中……”刘真真嘴上似是为崔珍怡抱不平,其中不无试探之意,她想知道表姐与表姐夫的关系是否真的如传说中那般……相敬如冰。

  崔珍怡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没有说话。关于陆英到北关城后这几年连中秋年节都不曾回京城这件事,京中有传他是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也有说他是一片赤诚,因公忘私,崔珍怡母女心知肚明当年曾对他做过的事,虽然她们后来借着种种手段重提婚事,崔珍怡也如愿成为了他的原配妻子,但也知道他心中定然怀有不满,曾暗自猜测他是不是存心不想见崔珍怡。

  当然这种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她们两母女想着木已成舟,婚事是皇上亲口赐下的,陆英这辈子都不能休妻,总有一日他要服软的。

  不过这其中的缘由却难以对人启齿,崔珍怡也只能当没听见刘真真的话了。

  刘真真见表姐不理她,也觉得没趣,偷偷撇了撇嘴,转过话题道:“表姐夫过几天就会回来,不如我们把这后院好好布置一番,他一个大男人在这种地方,身边也没个知心人照顾,看表姐如此贴心为他着想,一定会很高兴。”

  崔珍怡对这个倒有点兴趣,点头道:“我们带来的东西也有限,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到城里看看有什么需要采买的,一并买回来吧。另外跟管家打听一下,把附近的民房买下打通了改建一番,我们也住得方便,不然多买两个丫鬟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安置……这将军府确实太寒碜了些。”

  刘真真一听说要买东西,顿时两眼发亮,嘴上却道:“这种小地方,怕也没什么东西能入表姐法眼呢。”

  崔珍怡矜持地笑了笑,吩咐丫鬟进来伺候她就寝,刘真真也自回去休息不提。

  此时陆英尚在百里之外巡边,根本不知道他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已经登堂入室还买一送一地替他多带了一名恶客。

  ……◇……◇……◇……

  白茯苓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例如她人生最大的爱好,不是买东西,而是买人!

  而自从她三岁大病痊愈至今,她只集中精力做三件事,第一是赚钱,第二是买人,第三就是享受。而赚钱完全是为享受与买人服务的,所以当她发现手下的人已经很能赚钱后,就就把重点放在了享受与买人上头。

  六月十六这日,白茯苓一早吩咐白家的侍卫全体待命,备好车马,带上大笔银子去赶集,赶的不是一般的集,目标乃是北关城西的“人市”。

  所谓“人市”就是买卖人口的地方,北关城中自陆英到任起,就禁绝了买卖祁国百姓的市集,后来随着与周边族群的通商,一些在祁国做惯了生意的蛮族人开始把奴隶倒卖到北关城来,只要倒卖的不是本国百姓陆英也懒得去管,久而久之,北关城西一片荒地每月初二、十六就成了蛮族人倒卖奴隶的地方。

  北关城外散居着不同民族的大小部落,足有二十多个,其中有强有弱,最小的部落只有几百户人,一般祁国人也懒得细致分辨,都把他们统称为蛮族。这些人都过着游牧生活,没有固定的地盘,部落之间经常互相攻击抢占更好的草原地盘,而他们弄到北关城来卖的奴隶,则多是从战败的部落中抢掠而来的。

  这些奴隶都是蛮族人,五官轮廓与祁国人全然不同,加上言语不通,一般买回去后都极少作怪,大多生得比祁国本地百姓壮实耐劳,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所以很受一些祁国商人的欢迎,甚至祁国京城,偶然都能见到这些蛮族奴隶的身影。

  白茯苓已经是这个人市的老主顾了,与大批侍卫招摇过市,不少蛮族商人都争先恐后地上前来向他们搭话兜售奴隶。

  因为这里的人品流复杂,而白茯苓是打算来做“正事”的,所以也难得收敛地在来之前让白芍给她易容改装一番,此刻她看上去就是个营养不良小丫鬟,样子十分普通,让人过目即忘的那种,长长的刘海成功掩护了那双晶莹剔透的大眼,安安静静站在白家著名的骚包二管事白平子身边,更教人无法感觉她的存在。

  017绿眼睛

  白平子就是那种不但长得俊美,还特别爱美臭美,十分喜欢被赞美的灯泡型美男子,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瞬间吸引住别人的眼光。

  坊间有种说法:能够在白大小姐身边伺候的,就算不是很能干的也必然是很好看的。而能在白家这种俊男美女能人云集的地方依然像黑暗中的萤火虫那么显眼,还当上了二管事的白平子,可想而知容貌与能力都是高人一等的。

  他经常陪白茯苓到人市买人,以至于不明就里的蛮族人贩子们都认为,他才是主事者,却不知真正做主的是他身边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小丫鬟。

  “你看这个怎么样?”白茯苓指了指一个人贩子带过来的青年奴隶低声问白平子道。

  “这个不好,你看他头尖项大易招牢狱之灾,性急无定,还须拳发卷,多凶暴性狠毒。最最要不得的是鼻梁横起,孤僻难交,性严难犯。这种人分明就是个不好相与的灾星!”白平子摇摇头,嘴里一套一套的十分专业。

  大部分蛮族都须发曲卷吧……不过白茯苓想了想,还是果断放弃掉这个,她虽然对面相之术不十分信服,但也不想冒险弄个很难搞的家伙折腾自己。

  “这个呢?”白茯苓又指指左前方被锁在木栏上的一个蛮族少女,她其实比较喜欢买女孩子,一来性格相对温和好调教,二来女孩子如果落到一些没品的买家手中,遭遇比男nu隶要不堪得多。

  “眼长骨粗、眉重气弱,分明是一劳碌格。”白平子撇撇嘴道,那少女长得尚算清秀,不过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皮肤粗糙神情劳顿,把本来不错的容貌都减了几分。

  “好!太好了!劳碌格的最好了!快快,把她买了!”白茯苓脑子里马上把劳碌直接与做牛做马画上等号,扯扯白平子的衣袖催促道。

  白平子耸耸肩走上前去向那少女旁边的人贩子问价,那个蛮族少女一见白平子那张俊美的桃花脸,顿时两眼发亮,她能勉强听懂一些祁国的语言,知道白平子打算买她,顿时兴奋得小脸发红,一扫之前的困顿悲郁之态。

  那人贩子也认得白平子,知道他是大主顾,操着甚是流利的祁国话道:“这个丫头漂亮懂事,一个人能干两三个丫头的活,公子你要那我就便宜点卖你,五两!”

  五两?!这种模样的蛮族*****最多值三两!

  白茯苓与白平子配合多次,根本连打眼色都省了,直接大声道:“公子,这样的丫头一脸风骚,还这么贵,你是打算买回去做妾吗?小心夫人发脾气!”

  白平子马上配合露出一副迟疑的样子,装腔作势地低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做妾了,小丫头别到夫人面前乱说!”

  白茯苓道:“公子,刚才那个才开价三两……而且那样子老实乖巧多了。”她略带嫌弃地扫了那蛮女一眼,一边顺手指向另外一头,哪里正好有个蛮族商人在推销手下几个*****,远远地也看不清楚模样如何。

  三两确实是个合理的价钱,那人贩子眼见白茯苓已经动手想把白平子拉向那边,心中一急,连忙大声道:“慢!慢!价钱好商量,公子先别走啊!”

  他旁边那个蛮女更急,这里的主顾十之八九脑满肠肥,看她的眼光极之可怕,蛮族中本就没有什么贞洁之类的讲究,稍微年轻的*****都清楚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命运,但如果对方是这样一个俊美的年轻男人,她会觉得好过很多。

  于是,白茯苓装着要拉人走,白平子一脸的犹豫不决,人贩子竭力留客,一咬牙就把价钱降到了三两。白平子身后跟着的白十五见生意谈成,自上前来给钱带人。

  蛮族少女脚上的绳索被解开了带到白平子面前,一声不吭就跪了下去连连磕头,白平子随手将她拉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努娃。”蛮女满面喜色中透着几分羞怯。白平子见多了这样的神情,挥挥手让白十五把人带到人市外的车子上。

  “啧啧,如果她是自由身,肯定不收钱也要对我以身相许!”白平子得意洋洋道,人长得好就是占便宜。

  白茯苓这次却没有搭理他,反而吐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话:“绿眼睛!”

  “什么绿眼睛?”白平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来刚刚蛮族少女被带开后,露出了她身后不远处的木栏下绑住的另一个蛮族奴隶。

  这个人身上伤痕累累,小腿上一处伤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看样子像是被捕猎的兽夹之类所伤,因为缺乏必要的治疗处理,已经开始有溃烂迹象。其他的伤处情况也很不乐观,此时正奄奄一息半靠在木栏上。他一头凌乱肮脏的半长发遮住了大半边脸,眼帘低垂,也看不太清楚容貌如何,如果不是赤裸的胸膛尚有起伏,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他刚刚睁了下眼睛,绿色的!”白茯苓道。

  “切,庄子里绿眼睛的多了去了。”白平子不以为然,他口中“绿眼睛”的都是白茯苓养的几只恶犬。

  本来正在向其他客人搭话的蛮族人贩子一回头发现他们还未离去,连忙凑上前道:“公子还有其他看上的吗?啊!这个啊,呃……他身强体壮,干重活那是一把好手!”

  在白平子鄙视的目光中,人贩子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心虚道:“就是受了点伤,那个……公子刚才光顾过,我优惠一点,就……就五两!”

  “都快死了还受了点伤啊!你看他腿上的伤口?不说治好他要花多少钱,光看这伤势一条腿是废定了的,你好意思给我开价五两?!白送我都要考虑一下!”白平子没好气道。

  人贩子苦着脸道:“公子,这人我千里迢迢地送过来,总也要收一点的……”他也很清楚白平子说的是实情,不过总不能让他真的白送吧。

  018王霸之相

  人贩子噔噔噔几步跑到木栏后,也顾不得脏,一手撩开那奴隶的头发,又伸手拍拍他的脸叫了几句蛮语,只见那奴隶慢慢张开眼睛,果然是碧绿色的眼珠子,因为伤病而黯淡的眸色掩盖下,是森冷的怒意与绝望,漠然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白茯苓与白平子,又再重新合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白茯苓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个声音不断呼唤着要把这个人买下来。她低声问白平子道:“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不会是什么六冲六害、亡神劫杀之类的命格吧?”

  白平子自从看到那奴隶的头发被拨开,露出真容后就在发怔,根本没注意到她的问题,白茯苓只得伸手去轻轻戳他的手臂一下。白平子忽然像被电到一样整个人跳了起来,白茯苓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不就是一双绿眼睛嘛,至于吓成这样吗?

  人贩子见白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上这个奴隶在看,心想有戏了,正准备再提提价,忽然手上一阵钻心的痛,他一低头,原来是绿眼奴隶一口狠狠咬到了他的手上!

  人贩子痛得惨叫一声,拼命想把手收回来,绿眼奴隶死不松口,好像不把他咬下一块不甘心一般。

  人贩子的两个同伴扑上来对着绿眼奴隶一阵拳打脚踢,终于逼得他松了口。

  “这人……是王霸之相!”白平子回过神来,低声对白茯苓道。

  “你别看人家咬人就骂人是王八,换了你被捆在这里,估计比他更凶猛!”白茯苓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快点去阻止人贩子的*****,绿眼奴隶就剩下小半条命了,再打肯定完蛋。

  “不是王八……算了!”白平子啼笑皆非,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个奴隶……王霸之相?怎么可能呢?他苦笑着摇摇头,跳过木栏拉开几个人贩子,道:“算了算了,这人就剩一口气了,打死了还要找地方埋,我出一两银子买下他,算积点阴德吧。”

  为首的人贩子被咬了一口正疼得厉害,再看地上那个绿眼奴隶确实一副随时不行了的样子,悻悻然吐了口唾沫,道:“行,一两就一两吧!便宜你这贱奴了,如果不是这公子肯买你,哼!我拼着亏本也要打死你拖去喂野狗!”

  白平子走上前去,似是低头检视绿眼奴隶的伤势,以身体挡住几个人贩子的目光,飞快的伸指在他身上几处穴位点了几下,绿眼奴隶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回程的路上,白茯苓让人到方海医馆去把他请了来,因为绿眼奴隶所受的伤较重,所以方海替他处理过伤处后决定与白茯苓一起返回百里山白家庄,待他伤势稳定后再回北关城。

  “喂,你不要告诉我,你其实喜欢的是男人。”白茯苓从马车中探出头去,把一路骑马跟在平板车旁的白平子叫了过来,神情怪异地说道。

  绿眼奴隶正昏睡在平板车上,白平子一直盯着他的脸看,好像要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白茯苓不得不怀疑,这个貌似风流花心,却至今没娶老婆的家伙,是不是其实一直在掩饰自己的真实性向……那个绿眼奴隶虽然脏兮兮的,但却生了张标准的“刀削面”——刀削一般轮廓分明线条硬朗的面孔。

  这种涉及“男儿本色”的质疑,果然马上令白平子从恍惚中震醒,大声辩解道:“什么话,不过是他面相奇特才多看他两眼。”

  “怎么个奇特啊?”白茯苓只对那双绿眼睛有印象,其他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

  “他……他这分明是王霸之相,能有这种面相的小说也会是一方霸主,怎么会沦落至此?”白平子看了这么久,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你说他是王霸之相?”

  白平子迟疑一阵,终于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还从来没让你也给我看看呢,你看我这是什么形格相貌?”白茯苓似笑非笑道。

  白平子嘻嘻一笑道:“那还用说吗?我家小姐自然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天仙相貌了!”

  “这种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不用再强调了,我这么谦逊低调的人听了多不好意思啊!”白茯苓认真严肃道,脸上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模样。环绕在她马车附近的白家护卫听了这主从二人的马屁震天、自吹自擂的说话都是面不改容心不跳,连嘴角眉梢都不曾颤动一下,显然是已经久经考验了。

  白茯苓却是真的有心想试试白平子的本事,缩回马车取了白芍为她事先备好的药水仔细把脸上的仪容之物全部卸去,这才再次探头到窗外对白平子道:“你今日给我好好看看,不要开玩笑。”

  白平子对着白茯苓看了两眼脸就开始发红,撇过脸干咳两声,暗骂自己看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没半点定力,面前这个女子虽然确实美得过份,但自己也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还发什么花痴呢?真是的!

  定了定神,白平子给自己做了一轮心理建设,重新扭过头去细看,看着看着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而且越皱越紧。

  “怎么样?”白茯苓被他这个样子弄得十分好奇起来……莫非他真的能看出什么?

  白平子张了张口,最终道:“没什么……”

  白茯苓伸出手去,一手扯住他的腰带上垂下的玉佩流苏就往自己这边拉,白平子怕跟她抢伤到她,更怕她出力过大把他腰带拉断,到时就真是丢脸丢大啦,连忙带着马再往马车边靠一靠,口里求饶道:“小姐小姐,快住手!腰带会断的!”

  他性情浮夸爱好打扮,所用的腰带乃是玉石珠宝连缀而成,好看是十分好看,就是不如普通革带那么稳固耐用,白茯苓如果继续出力,那是绝对会让他当场出丑的。

  “我说啦我说啦!小姐你先放手!”白平子终于投降。

  “你说了我再放,如果敢说谎敷衍,哼哼!”白茯苓不再拉扯流苏,却也不肯松手。

  019早夭之相

  白平子迟疑了一阵,就在白茯苓几乎忍不住要动手之际,终于低声道:“小姐的面相是极好的,福禄双全,有贵人庇佑,清闲富贵,聪明俊爽,只是……”

  “只是什么?”白茯苓追问道,一边威胁地扯了扯手上的流苏。

  白平子吞吞吐吐道:“只是清气外露,三停不均……是、是早夭之相……”

  白茯苓愣了一下,却并不意外也不生气,问道:“依你看,大概是什么时候?”

  白平子用力闭了闭眼,涩声道:“还、还有三年、可能五年……定是我学艺不精,看错了!小姐不要放在心上……”关于白茯苓的“短命相”其实他很多年前刚开始接触相术时就已经有所察觉,不过因为某些原因并没有宣之于口。这些年他自觉看相的本领大进,下意识里却总是避免去细看白茯苓的面相,今日一看不由得悚然而惊。

  白茯苓心中一颤,松开了手上的流苏,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不在意地笑道:“你也知道你学艺不精啊,哼!这些话你别去我爹娘面前乱说,不然定有血光之灾等着你!”

  白平子看她似乎真的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嘿嘿干笑两声道:“我哪敢,老爷不把我剁成肉末喂了你养的那些‘绿眼睛’才怪。”

  “知道就好!我累了要睡一下,你继续去看你的王八吧。”白茯苓道,一边放下窗帘躺倒在车内的软褥上。

  白平子呆呆看着晃动的车窗帘子,低声咕哝了一句:“真希望是我看错……莫非祖传的相书竟然是骗人的?”他的相术都是从祖上留下的一本相书中学来了,那本书上也没有说明作者是谁,白平子想着父母临死前把那本书当宝贝一样传给他,于是闲来无事经常翻看,把上面所说的相术记得滚瓜烂熟。他三天两头贪玩地按照相书上所述去观人面相,发现竟然八九不离十,更是越发学得认真。

  白茯苓老是带着他出门买人,也有借助他的相术挑人的意思,虽然她并不十分相信这一套,不过身边有这么个人,不用白不用,多一种挑人的角度也是好的。

  至于现在,躺在软褥上的白茯苓开始有点相信,白平子的相术,可能真的有些门道……

  “其实你想说的是,我只剩三年好活了吧……外边那个绿眼睛的,莫非真是什么落魄王霸?”白茯苓开始盘算,救一只王八、不!是王霸能够占到多少便宜换多少钱。

  不是她不关心自己的性命,只是她早知道这个结果,甚至可以说,从她三岁起,就一直在为这个结果做准备。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的爹娘,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爹娘白头人送黑头人,不伤心死才怪……哎,真是头痛……想跟他们开诚布公,又怕他们现在就开始担忧难过。

  白茯苓越想越纠结,干脆暂时放下不想,改为盘算另一件大事。

  今天一共买了三十个蛮族奴隶,那就算是救了三十个人,加上前几天陆续救助的几个人,现在她已经一共救助了八千七百三十五人,还差一千二百六十五人,按这个速度,最多一年到两年,她就能完成救助万人的任务,不过还是多救一点保险,免得到时因为几个失败案例而害她倒霉。换了以前,真不敢相信自己能干出这么圣母的事情,果然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白茯苓迷迷糊糊地想着,在马车的摇晃中很快进入了梦乡。

  好梦正酣忽然感觉马车停了下来,白茯苓爬起身就听到外边护卫白阿六的声音道:“小姐,前面路边发现有人重伤。”

  “哦?”白茯苓拍拍小脸,拉整好衣服推开车门跳下马车,就见前面两三丈远,方海与白阿五两人正蹲在路边草丛里对伤者进行简单救治。

  方海是个二十岁的清秀少年,但已经尽得神医辛夷的真传,而且全不似他师父那么刁钻难缠,标准的仁心仁术,一听说有人受伤,就马上冲上来救人。

  白茯苓走过去一看,半人高的草丛中伏了一个身穿灰蓝色布衣的男子,他肩上臂上各中了两枚铁镖,镖上可能带毒,正渗出一缕一缕乌黑的血水,身上还有几处刀伤,都并不太深。

  “你们怎么发现他的?”有这么高的草挡着,等闲应该不会注意到草丛里面有人才对。

  “他自己弄出些动静来的,我还以为有什么猛兽又或是不长眼的盗匪呢。”白阿五负责在前面开路,人就是他发现的。

  “先救了再说吧!弄好了搬到绿眼王八那辆车上。”白茯苓吩咐道,一转身正好看见跟过来的白平子。

  方海动作熟练地替蓝衣男子点穴止血,又替他翻过身,将一颗解毒丸塞进他嘴里,白阿五则取来水囊灌了他两口水,让他把药丸吞下去。

  这些解毒丸是方海配置的,比起普通江湖中人用的要有效不知多少倍,只要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都能压制一二——不过真要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吃什么药都来不及了。

  白平子一见蓝衣男子的脸,忍不住咦了一声,凑过去看了一眼又一眼,白茯苓现在对他的相术已经信了七八分,于是问道:“怎么?这个人的面相很奇怪?”

  白平子一副便秘的表情,憋了半天道:“我要说出来你一定不信……”

  “你先说说看?”白茯苓更加好奇了。

  “这人……也是王霸之相……”白平子这话说出来,自己也觉得很难令人信服,哪有这么多的王霸,还凑巧地一天让他们碰上两个。

  刚才听过“绿眼王八”这个奇闻的白家护卫们哄堂大笑起来。

  连白茯苓都忍不住笑得东倒西歪,刚刚对他相术产生的一点崇敬之心荡然无存,一边抹眼泪一边道:“白大神相,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一地都是王八!要娱乐我们也不用开这种玩笑!”这里不是权贵多如狗的京师重地,即使是,能够称得上王霸的权贵也十分稀少。

  020王霸=美男子?!

  “我……我是说真的!”白平子无力坚持道,惹来了更疯狂的哄笑声。

  白茯苓挥挥手忍笑道:“好了好了,把这王八送到绿眼王八车上,让他们做个伴,正好成双成对。”

  白十三更促狭地打马凑到白平子身边道:“白大神相,你给我看看,我至少该是个帝王之相吧,哇咔咔,等我一统天下当了皇帝,封你做国师!”

  白家地处边城,土霸王当惯了,这些大逆不道的玩笑也是张口就来,一群护卫嘻嘻哈哈地笑得东歪西倒,没有人觉得有何不妥。

  白平子气不过捶了白十三肩膀一下,骂道:“去你的!就你这个猪头还帝王之相!投十次胎都轮不到你。”

  众人说笑之间,方海已经把蓝衣男子身上的伤简单处理了一下,白茯苓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两眼所谓的王霸之相,然后起身总结道:“我明白了,原来我家二管事看谁长得比他帅就说谁有王霸之相!”

  “怎么可能?!他哪里比我帅了?!”这么一说白平子不乐意了,质疑他的相术不要紧,质疑他的相貌不能忍!一边说一边伸手一拂袍袖,抬头挺胸摆出一副玉树临风的最佳骑士造型。

  不得不说,白平子确实长得极好,加上对衣着打扮格外注重,一眼看去真是风度翩翩的黑马俊公子一名。

  可惜现场观众对他已经太过熟悉,压根没人肯拨冗欣赏他的美,招呼一声抬起受伤的蓝衣男子放到绿眼奴隶躺的那辆板车上,各就各位重新启程,连一个眼角都不曾留给他。

  白平子摆了半天造型无人理会,悻悻然啐了一口,觉得今天一定是走了霉运,诸事不顺,可能连带眼神都出了问题,怎么就这么巧都碰上些“异相”之人?!

  一直到回到白家庄,白平子依然沉浸于严重的自我怀疑中。

  因为白茯苓的“爱好”,所以白家庄上下对于接收处理买回来的奴仆都很有经验了,浩浩荡荡的车队进入白家庄范围内,就有人来把奴仆们接走,洗漱干净更衣吃饭,等候明日由相关管事安排事情,有轻微伤病的由庄里的普通大夫接管,两个重伤的则搬到待兴院去由方海集中照顾。

  白茯苓一个人先去见父母,这是多年来的习惯了,白氏夫妇虽然从不限制女儿的行动,但每次她出门回家,总要让父母亲眼见过了,他们才能安心。

  她曾经不止一次怀疑过,父母的不安是不是因为他们也知道她的“秘密”,不过这件事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他们又怎会知道呢?

  白茯苓走到父母院子里的时候,父亲白丑正在看手上的一大堆来自各地的消息信函,而母亲木佩兰则坐在一旁,正在为她缝制新衣。白家本身就有绣庄,不过木佩兰爱女心切,依然坚持亲自为女儿做衣服。两人容貌丑陋可怖,坐在一片花团锦簇之中却并不会让人生出恶感,至少在白茯苓眼中看来,这幅场景是她今生最为留恋的。

  白丑耳力甚强,首先抬起头来,笑着招手让宝贝女儿过去。白茯苓挨到他身边,乖巧地为双亲添了茶,笑问道:“阿爹在看什么看得这样入神?”

  “还不是这些东西……祁国恐怕很快就会生出大乱子了……”白丑放下手上的信函,叹口气道。

  他虽然不理白家的生意,但是依然管理着白家的各种消息渠道。

  白家明面上的生意主要就在这北关城,今年才开始在沿海一带发展,但是暗地下的生意以及相关的各种产业人脉其实分布极广,京城以及不少地方城镇都有他们的人。

  一是白丑与夫人木佩兰退隐江湖之前的底子,另外很重要的一块,则是从十二年前起因为白茯苓的建议而逐步发展出的人脉。

  这些年来白茯苓买了人经过培训后都会让他们自行赎身,有些走上了科举之路,有些通过白家的关系成为了地方小吏,更多的则成了小生意人,工匠武师、又或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大丫鬟一类,基本上什么类型的都有,也有部分人留在白家成为了白家生意的核心人物。

  这些人身份地位或许不高,但是分布甚广。白茯苓深深明白信息通畅对于生意的重要性,在她的有心经营下,从白家出去的人都会定期将收集到的一些消息以各种形式汇集到白家手上,而白丑则带着一批亲信负责整理收集。

  这些消息什么内容的都有,从乡野轶闻、奇人巧匠、粮价菜价到政令任免、朝中风向都会涉及,白丑将之与自己旧班底的消息综合一下,往往能够发现许多内行人都不一定知道的事情。

  白茯苓听父亲这么说,知道事出必有因,问道:“阿爹,是有人要造**反吗?”

  白丑笑了笑道:“年年有人造**反,不过今年怕是声势会越来越大,我看这些消息,这几年因为天灾人祸,祁国多处地方粮荒,国库里能拨出的赈灾钱粮捉襟见肘,地方官贪腐成风,导致灾民得不到救济,各地已经不断有小股的农民造**反起义,只待什么时候成气候就真的有戏可看了。北关城这里已经有两年没收到朝廷发下的饷银,就是京城里的官员欠饷之事这数年间也时常发生,当今圣上只爱流连**,太子之位至今未定,大皇子与二皇子为了储君之位在朝中结党互斗……这些麻烦事,随便一桩都足以导致国破家亡,何况是一起并发?”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神态轻松,虽然面有忧色,但完全是一副局外人的口气。不过也难怪,北关城这里山高皇帝远,就算祁国真的出了大乱子,也乱不到这边来。换个人做皇帝,北关城依然是北关城,关外依然蛮子遍地,这里的人也依然要穿衣吃饭。

  “不说这些了,苓儿,这里是他们新近找到的一些各地能工巧匠,详细资料都在这里,你慢慢看吧。看上谁阿爹就想办法替你把人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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