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焕被两个人牢牢按在雪里,愤恨至极忍痛大骂,相思连忙用手帕将他的嘴巴彻底堵上。高焕还在死命挣扎,被戴俊梁和胡大立反绑了双臂,拖了起来。
“这人怎么回事?跟你有血海深仇?”胡大立不明所以地问相思。
相思看看戴俊梁,见他的眼神里也有些疑惑,只好向二人解释道:“此人原本是锦衣卫千户高焕,因为以权谋私贩卖锦衣卫职务而被提督大人捉拿归案,万岁大怒,将他贬斥到了辽东。所以他对提督大人一直怀恨在心,大人到了辽东后,数次出兵都被女真人袭击,应该就是他有意泄露军情,让女真人了解到大军的行进路线。”
戴俊梁皱眉道:“那他假称自己是马兴,混迹于连山关中,就是因为得知江大人被派来做了监军?定辽中卫那支队伍在赶来支援的路上遭遇敌军,最后死剩他一人……莫非也是他一手安排的?”
胡大立先是震惊,继而怒火中烧,揪住高焕的衣襟骂道:“你这个畜生!为了给自己报仇,竟然几次三番把军情泄露给女真人,这样做害了多少我们的将士?!可怜他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不是实力不敌,而是冤死在你这王八蛋的手里!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自己才是全天下最倒霉的人?你就不看看那么多的将士都在拼力抗敌,最后却还因为你而枉送了性命!”
高焕尽管嘴巴被堵,眼中却还流露狠色,毫不显出内疚愧对的神情。相思道:“他听不进去的,但凡有一丝良知,也干不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胡大立越想越生气,抓住高焕狠狠出拳,直将其揍得在雪地翻滚,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戴俊梁审时度势,对相思道:“接下来是将他押回连山关,交给费总兵?”
相思蹙了蹙眉,拉过戴俊梁低声道:“戴大哥,有些事情我现在无暇解释,但高焕绝对不能回连山关主城,更不能被费总兵发现。他前次偷偷溜回主城去偷窥我,估计就是为了确认我的身份,假如他见到费总兵,一定会说出对我和江大人不利的话语,到时候真会要了我们的性命。”
戴俊梁面露难色,他虽然还不太明白其中含义,但刚才高焕骂的那些话里,分明提到了官妓二字,这与他素来对岑蕊的认知完全不同。其实自从刚才目睹她被擒之后竟能临危不惧反攻取胜,戴俊梁就已经觉得她绝对不是自己原先认识的那个沉默温柔,与世无争的小镇姑娘了。
“那怎么处理?”戴俊梁回头看了一眼正被胡大立痛斥的高焕,“难不成把他给杀了?”
相思低头思索,此时胡大立也高声问道:“咱们这就把他押回连山关吧?”
“先等一等。”相思连忙道,“这附近有没有地方能把他暂时关起来的?”
胡大立一怔,戴俊梁道:“先前那个瞭望楼。”
“怎么不回去吗?”
胡大立一脸疑惑,但是看着戴俊梁与相思往上走,也只好揪住高焕返回了瞭望楼。
他们将高焕关到了瞭望楼上,然后留在底楼低声商议了起来。相思只是说自己在京城遭人暗害,姐姐甚至为之献出了性命,江大人为了保护她,才使计让她假死逃离,但如果高焕回到连山关,定会宣扬她的过往,那费总兵看起来就不是个心胸宽广以大局为重之人,只怕会节外生枝,危及江大人与她的生命安全。
戴俊梁与胡大立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胡大立道:“说实话,我在连山关待了那么久,也觉得费总兵为人实在不怎么样……但是现在这家伙到底是该杀了了事,还是该继续关在这里?忽然少了一个总旗,就算费总兵不知道,其他军官也会查到这里的。”
相思担忧道:“我刚才听高焕的语气,像是知道督公这次出城,他很可能已经把军情又一次传递出去了。”
“什么?!”胡大立霍然起身,“这可不行,不能让女真人再抓住机会袭击大军!”
“得赶紧去通知一声。”戴俊梁皱起双眉,仔细思考了一阵,向两人道,“我想这样安排,你们看看怎么样。”
不久之后,胡大立匆匆下山,找到了驾着车等在山脚的胡老汉,与他一同赶回了连山关,径直求见费总兵。
费毅本来还不想见这名不见经传的哨官,后来听说瞭望楼那边出了大事,才召见了胡大立。
胡大立将马兴其实身份被人冒用,而那人正是从京城被贬到辽东的千户高焕之事告知了费毅,费毅大为震惊,连连追问其中详情。胡大立按照事先编好的说辞陈述一遍,又说高焕因为行藏暴露而仓惶逃窜,自己虽奋力追击,但还是没能将他擒回。
费总兵又惊又怒:“你是怎么知道他身份有异?”
“回总兵大人,小的以前就去过定辽中卫,和马总旗说过几句话,也见过高焕。昨天在主城偶尔看到了高焕,觉得有点眼熟,可是问别人却得知这人是看守瞭望楼的马兴,心里就犯了嘀咕。因此今天找了机会去那边看个究竟,这一见面详谈,高焕马脚暴露夺门而逃,小的就更加确定他是借了马兴的身份混在了咱们连山关。您想,要不是他有所企图,为什么要冒用别人的身份呢?小的斗胆猜测,先前咱们多次作战失利,恐怕跟这也有很大关系!”
费毅深感事态重大,高焕逃跑之后是否会去彻底投敌,连山关内的应战布置是否会被彻底暴露,这一切如同悬在半空的利剑让他简直如坐针毡。他也无暇再多问什么,严厉告诫胡大立要对此事保密,胡大立又顺势说自己因为没能当场擒拿高焕而自责不已,恳请总兵让他回到瞭望楼继续蹲守,或许高焕还会再回来。
费毅心急如焚,只想着如何应对后面的局势,又觉得高焕既然逃亡就不可能再返回长甸岭,看胡大立言辞恳切,便也不再多说,挥手让他带领一队人马全面搜山,完毕之后再留人蹲守就是。
胡大立告辞而出,回营房招来了自己的部属,带着他们赶往长甸岭搜查了许久,自然是找不到高焕踪迹。于是那群人马又下山返回主城,而胡大立则回到了瞭望楼内。
相思与戴俊梁藏身于二楼储存粮食的房间,听得他发出讯号,才谨慎出来。胡大立向他们低声诉说一番,又道:“这下应该不会再有人来瞭望楼,咱们就先留着他的狗命,等监军大人回来后,再好好整治这厮。”
相思焦虑道:“可是大人这次带兵出城,说是要绕去那个什么沟……我听那名字就觉得不吉利,心里一直慌得很。而且高焕这狗贼说不定已经把大人出城的讯息传递了出去,女真人要是再去对付他,那又该如何是好?”
戴俊梁道:“他也只是在瞭望楼上看到江大人带兵离去,又不知道他去哪里,你不必太过担心了。”
“绝命沟是吧?别害怕,那地方隐秘得很,女真人不会想到大人带兵从那里偷袭他们。说不定这次能大获全胜,也算是给之前冤死的弟兄们报仇了!”胡大立说完,又向相思道,“我爹还在山下等着,你还是赶紧回去,天黑了可就不好走了。”
相思再三叮嘱,要他们两人看好高焕,得到应允之后,才匆匆离开了瞭望楼。
戴俊梁与胡大立留在了瞭望楼内,两人先是重新检查了一遍捆绑高焕的绳索,又对他打骂了一阵,随后翻出楼内藏着的酒食,下到底楼去烤火取暖。
天光渐渐黯淡,这长甸岭瞭望楼位于山岭之巅,一到夜间更为寒冷。戴俊梁虽也是北方人,但毕竟魏县没有辽东如此严寒冰封,他守着火堆还是觉得抵御不住,便早早地裹了棉被休息去了。
胡大立喝酒之后也有些犯晕,去二楼关押高焕的存粮间又威胁了高焕一番,关上门就下去睡觉了。
这一夜到后半夜风声大作,戴俊梁越睡越冷,起身准备再找被子压上,黑暗中却听得上面有吱呀吱呀门窗不断撞击之声,不由心下一惊。
他连忙叫醒了胡大立,两人点着灯奔到楼上,打开关押高焕的房间一看,那原先紧闭的窗子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正在大风中来回开合。
地上一圈已被割断的绳索,高焕却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