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身都在颤抖,拼命挣扎却无法逃脱,手脚俱被压得不能动弹,只剩抵死侧过脸的力气。
“你是什么人?!”相思带着哭音叫。
那人却不回答,使劲凑到她脸畔,深深呼吸一口气,压着嗓音:“你不认得我?要不是侯婶婶说你已经成亲两年多,光看你这身条脸蛋,真像个没嫁人的黄花丫头。你不是想要孩子吗?同我睡了之后,保准能怀上。”
那呼吸喷在相思脸上,她紧咬着牙,眼泪都要出来了。趁着那人低头之际,相思拼命一翻,滚到了床内侧,抓起被子就往那人头上罩下。那人一把扯开被子,两三下就把相思重新按到床上,气息咻咻地道:“装什么?白天路上遇到那个富家公子,就含情脉脉地偷看,现在却还扮成贞洁烈女?!我可比那种小白脸娘娘腔强多了,你跟我睡一次就知道!”
“嘶拉”一声,宽大的长袍被扯断了腰带。
她拼死抵抗,一口咬住那人的手臂,死也不松口。那人闷声叫着,恶狠狠握拳砸向她的脸。
一拳,两拳……最终将她打得摔到了床畔。
他本以为她再也动不了,可是相思居然又挣扎着跌下了床,没命似的往房门口逃。那人从后面追上,掐住她的腰背,使劲将她拽了起来。
正想将她往墙上撞去,房门却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再这样下去,又要死人了!”
昏暗的月光下,继贞师太提着摇摇晃晃的灯笼,语声发颤。
“谁叫她那么倔?!”那人将相思往地上一扔,狠狠按住被咬伤的手臂,呼吸还未平复。继贞上前急忙查看,摸了一下相思的脉搏:“不能再打了,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你为什么就不听!今日我总觉得心里慌乱,你还是赶紧把事情处理干净,万一官府再来人搜查可怎么得了?”
他冷笑着,一把揪住相思的长发,掰过脸颊看了又看。“我已经叫侯嫂联络了陈三郎,今晚派船接我走。这回你放心了?以后我再不来烦你!”
继贞听得这话,眼圈竟微微发红,哽咽了一下,道:“你,你何尝体谅过我的难处?”
“难处?你有难处,就没想过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自己天天吃斋念佛,我却跟着那老东西坑蒙拐骗,被人又打又骂!现在倒还想劝我做个善人?我呸!”他咬牙切齿骂了一通,抓住相思的手臂,“我还没正儿八经讨过媳妇,今儿正巧碰到她,竟是最漂亮水灵的,性子烈一点没事,等会儿我就带她一起走!”
“你在胡说什么?!”继贞气得发抖。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小尼姑善缘的声音:“师傅,你在哪里?门外来人了!”
继贞一惊,急忙提着灯笼赶到院外,过不多时,急匆匆回来,脸色发白。“她说外面来了一群官差,要进来找人!你还不赶紧躲起来?!”
“中邪了?!怎么会又到这里来?!”他愤恨不已,将已经失去知觉的相思又拖向屋内,到了床前一脚踢开床板,露出狭长幽深的地道。
在继贞的催促下,他先钻了下去,随后又把相思也拖拽进了通道。
“你好好躲着,千万别出来!”继贞叮嘱完,用力翻上了床板。
净心庵大门已开,前院里黑压压站了众多官差,小尼姑善缘惊慌失措,好不容易望到继贞的身影,都快哭出来了。
“师傅,他们说要搜寻江洋大盗,硬是闯进来!”
继贞紧握着佛珠,努力平息心情:“诸位官爷,此处是女尼修行之地,怎会藏污纳垢?夜深人静,甚是不便让各位入内!”
为首的官差沉声道:“我们也是受了上头命令,说是城内有一大盗流窜到城南,有人看到他曾在这附近出没,不管是寺庙还是宅院,都要搜查一遍!”说罢,带着手下就要往里闯。
“佛门圣地,怎可容许践踏?!”素来轻言细语的继贞竟突然激动起来,张开双臂愤然阻挡。那些官差哪会忌惮,粗鲁地将她推搡到一边,便涌向前方。继贞还待追赶,被两旁的官差扣住手臂,拼命挣扎不已。善缘吓得哭起来,叫着师傅却无能为力。
嘈杂声中,大门口有人语音清朗:“师太若是心中坦荡,又何必惧怕搜查?有我在,他们不会毁损冒犯任何一件与佛法相关之物。”
继贞愕然回身,清冷月光下,锦衣洒然的年轻人慢慢踱进门口,只是白天还温文尔雅,如今不知为何,眼神却显得阴冷深沉。
“你!……”
捕头见了他,急忙拜倒:“提督大人!”
“起来吧,好生搜查,只准找人,不准毁坏。”
捕头带着手下应声而去,继贞浑身发冷,心知自己果然看走了眼。江怀越也不多话,只是紧随官差快步入内。继贞竭力抑制住自己惊慌的心,一言不发追随其后,见官差们到处搜寻,没放过任何一间房屋,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那顺天府的捕头亲自带人寻踪,江怀越却穿过人群,径直往白天去过的后院行去。继贞追在身后气愤难忍:“大人白天到来就是心怀企图了?本庵堂虽不是名刹,却也有百年清誉,如今被你们践踏玷辱,叫贫尼如何能面对先师?!”
她抗辞激烈,江怀越却置若罔闻继续前行。继贞眼见他已经即将踏进后院门口,呼吸为之一顿,但也只能暗暗祈求上苍保佑,不要被他找到蛛丝马迹。
江怀越扫视四周,相思原先的衣衫还在院中,只是屋内漆黑一片,毫无动静。他快步上前,将房门推开。
一室冷清,暗影幢幢。
“这里的人呢?”他回过头,眼神冷厉。
继贞站在屋檐下,若不开口好似一道幽寂的影子。她深深呼吸了一下,缓缓道:“大人,这屋里本来就没人居住,是供香客休息的。”
“下午时候我还看到那个哑尼姑从这儿出来。”江怀越环顾四周,最终盯住了继贞,“她现在去了哪里?还有,之前留在庵堂的那个年轻女子又在何处?”
继贞垂下眼帘:“您是说善莲?我叫她去城里化缘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不知到底为何……至于那香客,早就离开庵堂了。”
“你以为这样的话语会有人信?”江怀越冷哂一句,大步迈进房间。追随而来的捕头立即抢着侧身而入,点亮了桌上油灯。光焰徐徐跃动,室内白墙灰影微晃,窗外枝叶沙沙作响。江怀越站在床前,低眸望着整齐的床褥,又忽而擡头,望向窗边小案上还剩半截的线香。
散落的灰烬被风吹动,簌簌飘飞。
他拈起一簇香灰,在手指间轻轻撚动,感受着微弱的余温。“这里不久前,还点着线香。”他回过身,向继贞说道。
闷热狭窄的地道不知通向何处,相思被那人拖拽前行,在第二次撞到侧壁的时候,终于痛得醒了过来。
她咬着牙睁开眼,然而四下里黑暗无光,根本看不到自己身处何方。她能感觉自己正被人拖走,但是眼下她即便反抗也无济于事,甚至还会惹来杀身之祸。于是她只能装作仍旧没有知觉的样子,一声不发地任凭那人将自己拖向前方。
在这样无光绝望的境地间,她忽然想起的,竟然是白天在参天大树下,隔着金黄落叶飘舞,与江怀越的那一眼回望。
当时只是一瞬交错,而今回忆,却好似周遭一切尽是虚无空白,寂静之中,只有他与自己擦肩而过,目光与目光的融汇凝结,沉淀了许多难以言表的情愫。
一声闷响,她的肩膀又撞到了硬土,剧烈的疼痛让她很快从幻梦中醒过神来。可是她在被人又一次拽向斜前方的时候,想到的却还只是那一幕。
那一眼。
她有点悲哀。
如果自己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被埋葬在这荒黑地方,世上再也没人会见到相思,也不会有人再遇到她这样一个不识时务的官妓。
而自己若是就此消失,督公他会不会寻找?又会不会焦急?会不会愤怒?
还是只不过少了一个没多大作用的探子,轻描淡写说上几句,随后只会在以后的岁月中,偶尔想到有过这样一个人。
一段时间后,他还会记得,淡粉楼,相思吗?
……眼睛有些酸涩。
浑浑噩噩中,通道似乎到了尽头。那个人停了下来,擡肘奋力撞击数下之后,顶住出口的木板松动掉落。
微冷的夜风顿时侵袭进来。
相思不由瑟缩,好在那人正忙着钻出去,并未发现她已经苏醒。沉重的呼吸声再度迫近,他拽着她的肩膀,硬是将她拖出地道。周围是密层层的草木,有些尖刺透过衣衫扎痛了相思,可她硬忍着不发出声音。
穿过一大片林子后,他朝四周张望了一番,竟然将她扛在了肩头,随后往前大步而行。
相思这时开始慌张,不知自己将被带到何处,她又焦灼等待,期盼会有人及时出现将她救下。可是直到水流声响越来越近,那人已经把她带到了大河边,该来的救兵丝毫没有出现的迹象。
那个人把她重重扔到了地上,她终于忍不住闷哼出声。
冰凉的手用力捏住她的下巴,他凑过来,压低声音道:“马上就有船来了,以后就跟着我混,总比你那个没用的男人强。”
她浑身发寒,却还硬是擡起脸来,天上云层恰好缓缓移行,露出皓白圆月,无瑕月光下,照出了他一身灰白长袍,与那张神情诡异的脸。
“你!……”相思惊愕地倒抽一口冷气,“善莲?!”
他依旧做女尼装扮,然而说话却明显是低沉的男子嗓音。“怎么?到现在才认出来?你一进净心庵,我可就看中你了!”
他说着,便往她宽大的袍子里伸触,相思抵死不从,用力蜷起双臂护住自己,骂道:“你是男人!却扮成尼姑害人!就不怕下十八层地狱?!”
“害人?”他一边不停手,一边压住她,喘息道,“来我这里的全是生不出孩子走投无路的可怜女人,你们想要孩子,我送给你们,这还叫害人?没有我,那些女人早就被赶出婆家,现在一个个抱儿带女,难道不该把我当活菩萨供起来?”
“你……那个甄氏和丫鬟,也是被你藏起来了?!”
“那个娇滴滴的女人?!”他低笑起来,“看着柔柔弱弱,没想到脾气最大,死活不肯脱衣,闹得太厉害,我只能把她给掐昏了,正玩的高兴的时候,没想到她那个小丫鬟刚好过来,就这样送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