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惜月才想争辩,灵佑擡手阻止,正色道:“真人,虽然师妹年幼无知,但平日里也不是胡作非为的人。如今双方各执一词,真人若是只相信自己的门人,对我们未免有些不公了。”
昆逸依旧面无表情,眼神中却流露几分不满,“你的意思是说老夫护短?何况当初将我徒弟打伤的另有其人,你现在只带了她过来,又是何用意?”
灵佑蹙了蹙眉,“那伤人的并非玉京宫门下,听师妹说,只是个云游四方的隐逸之士。晚辈在此不敢说什么护短不护短的,只希望真人也能听听我师妹的话,切莫被人蒙蔽耳目。”
“你胡说!”云松一指颜惜月,“那个穿黑衣的男子分明就是与她一伙儿的,哪里是什么隐逸之士?说是要来赔罪,结果还遮遮掩掩……师傅,他们是不把我们太符观放在眼里!”
“你且不必多言,我自有判断。”昆逸沉声说着,手持拂尘站起身来,向灵佑道,“之前到底是如何动手已查无对证,但我两名弟子伤成这样,你玉京宫难辞其咎。既然你们执意要说那伤人的已经找寻不到,老夫也不会为难你们这两个晚辈,那就请将夺去的元神交还出来,也算是了却了先前的恩怨。”
颜惜月抗声道:“真人这样说,明显就是认为那元神确实是我强行抢夺的了?那本就是我打败妖怪所得的东西,为什么要交给你们?”
云松等人面露不屑,昆逸真人扬起下颔冷笑,“老夫与你师尊乃是平辈,你在此大呼小叫是何道理?难道老夫还眼红一个小妖的元神?你愿意交出就罢,若是不肯,那今日便休想轻易离开。”
颜惜月脸色发白,灵佑上前振声道:“真人这是要强行逼迫了?家师倒是一片诚意想让我带着师妹前来道歉,但真人这样做,令晚辈实在无法信服。以后传扬出去,只怕太符观的名声也不太好听。”
昆逸真人还未开口,却又有一名身材矮小的短须道人怒扬双眉,“小子,你们玉京宫上一辈就在除妖时害得我师祖断了胳膊,这些年倒是风生水起,但这仇恨我等绝对不会忘记。刚才我师傅已经发话,不留下妖物元神,就让这丫头与我们斗一斗法术,看看到底是不是厉害无比!”
灵佑已再三忍让,见他们还是咄咄逼人,也不由动了怒气:“既然如此,那就请云松道友出来,与我师妹对练几招。”
云松指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手臂,道:“你倒是会挑人,明摆着看我受伤不便,怎能再与人动手?!”
昆逸颔首,朝着边上道:“云铭,你去与她比试一番!”
先前那个中年道士应声上前,袍袖一震,鼓荡生风。灵佑见此人目光炯炯,道行并不在自己之下,便作色道:“真人,你叫这般年纪的人来与我师妹交手,恐怕以大欺小了吧?”
云铭颇为不耐烦,手持长剑道:“你师妹找人偷袭我两位师弟,现在还装什么可怜?”话音未落,已一剑刺出,抖出数朵雪白剑花,朝着颜惜月缠去。
颜惜月闪身拔剑,蕴虹剑绕身疾旋,耀出道道虹光,将对方刺出的剑势封堵在外。那云铭毕竟已有几十年的修行,见蕴虹剑护住了她的全身,便拈诀施法,顿时长剑飞出,寒光激射,直撞向绕在颜惜月身前的蕴虹宝剑。
双剑相撞之下,蕴虹剑剑光骤然一暗,颜惜月只觉对面一阵巨力如浪潮涌来,竟不由自主连退数步。
眼见长剑即将刺中颜惜月,灵佑陡然出手,半空铜铃乍现,金光四射中将云铭的长剑死死镇住。那长剑剧烈颤抖,猛然间寒光暴涨,竟化为无数剑影,如飞梭般朝着灵佑与颜惜月迅疾射去。
颜惜月挥剑抵挡,但对方那剑影成百上千连成一片,竟将她护体剑气瞬间击破。
幸得灵佑的铜铃急速飞来,在她身前挡了一下,她虽跌出门去,却未被剑影击中要害。那铜铃变化出无数幻影,嗡嗡之声震荡全殿,云铭的长剑亦颤出龙吟之声,无数光影重回剑身,亮出耀眼寒光,陡然间呼啸生风,竟将那挡在前方的铜铃撞得倒飞出去。
灵佑袍袖一展,已将铜铃收到手中。然而此时云铭长剑已至面前,他手腕一转,将那铜铃格住剑尖,却也被对方的猛力冲得直退到墙边。
云铭还欲拈诀施法,灵佑背抵墙壁左手拔剑,晶露长剑飞速斜来,震出万道流光,便罩向云铭全身。此时那在旁观战的短须道人却忽然擡手射出一道灵符,那灵符隐现黑光,猛然间飞至晶露长剑上方,竟将其流光吸去大半。
云铭趁势还击,剑光如电,顷刻间已将灵佑击飞出去。
“师兄!”倒在门外的颜惜月惊呼出声,灵佑重重跌倒在她身前,半晌才勉强擡手一擦嘴边,竟有斑斑血痕。
颜惜月忍痛怒斥:“当初与我交手的时候也想暗箭伤人,如今见要落败又是故伎重演,你们太符观的门风就是这样的吗?”
云松见她落败黯然,不由得意起来,“明明技不如人却还不肯认输,我云亮师兄出手堂堂正正,怎能算是暗箭伤人?”
颜惜月握着剑的手都在发抖,她原先以为只要在此说清事实便可将事情解决,没想到这太符观上下皆是颠倒是非之人,如今即便自己有心强拼,但灵佑受伤在旁,几乎没有冲出去的可能。
那短须道人却还不依不饶,上前冷嘲道:“怎么?我与云铭师弟对招你们两人,又没以多胜少。斗法败了就不要嘴硬,还不快将元神交出,向云松师弟赔罪?”
说话间,太符观众弟子皆已手按剑柄,眼神之中尽是寒意。
她紧握长剑,呼吸急促,一时间竟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交出那蜥蜴元神。却在此时,又有一名年轻道士从门外赶来,向昆逸真人禀报:“师傅,外面有人到访,自称是玄冥子座下弟子。”
昆逸皱了皱眉头,善于察言观色的云松立即道:“没见这里正有要事?请那位客人先到前殿旁休息,师傅有空了再去。”
那道士却为难起来:“可是,那位道友说正是为了玉京宫的事情而来。”
众人诧异,云铭不解道:“师傅,玄冥子又是何方高人?弟子怎么没听说过。”
昆逸其实也不认识什么玄冥子,但在门人面前却依旧摆出姿态,冷冷道:“世间寻仙访道之人众多,你又怎会一一知晓?且请他进来,看看究竟是何来意。”
既有外人到来,太符观众人也不好做出太过强横的样子,于是依旧罗立于昆逸真人身边,唯有颜惜月与灵佑忍着伤痛站在了门边。
未过多久,小道士引路而至,身后一人不过二十出头的样貌,身穿银缎长袍,发束白玉冠簪,凤目修眉,丰神俊逸。
他飒沓走过颜惜月与灵佑的身边,未曾多看一眼,而是径直向昆逸真人行礼道:“见过前辈。”
昆逸真人端详他一番,问道:“小道友如何称呼?”
“晚辈是玄冥子门人,唤作瀚音。”
“请恕老夫孤陋寡闻,玄冥子是何方神圣,在何处修行?”
瀚音淡淡一笑:“家师素在北方寒冷之地修行,甚少来到中原,因此前辈不知他的名号,也并不奇怪。”
“既然如此……”昆逸真人目光烁烁,“那小道友到我太符观所为何事?难道也与玉京宫的人有关?”
瀚音这才侧过脸,用眼角余光扫视了颜惜月一下,还是不紧不慢地道:“晚辈虽然不认识他们,但前些时候,师弟到彭蠡泽一代游历,碰巧看到一名玉京宫女弟子被人欺负,便出手赶走了那两个抢夺元神的修道之人。后来他遇到了我说起此事,我想着师傅曾经提及过晋地有一太符观,善于运用灵符作法,便想来询问一下,不知道我那师弟所碰到是不是太符观弟子。”
在旁的云松神色尴尬,想起那日被打的情形却又不敢发怒。昆逸真人咳嗽一下,沉稳道:“说来也巧,你身后的两位正是玉京宫弟子,我们刚才就在说起此事。当日是我门下弟子先打败了妖物,那玉京宫女弟子才出手抢夺,结果你师弟却将我徒儿打伤。”
“是这样?”瀚音扬起剑眉,“师弟说的可是清清楚楚,怎么会到了这里就变了黑白?”
云松紧紧盯着他:“我师傅乃是一观之主,难道还会空口说谎?”
“那现在又该如何处理此事?”瀚音皱眉问道。
云铭道:“当然是让她交还元神,你那个什么师弟,也该到我们这儿来向云松师弟道歉才是!”
瀚音叹了一声,转回身走到一脸讶然的颜惜月近前,淡然道:“那就请将蜥蜴的元神放出来,它虽是妖物,总还分得清到底是谁将它击败。”
颜惜月一愣,刚才事发突然,对方又强势逼人,自己竟没想到这个方法。灵佑亦撑着剑道:“惜月,就按照这位道友说的去做吧。”
她取下腰间的钧天宝镜,拈诀作法。此时云松与他那师弟却不安起来,急忙向昆逸真人道:“师傅,妖物的话怎能相信?”
瀚音转眸望向两人,似笑非笑地说道:“妖物尚未出现,你怎知它会说出怎样的事实?”
云松哑口无言,此时钧天宝镜已泛起光痕涟漪,自深处浮现数点红色光芒,起起落落,仿佛湖中游鱼。
颜惜月右手双指一点镜面,其中一个红点徐徐升起,在半空中渐渐幻化为少妇轮廓,依稀可辨正是当日被击杀的蜥蜴妖春山娘娘。
她初初显身,仍是惊魂未定,看到颜惜月便下跪:“还请仙子放过小妖,小妖被困在这镜中甚是难受。”
灵佑急忙道:“当日寻踪到树林,并与你交手的究竟是谁?”
春山娘娘讶异,望着颜惜月,“自然是这位……”
话音未落,一道光痕自云松指间悄然疾飞,直奔春山娘娘而去。颜惜月惊愕之下忙将那元神收回镜中。
瀚音冷哂一声,袍袖一卷,便将那光痕收入掌中,继而又一弹指,数点金光呼啸生风,扑向云松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