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笑的电话一直打不通,褚年心里总觉得不对,一边觉得她一向谨慎,估计就是喝了酒电话又没电了,另一边,他一夜都没怎么睡。
小褚褚睡了,小褚褚醒了,小褚褚要喝奶……他每次的反应都比戚大姐还快,因为神经一直绷着。
第二天是周末,褚年迷糊了一会儿,睁眼就是下午了。
余笑的电话还是关机的。
“说是参加毕业典礼,到底谁毕业啊?”
手机拿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褚年打开了微信。
“小玉,我家宝宝满月的那天,我看你跟莫北聊得挺开心,你有她微信么?”
透过自己同事要自己“老公”同事的联系方式,这事儿干起来真的怪怪的,可褚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一分钟后,他加上了莫北的微信。
“莫北,你知道褚年去哪里了么?一天了,他电话一直关机。”
莫北当然知道经理在赭阳参加毕业典礼,发现自己也联系不上经理之后,她连忙对褚年说:
“嫂子你别着急,我联系一下我们在赭阳认识的朋友,问一下,可能经理就是一直睡觉但是手机没电了呢?”
莫北找的人是之前合作过的伙伴,甚至直接找到了马总和肉饼店女老板。
当她们确认褚经理是晚上九点多还在东林大市场出现过,但是当晚却没有回酒店,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马总直接让她在赭阳的员工报警了,然后让他们出去找人。
又过了一晚,第三天下午两点,有人在城中村外的停车场捡到了被摔坏的手机,至此,人们终于确信褚年确实出事了,这时距离“失联”已经过去了41个小时。
警方调查监控,褚年却是在监控之外的区域失去了踪影。
“嫂子,你别着急,我们董事长也已经知道了,已经让整个天池集团在赭阳周围的员工都暂停工作出去找人了,有消息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莫北没说的是,警方在距离手机附近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根带血的合金窗框条,现场还有挣扎的痕迹,都不知道前天晚上褚经理到底经历了什么。
说话的时候,莫北用手掐着嗓子,挂了电话,她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窗外飘着大雨,闪电划破天际。
褚年抱着孩子,手机被他扔到了沙发上。
“要是那天我没耍小手段,是不是,出事的就不是余笑了?”
眼睛定定地盯着那个计分器,褚年猛地一跺脚。
“呵,我知道了,你他妈还是在整我,你还是在整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整个胸腔都抖了一下,颤抖从躯干开始,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让他几乎抱不住手里的孩子了。
戚大姐抢上来一步抱紧了孩子。
“余笑,你可得撑住了。”
撑住了?怎么撑?他得撑什么?
“呵……”褚年笑了一下,“幸好,幸好去的不是我。”
在心里,他自问自答:
“我是不是该这么想?”
“是。”
“我得冷静下来,对我来说这不是最糟的。”
可他,还是慢慢地,抱紧了自己,蹲在了地上。
外面的闪电,像是把天要劈开了。
“余笑……”
轻声说着这个名字,褚年的嘴唇都在颤抖。
“戚大姐,得麻烦你照顾孩子,我要去赭阳,我不能在这儿等。”
戚大姐一听,也急了:“这打着雷呢,飞机都坐不了,你坐火车呀?”
“自己开车,我也得去。”
说着,褚年努力从地上站起来,打开了订票软件,飞机果然都是延误甚至取消的状态,看一眼火车,去往赭阳最后一班高铁在半小时之后发车。
“大姐,我得赶紧走了。”
“走什么呀,雨这么大,你开车怎么可能赶得上火车呀?余笑,你冷静一下!”
已经把小褚褚放回婴儿床的戚大姐一把抓住了褚年。
“我冷静不了。”
车钥匙抓在手里,褚年用手背挡住了眼睛。
“我想见她,我想知道她好不好,我找不着她,怎么所有人都找不着她?”
“你想想你爸妈,你想想褚年爸妈,褚年现在出事儿了,老人家们还不知道呢。孩子也还小,你要是垮了,他们怎么办?”
怎么办?
褚年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半长的头发从耳边垂下来,他靠着门站了两秒,又大步走回了房间里。
“你告诉我,她在哪儿?啊?你不是很能么?你不是厉害得不行么?你不是一直把我耍的团团转么?你告诉我,她去哪儿了?她怎么样了?啊!你告诉我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计分器上的分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99”,冰冷又嘲讽。
褚年拿起茶几上的花瓶就砸了上去,那个计分器还是毫发无损地挂在墙上。
“你倒是把这个本事使在别的地方啊!”
“疯了,你这是疯了。”旁边房间里孩子被吓得哭起来了,戚大姐去看孩子,还回头担心地看了一眼正在对着墙“发疯”的余笑。
就在褚年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掏出手机,现在去不了赭阳,他也可以找更多的人帮忙。
“锦颜,褚年在赭阳出事了,我想问一下……”
“余笑怎么了?!”
原来你也早就知道,这个念头在褚年的脑海里飞速闪过,下一秒,他快步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余笑在赭阳失踪了快两天了,你认识的人多,有没有什么办法跟那边的警察局联系上?我现在赶不过去。”
傅锦颜说:“我想办法。”
停了一下,傅锦颜又对褚年说:
“其实我前天白天,和余笑打了个电话,我还说有个办法可以试试让你们换回来,现在也没办法试了,褚年,要是余笑真有了三长两短,我一刀捅了你再自杀,大不了把钱都留给余笑的孩子,我也得让你一起死。”
傅锦颜的迁怒凶残又无礼,褚年听着,只是笑了一下。
“她是我老婆,我他妈比谁都更想她活着。”
“你想让她活着?那你敢现在换回来么?”
褚年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电话对面,傅锦颜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说了也是白说,你们现在也离不了婚,哪怕离婚真能让你们换回来,也没用啊。”
离婚?
褚年没有拿手机的那只手,张开又握紧。
电话挂了,傅锦颜忙着找人去了,只剩褚年站在卧室里,来来回回地走。
离婚就能换回来?
这样的想法,褚年从前也不是没有过,一个婚姻相爱指数的计算,如果婚姻不成立了,那自然就不需要什么计分了。
可是褚年最怕的就是离婚之后自己一无所有,即使有这样的猜测对他也毫无意义。
这个猜测,即使是现在,也毫无意义……不对。
褚年停下了脚步。
离婚……
他有离婚协议书!
他又之前余笑签了名字的离婚协议书!
之前余笑为了让他把孩子打了,给他写了离婚协议书!
跑出卧室到了书房,从余笑从前的日记里拿出那两张纸,褚年吞了一下口水。
离婚协议上写着,目前共同居住的房屋属于褚年婚前财产,离婚后归余笑所有,余笑作为嫁妆的车归余笑所有,全部家电和首饰、名表,归余笑所有,两人现金存款共计XX万元,全部归余笑所有……
两张内容一样的协议,一张签了“余笑”,一张签了“褚年”。
可褚年根本顾不上里面的内容,看着被签了字的地方,再看看纸头上写的“离婚协议书”几个字,他的手在抖。
“我图什么呀?我签了就是得替她送死了怎么办?我……我爱余笑到这个份儿上了么?我自己都刚活明白怎么就得去救人了。”
他嘴里不停地说着,手却把两张纸紧紧地捏住了。
拿着两张离婚协议走到客厅,褚年慢慢坐在沙发上,又打了个电话。
先是给了余笑妈妈。
“妈,等雨小一点儿,您来一趟吧……那什么,这些日子辛苦您了。”
褚年都不知道自己嘴里乱七八糟说着什么,说完就结束了通话,又播给了傅锦颜。
“赭阳那边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天池和几家公司都在到处找人,警察也抓得很近。”
“傅锦颜,我决定试试你说的办法,我手里有她签了名的离婚协议……要是,要是真成了,我没回来了,你得告诉她,我褚年是豁了命把她换回来的。”
傅锦颜的声音冰冷:“你要是死了,我就告诉她是我骗你把合同签了,骗了你去死的,我不会让她良心上受一点罪。”
“我就知道你一直恨不能我去死呢。”
说完这句话,褚年笑了一下。
“我不换了,什么比我自己好好过更重要啊?没有!我他妈死命往上爬,不是为了替别人去死的。”
再次通话结束。
褚年看了一眼那个计分器,低下头,颤动的笔尖儿就要往纸上落。
可他又猛地站了起来,冲进婴儿房抱紧了孩子。
再出来,褚年又坐回到了沙发上。
“我图什么呢?”
他又问自己。
写好了“褚年”的那协议上,他写下了“余笑”。
笔却没落在另一张“离婚协议书”上,而是落在了手背。
写了一行字:
“褚年永远爱余笑。”
“我就算真去死了,我也得让你知道我是为了你,你得记着我一辈子,你以为没了我你就能好好过日子了?想都别想!”
得意的笑容挂在脸上,笔尖毫不停滞地在那张协议上签下了“褚年”。
贴的特别近,恨不能把“余笑”揉进骨血里那么近。
两张协议书摆在面前,褚年眼前突然一黑,就睡了过去。
在黑暗来临之前,他没有看见计分器上的分数跳了一下。
闪电的光无比猛烈,笼罩着房间,墙上那一点微光的散去就像是人的眼前花了一下似的。
轰鸣的雷声仿佛近在咫尺。
小褚褚张了张嘴,哭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哄好了孩子的戚大姐从婴儿房出来,就看见仰躺在沙发上的女人慢慢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