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乐陶从医务室回来的时候,体育课已经结束了,正是课间休息,零零散散的学生交头接耳地聊天,聊天声里掺杂着各式各样的笑。
踏进班级那霎,聊天声忽地收敛许多,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徐乐陶觉察出一部分人看戏的眼神。
如同X光的眼神将她从头看到脚,试图从她的神态和动作上,找出他们想要的答案。
徐乐陶埋着头,闯关大挑战似的一步步走到自己座位上。
导演早就在座位上候着她,“你今天出名了。”
徐乐陶装傻充愣:“出什么名?”
“我是指程池也他抱你这事儿。”导演扭着身体,两条胳膊伏在她桌上,“你知道咱班同学都怎么说吗。”
他扫了下四周,声音比平时低几个音量,“他们说,程池也就是换个口味玩玩,没当真,但你陷进去了。徐乐陶,你老实交代,你俩到底在没在一起?”
徐乐陶摊开自己的化学练习册,认认真真地开始做题,没搭理他。
导演一看打听不出什么,悻悻然转回了头。
阮筝过来找周心蕊借参考书,目光若有似无地从徐乐陶身上掠过,现在大家都在背后传她和程池也是那种关系。
不然,就凭程池也那种高高挂起对什么都疲于应付的性子,怎么可能多管闲事?
看来帖子里说的没错,徐乐陶表面清纯无害,实则是个城府深沉的绿茶。
徐乐陶无心做题,脸颊被四方八方的目光灼得滚烫。
十七八岁的青涩,就像半青不熟的酸梅,咬一口,全是酸溜溜的汁水。
“心蕊,周末要不要一起去逛街?”阮筝移开了视线。
周心蕊忍不住回想体育课那一幕,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他就这么把她抱走了……是真心有点喜欢的吧。
“不去了,我周末要去我奶奶家。”她黯然无神地回。
“那我们约在下周,行吗?”
“嗯。”
对话似乎就这么结束了,阮筝无所事事地瞥了徐乐陶一眼,伸手敲了敲她桌子。
徐乐陶擡头,问她干嘛。
阮筝话里有话:“听说你受伤了,好点了吗?”
“好多了。”
阮筝眨眨眼,装出很惊讶的样子:“我看你都不能走路,还得让人抱着,以为很严重呢。”
“不是特别严重,就是骨折了。”
“骨…骨折?”
徐乐陶见招拆招:“已经没事了,医务室的老师帮我把骨头接回去了。”
“接回去了?”阮筝内心翻了个白眼,连敷衍都懒得掩饰,“那你身体素质真好。”
徐乐陶喝了口水润嗓子,笑嘻嘻地说:“胜在年轻嘛。”
导演听乐了,转过头来,一唱一和道:“我们现在都是花朵一样的年纪。”
徐乐陶将练习册卷成筒状抽他,“我们女孩子说话,你插什么嘴!转回去!”
快要上课时,程池也踩点走进教室,手上捏着没喝完的矿泉水瓶。
教室的窗帘半开半拉,冬日暖阳被切割成明暗两半,他从光亮处走向光线昏暗的后排,神情模糊冷漠,英俊的五官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劲儿,走哪儿都像自带光环。
徐乐陶的脸已经退热了,摊开英语课本,翻到下节课要讲的新单词上,心不在焉地背起了单词。
余光追随着那道瘦高身影。
直到程池也落座放下手里的水,她一笑,清亮眼眸对上男生的侧脸,“你刚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不是跟你说了,我有点事。”
语气带着点冷,一下子将徐乐陶雀跃的小心脏打进了谷底。
“抱完我就不认账了。”她闷闷不乐道。
程池也脱了校服外套搭身上,想趴着歇一会儿,不甚在意又略显疲惫地说:“刚才是谁搂着我脖子不肯撒手?”
“谁想搂啊,你脖子上又没镶金。”
这还不够。
当白晓彤踩着高跟鞋走进来,调整好领口的小蜜蜂,照惯例喊出那句“Class-sbegin”时,徐乐陶混在大家“Goodafternoon,teacher”的声音里,絮絮叨叨:“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又没让你抱,人家姜浩然本来都准备送我去医务室了,是你非要把我打劫走的。”
“Sitdown,please.”白晓彤道。
全班坐下,程池也压着声音,懒腔懒调地重复:“打劫?我打劫你干什么?”
为了不影响别的同学上课,徐乐陶撕开一页白纸,刷刷写上:想跟我有肢体接触。
程池也低头扫了一眼,寥寥几笔在纸上回:你想多了。
想多了……
徐乐陶的一颗心被高高抛起,又被重重摔下,前所未有地体会到什么叫“自作多情”,雪白发光的脸颊显出委屈失落的神情。
白晓彤领着全班朗读新单词,标准的英式发音悦耳动听,徐乐陶恹恹地趴在桌上。
白晓彤一边领读,一边踱着步子,走到徐乐陶身边,点了点她的课桌,用眼神提醒她注意听讲。
徐乐陶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眼前的单词都像歪歪扭扭的小虫子,眼睫眨了两下,酸涩极了。
离月考越来越近,复习氛围也越来越紧张,这天晚自习,不少学习小组都开启了讨论钻研模式。
导演和周心蕊拿着笔记本,转过身来。
没人张口,导演先起了个头:“要不咱们今天搞一搞数学和物理吧,对了,学霸上次压的题我回去看了,有几个步骤没看懂,能讲讲吗?”
程池也眸光幽邃,随口应道:“哪个步骤看不懂?”
“我看看。”导演翻了翻自己做标记的地方,认真地指给程池也看,“就是这两个地方。”
程池也简单看过之后,给他讲了一遍,周心蕊也在一旁听,她虽然会做这道题,但还是佩服他独特的解题思路。
清晰有条理,逻辑性非常强。
大概是天生的慕强心理,她总是不经意地被他吸引,情难自持。
徐乐陶嫌他们吵,捂着耳边趴桌上睡觉。
导演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睡,赶紧把他“闺蜜”敲醒了,“马上就月考了,你不抱抱佛脚啊。”
徐乐陶揉了揉头发,想让自己清醒点,“咱们这儿有佛吗。”
导演心直口快:“你同桌现在就是佛。”
“要抱你自己抱。”
程池也扣扣她桌板,学着她那副理直气壮的语气,欠揍地说:“碍。”
“别碰我桌子。”徐乐陶口气很冲。
程池也视线笼着徐乐陶,那种无声的压迫令徐乐陶的小心思无处遁形,好讨厌啊,把人看得透透的。
“前几天压的数理化大题,看了没?”凝视半晌,他问。
徐乐陶不但看完了,还仔细做了分析,甚至充好人分享给了某位热心网友,顺便炫了波才华。
但这节骨眼,她当然不会承认,蔫头巴脑地嘴硬:“没看,感觉押得不是很准。”
“哪个不准?”他依然在用眼神压迫着她。
“都不准。”
导演眼睛咕噜一转,贱兮兮地拍起马屁:“我觉得挺准的,对我用处非常大,咱们继续吧学霸。”
周心蕊垂下眼睛,想竭力忽视掉一个不争的事实——他俩的关系确实不单纯。
徐乐陶甩了下头,重新趴回到桌上。
“这个超难,我看了两步就看不懂了。”
“学霸学霸,这什么意思?”
“我的天,你太厉害了,膜拜。”
“还有磁场这个,场强是怎么算出来的?”
……
叽叽喳喳的,全是导演聒噪的声音,跟个麻雀似的,真想给他捉了关进动物园。
徐乐陶叹了口气,直起头来,烦躁地说:“被你们吵得睡不着,讲到哪儿了,我也勉强听一听。”
程池也倏地合上《物理大题解析》,摘了眼镜在手里擦,语气如常道:“今天就到这儿吧。”
这话应该是对着导演和周心蕊说的,两人都应了他一声:“好。”
导演这才抽空回徐乐陶:“我们已经讲完了。”
徐乐陶冷笑:“你们效率真高。”
下了晚自习,班里同学闹哄哄收拾走人。
徐乐陶顶着张苦瓜脸,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等程池也走了,她才把桌上的笔装进笔袋。
装笔的当儿,发现最里面躺着一张白色的小纸条。
展开来,上面就一句话:生我气了?
装什么啊,我生没生气你看不出来啊。
徐乐陶插上蓝牙耳机听歌,正在软件里挑选音乐呢,忽然心思一动,退出界面,鬼使神差地点进了朋友圈,果然,右下方多了个红色的+1。
会是他吗……
她屏着气点进了朋友圈。
消息提醒上是一个小猫的头像。
五分钟前y在她【嘻嘻:-P】的状态下面点了个赞,并评论:打劫。
徐乐陶不自禁地扬起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了。
“嘿嘿。”没忍住,迸出两声爽脆的笑。
导演转过身来,骂她有病,大晚上傻笑。
徐乐陶没甩他,饶有兴致地欣赏“打劫”那两个字。
心里暗自打气:徐乐陶啊徐乐陶啊,从小你爸就说了,你这孩子天庭饱满,鼻挺眼大,一看就是张有福气的脸盘子。
*
为期两天的月考结束,紧张气氛暂告一段落。
还没缓和两天,各科卷子已经判好。
尖子生仗着成绩好,帮老师端茶杯和拿包的功夫,刺探了不少小道消息。
比如,他们班这次出了匹语文单科年级第一的黑马,打败了楼上那些文科班。
再比如,总成绩排名都出来了,他们班的平均分比上次整整提高了六分。
徐乐陶很紧张,想问又不敢问,椅子上像长了钉子,坐立难安的。
导演跟她有着同样忐忑的心情,对比之下,两人的同桌显得尤为淡定。
周心蕊插着耳机在听歌,微歪着头在抄写英语短句,笔端洒下流畅规整的圆体英文;而程池也……他在睡觉。
后排的两位垫底辣哥不负众望,摘下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的桂冠,不进也不退,稳如老狗。
“每次都这样,没啥悬念。”孙泽洋没劲儿地说。
姜大胯倾身向前,拍了拍徐乐陶,“我帮你看了你这回考试的成绩。”
徐乐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转过头身去问:“多少?”
“总分五百三十八,咱班排第二十三名。”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真有才华。
“我这次进步了!”徐乐陶语调兴奋,眉飞色舞的,“谢谢你姜浩然。”
姜大胯眉毛一挑,露出一丝害羞的笑容。
“那你呢,你这次考了多少?”徐乐陶问。
姜大胯挠了挠头,艰难地组织了下语言:“我…我反正没退步,依然保持住了上回的水准。”
徐乐陶了然一笑:“哇,那你也很厉害。”
趴在桌上睡觉的某人突然动了下,懒悠悠地换了个姿势,幅度不算小,肘部擦到了徐乐陶的衣服,布料摩擦带出一声轻微的窸窣。
她回头坐好,乐得合不拢嘴,想着她爸她妈这回总算能在小区里昂首挺胸了。
缓两分钟,平复好情绪。
“程池也。”她小声贴到他耳边,“别睡了,我告诉你一件事儿。”
没应。
也不管对方醒没醒,徐乐陶自吹自擂:“我这次考试排23名,进步很大。”
程池也揉着脖子直起身,眼皮薄薄地往下压,喉咙里滚出沙哑的低音炮:“恭喜啊。”又接一句,“成绩还没出来,你怎么知道?”
低沉嗓音压得性感,混杂在周遭喧嚣中。
徐乐陶嘴角还漾着笑:“姜浩然帮我去看的。”
“哦,他告诉你的啊。”
又是那种拖拉着尾音的调子,让人估量不透。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