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前就是家7-11便利店,随着玻璃感应门应声打开,徐乐陶瞬间被热气包裹。
还是屋里暖和啊。
店里顾客还不少,大多是学生,一溜儿背着书包,徐乐陶认认真真逛完了货架区,左挑右选,最后什么都没买,慢慢踱到冷饮柜前。
“雨菲,你喝什么?”
两个漂亮得十分惹眼的女生也走到了这边。
何雨菲没说话,若有似无扫了一眼徐乐陶,然后拿起一瓶酸奶,细致地查看底端的保质期。
身上是小苍兰的香水味,香味一点不冲,清清淡淡的,徐乐陶听见她和同伴说:“我喝这个。”
徐乐陶选择困难症犯了,看人家长得漂亮还喝酸奶,于是也拿了瓶同款酸奶,查看完保质期,就决定是它了。
程池也此时正坐在休息区的高椅上,从他进来后就一直坐那儿玩游戏,姿态闲适,一看就是等人的状态。
五官轮廓在夜晚的玻璃窗上投下影子,他斜着身子,胳膊肘抵在桌沿上,熟练地用两个拇指操控屏幕,浑然不觉周围暗涌浮动。
那些浮动的暗涌里,有正大光明盯着看的,也有含蓄扭捏偷偷打量的,他这形象注定低调不了。
徐乐陶去柜台前选了几串关东煮,扭头小声喊了句“程池也”,隔了大约三秒,程池也按了暂停键,收了手机往柜台走。
“好了?”
徐乐陶“嗯”了声。
店员在收银屏上输下商品货号,点击结算,示意他们右手边扫码,“一共三十二。”
刚才买酸奶的女生这时也走到了柜台边,往柜台上摆商品的时候,胳膊碰到了徐乐陶,徐乐陶赶紧往旁边移了移,目光不自觉地多看了这女生一眼,终于想起来她是谁了,怪不得刚才就觉得眼熟。
上回在老王办公室,她向邢主任揭发程池也抽烟来着。
店员给徐乐陶打包好关东煮,提着方便袋递给她,她收回思绪,跟人说“谢谢”。
顺便将柜台上的酸奶拿走,一抽手,胳膊肘击打到旁侧女生,条件反射似的,一句“对不起”脱口而出。
何雨菲神色清冷,清冷到透着一丝病态,脸蛋还是十分漂亮的,挑剔的目光自上而下将她扫了个透彻,没搭腔。
徐乐陶顿时觉得这人不太好相处,抱歉一笑,捏紧了手里的酸奶。
“走吧。”程池也淡淡出声,人已经率先走到门外。
徐乐陶提着关东煮和酸奶也赶紧走了出去。
外面俨然是一个巨大的冰窖,天为幕地为席,冷到没边,才半分钟,徐乐陶整张脸就被冻得红扑扑的,她没戴手套,拎着方便袋的手很快也被冻得有些发红,不过脸上却绽着大大方方的笑。
盯着程池也看了稍许,她敛起了笑意,“之前请我吃烤肉喝可乐,现在又请我吃关东煮,你这个人……”
话说到一半停下了,故意留了个白。
“我怎样?”程池也问得有些随意,还有些痞气,从便利店玻璃透出来的光线恰好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帅得过分耀眼。
徐乐陶呲出一口白牙,笑容明媚:“你装什么傻。”
程池也看了她一眼,他对这个女孩的某些行为和语言总是感到既好笑又无奈,“什么意思?”
冷风呼呼地刮,吹多了,徐乐陶结结实实地打了声喷嚏,再擡头时,撞上了少年的视线,那眼神幽深,不可见底,犹如夜晚的深海。
“像只开屏的公孔雀,故意示好……”她嘀咕道。
声音很低,散在冷风里。
程池也没听见,也没在意,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接通之后,只问“你人在哪儿”,对面应该是告知了具体地址,他没再说话,挂断收线,抄着兜朝着人行道走。
徐乐陶继续跟上去。
程池也顿步,眼神撂在她身上,“早点回去,别跟着我了。”
“我话还没说好呢。”徐乐陶审视着他,没看出什么名堂,“听我说完你再走。”
程池也擡腕看了看表,然后低头点烟,面容掩在淡青色的烟雾背后,看不真切。
“我就是想说,看在你请我吃关东煮的份上,原谅你刚才凶我了,但是下不为例。”徐乐陶边说边打量程池也,某种程度上,她其实很会察言观色,就像现在,她能看出程池也并没有烦她,“以后跟我讲话的时候,别太冲,最好温柔一点,我们女孩子心思很敏感很细腻的。”
程池也嗤地笑了声,用另只没夹烟的手拎了拎她的羽绒服领口,那上面粘着一小块已经冻僵了的奶油,一言不发,眼神里赤-裸写着“你这也算细腻?”
徐乐陶羞愤地垂下脑袋,瓮声瓮气道:“我走了。”
突然,一辆重型机车轰隆隆驶来,那引擎的噪音仿佛要刺破苍穹,“呲——”轮胎摩擦着地面,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下。
来人是赵树恒,江州南城区那片儿有名的刺头,除了杀人放火,什么生意都做,黑白两道都沾点关系,性格果断狠厉,人际交往也爽快,给钱就能办事,屁话没有,就一缺点,为人比较好色。
程池也走了过去,赵树恒摘了头盔挂龙头上,顺手揉了揉头发,然后跨下车,就从随身的包里扔出一份纸样的文件给程池也。
“跟你想得差不多。”赵树恒双手插在口袋里,没正形地倚着车身,嘴里还嚼着槟榔,“整个一出偷天换日,你家老子还傻乎乎地当个亲儿子。”
程池也把文件塞进书包,看他一眼,“谢了。”
“拿钱办事,用不着谢。”说着话,赵树恒色眯眯打量起五米开外鬼鬼祟祟的徐乐陶,下巴朝他身后挑了挑,“那妞是谁啊?”
徐乐陶发现那俩都在看她,挤出抹笑,颠颠儿地走上前。
程池也察觉出赵树恒眼神里的淫邪,肌肉暗暗抽动,身子往她靠拢,然后一伸手,把徐乐陶搂进怀里,笑得有些邪气:“这我看上的妞,少打主意。”
徐乐陶直接就傻了,仰头看着他:天哪,我都成她的妞了。
赵树恒似乎很给他面子,自己给自己搭了个台阶就下了,“清粥小菜没意思,我喜欢吃点带荤腥的。”
但他说这话时,嘴角漫着笑,那双戾气横生的眼睛斜斜地吊着。
——不信。
程池也擡手吸了口烟,再慢慢吐出烟圈儿来,搂在徐乐陶肩上的手臂骤然收紧,他低下脖颈,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别有深意地揉了两下,嗓音低哑:“穿这么点,不冷啊。”
“不…不冷。”徐乐陶激动坏了,两只眼睛晶晶亮,透着光,“你冷不冷啊?要不咱俩去便利店蹭会儿暖气吧。”
程池也只是笑:“该回家了。”
赵树恒吐掉了嘴里的槟榔,斜吊着的眼睛似乎淡去了玩味,他跨上机车,引擎声轰鸣而去。
程池也这才松开了徐乐陶,见她还傻愣着,彻底看穿了她的小九九,语气闲闲:“刚开玩笑的,听不出来啊。”
徐乐陶像丢了魂,犹自在回味,“还真没听出来……”
好半晌,她才从一种类似于太虚幻境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徐乐陶低着头装模作样地咳了声,捶打一记他胸口。
花拳绣腿,没什么力气,捶完又害羞地瞅他一眼,“走啦。”
程池也哼笑,眯着眼磕了磕烟灰,“别撒娇,好好说话。”
“哦。”徐乐陶脸上浮起笑意,她今天是真开心啊,“那咱们走吧,程池也。”
程池也掐了烟扔进垃圾桶,双手抄兜穿过马路,走回街对面,已经过了放学的高峰期,校门口只寥寥几个学生和家长。
他走到之前那辆大奔前,拉开后车门弯身坐了进去,再一侧头,嗓音沉静:“上车。”
徐乐陶指指自己,“你是要送我回家吗?”
“那不然你自己回去。”
徐乐陶坐上后座,内心小鹿乱撞,想着回去这一程,聊点什么好呢。
一记锁门声将她拉回了现实,她擡头,
发现驾驶座上有双眼睛正透过后视镜看她,徐乐陶拘谨地跟这位司机打了声招呼,“叔叔你好,我是程池也的同班同学。”
“你好。”老缪其实是个挺和气的人,可能是光线太暗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威严,像学校里的教导主任,“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徐乐陶。”
“这名字不错,住哪儿,先送你。”
“我家住在平访路的香江花园。”
有来有回地聊了几句,徐乐陶没起先那么拘束了。
老缪在手机地图上找到她所说的小区,开启导航。
徐乐陶双手规矩地摆在膝盖上,一副小学生坐姿,眼尾偷偷瞄向隔壁,那人阖着眼皮,环着手臂睡觉,冷厉的下颌线在模糊的光线里,稍稍放松下来。
她大着胆子,慢慢把脑袋歪向他肩膀,一面心虚地想,我这不算什么吧,他刚才还搂我呢,还揉我肩呢,还管我叫“妞”呢。
车内暂时安静,弥漫着车载香薰的味道,将靠不靠之时,程池也突然动了下身子,徐乐陶没找准位置,受惯性“啪”地一头栽到他大腿上。
赶紧起身,坐好。
程池也没睁眼,连坐姿都没变。
徐乐陶一脸讪讪,往车窗边上贴,假装若无其事地看风景,顺便把那瓶酸奶给喝了,空瓶子塞进书包里。
到达香江花园,老缪将车停稳,扭头跟她说:“小姑娘,到地方了。”
徐乐陶拿好书包和关东煮,回人家:“谢谢叔叔。”
她走下车,回头时,发现程池也醒了,脸上立马绽出了笑:“我回家了,明天见。”
说完,转头就走,没走几步又折返,老缪刚要踩上油门离开,她站在外面敲了敲车窗。
车窗半降,她把脸凑过来。
程池也没想给反应,但对方始终直勾勾地看着他,无奈侧了侧额:“干什么?”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嗯?”
“你还没跟我说再见呢。”语气挺委屈的。
程池也笑着看了她一会儿,才说:“再见。”
徐乐陶心情挺好,朝他摆手:“那我走了,拜拜。”
汽车掉头离开,拐进主干道,车速平稳,老缪打着方向盘,笑问:“女朋友啊?”
“不是。”程池也否认,“同桌。”
“小姑娘性格挺外向啊。”
程池也回想了下徐乐陶跳脱的行为语言风格,揉揉眉心,“自来熟。”
“这性格敢情好,招人喜欢,五湖四海都是朋友。”老缪转开话题,“今天怎么想起回家了?”
程池也手搭在车窗沿上,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眼神有些冷,“好久没去了,过去看看。”
“亲父子哪有隔夜仇。”老缪一副过来人口吻劝他,“该你的就是你的,可别让人捡了漏。”
程池也摇上了车窗,没言语。
汽车开往位于城南的一所别墅区,这地方是实打实的富人区,寸土寸金,一花一草,假山池塘,就连铺路的石板,都是真金白银堆砌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