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课间休息,孙泽洋在男厕所把导演给拦下了,导演刚开闸泄完洪,身心极度的舒畅,走路都有点飘,“哟,洋哥,什么事儿?”
孙泽洋没看他,偏了偏头,让步放行,“先去洗手。”
导演拧开水龙头冲了冲,随后从裤袋里拿出一包印着“心心相印”的纸巾,捏了张出来,展开来擦手。
每个指缝都不落下,动作不慌不乱,慢条斯理,特像英格兰的绅士。
绅士还想对着镜子捯饬一下仪容仪表,直接就被身后的孙泽洋给拎走了。
两人约有十厘米的身高差,力量悬殊,孙泽洋拎他就跟拎小鸡似的,毫不费力。
偏僻无人的角落里,导演下意识仰头查看监控。
万一被揍了,还能留点证据。
突然,一个粉红色的东西从他眼睛前一晃而过,最后落入他掌中。
孙泽洋表情有些不自然,含糊其辞道:“徐乐陶喜欢……那谁,我们都知道了。”
导演不光视力好,听力也相当好,一字不落都听清楚了,怔愣片刻,打量了一下周遭,确定没人,这才敢接头:“你也知道?”
孙泽洋双手抄在兜里,“她不是经常偷摸盯着瞅嘛,老早就被当事人给抓现行了,把这情书拿给她。”
导演低头一瞅,哦,原来这玩意儿是情书啊。
“就这么个事儿,走了。”孙泽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导演颠颠儿地走回教室,奉上热乎乎的情书,徐乐陶正埋头吃辣条,那股甜辣交织的香精味直冲口鼻,她解决完嘴里这根,瞥了眼:“啥玩意儿?”
导演挤眉弄眼地笑了笑:“情书。”
徐乐陶忙不叠抽了面巾纸擦干净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信封,“给我的?”
“不然呢。”
“谁送的?”
导演笑得一脸暧昧:“你自己看。”
可能是梁静茹的《勇气》听多了,她最近胆子也大了,敢想又敢说。
“是程池也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导演心有灵犀地冲她点了点头。
教室里的灯还是那么明晃晃的,照着徐乐陶那张难以置信的脸,心里有根弦“啪”地断了,苦尽甘来的心酸,惊喜交加的无措……一切情绪无处遁形。
她缓了足有五分钟,才拆开手里的信。
从头到尾默读了一遍,心脏突突直跳,感觉像在做梦。
又缓了五分钟。
稍微找回点理智。
“可我做广播体操的时候没偷看过他啊。”
“你肯定偷看了,你自己不记得了。”
“对……我肯定偷看了,我自己忘了。”徐乐陶显然被pua住了,记忆出现了混乱,“可是,咱校那咿哗么多女生,他为什么偏偏就喜欢上我了?”
这还真把导演给问住了。
他稍微琢磨了会儿,信口胡扯:“他青春骚动,你二八芳华,喜欢上你那不是很正常。就像这情书里写的,你可爱,活泼,充满了积极向上的活力,能带给人正能量。这么多美好品质融于一身,一般人很难把持住的,程同学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肉–体凡胎。”
“那你怎么把持住了?你还总说我脸大。”
“我眼光不行,没有审美。”
徐乐陶还是不敢相信,“你看看这笔迹,太丑了,跟他卷子上那笔迹根本不一样。”
“你家平时吃饭能跟过年一样嘛,那都表白了,不得搞点不一样的菜式啊。”导演忽悠人实在是有一套,眼见着徐乐陶就快被他说动了,继续强夸,“这叫情书体,无形胜有形,就适合糊弄你们这些小姑娘。”
到了这一步,徐乐陶没理由再怀疑,又从头至尾把情书欣赏了遍,“这句‘临书涕零不知所言’,是仿写的出师表吧。”
“是的,他这次用心了。”
她的心脏被重重摔了下,跌进一团柔软的棉絮里,那滋味真的很奇妙。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还真是,诚不欺我。
徐乐陶年纪不大,想法特多,小时候以为联合国秘书长是地球上权利最大的;也有想过如果全中国每个人都给她捐一块钱,那她从此就发达了。
初中那阵《流星花园》再度风靡,班里一男生因为打架斗殴被记了过,心情不好,眼眶隐隐发红,她跑过去安慰人家:“当你想哭的时候,只要倒立,这样子原本要流出来的泪,就流不出来了。”
那男生也看过《流星花园》,知道这是花泽类的台词,气得忘了哭,就想揍她。
她不光想法多,还爱把一件事想简单了,再赋予点主观的感情色彩,一番发酵到最后——程池也爱我爱得要死,都给我写情书了。
前脚课铃响,后脚老王抱着教案走进教室,嗓门嘹亮:“走廊里就听见你们吵吵呼呼的,怎么别的班就能安安静静的,打铃了没听见啊。都给我坐好,上课了。”
徐乐陶收好情书,频繁往程池也的方向看。
偶尔会跟孙泽洋撞上眼神。
孙泽洋挑眉,得意地冲她笑,脸上刻着明晃晃的大字:高兴坏了吧,傻丫头。
徐乐陶回之一笑,笑容有些腼腆,心里念着:谢谢你啊,孙同学,你就是咱们一中的丘比特。
这节课老王讲的是立体几何,徐乐陶心思浮躁,神游千里之外,光听见了个“想象力”。
熬到下课,她梳理了几下刘海,往嘴巴上抹了点润唇膏,犹豫不决地说:“要不我去问问他吧。”
导演没反应过来:“问谁啊?”
话刚脱口,眨眼人就没了。
她走到程池也课桌边,两手交握于腹前,嘴里“呲呲”了两声。
江樊宇先发现了她,想都没想,用胳膊撞了撞程池也,“喂,有妹子找。”
程池也正在解算一道物理题目,闻言缓缓擡起头,清瘦白皙的手指还握着笔身。
教室里的光线不错,让他周遭气压趋于平稳状态,其实直到现在,她都有种恍惚感,难以将面前这个穿着校服行事稳当的少年和高一时在网吧碰见的那个抽着烟、模样颓俊的男生联系到一块。
可他们的的确确就是同一个人。
“那…那个我收到了,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好词好句啊?写得还挺浪漫。”
一对上程池也,她就紧张。
程池也眼皮半掀,云里雾里:“哪个?”
“江樊宇,问你道题。”前排的徐晋突然转过身来,和江樊宇紧贴挨着,讨论起题目。
教室里暖气给得足,前后门紧闭,密不透风,空气些微干燥,徐乐陶紧张到磕巴:“就…就是你写的那个啊。”
江樊宇一听这话,分了心神,毕竟程池也的语文卷子是他擅作主张拿给涂岩的,他小声提醒:“之前她同桌跑过来借你语文试卷,说要看看你写的作文,反正那卷子你也不看,我就直接拿给他了。”
说罢看了一眼徐乐陶,嫌她不会说话,夸什么也别夸作文啊,你不知道他语文才考109啊,你这就有点阴阳怪气了。
徐乐陶羞答答地说:“我也特别喜欢诸葛亮的出师表,情真意切,句句肺腑,读到最后,我也临表涕零不知所言了。”
没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江樊宇再次附到程池也耳边:“她就是找一借口,跑来跟你搭话,你要不乐意搭理她,我帮你把她打发走。”
程池也嘴角噙起一抹捉摸不透的笑,合上笔帽,好整以暇地丽嘉看她,“试卷什么时候还我?”
“啊?”
“语文试卷。”
大喜的日子,提这个干嘛……
“我待会儿拿给你。”
程池也视线从她脸上轻轻掠过,他跟女生接触的不多,除了何雨菲,也就跟许诗萱有点交集,但这小姑娘显然跟她们都不是一个类型。
时间分分秒秒消逝,空气似乎变湿了,润着心口的悸动。
“程池也。”她喊他名字。
“嗯?”
嗓音沙哑,带着点鼻音。
徐乐陶鼓起勇气,真情实感道:“我觉得你的文笔挺好的,深入浅出,旁征博引,让人看得欲罢不能。”
江樊宇:“……”
徐晋:“……”
“讽刺我啊。”程池也拖拉着尾音,要笑不笑的,整个身子往后仰,一副又懒又痞的混劲儿。
“没。”徐乐陶倏地又紧张起来,“我不敢……”
程池也似乎挺闲,逗了逗她:“不敢什么?”
徐乐陶羞得红透了脸,声音细如蚊鸣:“不敢讽刺你。”
江樊宇看她赖着不肯走,从书包里翻出了本《高考优秀作文大全》,递过去,三言两语打发:“拿回去研究吧,这里面好词好句多,他写的那玩意儿,文笔肯定比不上书里的,送你了。”
徐乐陶微张了嘴,今天的惊喜会不会太多了点,江樊宇可是他最好的哥们,现在连最好的哥们都知道了。
这应该就是认可她的意思吧……
“为什么你要送我作文书?”徐乐陶惊喜中透着戒备,暂时没参透内里玄机。
江樊宇搞不懂她那表情是怎么回事,淡定解释:“我平时懒得看。”
“给你你就收着呗。”徐晋面无表情,口气不大好。
徐乐陶轻声问程池也:“我可以收下吗?”
程池也倾身捡起桌上的笔,熟练地转了一圈,懒散地说:“这可不归我管。”
“以后……”以后就归你管了。
徐乐陶没说这话,只“哦”了一声。
徐晋似乎被题难住了,拧眉问江樊宇:“你解出来没?”
江樊宇摇摇头,把习题集推到程池也跟前,“帮看看第19题,答案是略。”一面擡头看徐乐陶,“那作文书我真懒得看,放我这儿也是浪费了。”
“那我就拿回去了,谢谢。”
程池也目光再次从徐乐陶脸上掠过。
女孩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油光锃亮的嘴唇嗫嚅了两下,像是还有没讲完的话。
“上次就想问了,你这嘴巴上抹的什么?”
低头看题的间隙,程池也随口一问,听来个迷糊的“啊?”,他擡起眼眸,半侧过身子,两人距离无形被拉进一点,“唇膏吗?”
“嗯,秋天有点干。”
徐乐陶硬憋出这几个字的解释,真想一头撞死,她今天可算知道什么叫画蛇添足了。
程池也了然一笑,低下脖颈继续看题,转了三圈笔的功夫,思路就有了,简单在草稿纸上写下几个步骤。
最终算出来,答案是5,跟省略掉的答案一模一样。
徐晋膜拜学神,拿起他的演算纸看起了步骤。
徐乐陶还处在羞耻的尴尬状态中,被他窥见“精心打扮过”,而且还打扮得不伦不类。
他刚才问那话是什么意思?他肯定是觉得我嘴巴冒油了……
就在她追悔莫及之际,孙泽洋抱着球走进班级,一看见她,兴奋至极。
“徐乐陶,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