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按钮都快被人戳起火了。
不知等了多久,房门后面的蜗牛妹终于舍得爬过来,伸出她的小触手,慢吞吞地打开了门。
透过门缝,云娆小心翼翼地瞅了她哥一眼。
妈耶,外面好冷。
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云深顶着张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冰冻脸,明明站着一动不动,以他为中心的四周似乎刮起了一阵凛冽北风。
“耳朵聋了去装个耳蜗。”
他面无表情地把房门推开到最大,“腿折了就去接。”
云娆让出玄关的脱鞋位置:
“刚才在洗手间里,没听见。”
云深懒得听她解释。他径自弯下腰,打开鞋柜拎了双男士拖鞋出来,随手丢在面前的地上。
云娆胆战心惊地看着他。
靳泽的鞋,她塞在了鞋柜最底端,还拿自己的靴子盖在上面,应该不会被看见。
昨天,云娆问了云深好几道家常菜的做法,云深百忙之中抽空回答她,顺嘴问她是不是要请朋友回家吃饭,云娆说没有,就是自己周末在家想练练厨艺。
到了今天,云深白天忙完工作,下午有事要在这附近办,办完了正好拐到妹妹家蹭饭,顺便考察一下这姑娘的厨艺有没有长进。
云娆从小就爱喝排骨汤,尤其喜欢香菇炖排骨。以前父母忙着打理饭馆,没时间照顾他们兄妹俩,云深就肩负起了给自己和妹妹做饭的责任,一天到晚香菇排骨,他对这道菜熟悉到用鼻子都能闻出是几几年的香菇。
“下锅之前,香菇泡太久了。”
云深闻着味儿点评了句,然后趿着拖鞋走进屋里,脚步在餐厅门口一顿,回头睨云娆一眼,
“你一个人,吃四菜一汤?”
云娆被问得一激灵:“是啊,我最近增肥。”
云深掀起眼帘,上下打量她:
“没必要。”
云娆:
他往前走两步,忽然摸了摸鼻子,眉头蹙起来。
云娆跟在他身后,差点一头撞上。
来到餐桌边,云深拉开椅子,大喇喇坐下:
“不给你哥拿一套餐具?”
“拿!马上!”
云娆跑进厨房,顺手把刚才紧急藏进水槽里的餐具给洗了,收到橱柜里头。
她拿着新餐具走出来的时候,云深沉黑的目光胶着在她脸上,无言了一阵,突然扯一下唇角,冷声问道:
“交男朋友了?”
云娆本就紧绷的神经一下子炸开了:“啊没有啊,哥你胡说什么呢!”
云深斜觑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唇角拉平,不再说话了。
接下来的进餐时间,云深吃得特别慢,每一口都细嚼慢咽,时不时还要品鉴两句。
云娆坐在他身边,捧着碗,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食不下咽。
她的目光顺着哥哥的手,滑上肩颈,再滑到脸上,描了一遍他深刻的侧颜线条,谨慎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现在看起来,他神态淡定自若,似乎没有再纠结刚才那个问题。
可是他刚才为什么突然那么问?
除了餐桌上的菜比较多,显得有些异常,其他该藏起来的东西云娆都藏好了。
她稍稍定下心,快速扒了几口饭。
身旁,云深仍旧不疾不徐地吃着饭,偶尔还拿出手机划拉两下,心情闲适得不行。
想到自己的偶像还在衣柜里躲着,一个人闷在狭小的空间里饿肚子,云娆渐渐急躁起来。
她忙不迭给云深夹了几筷子菜,学老妈的语气教育他:“吃饭的时候不要玩手机。”
云深像是没听见,仍然我行我素。
揣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云娆拿起来查看。
靳泽:【饿晕了】
靳泽:【世上还有人记得我吗?】
这话说的,九千万粉丝都是摆设吗?
还有个九千万分之一的姑娘,正在为你坐立难安,思考怎么和她哥斗智斗勇解救你呢。
云娆一口气甩出去十几个跪拜求饶的表情包。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饭菜几乎凉透了,云深终于放下筷子,擦干净嘴走出了餐厅。
初夏的天,白昼很长。此时太阳已经完全沉入山脊,时间实在不早了。
云娆看哥哥似乎一点也不着急走,她草草收了下碗筷,委婉地下逐客令:
“哥,你赶紧回家忙你的事儿吧,我等会要加班,没时间陪你。”
“行。”
云娆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谁知他后面又跟一句,
“上个洗手间就走。”
云深前脚踏进洗手间,云娆后脚就跟过去,紧张兮兮地等到云深快出来了,她再跑回原来的位置坐着。
洗手间们“咔嚓”打开了,云娆竖起耳朵,听到一串脚步声,却没有直接走到客厅来,而是不知去哪儿逛了一圈,再从容不迫地走出来。
“我回了。”
云深捡起自己的手机,临走前,那双幽深的眼睛定定审视了云娆一刹,直看得她心底发毛。
确定哥哥下楼之后,云娆长松了一口气。
轻手轻脚走进主卧,停在衣柜前,好不容易松开的这口气又提了起来。
她轻轻拉开衣柜门,声音比光线先闯进去:
“学长?”
“学长,我哥走了。”
她将衣柜门开到最大,抬眼看见柜子里的男人仰坐着,一双大长腿显然无处安放,膝盖屈着,脚也顶到了柜壁。
光线照进来的时候,他微微眯起了眼,像是才睡醒,懒懒散散说了句:
“早上好。”
云娆脸憋成猪肝色,猛然间想起自己衣柜里还挂了几套内衣。
她抬眼往上看,发现那些内衣挂在离靳泽很远的地方,被其他正常的衣服掩盖着,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学长你快点出来吧,吃饭了。”
靳泽离开衣柜的时候,状似留恋地夸了句:
“洗衣液和柔顺剂的味道我很喜欢,什么牌子的,等会发我一下。”
刚放出来,又调戏上她了。
云娆心里觉得惭愧,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好。”
重新回到餐厅,桌上的菜都撤走了,云娆拿起手机要点外卖,靳泽从她身后把手机抽走,顺手揉了下她的后脑勺,轻声说:
“剩菜拿出来热一下就好了。”
他的声音低沉又动听,可云娆听完之后整个人更丧了,蔫垮垮地转头看他:
“想好好请你吃一顿饭,怎么就这么难。”
“以后有的是机会。”
靳泽朝她眨一下眼,主动走进厨房热菜去了。
除了一点点没吃到第一口菜的可惜,他的心情总体来说还是很愉快的。
来日方长,狗深能抢他一顿饭,还能抢他一辈子饭不成?
云娆刚才已经吃饱了,现在光托腮看着他吃。
她偶像不愧为内娱顶级神颜,就连吃剩饭剩菜的动作也优雅帅气到了极点。云娆盯了他一会,电量一下子充满了,唇角又浮起笑意。
“学长,下次,下次我一定会做一顿更好吃的补偿你。”
靳泽悠悠叹了口气:“唉,我第一次这么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把档期安排得这么满。”
他抬眸深看她一眼,“接下来的一整个夏天,我都没什么时间休息。下一个假期,满打满算要到秋天了。”
云娆“哦”了声,指尖戳进脸蛋里,眼中难掩失落。
她比谁都了解他有多忙。
他们的关系看似稍稍前进了一小步,然而这一小步,抵得过长久的忙碌和分离吗?
靳泽捻着筷子转了下,这个动作宛如十七八岁的少年,什么东西搁在手里都要转一下才舒服:
“以后不会了。”
云娆:“嗯?”
“以前,除了拍戏,我没有其他感兴趣的东西。”
他忽然放下筷子,空出的手指轻描淡写地摩了下碗沿,
“现在有了。等这段忙完,以后的工作会重新安排。”
云娆不难推测,他话中“现在感兴趣”的东西是什么。
她两只手都捧上了脸,指尖盖到眼睛下方的位置,灼热的脸蛋被手掌遮起来,只露出一小部分粉白色的肌肤。
气氛一度暧昧甜蜜,云娆好想说点漂亮话,可是舌头像木头一样僵硬,只怕话说起来一点也不漂亮,全冒着傻气。
整整七年的语言学专业,她像是学到垃圾桶里了。
靳泽吃饭像大扫除一样,非常捧她的场。
他认认真真清着盘,还剩最后几口汤的时候,他的电话突然响了。
靳泽看一眼来电显示,表情肉眼可见地沉了沉。
他差点就要走出阳台接听,幸好云娆眼疾手快地把他拉了回来,然后关闭阳台落地窗,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不漏一点缝隙。
他这张脸太招摇了,隐蔽措施一定要做到最好。
这之后,靳泽就站在落地窗旁边,面对紧闭的窗帘打电话。
云娆这间公寓面积小,客厅和餐厅几乎连在一起,尽管靳泽站在客厅边角那儿说话,在餐厅收拾碗筷的云娆也能隐约听到一些。
一开始,他的声音非常冷硬生疏,后面却忽然放软了。
“我明天就去,买最早的航班。”
“嗯。”
“其他事情就不劳您费心了。”
打完电话,靳泽回到餐厅,看到余下的那小半碗汤已经被云娆清理掉了。
“暴殄天物。”
他倚在厨房门框那儿,叹了句。
云娆洗干净手快步走过去,仰头问他:“学长,我刚才听到了一点,你奶奶生病了吗?”
靳泽:“住院了,老毛病,不用太担心。”
“那你明天几点飞美国?”
“凌晨六点,工作也要推迟。”他顿了顿,似是万般不舍,“陪小云娆的时间要缩短好几个小时了。”
云娆抿了抿唇,没吭声。
她本来想留他下来一起看部电影,晚点再去吃夜宵什么的看来他现在就要走了。
靳泽转过身,往客厅方向踱了两步,背对着她问:
“时间还早,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云娆走到他身边:“学长,你不早点回家休息吗?”
靳泽转头看她:“六点二十的飞机,清晨道路通畅,我最迟可以四点出发。”
云娆又不懂了。
靳泽笑:“从你家出发。”
云娆:?
她是不是漏了什么信息?
所以他刚才说的“陪小云娆的时间要缩短好几个小时”,指的是从正常起床时间,缩短到凌晨四点???
等一下
云娆蓦地倒退一步,身子抵上了墙面:
“学长,那个,我建议你还是回家休息比较”
“回不去了。”
他语气坦然,不像开屏时的骚气,反而有点身不由己的意味。
云娆更呆了。
大家都是九年义务教育出身,她还是文科生,大学四年读的是国内大学,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中文理解能力如此差劲,根本跟不上影帝先生深奥曲折的思路。
靳泽弯了弯唇,笃定地说:
“小云娆,你信不信,如果我现在从你家里走出去,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忌日。”
云娆动了下嘴唇,还是一脸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呆样。
靳泽实在忍不住,上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你高考考了多少分?”
云娆机械地答:“644。”
“厉害。”
靳泽唇角的弧度更深了,“如果有一个人比你考高了整整70分,你觉得他怎么样?”
“大概是学神转世吧。”
云娆忽然想到了什么,瞳孔轻震,“你说的难不成是”
靳泽点头:“一个高考考了714分的疯狗,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高考714,总分市状元,裸分省状元,她的亲哥哥,疯狗云深。
云娆的嘴巴慢慢张成了o字型:“不会吧你的东西我都收好了,没有露什么马脚啊?”
“不能用正常人的脑子类比他脑子的精密度。另外,之所以叫他疯狗,也因为他的鼻子就跟狗一样灵。”靳泽叹了口气,“怪我,今天出门前就感觉香水喷重了。”
云娆猛嗅两下,摇头:“我觉得很清淡呀?”
靳泽笑了声:“那是因为,你已经被我腌入味了。”
今天的骚话实在超量,靳泽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
他总算正了正色,认真解释道:
“我敢给你打包票,你哥现在还没走,估计就在楼下车里守着蹲我呢。”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可是云娆脑补了一下那幅画面,蓦地感受到了一股从脊背泛开的悚然冷意。
还是男人了解男人。
经此点拨,云娆觉得,这他妈的确像她哥能做出来的事。
“为了让我多活几年。”
靳泽正经了不到半分钟,孔雀羽毛又开始蠢蠢欲动,
“小云娆,今晚只能叨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