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赵醒归和卓蕴又睡了个回笼觉,直到八点多才再次醒来,决定起床。
赵醒归在前一晚的战斗结束后就穿上了纸尿裤,都懒得去摸,这么久了,怎么可能没尿过?卓蕴却很好奇,赖在被窝里去摸摸:“啊,好像有了呢。”
赵醒归捉住她的手挪开:“别碰,脏的。”
卓蕴对他笑:“不脏啊,大家都是人,都要尿尿的嘛,我现在就想尿尿。”
赵醒归闷闷地说:“那你去啊。”
“嗯~我懒嘛,不想起来。”卓蕴抱着他的胳膊发嗲,“要么你先用厕所,我再赖会儿。”
赵醒归喜欢听她这样讲话,刚睡醒的女孩还有点迷糊,头发乱蓬蓬,左肩吊带滑下去,牛奶般的肌肤诱惑着他的心,他抱住她,吻着她的肩膀:“你先去吧,我要用很久。”
卓蕴问:“上大号吗?”
赵醒归动作一顿,脸红了:“嗯。”
“需不需要我帮忙?”有过负距离接触,卓蕴觉得自己和他越发亲密,讲话都大胆许多。
赵醒归说:“不用,我自己能上,平时都是自己上的。”
“哦。”卓蕴手指戳戳他的胸,“赵小归你记住,住在我这儿,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直说。我是你女朋友,你别像防贼似的防着我,我只希望你能过得舒舒服服,没把你当神仙,你懂我意思吗?”
赵醒归笑了:“我懂,但我真的能自己上,放心吧,有事儿要帮忙,我一定叫你。”
卓蕴先去洗手间上厕所、洗漱,赵醒归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战场,实在是乱得过分,也不知道他这个下肢瘫痪的人,怎么能和卓蕴一起把这张大床给搞成这样。衣服裤子都丢在地上,还有一片干燥的纸尿裤,赵醒归搓搓脸,探身拉过轮椅,光着膀子把自己挪到轮椅上,去衣柜里拿衣物。
没多久,卓蕴从卫生间出来,身上还是那条性感的黑色吊带裙,赵醒归在等她,浑身上下就一条纸尿裤,还是脏的,两人对视一眼,都别开头嗤嗤地笑起来。
人就是这么奇怪,经过一场欢/爱,原本藏着掖着的一些东西哗啦啦地全没了,赵醒归都搞不清自己前一晚为什么会这么纠结,明明现在,他可以如此坦然地待在卓蕴面前,露着健康漂亮的上半身,以及孱弱无力的两条腿。
卓蕴一边走一边抹脸,对赵醒归说:“你去吧,带护肤品了吗?没带的话可以用我的。”
赵醒归说:“我夏天不爱用这些,太油。”
“啧,男人就是糙。”卓蕴摇着头,“我还以为你很精致呢,十三就特臭美,一年四季都抹脸。”
赵醒归一本正经地说:“那是因为他没我帅,我是天生丽质。”
卓蕴:“……”
赵醒归坐着轮椅进卫生间,他每天早上都要上大号,很花时间,需要用手按摩小腹许久,酝酿便意,如果按摩不行,就得用开塞露。赵醒归不愿放任自己两三天才大号一次,这样不健康,他的身体需要好好保养,已经这么糟了,他可不想再变短命鬼。
花了二十多分钟,赵醒归大号结束,仔细地清理过身体后,他坐在马桶上穿好内裤,把自己挪回轮椅。
他到洗脸台前刷牙洗脸,正举着刮胡刀时,卓蕴敲门:“好了没?我手机落里头啦!”
赵醒归刚才就看到马桶边卓蕴的手机了,拿过手机开门递给她:“给。”
他刚要关门,门被卓蕴扒住,她瞪大眼睛问:“你要刮胡子吗?”
“嗯。”赵醒归很纳闷,“怎么了?”
卓蕴笑嘻嘻地说:“我想看!”
“刮胡子有什么好看的?我刚上完厕所,有味道。”赵醒归急急地说,“我在医院刮胡子,你不是看过吗?”
“不一样的,让我看看嘛,没味道。”卓蕴强势挤进卫生间,站在赵醒归身边与他一同照镜子。
台面和镜子的高度都是依照赵醒归的坐高设计的,他和卓蕴都能照到,卓蕴说:“我一直觉得男人刮胡子可帅,用那种泡沫,你在医院又没用过,都用的电动剃须刀。”
赵醒归说:“我现在也没想用啊。”
卓蕴又撒娇了,手指去挠他光着的背脊:“那你用一下嘛,你不是都带过来啦?”
看来她把他带来的东西都“检查”过一遍,赵醒归很无奈:“……好吧。”
他用了剃须泡沫,偏过脸照镜子,用刮胡刀一下下地刮,还得作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卓蕴看得有滋有味,不停地夸:
“哇,好帅!”
“好Man啊!”
“太帅了赵小归,我一直都想看你刮胡子。”
“噫~怎么会这么性感!”
赵醒归:“……”
女孩子的喜好,他真的很难理解。
赵醒归不像卓蘅那么在意发型和衣着,喜欢穿舒适的运动装,大概因为刚高中毕业,他不会打理头发,高中可不允许男生在脑袋上抹发蜡之类的东西。赵醒归最多就是靠修剪维持发型,头发永远清爽,风一吹,发丝儿还会飘。
他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爬回床上穿好T恤长裤,摸摸肚子说:“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吃早饭了?我有点饿。”
卓蕴“噗嗤”一声笑:“你是不是昨晚体力消耗太大呀?”
赵醒归说:“还好吧,精神消耗倒是很大。”
他不好意思告诉卓蕴,昨晚他真的很快乐,也许不是严格意义上、由中枢神经传导产生的快乐,而是大脑里的极致愉悦,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健全人永远都体会不到的块/感。
赵伟伦和卓蕴准备的两份小雨伞最终都没用上,这么说也不对,赵醒归在实战中其实试了一下,发现不行。
他那原本毫无知觉的身体如今总算有了些浅感觉,但还是很不敏感,如果再用那个,真就连那一点点感觉都没有了,状态会消失。
他没有办法像健康男人那样花样百出,触感太迟钝,就需要用别的感官去弥补,比如视觉、听觉,还有卓蕴手的帮助,最后就要靠幻想,网上管这叫YY。
他的伤情狠狠地限制了他的身体,那感觉只像羽毛挠过般得轻微,他都已经知足得想要感谢上苍。
卓蕴体会不了他的感受,于她而言,第一次总有些不适。她也不怎么懂,害羞地问赵醒归感觉如何,少年当时眼睛都哭肿了,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自己下次会表现更好,不会再让她疼。
两人坐电梯去一楼吃饭,边琳和苗叔早已吃完,把两个孩子的早餐热在锅里。
赵醒归把准备好的一份菜单交给边琳,难为情地说:“阿姨,我坐轮椅,肠胃功能不太好,所以平时的饮食都很清淡,每天还要吃一些粗粮、水果和蔬菜。这个是潘姨给我写的菜单,这阵子就要麻烦您,有些油腻的大肉我一般不吃,吃鱼虾比较多。”
边琳接下菜单,并没有不高兴,反而觉得压力小了许多:“好的好的,有菜单就好办,我是不知道要给你做什么菜才合适,就怕你吃不惯,问老苗吧,他说你什么都吃,我本来还想问问小蕴呢。”
早餐是小馄饨、煎饺、鸡蛋和牛奶,对赵醒归来说,煎饺就有点油,他没吃,卓蕴觉得他可能会饿,又给了他一个大苹果。
结果,赵小少爷说:“现在不是吃苹果的季节,这苹果都是冷库里冻过的,要到秋天以后苹果才好吃。”
卓蕴:“……”
啊,这人果然很挑剔啊!
——
赵醒归就这样住进久兰花苑,带着他的一堆宠物、一堆康复设备,还有一个苗叔。头几天他哪儿都没去,就在家看书、看电影、玩手机、锻炼……自然少不了和卓蕴卿卿我我。
有人说如果想考验自己和另一半是否合拍,就一起去旅行,这话放到卓蕴和赵醒归这儿,可以改一下,改为同居。
他们在双方父母的同意下光明正大地同居,是相恋以后第一次长时间地共同生活。
一对小情侣住在一个房间,互相了解,日日磨合,就出现了许多有爱的小细节。
三楼主卫挂着他们的毛巾,卓蕴是暖色调,赵醒归是冷色调,洗脸台上摆着两个牙杯,还有一堆瓶瓶罐罐,有她的,也有他的。
卓蕴用普通牙刷,赵醒归用电动牙刷,卓蕴问他电动牙刷好用吗?赵醒归没多讲,直接给她下单了一件,说试试就知道了。
衣柜分层,上面归卓蕴,下面归赵醒归,他把衣服裤子整整齐齐地挂进衣柜,抬头看到卓蕴那些漂亮裙子,兴冲冲地去找她,让她别老穿T恤,有时候也穿穿裙子,他喜欢看她穿裙子。
他们肯定不会每晚都做什么,赵醒归没那么厉害,他喜欢和卓蕴亲密,可频率过高的话,以他的身体情况实在应付不来。
不过小赵同学求知欲旺盛,找到了别的方法,要取悦女孩,有时候,温暖的拥抱、炙热的亲吻、缠绵的情话,再加上耐心的抚触,就够了。
他的手指修长灵敏,可以转笔、转篮球,在某些领域,也颇有天赋。
做快乐事时,赵醒归做到了自己的承诺,他说卓蕴把他拆了都行,卓蕴居然一点也不和他客气,偶尔真的会小小地欺负他。
赵醒归甘之如饴,躺在床上面对她,皱着眉,那双漂亮的黑眼睛里隐藏着无数情绪,时而温柔,时而隐忍,时而坚毅,时而……又会变得脆弱迷离。
脑海中,赵醒归会幻想自己是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军,有时又是鲜衣怒马的少年侠士,还有飞檐走壁的刺客、端着机/关/枪冲锋陷阵的战士……想得不着边际时,他甚至是个能驾驶机甲的星际霸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可现实里,他只是个被禁锢在轮椅上的瘫痪少年,面对女朋友的“欺负”,只能低声地哼哼,享受并无奈着。
赵醒归和卓蕴的同居生活平淡温馨,每天打打闹闹,腻腻歪歪,几乎形影不离。
六月是梅雨季,雨水落下时,赵醒归依旧会背疼、腿疼,疼得厉害时,他会把自己挪到床上,脸色臭臭的。
卓蕴一直陪着他,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令她更为了解赵醒归生活中的不便,但她很少会听到他抱怨,就算有,也是半调侃半吐槽,于是她越发心疼,越发钦佩,越发心动。
夏天太热,他们白天不出门,不下雨时,会在吃过晚饭后出去溜一圈。赵醒归用轮椅车头,开着电动小轮椅和卓蕴一起在久兰花苑周围转悠,逛逛大超市和商场,偶尔买点小零嘴,一个走着、一个坐着,手牵手地回小区。
卓蕴遇见过邻居钟大姐,钟大姐看到坐轮椅的赵醒归,很是吃惊,卓蕴大方地介绍:“阿姨,这就是我男朋友,小赵。”
赵醒归礼貌地喊:“阿姨好。”
“你好你好。”钟大姐关心地问,“你这是怎么啦?”
赵醒归说:“我腿不好,平时要坐轮椅。”
钟大姐一脸惋惜,都不知该怎么接腔,赵醒归又说,“我能站起来,也能走走路,就是要用拐杖。”
“哦哦,那还好,还好。”钟大姐看着赵醒归英俊的脸庞,心里很难过,“多帅的小伙子呀,你这是考完试了?考上研究生了吗?”
赵醒归不知前因,诚实地回答:“我没考研究生,九月开学,我念大一。”
钟大姐:“……”
这个暑假对赵醒归和卓蕴来说都很轻松,没有任何学业上的压力,赵醒归就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锻炼计划,每天都会进行上肢力量训练、走路训练和轮椅篮球练习。
力量训练和使用外骨骼机器人走路都在地下室,拄拐走路和篮球练习自然是在院子里。
每次锻炼完,赵醒归都会练出半身汗,头发和上衣变得湿淋淋,下半身却还是冷冰冰。
截瘫患者受伤平面以下不会出汗,散热机能要较常人差很多,如果长时间处在酷热环境中,对身体会有危害。在篮球队打球时,赵醒归就见过截瘫队友把凉水哗啦啦地往身上浇,用物理降温的方式去缓解身体上的散热不足。
他很惜命,不敢拿身体开玩笑,所以在室外的练习一般是在傍晚。
赵醒归还有一个十分迫切的需求,那就是——考驾照。
来观县前的那个礼拜,他已经在做准备,找了家离久兰花苑最近的、又隶属于钱塘的驾校报名C5驾照的学习,这天他接到教练通知,说他可以去考科目一。
赵醒归很顺利地通过了科目一考试,准备去驾校练车。
在三楼房间,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卓蕴,卓蕴拍着胸脯说由她来接送,赵醒归笑眯眯地说:“真的吗?我和教练约好了,每天早上七点练车。”
“什么?几点?早上七点?”卓蕴惊呆,“你疯了吗?”
赵醒归说:“白天很热啊,七点我能起来,练两个小时就能回家,下午还可以睡个午觉。”
卓蕴苦着脸看他,七点练车,六点半出发,最晚六点就要起床,每天都这样,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赵醒归哈哈笑,揉她脑袋:“好啦,不要你接送,我和苗叔说过了,让他送我去,他老年人起得早,我俩回来再吃早饭。”
卓蕴不解地问:“你不是说苗叔只住一个礼拜吗?”
赵醒归一愣:“你烦他了?”
“没有没有没有,不是这个意思。”卓蕴想了想,说,“赵小归,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苗叔和我妈……不太对劲。”
赵醒归是个小直男,不仅什么都没发现,还根本没弄懂卓蕴的意思:“什么叫不太对劲?”
“你是不是傻?”卓蕴说,“我发现过两次了,苗叔和我妈一起去买菜,还一起做饭,有说有笑的,一看到我,他俩立刻就不说话,绝对有问题!”
赵醒归说:“苗叔帮阿姨买菜做饭不是很正常吗?他闲着也是闲着,他俩年纪差得不多,不聊天多无聊啊。”
卓蕴无语:“那他俩吃饭时眉来眼去的,你怎么解释?”
“他俩什么时候眉来眼去了?”赵醒归很惊讶:“我没看到啊,怎么可能?”
在赵醒归眼里,苗叔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在他家,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从赵醒归记事起苗叔就在给爷爷做护工,那会儿他才三十多岁,妻子因病过世,儿子由老母亲和丈母娘帮忙带,他在赵家包吃包住,挣的钱存一部分,另一部分打回家养儿子,一年到头假期很少。
赵醒归听妈妈说过,有人给苗叔介绍过对象,他都没答应,说自己干的工作顾不了家,不想再折腾,多攒点养老钱就行。
所以,苗叔和边阿姨眉来眼去?不会吧?
被卓蕴提醒后,赵醒归多了个心眼,开始观察家里的两位长辈,不观察不知道,一观察吓一跳,那眼神交汇、言语互动,还有做饭时我洗菜、你切菜、我炒菜、你端菜的默契配合,连赵小直男都看得叹为观止,隐隐感受到当初赵相宜嗑CP的乐趣。
——
赵醒归开始在苗叔的陪伴下去驾校练车,每天老清早就起床,卓蕴还在睡,他会吻吻卓蕴的脸颊,轻手轻脚地坐上轮椅,去卫生间洗漱。
面对苗叔,赵醒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妈妈视频聊天时也什么都没说。
范玉华在视频里问他:“小伙子,乐不思蜀了吧?”
赵醒归微笑:“没有,我很想你和爸爸,还有小宜。”
“哼,我才不信。”范玉华又问,“对了,你苗叔怎么还不回来?一个多礼拜了。”
赵醒归说:“哦,我去问问他。”
算算日子,他和苗叔已经在久兰花苑住了十来天,赵醒归在心里酝酿起一个坏主意。
一天晚上,两大两小吃晚饭时,赵醒归突然说:“苗叔,我住这儿已经很习惯了,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回钱塘吧,刚好休息一阵子,去广东看看孙子也行。”
卓蕴瞟了他一眼,没吭声,这是他俩商量好的,要打一个配合战。
听完赵醒归的话,苗叔的脸色果然变得不好看,吞吞吐吐地说:“哦哦,对,我、我是该回去了。”
卓蕴又去看妈妈,边琳捧着小碗在吃饭,神色郁郁,眼皮一直没抬起来过。
吃完饭,赵醒归自告奋勇去洗碗,苗叔眉间有愁绪,去院子里抽烟。
卓蕴拉着妈妈去沙发上聊天,东拉西扯几句后,进入正题,卓蕴问:“妈,你和苗叔怎么回事啊?”
边琳很心虚:“什么?什么怎么回事?什么事都没有啊。”
卓蕴说:“妈,你已经离婚一年了,要是想找个伴儿,我不会反对。苗叔是个好人,他妻子已经过世十几年,赵醒归说他一直单身,你要是对他有好感,咱们……就把他留下。”
边琳大惊失色,连连摇手:“没有没有,你不要乱说,我和老苗什么事都没有!你这孩子……哎呀,我都快五十的人了,还找什么伴儿啊!”
卓蕴看着妈妈,语气很认真:“妈,我没和你开玩笑,我早就和你说过,你才四十多岁,一点儿也不老。苗叔和你年龄合适,人还特别好,我看你俩挺聊得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大不了谈得不好就分开嘛,你别一开始就排斥。什么年纪都可以找对象,我也希望能有个人多陪陪你,苗叔真的不错,这是缘分,错过就没有啦。”
边琳满脸通红,哆嗦着嘴唇说:“可我觉得我这个人,一点优点都没有,长得也不好看,他肯定看不上我。”
“没有这回事!”卓蕴揽住妈妈的肩,“妈,你有很多很多优点,温柔善良,心灵手巧,做菜还特别好吃,而且你一点也不难看,我觉得你很漂亮,是那个人一直在贬低你,你怎么就信了呢?”
边琳眼含泪花看着女儿,卓蕴对她重重点头:“妈妈你看,咱家现在有个大房子,大院子,你手里还有好大一笔钱,怕啥?咱条件不要太好!我倒是觉得苗叔心里才要发虚,要不然,他为啥那么愁啊?”
边琳:“……啊。”
赵醒归在厨房洗完碗,把碗盘放进碗槽,又把灶台和流理台擦拭干净,洗过手后划着轮椅离开厨房,就看到边琳和苗叔坐在餐桌边说话。
看到赵醒归,边琳朝他招招手:“小归,你过来,阿姨有话和你说。”
赵醒归去到餐桌边,边琳鼓起勇气,努力做出长辈的样子,开口道:“是这样的,我刚刚在和老苗聊天,他说他回去了也没什么事,孙子嘛有亲家在带,所以……我在想,要不,就让你苗叔在这儿多住些时候吧,也能帮帮我。”
苗叔附和道:“小归,你最近在学车,每天起得早,我要是回去,就要小卓接送你了,她是年轻人,不太起得来,你看……”
赵醒归佩服自己,这时候还能绷着脸不笑场,淡淡地说:“也是,卓蕴喜欢睡懒觉,那苗叔你就陪我住着吧,到时候和我一起回去。”
苗叔很高兴:“哎哎,行!”
边琳偷偷地看了苗叔一眼,发现苗叔也在看她,边琳立刻低下头,脸又红了。
赵醒归昂首挺胸地划着轮椅离开,回到三楼房间就把这事儿告诉给卓蕴,两人笑得差点能打滚。
笑了一阵子,赵醒归对卓蕴说:“等我上大学,其实就不用人陪读了,但家里还是要有个陪护,我想到时候让苗叔和磊哥一周一轮来当班,这样,苗叔就能来观县多陪陪阿姨,你觉得怎么样?”
卓蕴还在笑,说:“不用考虑那么多,赵小归,先让他们接触一阵子再说吧,他们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还要你来安排呀?”
——
几天后,卓蘅考完期末考,从上海回观县,满心期待地想要住新房,却在到家后发现,家里多了两个男人。
苗叔帮他开门提行李箱,热情地叫他:“小蘅,回来啦?”
卓蘅:“?”
——这位大叔,我和您很熟吗?
赵醒归也划着轮椅来迎他,很有精神地喊:“蘅哥,你好!”
卓蘅:“……”
——什么时候改的称呼?我怎么不知道?
吃饭时,长方形的餐桌旁,卓蕴与赵醒归坐一边,边琳和苗叔坐另一边,四个人两两面对面,边吃边聊。卓蘅只能一个人坐短边,活像开会时的大老板,还不太插得上话。
他惊恐地发现,那四个人就像一家四口,亲亲热热,他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卓蘅去问卓蕴,妈妈和那个大叔是怎么回事,卓蕴白了他一眼:“就是这么回事,他俩正在接触中,十三我警告你,苗叔是个好人,你别作妖,你要是敢捣乱……”
她挥挥拳,“我揍死你。”
卓蘅一脸呆滞,飘啊飘地回了二楼房间。
又过了几天,A大举行本科毕业典礼,苏漫琴和程颖、袁晓燕、卓利霞等人正式毕业。
彭凯文的毕业典礼要早几天,一直在等苏漫琴,苏爸爸苏妈妈参加完毕业典礼后,帮女儿把行李带回去,苏漫琴上了彭凯文的车,两人来到观县,嚷嚷着要参观卓蕴的新房子。
卓蕴家变得格外热闹,因为有了五个年轻人,他们在院子里烧烤,叽里呱啦地吹牛聊天,笑声不断,那份朝气与活力感染了边琳和苗叔,也加入其中。
边琳准备了好多食材,有肉有菜,苗叔还买了酒,但他不让赵醒归喝,赵醒归表示抗议,被苗叔怼了回去,小少年只能默默喝可乐。
彭凯文对院子里的篮球架产生兴趣,说要去打球,卓蘅游离在人群外,抽着烟,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瞅着苏漫琴,听到有人叫他:“蘅哥,蘅哥?”
卓蘅回神:“啊?什么?”
赵醒归手里抛着篮球,问他:“投篮比赛,来吗?”
卓蘅把烟蒂丢下,站起身来:“来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罚球线的投篮比赛,彭凯文和卓蘅一起被赵醒归血虐,遭遇到围观群众们无情的嘲笑。
苏漫琴和彭凯文打算在观县玩四天,住酒店,第二天晚上,彭凯文提议去酒吧,卓蕴心动,去和赵醒归请假,小少年难以置信:“你要自己出去玩?不带我去?”
卓蕴说:“去酒吧啊,你能去吗?”
赵醒归生气:“我为什么不能去?我都十九岁了!又不是未成年!”
卓蕴眯起眼,倒也是,赵醒归为什么不能去酒吧?大不了就不喝酒嘛,给他点个果汁,让他去见见世面。
就这样,赵小少爷生平第一次去酒吧玩,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灯红酒绿,红男绿女,醉生梦死,夜夜笙歌……他脑子里浮现出的就是这些乱糟糟的成语。
苗叔不在,赵醒归胆子肥了,对卓蕴说他想喝点啤酒。
卓蕴起先不答应,可苏漫琴和彭凯文都劝她:
“小赵要喝就给他喝嘛,啤酒才几度?又喝不醉。”
“这儿的厕所有马桶,我打电话问过的,他喝多了要上厕所,我和卓蘅两个男的呢,都能帮他。”
没错,卓蘅也来了,是硬跟过来的。
卓蕴还在思考,赵醒归拉拉她胳膊,求她:“我真的只喝一瓶,我还没喝过酒。”
卓蕴:“唔……”
卓蘅直接把一瓶开了的啤酒塞到赵醒归手里:“问她干什么?喝个啤酒还要她批准啊?你也太不男人了。”
“说什么呢?”卓蕴指着她弟弟,“人家这叫尊重,尊,重!你知道这俩字儿怎么写吗?”
“切。”卓蘅傲娇地一撇头,赵醒归抓着那瓶酒不肯再撒手。
五个年轻人占一个卡座,赵醒归没坐轮椅,和卓蕴一起挤在沙发上,搂着她的肩,拿起啤酒瓶与她叮咚一碰:“干杯!”
“干杯你个头!”卓蕴瞪他,“只准喝一瓶,多了不行啊。”
“哦。”赵醒归仰起脖子喝了一口,啤酒苦且淡,说不上好喝不好喝,他又咕嘟咕嘟连喝几口,舔舔唇,微微笑起来,心里有了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这就是泡酒吧吗?真挺放松的,怪不得卓蕴会喜欢。
彭凯文选的是一家音乐吧,卡座区光线昏暗,小舞台上有歌手在唱歌,赵醒归搂着卓蕴,听歌喝酒,很是惬意,不经意间发现,卓蘅和苏漫琴已经凑在一起了,低声聊着天。
赵醒归有点醉,脑子里胡乱地想,观县真是个好地方,莫非是月老的老家?
因为是好友聚会,卓蕴玩嗨了,喝得挺多,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赵醒归也喝多了,整个人变得迷迷瞪瞪。
他不止喝了一瓶啤酒,数数瓶子,至少喝了三瓶,卓蕴大惊:“哪个王八蛋给赵醒归喝的酒?”
彭凯文大着舌头说:“不、不是我,他、他自己拿的,他说要喝,说好喝!我就说,喝!啤酒他妈的喝不醉!”
卓蕴又气又急,拎着包站起身,把轮椅推过来:“不行,我得带他回家去,一会儿睡着了谁搬得动他呀!”
她喊卓蘅和彭凯文来帮忙,把赵醒归弄到轮椅上,推出去后叫了辆出租车,又把赵醒归给弄进车里。
彭凯文还不想走,卓蕴问卓蘅:“你呢?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卓蘅神色古怪,说:“我想再待会儿,你回去后叫苗叔来帮你吧。”
卓蕴已经懒得去骂他,只用手指点点他,坐上车后让司机开车去久兰花苑。
车子开到久兰花苑,苗叔已经等在小区门口,卓蕴从后备箱搬下轮椅装好,在苗叔的帮助下把赵醒归弄到轮椅上,推着他回家。
“怎么喝酒了呀?”苗叔担心坏了,跟在他们身边说,“小归从来没喝过酒,这会不会喝坏呀?”
赵醒归歪着脑袋赖在轮椅上,闭着眼睛,脸色潮红,不吵也不闹,像是睡着了似的。
卓蕴很自责:“对不起,苗叔,我本来只答应他喝一瓶啤酒,结果后来没注意,他大概喝了三瓶。”
苗叔自然不会去怪她,叹气道:“算了算了,也没什么事,小归毕竟是个年轻人,让他和你们一起玩玩挺好的,等下我帮他擦个身吧,也不用洗澡了。”
卓蕴:“哦,谢谢苗叔,我保证下次不会再有这种事。”
这时,赵醒归突然醒过来,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伸着手臂挥了一下,嘟囔道:“我要上厕所。”
卓蕴:“啊?”
苗叔接过轮椅把手,小跑起来,“你忍住啊,很快就到了,忍住忍住。”
赵醒归叫起来:“忍不住了!我要上厕所!”
苗叔不敢跑太快,怕把人给颠下来,眼看着亮着灯的院子就在前方,赵醒归身子抖了一下,伸手摸摸裤/裆,声音越来越低:“我尿裤子了。”
卓蕴、苗叔:“……”
他们终于回到家,电梯上三楼,赵醒归好像明白了什么,再也没说过话,深深地埋着头,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苗叔动作很利索,帮他把脏了的外裤脱下来,也没让卓蕴回避,说:“我给他放水洗个澡吧,这样子,擦身也不舒服。”
卓蕴看着赵醒归,说:“苗叔,我去放水,一会儿你把小归扶进浴缸,我来给他洗澡。”
苗叔想了想,问:“那出来呢?”
卓蕴说:“他要是不能自己出来,我再来叫你。”
苗叔点点头:“行。”
浴缸里放满热水,苗叔架着赵醒归的胳膊把他扶进浴缸,很快就出去了。
卓蕴走进卫生间,看到浴缸里坐着的那个男人,他的手臂搭在浴缸壁上,脸颊埋在手臂上,一直没抬头。
但卓蕴知道,他是醒着的。
她脱掉身上的衣物,慢慢走去浴缸边,抬腿跨进热水中。
这个浴缸很大,带按摩功能,足够两个人一起泡,卓蕴坐在赵醒归对面,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叫他:“赵小归。”
赵醒归:“……”
“闯祸了吧?”卓蕴埋怨道,“让你别喝那么多,非要偷着喝,现在知道害羞啦?”
赵醒归一直没把脸抬起来,声音闷闷的:“我很久没尿裤子了。”
“我知道呀。”卓蕴过去抱住他,“没关系的,你第一次喝酒,没经验嘛,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没好好看着你。而且你发现没?就算你喝醉了,都能感觉到要上厕所哦,这是好事情呀。”
赵醒归:“……一点都不好。”
“起来啦。”卓蕴去拉他胳膊,“起来,赵小归,我帮你洗澡,洗完睡觉,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赵醒归不情不愿地把脸从胳膊上抬起来,脸颊还是很红,两只眼睛也红通通,显然,在卓蕴和苗叔没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偷偷地发泄过一番。
“你会不会嫌我脏?”他还没完全清醒,问出来的话带着孩子气,“我也不想变这样,我以前,很健康的,能走路,能跑步,跳得还很高。”
他摸着自己的腿,嘴巴又瘪起来,“卓老师,我也不想变成这样,我不想瘫痪,我真的不想瘫痪……”
卓蕴心都要碎了,把他抱进怀里,温柔地安慰他:“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是已经能走路了嘛,走得很好呀。小归,别多想,以后也别再喝酒,就不会再出这种岔子了,这只是个意外。”
赵醒归没再说话,卓蕴亲亲他的额头:“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咱们洗澡吧。”
赵醒归头很晕,乖顺地让卓蕴帮他洗澡,温暖的水流包裹着他们,抹过沐浴露和洗发水,卓蕴用花洒帮他冲洗,赵醒归头发脸颊湿淋淋,抬头看她,手掌抚上她的细腰,眼睛里亮着光,说:“我也想帮你洗。”
卓蕴微笑:“好呀,先等我给你洗完。”
最终,赵醒归没让苗叔帮忙,自己从浴缸里爬出来,自己穿衣服,穿纸尿裤,刷过牙后躺到床上。
他没有力气再做什么,卓蕴也很累,只想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规律的心跳,与他一起好好地睡个觉。
这一晚,卓蘅没回来,卓蕴知道他可能去了哪儿,觉得自己似乎没资格多管。
十三是个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赵醒归的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醒来,他就又变回那个积极向上的五好少年郎。
他没喝断片,什么都记得,那条脏了的裤子洗过以后还晒在露台上。赵醒归盯着裤子发呆,心里明白,这种情况以后还有可能会发生,喝酒不是必然条件,他的身体机能就这么回事儿,失禁,将是伴随他终身的一个难题。
吃午餐时,卓蕴和赵醒归商量,说苏漫琴、彭凯文在外头玩景点,晚上想吃火锅,让他俩也一起出去吃,赵醒归应下,这时,他电话响了。
赵醒归接起来:“你好,徐教练。”
电话是徐涛打来的,他在那边哇啦哇啦叫:“小赵,救火啊!我们要被淘汰啦!”
赵醒归:“什么?”
因为男子轮椅篮球队没有打进残奥会,残疾人体育运动管理中心决定为下一届残奥会准备起来,储备一些好苗子,所以这几天,有一场轮椅篮球邀请赛在钱塘举行,一共有八支球队参加,其中包括轮椅篮球老牌强队北京队和广东队,还有几支外省的市级球队。
比赛分两个小组,小组内打循环赛,前两名晋级四强,再打半决赛和决赛。
钱塘队作为东道主,和广东队分在一个组,前两场一胜一负,最后一场打广东。广东已经二连胜,锁定四强名额,钱塘队最后一场赢了还不一定晋级,输了就必淘汰,徐涛觉得凶多吉少,队里能用的人实在不多,自然就想到了赵醒归。
赵醒归听完后,问:“我的入队手续不是还没办完吗?”
“办好了办好了。”徐涛说,“之前手续一直拖,我前天输了比赛就去催,今天刚通知我。从现在开始,你就能代表钱塘去打正式比赛,不再是临时工啦!怎么样?小赵,明天下午就比赛,你能来吗?”
赵醒归身上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根本没有考虑,一口答应:“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