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伟伦是车主,赶来现场和警察、钱律师一起处理车损事故。
饶英还在一哭二闹三上吊,说是卓蕴威胁她,她一时脑子发昏才打人,但她没有证据,卓蕴那些话说得很轻,谁都没听到,行车记录仪也录不进。
监控拍得清清楚楚,周围人证众多,二中保安也愿意作证,整件事就是饶英在找茬。
有路人起了恻隐之心,聊到网络上看过的一些新闻案例,说是什么电瓶车、快递三轮车不小心撞了豪车,豪车车主看对方无力赔偿,就没问对方索赔。
赵伟伦听到了一些闲话,沉着脸对钱律师说:“找4S店定车损,要求全赔,不接受调解,赔不出就起诉,让法院强制执行。这件事由你跟进,我只要结果,过程不用汇报。”
钱律师应下:“好的,赵总,我明白了。”
卓蕴和赵醒归不用再留在现场,准备回家,宾利要被拉去4S店,赵醒归只能换车。
卓蕴把自己的车开过来,又从宾利后备箱搬下赵醒归的轮椅,装好后推到后车门边。
有几个路人从头到尾都在,之前看饶英不停地拍车门,喊人下车,对车内人一直很好奇,这会儿总算见到那个神秘人的真容。
那就是一个高中男生,穿着二中校服,身材高大,容貌英俊,只是……他从车厢往轮椅挪动的样子,任何人看了都会感到心酸、惋惜。
赵醒归在轮椅上坐好,摆好双脚,抬起头就看到不远处的饶英,警察在向她问话,她的视线却只落在赵醒归身上。
饶英眼神怨恨,刚要张嘴骂人,钱律师开口了:“我劝你冷静,你要是再撒泼,我们会一条条来和你算账,都是钱。”
饶英瞪着钱律师:“你们也就仗着有几个臭钱,专门欺负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想要我赔钱?没门!你有本事就抓我去坐牢!”
钱律师笑笑:“我老板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要是赔不起,坐牢也可以,我觉得我老板会更乐意看到你坐牢。不过你要想好啊,你坐过牢,你儿子以后考公考编都没戏。哦,我差点忘了,他本来就没戏,他有精神病史,普通工作都不一定找得到。”
饶英:“……”
她瞬间变脸,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钱律师,希望他能在赵伟伦面前帮她求情,钱律师懒得理她,去和苗叔说起了话。
赵醒归已经转着轮椅来到卓蕴车边,赵伟伦护着儿子,看他爬上副驾驶座。
赵醒归问:“爸,妈妈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一点,我给她打了个招呼。”赵伟伦拍拍儿子的肩,“放心吧,你妈妈会熬过去的,记住,爸爸妈妈都很爱你,你千万不要怀疑这件事。”
赵醒归“嗯”了一声,卓蕴已经坐上驾驶座,赵伟伦与他们说再见,把副驾门关上了。卓蕴扭头一看,赵醒归安全带都没扣,便俯身过去帮他系安全带,赵醒归低头看着:“啊,我忘了。”
赵伟伦还在车外看着他们,卓蕴不敢太过放肆,只悄悄捏一下赵醒归的左手,说:“走了,我们回家。”
回紫柳郡的路上,赵醒归才想起问卓蕴:“卓老师,你怎么会来学校?”
卓蕴说:“我来接你放学呀,谁知道会碰到这种事。”
“你都没提前和我说。”赵醒归咂摸了一下她的意思,觉得很有趣,“你是作为家属来接我的吗?”
卓蕴乐得直笑:“是呀,来接我男朋友放学,这人还穿着校服呢。”
赵醒归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运动校服:“我们下周要期中考了,考完过五一。我这次估计考不好,最近烦人的事太多,做题都不太能集中精神。”
“偶尔一次考不好没事,我相信你能补回来。”卓蕴问,“对了,你什么时候去北京?”
赵醒归说:“三十号,回来的日子还没定。”
“谁陪你去?”
“苗叔,还有……我妈。”赵醒归语气低落,“本来我爸也想去的,但他最近特别忙,走不开,只能我妈去,别的倒没什么,我就是怕我妈骂我。”
卓蕴把着方向盘:“要我陪你去吗?我忙完了,这阵子都有空。”
赵醒归倏地转头看她:“真的吗?”
“真的呀。”卓蕴微笑,“学校的申请已经交了,估计要五月底、六月初才能拿到录取通知,完了要办签证。下个月我想继续去画室练画,提前准备大作品,水平不够出去了也会很丢脸,所以这几天我想休息一下,刚好能陪你去北京。”
赵醒归:“哦……”
“哦是什么意思呀?”碰到一个红绿灯,卓蕴停下车,转身捏捏赵醒归的脸,“要不要我陪?不要就拉倒,我可以去找苏漫琴玩儿。”
赵醒归说:“要,当然要!”
“行吧,我陪你去。”卓蕴笑着说,“有我在,你妈妈也不好骂你,我们赵小归这么乖的小孩,怎么能骂呀?我可不答应。”
赵醒归无语地看着她:“你别总把我当小孩。”
卓蕴说:“一个会担心被妈妈骂的人,不是小孩是什么?”
赵醒归:“哼。”
晚上,卓蕴留在紫柳郡吃饭,范玉华没下楼,说心情不好,赵伟伦和苗叔都没回来,餐桌上只有赵醒归、卓蕴和赵相宜三人。
赵相宜看着卓蕴微肿的左脸,瞪圆眼睛问:“卓姐姐你脸怎么了?我哥打你了?”
赵醒归眼神一黯,卓蕴摸摸脸颊,笑着说:“他怎么敢!我不小心磕了一下,没事儿,明天就好了。”
“哦。”赵相宜说,“我哥虽然很凶残,但应该不打人,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卓蕴笑问:“你怎么帮我报仇?”
父母不在,赵相宜胆儿肥了不少:“我可以给你看我哥小时候的照片!”
卓蕴说:“我看过了呀。”
赵相宜大惊:“他光着屁股的你也看过了?”
赵醒归:“!”
“啊?果照啊?”卓蕴心动了,“没看过没看过,你有吗?”
赵相宜很得意:“有啊,好几张呢!到时候我发给你。”
赵醒归气死了:“不准发!”
赵相宜冲他做鬼脸:“略略略略略……”
三人边吃边聊天,赵相宜快要小学毕业,家里这阵子在讨论她的升学问题,她自己想去对口的公办初中上学,离家近,好朋友也都在那儿,可范玉华想要她去上国际学校,地方老远,还要住宿,小姑娘愁死了,拉着卓蕴狂倒苦水。
“我觉得我是他们捡来的孩子,之前把我丢在外婆家一年多,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要把我丢到学校去,我一点儿也不想住校。”赵相宜气鼓鼓地看着赵醒归,“哥,都怪你,要不是你惹妈妈生气,她也不会迁怒于我!”
赵醒归不理她,卓蕴对赵相宜说:“你找你爸爸去撒撒娇嘛,就说你还小,住校会不习惯,等上高中再住校,不差这三年。”
“现在撒娇都不好使了。”赵相宜忧愁地托着下巴,“我觉得……我妈是想让我高中就出国。”
赵醒归一愣,卓蕴也很惊讶:“你妈妈和你说的吗?”
“说过一次,我没答应,但我觉得她不会听我的。”赵相宜怯怯地看向赵醒归,“本来,我哥肯定要出国,现在……这个任务就轮给我了。”
赵醒归冷冷地说:“大号养废了,自然要开始全力培养小号。”
卓蕴拍了他胳膊一下:“你别乱说。”
赵醒归看着她:“我说得不对吗?”
“不对!”卓蕴瞪了他一眼,又对赵相宜说,“小宜,其实你妈妈的想法我能理解,就特别简单,你家有足够的经济条件,她就希望能给你更好的教育资源。如果你将来注定要出国留学,初中就开始上国际学校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生活技能可以学,朋友也可以去学校再找过,你试试用一种乐观的态度去看待这件事。”
赵相宜叫起来:“那我哥初中、高中怎么不住校啊?”
赵醒归说:“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提过?只是我没答应。”
吃完饭,卓蕴和赵醒归回到三楼房间,因为是周五,赵醒归不急着做作业,在会客室给阿团阿圆打扫别墅卫生,卓蕴站在房里的书桌前,抬头欣赏那幅挂在墙上的水彩画。
她走到会客室,问:“赵小归,你原本是要出国的,对吗?”
赵醒归戴着手套,正在把脏了的木屑往垃圾桶里倒,回答:“嗯,我那时候想打CUBA,打算本科毕业后再出去。”
“现在呢?”卓蕴在他身边坐下,拿起小刷子帮他一起刷别墅地板。
赵醒归垂着眼,问:“你觉得我还能出去吗?”
“能啊。”卓蕴伸手搭上他的腿,“为什么不能?”
赵醒归说:“小宜还小,我不想让我妈陪读,不想让她和我爸分开。苗叔年纪大了,一点儿不会英语,我怕他适应不了国外的生活,磊哥有家庭,也不行。如果再请一位陪护,又要重新磨合,我这人……其实不怎么喜欢和陌生人接触。”
“是吗?”卓蕴呵呵笑,“我来给你做家教时就是陌生人啊,我看你一直想着法儿不让我走呢。”
赵醒归:“……”
别墅打扫完了,换上了干净木屑,赵醒归把“叽叽”叫的阿团和阿圆从脸盆里抓出来,一只只放进别墅,卓蕴看着看着,“咦”了一声:“阿圆是不是怀孕了?”
“不会吧?它俩结婚才一礼拜。”赵醒归也去看阿圆,发现阿圆真的比阿团胖了一圈,可以很明显地辨别出谁公谁母。
赵醒归皱眉看阿团:“你是什么时候干的坏事?”
阿团:“叽叽叽叽叽!”
卓蕴笑个不停,抱住赵醒归的胳膊说:“赵小归,我问你,如果没有陪护,你能一个人生活吗?”
赵醒归想了一会儿,说:“生活方面问题不大,可能出行稍微麻烦点,等我拿到驾照会好很多。”
卓蕴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如果再多一个我呢?”
赵醒归扭过脖子看她,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卓蕴又问:“你会做饭吗?”
“不会。”赵醒归很老实,“你会吗?”
卓蕴:“我也不会。”
“唉……”两人同时发起愁来,仿佛预见到他俩一起饿死在家里的凄惨场景。
赵醒归伸臂揽过卓蕴的肩:“你要是不想学做饭,那就我来学。”
“你行不行啊?”卓蕴表示怀疑,“别做出一堆黑暗料理,能把我毒死。”
赵醒归不乐意了:“那你来!”
“我不喜欢做饭。”卓蕴抓过他的左手,玩着他的手指头,“你看我的手是画画的,皮肤多细腻,你是打篮球的,糙得很,要学做饭肯定是你学啊。”
赵醒归的手很大,手指头也很长,现在肯定谈不上粗糙,在男孩里还算是很漂亮的手,不过和卓蕴一比就逊色些了,她手上皮肤真是又细又滑,又白又嫩,让这样好看的一双手去做饭,赵醒归哪儿能舍得。
“我说了我去学,你得鼓励我,怎么能打击我呢?”他反手抓住卓蕴的手,手指与她扣在一起,“卓老师你知道么,我爸和我妈结婚的时候,家里条件还没这么好。我爸算是白手起家,我妈说,那会儿就算我爸工作很忙,家务也是他干得更多。我妈怀我的时候,半夜想吃什么,我爸都会爬起来给她做。现在,他俩不用做饭了,偶尔下个厨,都是给对方做东西吃,我和我妹都没份的。”
卓蕴就跟听故事一样,想起苏漫琴的父母也是这么恩爱,好像只有她家里的情况与众不同,卓明毅在家从不做饭,也不干家务,只会对边琳指手画脚,活像个心安理得的土皇帝。
她正想着,赵醒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卓老师。”
“嗯?”
赵醒归用下巴磨蹭她的发顶,嗓音低沉下来:“我想亲你。”
卓蕴:“……”
赵醒归没等她回答,已经掰过她的脑袋,四目相对,气氛暧昧起来,卓蕴真喜欢这个样子的赵醒归,他的眉眼不再锋锐,眼中只剩深情,可以让人忽略掉他的年龄。
他抬手轻抚卓蕴的左脸,又捻起她的碎发夹到耳后,卓蕴觉得好浪漫,正准备好好享受一个甜蜜的亲吻,赵醒归认真地说:“你变大小脸了。”
这人真是会煞风景!卓蕴懊恼地推开他:“还不是为了你!”
“还疼吗?”赵醒归又把她给抓过来,揉揉她的脸,“好几个小时了都没消肿,是不是应该冰敷一下?”
“没那么夸张,说了明天就会好。”卓蕴没有接吻的兴致了,推开赵醒归站起身,“我去照照镜子。”
赵醒归一把拉住她手腕,把她拉了回来,卓蕴又侧身坐到他大腿上了。
“你干吗呀?”她被赵醒归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必须要这样吗?”
“以后再解锁新姿势。”赵醒归把脑袋埋进她颈窝,坏坏地笑,“我想抱着你,现在,只有这样才能抱着你。”
卓蕴环着他的脖子低头看他,这样的姿势,她高,他低,他需要仰起脸才能亲吻她。
但他们的确可以拥抱,让上身紧紧地贴在一起。
赵醒归偏过头,闭着眼睛吻住卓蕴,交换呼吸时,他叫了她一声:“卓老师。”
卓蕴舔着他柔软的唇:“嗯?”
“Zoe。”
卓蕴笑了,又去勾他的舌尖:“嗯。”
“小蕴。”
“小归。”
赵醒归:“女朋友。”
卓蕴不行了,笑得与他额头抵在一起:“肉麻。”
“喜欢你。”赵醒归不肯放过她,更紧地揽住她的腰,“不要再叫我做作业了。”
卓蕴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
赵醒归趁势去亲她脖子,还重重地吮了一口,给她种下一颗小草莓。卓蕴“嘤”一声叫,身子都软了下来,赵醒归舔着那颗草莓,低低地说:“卓老师,今天,谢谢你。”
——
夜里,卓蕴要回出租屋,赵醒归送她出院子,两人从后门绕到院门时,发现范玉华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的休闲区。
那地方没灯,黑漆漆的,遮阳伞收拢着,一张藤制的圆桌边有四把藤椅,范玉华散着长卷发,以手支颐,面前是一瓶红酒和一个高脚玻璃杯,竟是在对月独酌。
卓蕴远远地喊了她一声“范阿姨”,范玉华只对她笑笑,卓蕴对赵醒归说:“你别送我了,要不去和你妈妈聊聊?”
赵醒归回头看了一眼:“好,那你路上小心。”
卓蕴揉揉他头发:“记得把高铁车次发给我,我去买票,晚了怕买不到。”
赵醒归:“嗯,等下问过苗叔就发你。”
卓蕴离开了,赵醒归划着轮椅来到休闲区旁,要去范玉华坐的地方,需要上一个台阶,台阶上是一片室外木地板,赵醒归受伤后还没在这桌椅旁待过,因为没这个需求。
他低下头,用翘轮技术将前轮搁在台阶上,鼓足了劲转动大轮,可这台阶有点高,没人在背后推他一把,前面又没东西让他拉,他的大轮就很难上去,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赵醒归抬头看向妈妈,她一直歪着脑袋在看他,赵醒归喊她:“妈!你来推我一把。”
范玉华问:“你自己上不来吗?”
赵醒归神色淡定:“坐轮椅上不来,要不我先下地,把轮椅拿上来,再坐上……”
“真没用。”范玉华过来了,身子摇摇摆摆,赵醒归才发现妈妈好像喝醉了。
他担心地问:“你喝了多少酒?爸回来了吗?”
“还没回来,在加班呢。”范玉华来到赵醒归身后,抓着轮椅把手,“我喊一二三。一,二,三!”
她和赵醒归一起用力,一个推,一个转大轮,赵醒归的轮椅终于上了台阶。
他划着轮椅来到藤桌边,看那红酒瓶,只剩四分之一了。
范玉华回到桌边坐下,身上有淡淡的酒气,面颊酡红,眼神迷离,嘴角还浮着笑意,问赵醒归:“我听你爸爸说,今天,小卓和人吵架了?”
赵醒归:“嗯。”
范玉华:“和那个畜生的妈妈?”
赵醒归:“对。”
范玉华微笑:“好像说,他们要赔钱,赔二十多万,是真的吗?”
赵醒归:“是真的,具体的金额我不知道,差不多是这个数。”
“便宜他们了,才二十多万。”范玉华抬头看天,“两百万都不够换你一个脚指头。”
赵醒归看着她:“妈,这件事处理完,就结束了吧,我不想再在那些人身上花费精力了。”
“结束?”范玉华注视着赵醒归的眼睛,视线渐渐移到他的腿上,还有他身下的那架轮椅,她的眼睛湿了,“小归,怎么结束?你连一个台阶都上不来。”
赵醒归和范玉华中间隔着一把藤椅,他没法过去拉拉妈妈的手,或是抱抱她,只能说:“我这不是上来了嘛,真要自己上来,我也能上,就是麻烦点。”
“二十多万,就结束了?”范玉华抽泣了几声,“几年后,那个畜生二十多岁,说不定什么都忘记了。他活得潇洒快乐,找工作,谈恋爱,结婚生孩子,而你呢?他二十多岁,三十多岁,四十多岁,过着普通的生活,你和他一样,也是二十多岁,三十多岁,四十多岁……你是不是还坐在轮椅上?”
赵醒归说:“我五十多岁,六十多岁,七十多岁,都会坐在轮椅上,那又怎样?难道不活了吗?妈,就算你把他弄死,我也站不起来的。再说了,我也能找工作,谈恋爱,结婚生孩子,我也可以活得潇洒快乐,不是吗?”
范玉华生气地看他,赵醒归干脆把脚放下地,撑着那把空藤椅的椅面,把自己挪到椅子上,又把腿给捞过来。他终于离范玉华近了些,拉过妈妈的手,说:“妈,我和你坦白一件事,我已经谈恋爱了。”
范玉华迷糊了一下:“啊?和谁?”
“还能和谁?”赵醒归脸皮发烫,错开视线不去看她。
“哦,和小卓。”范玉华反应过来了,“可是,你才高二啊!”
赵醒归说:“我不会落下功课的。”
他又想起爸爸说过的话,补充道,“我也不会和她吵架,不会影响情绪,总之,我学习上的事,你们不用操心,我一定会考上A大。”
范玉华拍拍儿子的手背,低着头半晌没说话。
这个季节,室外的天气很舒适,不冷不热,偶尔还有微风吹过,赵醒归发现自己很久没和妈妈像这样坐在一起聊聊天了,好像这大半年,他的心事都只会对卓蕴倾诉,每次都是和卓蕴一起躲在房间里,斗嘴聊天,现在还会抱抱、亲亲。
就在他又开始想念刚刚才离开的卓蕴时,范玉华问:“辛苦吗?”
赵醒归没弄懂:“什么?”
范玉华抬眼看他,眼睛发红:“妈妈问你,你要说实话,你现在,过得辛苦吗?”
赵醒归摸摸大腿,点头:“辛苦。”
“我都想不通。”范玉华说,“你的腿明明还在,又没有哪里缺块肉,怎么就不能动了呢?怎么就没感觉了呢?我儿子,这么高的个子,怎么就站不起来了呢?我都想象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恨不得瘫痪的是我,你还那么年轻,才十八岁,我一想到你一辈子都只能坐在轮椅上,我就,我就……”
她捂住脸,不可抑制地哭泣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碰到这种事?你是我儿子啊,这么好的儿子,我不想你过得那么辛苦,我和你爸爸努力工作,就是为了让你和小宜不那么辛苦。可现在,钱有什么用?换不来你的健康,轮椅再贵又有什么用?那也不是你的腿……”
“妈,妈,你听我说。”赵醒归倾身抱住母亲,拍着她的背,感受到她剧烈颤抖的身体,“我的确很辛苦,但我还撑得住,我每天能吃能喝能上学,还可以去打球,我过得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痛苦。还有,你别小看那些打轮椅篮球的大哥们,他们都很厉害,我知道你对他们有偏见,但……我现在和他们是一样的,我也是个残疾人。”
听到“残疾人”这个词,范玉华哭得更厉害了,赵醒归问:“妈,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范玉华不停摇头:“没有,没有。”
赵醒归像个大人一样哄着范玉华:“那不就完了,妈,你相信我,我要是真的很难过,一定会和你说,如果我不说,就说明我过得还不错。”
“你哪里会和我说?”范玉华红肿着眼睛瞪他,“你都只会去和小卓说!”
赵醒归正色道:“不一样,她是我女朋友。”
“你这么小就谈女朋友,你这个人……”范玉华指指他,“你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妈。”赵醒归又抱住妈妈,“你听我说,你去和斯医生好好聊聊吧,聊过以后,你会开心很多。还有一件事,我很早就想和你说了。”
范玉华问:“什么事?”
“你重新回公司上班吧。”赵醒归松开怀抱,看着妈妈的眼睛,“你可是堂堂财务总监,已经休息两年了,还没休息够吗?爸爸一个人忙不过来的,他需要你帮他。我现在生活完全能自理,平时有苗叔和磊哥陪我,足够了,小宜也马上要上初中,可能会去住校,真的,妈,你重新回去上班吧。”
范玉华愣住了,这时,小楼大门被打开,赵伟伦走出来:“呦!你们娘俩在这儿呢?害得我楼上楼下一通好找,还以为你们失踪了。”
“爸。”赵醒归叫他。
赵伟伦穿着衬衫、西裤,踏着夜色款款走来:“你们在干什么?喝酒吗?赵醒归同学你喝酒了?”
赵醒归说:“我没喝,妈妈喝的。”
赵伟伦站在妻子身边,揽着她的肩弯腰看她:“怎么又哭了?”
范玉华推他:“讨厌,走开。”
赵伟伦哈哈大笑,没收了那瓶酒,又拉着范玉华的手把她拉起来:“进去吧,外头有点凉了。”
赵醒归也转移回轮椅上,来到台阶边,赵伟伦问:“要爸爸帮你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下去。”赵醒归翘起前轮,大轮一转,整架轮椅就下去了,把他给颠了一下,回头说,“爸,我去后门进屋。”
赵伟伦一手揽着妻子,一手拎着酒瓶,看着赵醒归划着轮椅往后门行去。
范玉华也在看儿子的背影,说:“小归刚才告诉我,他和小卓谈恋爱了。”
赵伟伦一点不惊讶:“我前几天就看出来了。”
“是吗?”范玉华问,“你怎么没和我说?”
“你这几天心思都不在,我怕你知道了会去骂儿子,又去怪小卓。”赵伟伦说,“小卓挺好的,今天在学校帮了小归一个大忙,走吧,回房我慢慢告诉你,我也想喝点酒了,今天心情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