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课结束后,卓蕴连寝室都没回,撑起雨伞,对苏漫琴说要去北门买泡芙。
苏漫琴咋舌:“这个点去估计要排队一小时啊,天还下雨,你不是最讨厌排队的吗?”
卓蕴说:“紫柳郡弟弟今天身体不舒服,心情也不好,我答应了给他带泡芙,上回都没买到,只给他带过小贝。”
在316寝室,“紫柳郡弟弟”已经成了赵醒归的代称。
苏漫琴呆滞了会儿,歪头去看卓蕴,卓蕴皱眉:“看什么呢?”
“看你是不是中邪了。”苏漫琴说,“你这样子和我妈怀孕时,我爸的做派一模一样。”
卓蕴晕倒:“什么乱七八糟的!”
“真的呀。”苏漫琴钻进她的伞下,边走边说,“我妈怀我的时候,大夏天的说想吃糖葫芦,我爸立刻蹬了个自行车出去买,买不到就买了点葡萄回来,自己熬糖浆给我妈做。你说说,紫柳郡弟弟身体不好心情不好,你就愿意去排队一小时给他买泡芙,和我爸有啥两样?”
卓蕴大声说:“哪里一样啊?我要是买不到就不买了!难道会亲手给他做泡芙吗?”
“呵呵,那可说不定。”苏漫琴坏笑着,“你赶紧去吧,争取少排会儿队。哎,顺便给我带点海苔小贝,我喜欢吃那个。”
卓蕴:“知道啦!”
北门那家甜品店开张才一个月,算是一家网红店,门口永远都在排长队,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是托儿。
下雨天,卓蕴撑着伞站在长长的队伍里,心里却一点也不烦躁,自己都感觉很稀奇。
她向来不会对某样东西特别执着,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一样,对她来说,排几小时队去吃某家店,或熬夜排队去买某件限量款,或守着零点去看某场电影的首映礼,纯属天方夜谭。
“有那时间,我不如回屋睡觉!”
她总是这么说。
那她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奶油泡芙是一种很简单的甜品,学校附近好多店都有得卖,卓蕴大可不必在这里排队,但她就是愿意排。
因为苏漫琴说这家店的奶油泡芙新鲜又好吃,卖得特别俏,应该是附近最好吃的一家。
所以,这是哄弟弟专用呀,要么不买,要买就得买最好吃的。
傍晚六点二十分,卓蕴撑着伞、挎着包,手上拎着一大袋甜品走出A大南门,站在人行横道线前等绿灯时,她接到了赵醒归的电话。
男孩子清朗的声音响在她耳边:“卓老师,往左看。”
卓蕴依言向左边转过头去,就看到一辆黑色宾利正慢慢向她驶来。
后排车窗降下,赵醒归探出脑袋,收起手机朝她喊:“上车!”
一起等绿灯的人纷纷朝卓蕴看,因为那辆车真的很酷炫,看着就好值钱。
卓蕴:“……”
这可真是,好霸总的,情节。
她赶紧收起雨伞甩了甩水,赵醒归已经打开后车门,自己撑着坐垫往里坐,把靠外的座位留给她。
卓蕴懵里懵懂地坐上车,先喊了一声苗叔好,又问赵醒归:“你怎么出来了?”
赵醒归说:“你不是讨厌下雨么,就来接你,让你少走一点路。”
卓蕴低头整理雨伞:“你也不嫌麻烦。”
赵醒归看到她腿上那一大袋东西,好奇地问:“这是泡芙吗?这么多?”
“不多。”卓蕴打开袋子给他看,“给你家里人也带了些,网红店买的,要排队,就多买了点。”
她拿出一盒泡芙给赵醒归看,赵醒归直接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泡芙的个头和乒乓球差不多,外皮冰冰的,一口咬下去,浓郁香甜的鲜奶油立刻充斥了他整个口腔。
赵醒归细细地品味着,卓蕴问:“好吃吗?”
“好吃。”赵醒归吃完一个,又拿一个,卓蕴乐得直笑:“你晚饭没吃啊?怎么这么馋。”
赵醒归吃完两个泡芙,抽了张湿纸巾擦手,看着那一大袋甜食,问:“你排队买的?排多久?”
卓蕴说:“还好,今天下雨人不多,排了半个多小时吧。”
赵醒归心里暖暖的,又说:“你买太多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卓蕴嗔怪地看他:“你说什么呢?我买给你家里人吃的。”
赵醒归说:“不好意思的,这么多。”
“我每次去,你都准备那么多吃的喝的,我也没少吃你的呀。”卓蕴低头重新把袋子扎紧,“这时候来和我客气了,假惺惺。”
开着车的苗叔:“嘿嘿嘿嘿……”
卓蕴懊恼:“苗叔您还笑!您评评理,赵小归是不是特别假?”
苗叔:“嘿嘿嘿嘿嘿。”
赵醒归:“……”
卓蕴打量着宾利车的豪华内饰,用手按按椅面,啧,真宽敞,舒适,车子里还很香。想起自己那辆老奥迪,她手都痒了,寻思着哪天让赵醒归把车借给她开一圈过过瘾,她还没开过这么豪的车。
车子很快就开到紫柳郡,从车行道开进C2小楼后门的车库。卓蕴第一次见到赵醒归家的车库,发现一共有三个库位,两个拉着门,苗叔把车开进第三个车库。
车停好后,苗叔下车去装轮椅,卓蕴也跟了下来,说:“苗叔,这轮椅怎么装呀?您教教我。”
苗叔把轮椅部件从后备箱拿出来,示范给卓蕴看:“很简单的,这是轮架,两个大轮像这样,扣上去就行了,扶手和后面的把手都能拆,我一般不拆,喏,再把坐垫放上去,就好啦。”
卓蕴看着苗叔很轻巧地把轮椅组装完成,弯着腰摸摸轮椅大轮,问:“这轮椅是不是很贵啊?”
“是很贵。”苗叔指着轮椅说,“这是根据小归的身高体型量身定制的,坐高、宽度、深度都有讲究,不是随便买的。”
卓蕴很惊讶:“轮椅还能量身定制?”
苗叔笑了:“那可不,你想啊,一个1米6的姑娘,和小归这样快1米9的大小伙儿,用的轮椅能一样吗?轮椅合适,小归坐着才会舒服。”
卓蕴点点头,苗叔又叹了口气,“不过再舒服,轮椅就还是轮椅,他一天到晚只能坐在这上头,也没法子动一动,想想也是遭罪。”
见卓蕴不做声,苗叔压低声音说:“小卓老师,今天小归在学校里碰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你晚上……就别骂他了。”
“?”卓蕴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骂过他了?”
苗叔:“嘿嘿嘿嘿……我就是这么一说。”
赵醒归把后车门打开了,问:“你们在干什么?还没好吗?”
卓蕴推起轮椅到了车门边:“急什么呀,我让苗叔教我装轮椅呢。”
赵醒归抬头看她:“你为什么要学这个?”
“就好奇嘛,指不定以后用得着。”卓蕴冲他笑,“下车吧,外面有点冷,赶紧进屋去。”
赵醒归将自己从车厢里转移到轮椅上,动作挺熟练,卓蕴看着他将双脚在踏板上摆好,又去车里把那袋甜品拿出来,外加她的挎包和雨伞袋子,一点不客气地全摆在赵醒归的大腿上:“抱着。”
赵醒归:“……”
他挂下嘴角:“你把我当行李车呢?”
“我推你进去。”卓蕴直接推起轮椅离开车库,往后门的无障碍坡道跑,“冲啊——”
赵醒归:“!”
苗叔在后面喊:“小卓老师!你慢着点!撑伞啊!”
卓蕴也喊:“不用啦!我跑得快!”
也就十几、二十米的路,雨丝儿淋在他们身上,卓蕴一鼓作气冲到后门边,等有屋檐遮头才停下脚步。
赵醒归仰起脸看着她,卓蕴揉揉他的头发,发梢沾了点雨水,她笑嘻嘻地说:“还好,没怎么淋湿。”
赵醒归抱着一堆东西低下头,脸渐渐红了。
他们没在客厅多待,进屋后,卓蕴把一半吃的交给范玉华,就陪着赵醒归坐电梯上三楼,进到房间后惊呼一声:“哇!这是什么?”
赵醒归宽敞的卧室里被摆上了一张咖啡色单人沙发,沙发靠背贴着墙,紧靠在大床边,连着床头柜都给移开了,摆在了沙发的另一边。
卓蕴盯着沙发发愣:“这是按摩款吧?可以躺的那种?”
“对。”赵醒归转着轮椅来到沙发边,弯腰按下按钮,沙发就“嗡嗡嗡”地变形了,成了半张床。
卓蕴震惊极了:“这好贵的吧?你什么时候弄来的?”
赵醒归说:“不是现买的,家里本来就有,在二楼一间客房,今天下午苗叔请物业的人帮忙搬上来的。”
他又指指沙发和床正对着的墙:“你看,投影我都准备好了。”
卓蕴转过头去,发现幕布已经放下来,沙发是最佳观赏位。
她问赵醒归:“那你呢?你在哪儿看?”
“床上。”赵醒归说,“躺着舒服。”
他准备了一些零食饮料,卓蕴全都搬到床头柜上,又拿来自己买的几盒甜品,她关掉全屋的灯,只余下一盏床头灯,甩掉拖鞋就爬到沙发上躺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真享受啊,这工作我能干一辈子!”
赵醒归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轮椅转到床的另一边,把自己弄上床后,双手撑着床垫、拖着腿,一点一点地挪过来,一直挪到靠卓蕴的这边为止。
他将一块小毯子丢给她:“要是冷,可以盖。”
“不冷。”卓蕴翘着脚,“你不是开空调了嘛,这个天气也就你家会开空调,真奢侈。”
赵醒归不说话了,让自己在床头靠得舒服些,转头看向卓蕴,他们离得不远,也不近,隔着一个厚厚的沙发扶手,四舍五入,也算是并肩靠躺着了。
“卓老师。”他犹豫地问:“刚才,苗叔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卓蕴知道他的意思,回答:“没有,什么都没说,我也没问他,我要听你自己说。”
赵醒归抿紧了唇,卓蕴转身侧躺在沙发上看他:“赵小归,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今天发生了什么?”
赵醒归:“……”
卓蕴支起上身,托着下巴微笑:“怎么了?又不愿意说啦?”
赵醒归垂下眼睛,纤长的眼睫一眨一眨的,像是在犹豫。
卓蕴从床头柜捞了个小果冻丢向他:“想什么呢?有些东西憋在心里要憋坏的,你告诉我,我帮你分析分析。”
赵醒归接住果冻,拆了封皮吸溜一口把果冻吃进嘴里,想了想,说:“我怕你笑我。”
卓蕴:“我不会笑你的。”
赵醒归看着她:“卓老师,你知道截瘫后,会对生活有哪些影响吗?”
卓蕴说:“知道一点点。”
“不光是站不起来,不能走路。”赵醒归声音很低,“其实,最大的影响应该是,瘫痪了的人,因为失去了对部分/身体的控制能力,有些生活上的事情会变得很难自理,于是,就会失去做人的尊严。”
卓蕴没有插嘴,等着他继续往下说,赵醒归抬眼看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我今天,在学校碰到林泽,他拦着我不让我去厕所,我没忍住,尿裤子了。”
卓蕴惊了一下,又心疼又生气:“他为什么要拦着你?”
“他说要向我道歉。”赵醒归做了个深呼吸,开始把发生在学校的事详细地说给卓蕴听。
他之前很纠结,想着要不要告诉卓老师整件事的经过,还是只讲林泽拦住他,不讲他失禁的事。因为那实在很羞耻,他怕卓老师会觉得他恶心,可是真的面对卓老师时,他反而坦然了。
这是他如今生活中碰到的大大小小的状况之一,吃喝拉撒,本就是凡人每天都要面对的事。于他来说,控制大小便实在是一件大事,控制好了,会对他的生活质量有很大的提升,控制不好,出糗了,对他的精神也是相当大的打击。
所以,他决定还是完完整整地说给卓老师听,想让她知道,他的生活有时会狼狈不堪,而那些在常人眼里无足轻重的小事,对他来说,却是日复一日的压力和折磨。
卓蕴一直在听赵醒归诉说,说到最后,赵醒归拿了个泡芙吃:“就是这样,后来我就回家了,气得中饭都没吃,直接洗澡上床睡觉。”
卓蕴光是听着都气得不行,想象着那一幕,几乎可以体会到赵醒归的羞愤。
他是一个骄傲又内敛的男孩子,还很爱干净,衣着永远整洁,头发也修得帅气,每次吃过东西都会拿湿纸巾擦手。这样清爽的男孩,却碰到如此尴尬的一件事,怪不得他会情绪低落,都来找她求安慰了。
暖黄色的灯光照着赵醒归的侧脸,他神情郁郁,长睫毛覆着眼睑,看着可怜又委屈。
卓蕴真想给他一个拥抱,再揉揉他的头发,叫他别难过,又知道那样做很不妥。
她只能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看他,有心想活跃一下气氛:“你当时躲厕所哭了吧?”
赵醒归立刻否认:“没有!”
“你肯定哭了。”卓蕴用食指点点他,“哎呀,这有什么,你还是个小孩呢,哭鼻子很正常,我又不会笑你。”
赵醒归:“……”
他皱了皱眉,像是很困惑:“我就是想不通,林泽说他不是故意的,他怎么能说得出口?他明明就是故意的。”
“我觉得他是自我催眠了。”卓蕴消化完整件事,说,“他在告诉自己,他不是故意的,这件事是个意外,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又一直不在学校,他自己都相信了。可现在他看到你,看到你的表情,看到你坐在轮椅上,他又开始自我怀疑。说白了,他心里明白得很,他就是故意撞你的,但他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只要你亲口说一句你原谅他,你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就能放过他自己。小归……”
卓蕴握住赵醒归的手,“你不要因为他而怀疑自己,他是个很自私的人,而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完全不用去揣度他的想法。你可以恨他,永远都不要原谅他,不见他不理他,或是骂他,都是你的权利。”
赵醒归说:“我只希望他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明白。”卓蕴说,“我就是有一点不懂,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你的爸爸妈妈?就算你家不缺钱,你也应该让林泽赔钱!你得让他知道,做错事要付出代价,不管是五万十万,二十万三十万,买不来你的健康没错,但他不能一点儿责任都不担啊!”
赵醒归说:“卓老师,我有自己的考虑。我受伤以后,我妈妈受了很大的打击,有一阵子不仅我去看心理医生,她也要去看,医生说她有轻度的抑郁。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会让我妈妈心理压力更大,本来,她觉得这是意外,最多就怪怪老天,如果让她知道这事儿还有人为因素,她可能会扛不住。”
卓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原因,赵醒归又说了下去,“告林泽,他是不可能坐牢的,我也没办法证明他是故意撞我,篮球场上有冲撞很正常,我真的告了,他不承认呢?人家还会说我碰瓷,瘫都瘫了,还要找个垫背的。除了林泽,当时还有另一个同学和我正面抢球,我是不是要把他也一起告?但他真的没做错什么,就是非常普通的抢篮板。”
卓蕴的手一直和赵醒归的手握在一起,男女牵手,她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不觉得有丝毫暧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安抚到这个男孩,可以给他一点信心,一点温暖,一点力量。
赵醒归眼神坚定地看着卓蕴:“我当时在医院想了很久,决定还是不说了,直到现在,我也没后悔过。我不用任何人来为这件事负责,我可以自己一个人扛!我就只有一个诉求,就是,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林泽。”
卓蕴完全明白了赵醒归的想法,他真的是一个善良又懂事的男孩子,既不想让父母担心,又不愿牵连无辜,自己遭了巨大的罪,却始终把这件事埋在心底,一个人默默地扛着。
就是有一点怪怪的……
卓蕴掐了一下赵醒归的手掌,装作生气的样子:“赵小归,你说你自己一个人扛,不想让你妈妈压力更大,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呀?你不怕我压力大吗?”
赵醒归一愣,张了张嘴,问:“你会有压力吗?”
卓蕴“噗嗤”一声笑出来:“逗你的,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能老憋在心里,的确应该找个人说说,要不然会憋坏的。”
她这样讲,赵醒归才反应过来。对啊,这件事他憋在心里好久了,连父母和胡君杰都没告诉,只告诉给斯湛医生。但斯医生毕竟是一位专业的心理医生,更多的是负责倾听,不会像卓老师这样,当时听完还大哭一场,说“赵小归你怎么这么倒霉啊”。
他为什么会愿意告诉卓老师?
好像什么都愿意说,连尿裤子这样的糗事都不避讳,实在是很神奇。
卓蕴说:“赵小归,我帮你想个办法,你可以把林泽找你的事告诉你爸妈,让你爸妈出面去找老师,给学校施加压力,请老师通知那几个出事当天和你一起打球的人,就说,你谁都不愿意见,见到他们你就会不开心。这样,就把林泽一块儿给包进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要不然,你和那混蛋还要同校大半年,鬼知道他会不会哪天又发神经来骚扰你。”
赵醒归思考了一下,点点头:“行,那我去和我爸爸说。”
卓蕴笑起来:“不要不开心了,有事儿都可以和我说,别不好意思,我也是收费的!性价比比你的心理医生高呢,对吧?”
赵醒归也笑了,卓蕴盘腿坐在沙发上,指指投影幕布:“行了,咱们看电影吧,看什么呀?你挑好了没?”
赵醒归用遥控器打开点播界面,又把遥控器交给卓蕴:“你挑吧,看什么都行,我先去上个厕所。”
他又撑着床面一点点把自己往床的那边挪,卓蕴看着他的动作,说:“赵小归,我能问你一个隐私问题吗?当然,你可以不回答。”
赵醒归有些紧张地看着她,“隐私”这个词多少带点儿暧昧,他很怕卓老师会问出令他尴尬的问题来。
他说:“你问。”
卓蕴就问了:“你每次说你要去上厕所,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因为你的确有了上厕所的需求,就是说……你有感觉吗?”
啊……原来是这个问题。
赵醒归自信地回答:“我有感觉的,我知道我要上厕所了,就是……我控制不了,如果不去我会憋不住。只要我没睡着,感觉是很明显的。”
卓蕴对于这个回答非常满意:“那就说明,今天白天的事纯属意外,纯粹是那个混蛋在发神经,所以你真的不要因为他而怀疑自己,你很棒的,相信我。”
赵醒归偏开头,低低地说:“你怎么和我爸一样,老是给我灌鸡汤。”
卓蕴哈哈大笑:“能让卓老师灌鸡汤是你的荣幸!全世界就你一个啦!还敢吐槽。”
赵醒归嘴角悄悄地扬了起来,很努力地抿住唇,没有让卓老师看见。
后来的时间,两个年轻人就一个躺沙发,一个躺床上,吃吃喝喝,看了一部卓蕴挑的贺岁喜剧片。
片子的确很搞笑,卓蕴和赵醒归都没看过,一起乐得东倒西歪,哈哈大笑。
中间,卓蕴还去了一趟赵醒归的卫生间,赵醒归起初没意识到,等他想起来时,卓蕴已经出来了。
赵醒归紧张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卫生间,心想,他的卫生间那么特别,卓老师会不会说些什么?
结果,卓蕴说:“你厕所里有浴缸啊!还是按摩的!赵小归,你可真会享受!”
赵醒归:“……”
卓蕴蹦蹦跳跳地回到沙发上,指挥他:“倒回去两分钟!你也不给我暂停一下。”
赵醒归乖乖拿起遥控器:“哦。”
一部电影看完,已经九点半,卓蕴要回学校了。
赵醒归送她下楼,雨还没停,卓蕴婉拒了让苗叔开车送她回校的提议,两人在门口的小平台上分别。
赵醒归说:“卓老师,我妈妈让我问你要一个支付宝账号,她要给你打十月的工资。”
“要发工资啦?”卓蕴都把这事给忘了,乐呵呵地说,“我一会儿微信上发给你,对了,十月我没全勤啊,国庆后才开始上课,是不是要扣一点钱?”
赵醒归摇头:“不用,国庆你不是来了一次么,还能算你三倍工资。”
卓蕴大惊:“别别别别别!千万不要,我不好意思的。”
赵醒归坐在轮椅上,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卓蕴,欲言又止。
卓蕴:“?”
赵醒归:“……”
卓蕴:“???”
赵醒归脸色渐渐冷下来,问:“你忘了?”
卓蕴不懂:“什么?”
赵醒归瞪着她:“你自己说过的!”
卓蕴:“我说什么了?”
赵醒归气死了,咬着后槽牙,说:“你回去吧,我也进去了。”
说完他就将轮椅转向房门,一脸的不高兴。
卓蕴噘着嘴挠挠头,撑起雨伞走下台阶,快要走到院门时,她突然想起来了,回身大叫:“赵小归!”
小平台上,赵醒归依旧背对着她,听到喊声后也没转身,卓蕴单手拢在嘴边叫:“我周末请你去吃烤肉呀!”
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她的伞面上,黑暗又幽静的院子里,能闻到花朵绿植清新的香气,卓蕴看不见赵醒归的表情,但她知道,他一定在笑。
赵醒归终于将轮椅转过来了,大门上有一盏小门灯,是整个院子里唯一的光源,而赵醒归就待在那暖暖的光晕里。
他板着脸,眼神深幽,嘴唇抿成一条线,一言不发地看着卓蕴。
卓蕴把雨伞搁在右肩上,左手叉腰,歪着脑袋摆了个稍息的站姿,冲他抬抬下巴:“去吗?少年。”
赵醒归冷酷地回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