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Chap.68
·
李葵一进门的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和祁钰分别作为文、理科的年级第一,同时被陈国明叫来谈话也不稀奇,但他们俩的班主任都在,甚至祁钰妈妈也在,那就只有上次一起翘课被发现这一种可能了。
而且这事儿应该是被祁钰妈妈发现的,否则没有只叫祁钰家长不叫她家长的道理。
其实自八月初祁钰给她送过生日礼物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了,祁钰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也不清楚。算算日子,全国高中数学联赛是该结束了,不知道祁钰这次成绩如何,有没有入选省队。
不过很显然,她现在没空操心这个。
还未等她跟各位老师打招呼,陈国明就背着手踱到她面前,目光在她身上游移了一圈,忽然重重地清了清嗓子,问道:“今年高考结束的那一天,也就是6月8号,你没来上晚自习,跟蒋老师请病假了,是吧?”
“是。”
李葵一有点忐忑,拿不准老师们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陈国明哼笑一声:“那还真巧啊,我们年级的文科第一和理科第一在同一时间以同样的理由跟自己的班主任请了假。”
李葵一垂着脑袋没吭声,心想老师您不用阴阳怪气的,想问什么直接问就好了,事到如今,她又不是不肯说实话。
陈国明见她这个样子,心里也了然,直白问道:“那天你们俩是不是在一块儿呢?”
没什么好辩驳的,李葵一小声但利落地承认:“是。”
“那你说说吧,怎么回事儿?”陈国明转回椅子旁,一屁股坐下了。
李葵一慢吞吞道:“那天下午,我和祁钰去了动物园,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大堵车,回学校上晚自习的话一定会迟到,迟到就会扣班级的操行分,所以我就干脆请假了。”
陈国明将脸一板,沉声道:“怕扣分就干脆请假了,你还挺为你们班着想啊,蒋老师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李葵一现在是有错就认,一切顺着陈国明的心意来,下意识地摇摇头,轻声说:“不用。”
这一下给在场所有人都整无语了。
这孩子好歹也是文科第一,怎么好赖话都不分?
陈国明差点被她气笑了,幸亏自个儿忍住了,抹了把脸,决定放过这一茬,问了一个他更关心的问题:“那请完假后你们干嘛去了?”
李葵一觉得自己像个犯罪嫌疑人,正在梳理自己的作案时间线:“晚上七点左右,我们从公交车上下来,去了市图看书,八点多就出来了,然后去了麦当劳吃晚饭。”
陈国明心里不由得感叹一句,好学生就是好学生,叛逆起来都是缺乏想象力的,这不,逃课后去的地方居然是图书馆……当然,他想是这么想,脸色还是愈发冷峻起来:
“逃课去图书馆是吧?我是不是还得夸你一句爱学习?”
李葵一听他这样说,以为是不相信她去了图书馆,想了想补充道:“那天我在图书馆借了书,我的市民卡上有借阅记录,老师您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查。不仅如此,我用市民卡在市图刷入和刷出的时间应该也能查得到,可以证明那天我们那天真的去了图书馆,并且在里面待了一个小时左右。”
行吧,她反应倒是很快,比祁钰那根不怎么说话的木头桩子好多了。
陈国明暗自赞许了一下。
其实他今天根本没准备为难李葵一。翘课这事儿还是祁钰妈妈发现的,他刚被告知时,也如临大敌,以为他的两个年级第一谈恋爱了,或是正在搞暧昧。但不想,祁钰妈妈说她查过祁钰的手机,两人没有谈恋爱的迹象。陈国明一听,又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只要不早恋,一切好说。
撒谎、翘课虽也算犯错,却在陈国明可忍受的范围内,该批评的批评,该处罚的处罚,然后这事儿就可以翻篇儿了,没必要多追究,毕竟两个孩子翘课后只知道去图书馆,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陈国明又站起身来,叉着腰来回走了两圈,厉声道:“你是不是以为你们去的是图书馆就没事了?啊?你们这种行为就是欺骗师长!刘老师和蒋老师多信任你们啊,觉得你们是好孩子,一听说你们生病了,立刻准了假,让你们好好休息,结果呢?幸亏你们没事,万一你们在校外出了点问题,你让刘老师和蒋老师怎么办?你让学校怎么办?你让你的家长怎么办?这样,你们两个,每人5000字检讨,下周一大课间的时候交到我这里来!”
只有5000字检讨……吗?
李葵一简直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办公室里来了那么多人,大有一副多方会谈的架势,结果就这么轻拿轻放了?其他人难道是来充当吉祥物的么?最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陈国明居然没怀疑她和祁钰谈恋爱,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不敢相信归不敢相信,她心里还是窃喜的,连忙乖乖认错,闷着声音说:“各位老师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说完,办公室里静默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擡起眼睛,看了眼老师们的反应。
陈国明脸上余愠未消,蒋建宾看向她的目光里带了点疑虑,而刘心照微微垂着眼睛,神色太过平静,显出几分哀戚来。
李葵一心里“咯噔”一下,那点窃喜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完了,刘心照一定是对她失望了。
她可以不在乎陈国明和蒋建宾对她的评价,但她没办法忍受刘心照对她有一丁点儿不好的看法,甚至只要想一想这种可能,她心里就难过得要命。
嘴唇不禁因咬紧泛出一点白。
这时,祁钰妈妈忽然开了口,声音很平,没什么温度:“撒谎欺骗老师、逃晚自习,这事儿祁钰也做错了,我这个做家长的也不袒护,我代他向各位老师道歉,以后我和他爸爸会对他严格要求。”
认错这种事,孩子表一下态度就行了,哪里用得上家长代为致歉?陈国明摆了摆手,语气和缓了些:“哪里哪里,孩子做错了,自然要批评两句。不过他们还小,有时候拎不清也很正常,下次别再犯了就是。”
然而陈秀锦没打算放过,声音虽克制,却夹杂着些显而易见的怒气:“我看还是要让他长长记性,毕竟他以前从不这样的,一直都很听话,从小到大,没做过一件出格的事儿。现在好了,撒谎也学会了,逃课也学会了,真不知道都是从哪儿学的。”
李葵一闻言愣了愣。
怎么话里话外都有种是她把祁钰带坏了的感觉?
虽说翘课这件事确实是她为祁钰做了“榜样”,但她又没逼他,甚至她都没开口劝诱过他,这完全是祁钰自己做出的决定,干嘛要赖在她身上?
连李葵一都听出了不对劲,更别说像陈国明这样的老家伙了。他知道,祁钰妈妈话语里就是在针对李葵一,因为据祁钰交待,翘课这事儿是李葵一提出来的。但陈国明觉得这事儿根本无解——去动物园还是祁钰发起的邀约呢。
陈国明有心护短,没办法,李葵一虽然经常叫他头疼,但她成绩太好了。每当他被她气到,只要去看看她的成绩单,怒火就哗啦啦地被浇灭了一大半儿。
他作出一副对陈秀锦的话感同身受的样子,避重就轻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是不好管,外边的诱惑太多了,稍有不慎就行差踏错。唉,咱们做家长、做老师的,真是操碎了心……”
陈秀锦知道陈国明在和稀泥,却还是无法消除心头怨气。其实她早就发现祁钰和李葵一一起去动物园并且翘课的事了,只是为了不影响祁钰的竞赛成绩,一直忍而未发。可祁钰在这次全国联赛中还是失利了,差了两个名次,没能进入省队。
为什么会考试失利?当然是因为被勾起了不该有的念头,没完全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一想到这个,陈秀锦脸色明显难看了许多,冷笑一声:“管得再好也没用,自制力不行,有人勾勾手指头就给他带跑了!”
不知道为什么,李葵一觉得她这话说得比前一句还要诡谲。
猛然一听,大家只会觉得祁钰妈妈是在骂祁钰不争气,可这话里那个“勾勾手指头”的人又是谁呢?
“您的意思是,是因为我,祁钰才做这些事的喽?”李葵一没忍住反问。
她胸口微有起伏,声音也擡高了一点,“他应该快17岁了吧,又不是小孩子,是别人说带坏就带坏的吗?再说了,我又不坏,在您的评价体系里,成绩应该很重要吧?我的成绩可比他好。我平时学习已经很忙碌,没有空闲去冲谁勾手指头,也不屑于冲谁勾手指头。您不必把这世界上每一个女孩子都当作假想儿媳,觉得她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勾……”
话还没说完,蒋建宾就咳了一声,同时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别往下说了。
李葵一知道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了,这些话说出来,多多少少会伤害到祁钰。按理来说,他妈妈的错误不该由他来买单,但是她实在想不出什么既能反击又不波及无辜的话了。
眼看着陈秀锦脸黑得不行,陈国明也赶紧打断她:“行了行了,人家也没说是你,这么敏感干什么?那张嘴一天到晚叭叭儿的,大人还没说一句你得顶十句!”
李葵一垮着脸,把头扭向一边。
这事儿得赶紧结束,不然要没完没了了,陈国明提醒道:“5000字的检讨你们俩别忘了,下周一准时给我交上来,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下不为例。”
谁知陈秀锦不依不饶:“处罚这么轻,他们怕是不会吸取教训,我看,应该让他们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做一次检讨。”
陈国明不想把事情搞那么大的,毕竟两个孩子都是第一名,他希望他们在年级里起到的是模范作用,如果他们突然被公开处罚了,其他学生会怎么想?但祁钰妈妈的意见也不得不参考,别人可能不知道,陈国明却知道,祁钰的爷爷奶奶都是教育局里的人。
祁钰这孩子也是倒霉催的,一家子都是教育工作者。很多教师子女的悲哀之处也在于此——家长见识过太多极其优秀的学生,就不能忍受自己的孩子是平凡的了。
今天在办公室里,祁钰一直低着头,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挂着黑眼圈,嘴角起了皮,脸上不知道是倦意还是呆滞。
最后,对两个学生的处罚定为:下周一升完国旗后,把“国旗下的讲话”换成两人读检讨。
从陈国明的办公室里出来,蒋建宾又把李葵一叫到教师办公室,噼里啪啦地说了她一通,抒发了自己被欺骗的不满,以及,问她有没有在和祁钰谈恋爱。在李葵一的极力否认下,他才终于信了。
等李葵一挨完训,天色已经黑了,今天是周六,学校里的学生也基本走光了。
她恹恹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书包从桌侧挂钩上取下,正准备收拾,却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皱巴巴的纸团,打开,上面是贺游原的留言:
“我今天晚上也要去画室,没办法送你回家了,桌兜里有冰淇淋。”
李葵一手伸进桌兜里摸了摸,果然摸到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拿出一看,是一盒香草味冰淇淋,估计在这儿放了有一会儿了,盒子表面凝结了一层水珠。
嘴边微微浮起一丝笑。
但她突然想到,等下周一她在广播里读完检讨,贺游原就会知道她那天其实没有生病,而是和祁钰一块翘掉了晚自习。贺游原那么小心眼儿,肯定会生气,而且会大气特气。
唉!
要是他生气的话,她要不要哄他呢?
李葵一收拾好书包出了教室,边往教学楼外走边打开了那盒冰淇淋。刚挖了一口放进嘴里,她就发现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简单的白色雪纺衬衫和牛仔裤,手里拎着个帆布袋,里面装着的好像是试卷。
是刘心照。
刚刚在陈国明的办公室里,她一句话都没说。
李葵一的心又紧缩起来,合上刚刚打开的冰淇淋,一路小跑跟了上去,背后的书包一坠一坠的。
“刘老师……”
刘心照闻声回过头来。
李葵一发现她没有对她笑,她以前都是会对她笑的。
她一定是对她失望了。
“怎么了?”等她停到身前,刘心照轻声问。
“对不起。”李葵一握紧了手里的冰淇淋盒子,很凉,眼眶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热。
刘心照看着她的眼睛,稍歪了歪头:“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我做错事让您失望了。”李葵一瘪着嘴,眼周泛起一圈薄红,努力睁大眼睛,不想让自己流眼泪。
她已经尽力去绷紧眼眶了,可一想到刘心照或许会不喜欢自己了,还是没能绷住,滚了两颗泪珠子。
刘心照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伸出手来,用指腹将她眼下泪痕拭去,说:“我没有对你失望。”顿了顿,续道,“我只是,有点担心。”
真的没有失望么?
李葵一听她这么说,总算定心了些,可还是有点不安。
刘心照从包里掏出两张纸巾,递过去:“擦擦眼泪。”
李葵一接过,在脸上胡乱擦了擦,然后将纸巾攥在手里,冰淇淋盒子上凝结的水很快将其浸湿。
刘心照和她一起慢悠悠地往校门走,半晌,才出声问:“你和祁钰,是朋友?”
李葵一点点头,“嗯”了一声。
她也明白过来刘心照担心的是什么,吸吸鼻子续道:“只是朋友,没有谈恋爱。”
刘心照终于温和地笑了,有些释然:“当我被叫去陈主任那儿,知道你和祁钰一起翘掉了那天的晚自习时,我是真的怀疑过你们的关系。”
李葵一想让她放心,抿抿唇说:“我有分寸的。”
“有什么分寸?克制自己不去谈恋爱的分寸?”
“嗯。”李葵一点头。
刘心照哑然失笑。
她相信,一个能在成绩榜单上常年占据第一的学生,自我管理的能力肯定是很好的,她说能克制自己不去谈恋爱,就真的能克制住。但谈不谈恋爱是一回事,喜不喜欢一个人是另一回事。
喜欢是克制不住的。
在这个荷尔蒙作祟的年纪,实在很容易对一个人产生好感。给一块糖、借个校服、带个早餐、耐心教题……一些在大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足以在年轻的心里撩起波澜。
刘心照是不希望李葵一在高中阶段谈恋爱的,至少不要随便地谈恋爱,在她心里,她热切地希望李葵一能够考上喜欢的大学,能够从禁锢她的地方走出去,去到更广阔的天地。
她的语气轻快起来,像是在和自己的一个妹妹聊家常:“万一你喜欢上了谁,又不打算跟人家谈恋爱,那你准备怎么办?憋在心里啊?”
李葵一没想到刘心照会和她讨论爱情这个话题,脸上有点羞赧,不过她还是仔细考虑了一下,说:“那我就不理他、远离他,当断则断。”
刘心照被逗乐了,笑音温软,过了一会儿,才敛了敛神色,坦然自若道:“其实啊,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如果你喜欢上了一个人,不妨再多观察观察他。看他这个人有没有稳定的情绪,有没有一颗善良的心,有没有积极向上的学习态度,再看看他对待朋友的方式,看他如何描述自己的家庭……相信我,等你把有关于他的这些东西都了解清楚,你大概就不会想要继续喜欢他了。”
为什么呢?李葵一呆呆地想。
到了校门口,刘心照拍了拍她的脑袋,和她说了再见。她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还是在想刘心照说的那些话,手里的冰淇淋都忘了吃。
这么看的话,贺游原一条都不符合啊,她没来由地想。
他这个人,脾气太坏,阴晴不定;爱戏弄别人,不善良;不爱学习,整日懒洋洋……
想完后她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把贺游原代入其中。
就在那一瞬间,李葵一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好像在默许什么发生。
最近一段时间,她每天都跟贺游原一起回家,路上聊一些有的没的,或是拌嘴吵架。他经常给她带小零食,冰淇淋、酸奶,或是一袋坚果,但他有时也使坏,故意把他身上没干透的颜料抹到她的胳膊上,把她气到吱哇乱叫……
虽说有他在,一路上都不太安宁,但她似乎越来越习惯他的存在了。
这让她有点害怕。
万一,她喜欢上他了,怎么办?
新的一周到来。周一清晨,升完国旗后,李葵一和祁钰在广播里分别念了自己的检讨书,成功在操场上引起一片哗然。大家交头接耳,自然而然地揣测起两位年级第一的关系,又感慨一声,学霸就是学霸,翘课后居然去图书馆,此等境界我等凡人望尘莫及。
更有意思的是,检讨刚念完,学校又开起了表彰大会。
“我校高二(1)班祁钰同学,在第30届全国高中数学联赛中荣获省一等奖;我校高二(17)班李葵一同学,荣获2013至2014年度市级“三好学生”称号,并获市政府一等奖学金3000元……”
学生们:“……”
倒也不必如此赏罚分明。
整个升旗仪式都结束后,大家又如潮水一般涌回教学楼,继续早读。李葵一和祁钰在广播室念完检讨后,又被陈国明叫住谈心,说什么无论是奖励还是处罚,从现在起都是过去式了,接下来要加倍努力。
李葵一点点头,却看见祁钰目光空滞地站着,他现在整个人看起来都很颓废,像只没有灵魂的木偶。
陈国明也注意到了祁钰的状态,挥挥手让李葵一先回去了,开始和祁钰一对一地聊。
李葵一回到教室里,忽略同学们投来的眼光,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她发现贺游原没有看她,冷着一张脸,盯着桌子上的历史课本,不过从他的神态来看,他应该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她就说吧,他肯定会生气。
李葵一不打算哄他,从课桌下拉出凳子,准备坐下,不想贺游原长腿一伸,踹了她的凳子一脚。
还好教室里大家都在早读,即便凳子在地上摩擦发出了一些噪音,也被很好地掩盖。
她回过头,发现贺游原已经枕着胳膊闭上了眼睛,像是在睡觉,只是他的唇线仍绷得紧,明晃晃地昭示着他的不快。
李葵一没理他,转过身去。
过一会儿,蒋建宾进班巡查,再下一秒,贺游原就被罚站了。
整整一天,他都没和她说话。
或许这才是她和贺游原之间应该保持的距离,李葵一想,她不该和他走得太近的。
因为拿到了奖学金,晚自习放学后,李葵一在学校门口请方知晓吃了一大包无骨鸡柳。和方知晓分别后,她捧着自己的那袋鸡柳,边走边用签子戳着吃,然而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顿。
她看到贺游原坐在状元府小区门口的花坛边上等她,双臂撑在膝上,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身影看上去有几分清寂。
她还以为,他今天不会等她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擡起头来,看向她。
李葵一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只好也看着他,只时不时地咀嚼一下嘴里的无骨鸡柳。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声音极淡极低:“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说什么?
是想听她解释吗?可他今天在广播中听到的就是事实,其中并无误会,能解释什么啊?
再说了,他又不是她男朋友,凭什么跟她要解释?
“要吃么?”李葵一把鸡柳往前递了递,如他所愿,跟他说话。
贺游原差点把鼻子都气歪了。
他“唰”地一下站起身来,来到李葵一身前,垂下眼睛看着她:“为什么骗我啊?”
“我骗了班主任,跟他请的是病假,所以只能连你一起骗。”
你还挺理直气壮?
贺游原气得要死,一张脸青了白,白了青,偏偏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黑漆漆的眼珠子盯了她半天,只憋出一句:“骗我也就算了,你请完假还继续跟他待在一起!”
“那没办法啊,我说我要去图书馆,他也要去,我不能不让他去吧,图书馆又不是我家开的。”
“你不能回家吗?”
“回家怎么跟我家人解释我没去上晚自习?”
“你,那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贺游原此刻觉得自己嘴笨得不行,居然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明明是她让他受尽委屈,她却只知道跟他摆道理,搞得好像是他在无理取闹一样。说两句软乎话哄哄他能死啊,他又不是不原谅她,他只想要她一个态度!
“你真的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贺游原哑着声,稍绷紧了呼吸。
都暗示到这个地步了,他真的算是仁至义尽了。
李葵一垂眸,好似真的在想什么,手上捏紧了无骨鸡柳的纸袋,发出一点窸窣的声响。
良久,她忽然擡起眼睛,平静道:“贺游原,你以后不用送我回家了。”
贺游原一下子顿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下眼睑因震惊微微动了动。
他想听的……是这个吗?
她为什么会突然跟他说这么难听的话?为什么不愿意让他送她回家了?就因为他今天想跟她要一个解释吗?可他凭什么不能跟她要解释,他以为,她对他至少也是有一点点喜欢的。她愿意让他送她回家,不就是在给两人相处的机会么?可她说反悔就反悔了,简直让他猝不及防,也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究竟算什么。
贺游原蓦地转过身去,眼圈红了,所有的悲愤、委屈、可怜、怨怼,都交织在一起,还夹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哭腔,从喉咙里吼出来:“我以后不跟你吃醋了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