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Chap.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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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哪门子的鸿门宴啊?
贺游原微微眯了眯眼,内心警铃大作。会不会他跟她去吃东西,服务员端着菜上来,忽然菜穷而匕首现,她左手把他之袖,右手持匕首揕他……
啊,不对,这是荆轲刺秦,知识点学岔了。
但甭管她是项羽还是荆轲,反正可以确定的是,臭脸菠萝这把绝对属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了。退一万步说,即便她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请他吃饭又能怎样?他可不是随便的人。
“不去。”他冷冷斜着目光看她。
李葵一有想过他会拒绝,垂眼想了想,又直直对上他的视线,诚恳地说:“我知道你还在介意那天晚上的事。其实,我想请你吃饭,就是想针对那件事,给你道个歉……”
贺游原还没听她说完,脑瓜子就已嗡嗡的了。
什么叫她知道他还在介意那天晚上的事?她以为她是谁,他肚子里的蛔虫吗?
——虽然他确实还在介意那件事。
我可以介意,但你不能知道我介意。
“你想多了,我不介意。”他将目光移开,不看她。
“不介意的话,为什么要拒绝?”李葵一不解,“你接受我的赔礼道歉,这件事不就到此了结了吗?”
她这个人,面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人时,向来没有什么弯弯绕绕。如果她请方知晓吃饭,方知晓拒绝了的话,她会生闷气,会胡思乱想,但她面对的人是贺游原,她就只想赶紧解决问题。
贺游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赔礼道歉都强买强卖的。
不过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跟她解释清楚。
“跟你没关系,我那几天刚好有点上火。”
李葵一呆滞了三秒,也不知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试探着问:“你确定?”
“确定。”贺游原斩钉截铁地说。
呃,这么说,这件事就算解决了?
李葵一若有所思般地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好,那好。既然和我没有关系,那我就不用跟你道歉了。”
随即她便“翻脸不认人”,“那你回家吧,我们也要去逛街了,再见。”
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贺游原:“……”
他真的,会被她,活生生气死。
他上辈子到底是作了什么孽,才罚他这辈子要认识这种品级的妖魔鬼怪啊?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李葵一拉过方知晓,转身从他身前离开。
贺游原气极反笑,淡淡地轻嗤一声,然后懒洋洋地伸出手臂,拽住她的书包,稍一用力,又把她给扯了回来。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着他。
“虽然我上火不是你的错,但我流鼻血,你确实是导火索。”他黑津津的瞳仁里闪着几分蔫坏,扬了扬眉,恬不知耻地耍起赖皮,“我想吃烧烤,走吧。”
一中东门附近就有烧烤一条街。可能是因为明天就是国庆假期,今晚是最放松的时刻,还不到七点,烧烤摊前就已经坐满了人,多数是侃天侃地吹牛皮的中年男人,零星几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鹌鹑似的夹在中间,烧烤架前的鼓风机轰隆隆地响,混杂着啤酒瓶碰撞的叮叮当当,街口处一家门店的胖老板依旧穿着老头背心,下摆卷到肚皮上,在烟熏火燎中急匆匆抹一把汗,大声怒喊:“哪桌要的重辣?”
贺游原不客气地挑了张小方桌,大剌剌地坐下,拿起菜单扫了一眼,直接丢给两位女生:“你们先点。”
李葵一坐在他对面,又将菜单推回去,企图夺回主动权:“是我请你,你先点。”
贺游原懒散坐着,一动不动:“江湖规矩,客随主便。”
“哎,你们无不无聊?”方知晓将菜单抢过去,“别争了,我来点。”
土豆片金针菇烤面筋烤年糕羊肉串这些基本人人都吃的东西她直接勾选上,遇到味道比较独特的才会问一问那两人的意见。
“烤脑花有人吃吗?”
“不吃。”
“不吃。”
“那我来一个就行。”
“生蚝都吃的吧?”
“可以。”
“可以。”
“行,那多来几只。”
“羊宝、羊尾、羊腰子有人吃吗?”
“不吃。”
“……不吃。”
“哦,我也不吃,看着怪恶心的。”
“微辣行吗,李葵不太能吃辣。”
“随意。”
点好后,方知晓将菜单递给贺游原:“看看你还有没有要加的。”
他也没看,直接说:“就这样吧。”
菜单又转到李葵一手里,她仔细看了看,发现已经应点尽点了,便转过头招手,叫服务生过来。
座位是露天的,溺在暗沉沉的夜里,没有正经的照明,只有老板随意扯过的电线上孤零零地挂着几只灯泡。灯泡长久地被烟火熏染,表面糊上一层油腻,显得有些旧,灯光也暗荧荧的,堪堪照亮一小方天地。
偏偏这样粗陋的环境,也能勾勒出漂亮的光影。
她脸上有明有暗,稍稍昂着头,神色是少见的柔和,嘴唇翕动,轻快地对面前的服务生说着什么,头顶的光一倾而下,顺着她的下颌线,她的脖颈,静静流淌进校服领口。
贺游原微有失神。他想起他在画室里画过的那些人体,那些舒展的身姿,那些流畅的肌肉线条。他忽然觉得她的胸锁乳突肌长得很好看,纤长分明,朝气蓬勃。
“酒水饮料都在那边,要喝的话自取哈!”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服务生收走了她们的菜单,随手指了指一旁的饮料柜。
“好,谢谢。”李葵一转过头来,“你们要喝什么?我去拿。”
贺游原陡然回过神来,耳朵悄悄红了半边。
真是见了鬼了!好端端的,观察人家的胸锁乳突肌干什么!而且他居然还觉得它好看?
一定是最近人体结构画得太多了,对,就是这样。
李葵一见他脸上浮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别扭神色,不禁皱了皱眉头:“你不会是想喝酒吧?”
贺游原:“……”
他没好气地抱起双臂:“未成年人不能喝酒,你不会不知道吧?”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遵纪守法。
李葵一知道未成年人不能饮酒,但她从小长到大,身边未成年饮酒的情况还蛮多见的。大家好像没有这个意识,连大人也不管。她记得,过年的时候,家里那些来拜年的叔叔伯伯们还会邀请苏见林一起喝酒,当时苏见林年纪也不大,不过他都直接拒绝。
所以她才有些惊讶:“你没喝过酒啊?”
“……你喝过?”
“没有。”
“……我喝过。”
那你刚才还理直气壮个什么劲儿啊!
贺游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喝酒,就在三个月前的初中毕业同学聚会上。当时在一群同学的起哄下,他喝了两罐啤酒,然后……醉了。
简直是黑历史,不堪回首。
方知晓在一旁看两人斗嘴似的交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识趣地站起身来,去饮料柜拿了三瓶北冰洋汽水儿。
李葵一接过汽水,四下看了看,说:“我们去隔壁桌借个瓶起子吧。”
“费那劲儿。”贺游原拿起汽水瓶儿,漫不经心地往桌上一磕,“啵”一声,盖子掉了。
他用同样的方法帮两个女生也打开了汽水,看着她们目瞪口呆的样子,心里得意洋洋:怎么样,帅吧?
李葵一和方知晓却陷入沉思:他开瓶子这么熟练,不会是喝酒练出来的吧?
人多,烧烤上得慢,三人漫无目的地聊着天,话题大都由方知晓牵起:“你从小就学画画吗?”
“嗯。”
“哇,好巧,我也……”方知晓嘴比脑子快,想说自己也学过两年美术,却在电光石火之间,突然意识到她现在的身份是牵红线的,便紧急改了口,“我……我们家李葵画画也很好的,以前上美术课经常被老师表扬。”
李葵一:“……”
方知晓,你不要给我张嘴就来!
贺游原:“……”
没见过这么生硬的搭讪。
可方知晓能怎么办啊,她也是第一次当丘比特。她想了想,又继续说:“学艺术很看天分的吧?你画得这么好,不会是天秤座吧?”
也没见过这么老土的搭讪。
贺游原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点着桌子,反问:“这个和星座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不是说天秤座容易出艺术家吗?”
“哦,那我不是。”
“……那你是?”
“双鱼。”
“哎呀!”方知晓一拍大腿,一副“我早该想到”的样子,“双鱼座也很适合搞艺术啊,天生的浪漫主义者嘛!我们李葵是狮子座,我跟你们讲,狮子和双鱼……”
配……配吗?
方知晓话堵在嗓子眼:怎么办,好像不是很配诶!
和狮子般配的是天秤啊!
她干巴巴地笑两声:“星座嘛,哈哈,这个东西……好像也不准,是吧?”
李葵一:“……”
贺游原:“……”
贺游原喝了一口汽水儿,心想这还真是一场鸿门宴啊,这不,“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不就正在上演吗?
臭脸菠萝……不会喜欢他吧?
贺游原从小到大收到过不少女孩子的示好与告白,自认为在这方面比较敏感。正是因为他有自信看穿别人对他的小心思,所以他才没有自恋地认为李葵一喜欢他——他确实没在她眼里看到过或是羞涩或是炽热的爱意。
可他现在却忽然不明白了,如果臭脸菠萝不喜欢他的话,方知晓在这撮合个什么劲儿啊?
他又拿起那瓶北冰洋,却在仰头喝汽水的时候,视线顺着玻璃瓶身,一直延伸到了对面的女生身上。她皱着一张脸,正凶巴巴地看着方知晓,那神情,好像在埋怨她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咕嘟”“咕嘟”,气泡愉悦地在口中接连炸开。
承认吧臭脸菠萝,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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