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安疗养院,迟夏和骆寻在护工的带领下往周婉柔妈妈郑兰书的房间去。
“郑阿姨的房间在五楼最靠近走廊的位置。”
护工边走边说:“那个房间的阳台最大,她最喜欢了。”
骆寻点着头,问她:“她是两年前才来的疗养院吧?周婉柔来探望她的周期是怎么样的?经常来吗,是一个人来,还是跟她丈夫一起来?”
护工笑了起来,脸上满是赞赏:“说起来,郑阿姨这个病三年前就有迹象了,听周小姐说,一开始是请保姆在家里照看着,但总是照料不好,后来经人介绍知道了咱们疗养院,就想着要送老太太过来了。”
“所以郑兰书三年前就来疗养院了?”迟夏收回落在楼下的目光问她。
护工道:“硬要说的话是三年前就送来了,但周小姐总舍不得郑阿姨,一个月也就在咱们疗养院待两周,生怕老太太不习惯,直到两年前吧,老太太病情加重,才常住在疗养院,周小姐是个孝顺孩子,她每周都要来两次的,每次都带着孩子来,老太太可喜欢外孙了,至于她丈夫,大概是工作忙吧,但偶尔也会来。”
她这么说着,三个人正好走到了郑兰书的房间门口,门是开着的,护工在门口敲了敲,热情地叫了声郑阿姨,结果探身进去的时候却没看到老太太的身影。
“啊,应该是护工带着下去散食了。”
护工看了看时间:“郑阿姨消化不太好,每次吃完饭都要下去转转。”
迟夏和骆寻观察着这个屋子,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应该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并不像是那种统一的风格,倒有着很强烈的个人喜好感。
“这屋子里的东西,应该都是周婉柔添置的吧?”
迟夏摸了摸椅子上的软垫,又轻轻按了按床铺,松软而又干净,床单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目光移到墙上的时候,她和骆寻同时看到了周婉柔和母亲的合照,合照里周婉柔抱着儿子裴希,三个人笑的很幸福,尤其是裴希,长得就是很讨人喜欢。
护工的声音响起:“是呢,周小姐怕老太太住不习惯,房间都是她重新布置过的,老太太很喜欢,不过算起来,哎呀,周小姐已经有三个月没来看过老太太了,这三个月来,也就她丈夫来过两次吧。”
两次……骆寻和迟夏对了个目光,他问护工:“这个月来过么?”
“没有……”
护工摇了摇头:“我们也问过他,怎么周小姐这段日子不来了,他只告诉我们家里出了点事太忙了,我们也就不好多问了。”
迟夏又问:“周婉柔这么长时间不来,老太太会不会……嗯……会不会想找她和外孙?”
听她这么问,护工叹了口气:“哎哟,何止是找了一次两次,几乎每周都要闹一次,但老太太这个情况,是越活越回去,对她们来说,当下的事情不怎么记得清楚,反倒是以前的事越来越清晰,这也是咱们这个病的特点,没办法的。”
三人这么说着,护工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脸上一喜:“诶,听这动静,肯定是老太太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有人搀扶着郑兰书到了门口,护工一看,立马笑了:“诶?谢医生,又是你送郑阿姨回来啊,小雯呢,她是不是又偷懒了?”
那医生笑了笑:“郑阿姨又认错人了,所以我就送她回来了。”
他解释完,又对郑兰书说:“妈,那我去上班了啊,等我下班再来看你好不好?”
郑兰书目光怔怔地,顿了顿才点着头,拍着他的手:“好啊,新录啊,你要快点下班啊,早点回来看我。”
护工小声地对迟夏和骆寻解释:“老太太这是把我们的医生错认成女婿了,这事在疗养院很普遍,很多老人家,经常把院里的医生和护工错认成家里人。”
老太太松开手,那医生朝着迟夏和骆寻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转身就离开了。
屋子里忽然多出了几个人,郑兰书目光茫然地盯着迟夏和骆寻看,她摆了摆脑袋,忽的眼睛一亮,一脸欣喜地挽住了骆寻的胳膊:“喜民,你回来啦,囡囡呢,咱们囡囡该放学了,你有没有把她接回来?”
骆寻呆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护工叹了口气,又心疼又好笑:“老太太这是把你当他丈夫年轻的时候了。”
喜民,周喜民,对,这是周婉柔父亲的名字。
“你怎么不说话呀。”
郑兰书拉着骆寻往阳台的地方走:“喜民,你看呐,从咱们家的阳台,能看到山呢,冬天下雪的时候可漂亮了,囡囡可喜欢了。”
护工在后面提醒骆寻:“先生,你应她两句吧,你不应的话,老太太不罢休的,你跟她聊两句,她就开心了。”
骆寻身体紧绷,咽了口唾沫,神色复杂,磕磕巴巴地开了口:“啊……行……喜欢,漂亮,挺好的。”
郑兰书也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她挽着骆寻的胳膊,脑袋轻轻地靠过去,一脸幸福地看着远方。
护工跟迟夏站在一起,小声说着:“哎,住在这个疗养院的老人,大多都是这样的,您不要见怪啊。”
“没事,理解。”
迟夏并不见怪,师姐的妈妈林霜就是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她去疗养院探望过她许多次,她也跟郑兰书一样,记得最清楚的,反而都是曾经的回忆,到现在已经不记得师姐是谁了。
只是偶尔会扯着师姐的小侄子果果,把他错认成儿子。
那边,老太太忽然松开了骆寻的胳膊,她转过身,像是要找什么东西一样在屋里搜寻着,嘴里念叨着:“小希希快要来了,我给他准备的小玩具呢,去哪儿了?”
她在屋子里找来找去,猛地又看到了迟夏,老太太站在她跟前愣了愣,脸上忽然爬上温柔和慈爱,她又抓住迟夏的手:“柔柔,你来啦,希希呢,怎么不见希希呀,是不是又被他奶奶带走啦?我给他准备了礼物呢……”
她说着都哭了:“希希不习惯去乡下的,你带他回来,你快去带他回来呀,他去乡下会拉肚子的,他会吃不饱的。”
迟夏也愣了愣,但她比骆寻稍微多点经验,她拍着老太太的手,语气亲昵:“好,回头我就去把希希带回来,您别着急。”
“不行!”
老太太猛地甩开她的手,脸色又着急又生气:“你要马上去!希希不能留在那里!”
迟夏看了眼骆寻,嘴上道:“好,好,我马上就去。”
“你快去呀!”
老太太坐在了椅子上,看样子很生气,一瞬间又放软了语气,甚至带上了哭腔:“柔柔,他们会欺负希希的,你去把他带回来,妈帮你带,好不好?”
迟夏透过她,仿佛看到杨淑君。
她也在无数个茶余饭后幻想过女儿的未来,想着将来要为她带孩子。
但她还是从老太太这话里听出了些意思,刚想要问,郑兰书却又忽的站了起来,严词厉色:“你去!你现在就去!你听到没有,马上把咱们希希带回来!”
听说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记忆总是跳跃着的,今天能想起来的回忆,明天或许就如同橡皮擦擦掉一样不复存在,在不知名的某一天,又会忽然浮现在他们的脑海中。
就在郑兰书刚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她仿佛忽然卸了力一般,整个人又无神地坐了下去。
骆寻他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忽的又凄厉地哭了起来,嘴里大声喊着:“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柔柔,柔柔你在哪里,妈妈来救你了,希希,我的小喃喃,你在哪里,外婆来找你了……”
护工一惊,赶紧将老太太抱住,对着迟夏道:“老太太情绪很不稳定,这是又魇住了,麻烦你按一下床头的响铃!”
迟夏听了她的话,马上去按了。
在这个过程中,郑兰书越来越激动,她的哭声越发凄厉而又痛苦,整个人挣扎着,仿佛想要冲破桎梏跑出去。
护工的力气已经有点控制不住她了,骆寻赶紧过去将老太太控制住,避免她伤到哪儿。
在迟夏按了响铃不久,一行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刚才那个带郑兰书回来的谢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