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一场单纯的火灾,那迟夏在查的私事是什么?她为什么要去监狱见屠国安,而屠国安正好是杀害她邻居一家的凶手。
再说,迟夏养父母出事的时候,迟夏正好是毕业的时候,为什么她现在却是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专案组的?这五年时间,她在哪儿,在干什么?她当初说的休学,又有几分真实?
至于常有为给他的那份资料,骆寻扫一眼都知道藏了太多东西了。
最重要的,是李一鸣最后对他说的那些话。
李一鸣在审讯室说的那些话,就差没揪着他的耳朵对他喊,迟夏这个女人身上有很多秘密,你快去查她啊!你不查她你就不配做个警察!
林钰山和杨淑君真是死于火灾?骆寻很不相信。
还有,迟夏被收养之前是什么情况?这些年她有没有找过亲生父母的情况,这些在八爷给他的资料中全然没有显现。
骆寻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警局,耳边传来迟夏叫他的声音:“骆队,早啊。”
骆寻抬头,发觉自己已经到了办公室门口,迟夏手上正拿着笤帚和簸箕。
“怎么来的这么早?”骆寻走进去:“你在扫地?”
“随便扫扫。”迟夏把手上的东西放回原地:“骆队,徐洋还在警局呢?”
“嗯。”骆寻坐到了椅子上:“晾了一晚上,让他好好空空脑子,待会我再去看看,你要一起么?”
“我就不去了。”迟夏打了杯水:“我去找常局。”
“找他干什么?”骆寻看了过去。
晨光中,迟夏对着他一笑:“私事。”
骆寻哼了一声,忽然问他:“迟夏,你去监狱见屠国安,跟你父母有关吗?”
迟夏看着他,眸光在一瞬间冷了几分:“骆队,你查我。”
“你明明知道我会查,还在这儿装什么装。”骆寻漫不经心:“查到的不多,所以问问你。”
迟夏站了起来:“关系不大。”
她越过骆寻的桌子往外走,听到骆寻说:“是吗,我不信。”
迟夏破罐子破摔:“你爱信不信。”
骆寻沉默了好半晌,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口的方向,那个女人,她刚刚是破罐子破摔了?她连装都不装一下了?她怎么那么狂呢她?
等骆寻追出去的时候,迟夏已经不见踪影,他倒是跟林文觉扑了个满怀。
“干啥呢你这是,走路都不看人的?”
林文觉揉着肩膀:“正好,徐洋那边全都招了,跟咱们的推断一样,辅助型人物都算不上,这会儿只能放人了。”
骆寻收敛心神,把迟夏这事在脑子里压了下去,他正了正神:“李一鸣既然决定帮他,就不会让违法的边沾到这个孩子,只是可惜了,不管表面上多干净,这孩子的手上还是沾了血。”
林文觉一脸严肃,甚至隐含着担忧:“骆寻,这样的孩子,如果回归社会,你觉得他还是个纯粹的孩子吗?”
不,他早就先于同龄的少年们见识了人性,甚至亲眼目睹了一场看似完美的复仇,他心里种下了什么样的种子,是善是恶,除了这个孩子本身,谁都不知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骆寻叹了口气:“人还在审讯室吗,我去看看。”
林文觉气压有点低迷,苦着一张脸给自己泡茶去了:“应该还在,你现在过去还能见上。”
骆寻去找了徐洋,在警局待了一夜,他看起来脸色疲惫,看到骆寻的时候眼睛亮了亮,很快又暗了下去。
“一鸣哥会怎么样?”他问骆寻:“会判死刑吗?我能见他一面吗?”
“他会怎么样要看法律的审判,至于你能不能见他,等他判了刑你或许能吧,但有个前提条件是他想不想见你。”
骆寻说完,招了招手:“我送你出去。”
两人相对无言,直到他们出了大楼,骆寻才问他:“徐洋,你后悔吗,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你后悔吗?”
眼睛乍一接触到阳光,徐洋眯了眯眼睛,他用胳膊挡了挡光:“不后悔。”
“你确定吗?”
骆寻停下步子,将他掩在阴影中:“从此以后,你的人生将永远跟随着一个污点,这个污点不在纸上,不在你的档案上,却时时刻刻在你心里,无论如何,你都无法否认,你的手里有一条无辜的生命。”
眼睛适应了光线,徐洋放下胳膊,他往后一退,从骆寻挡着的阴影中走到太阳光里。
阳光洒在他身上,少年笑着问骆寻:“无辜吗?骆队,你觉得,在这个世上,什么是恶?什么又是善?”
骆寻沉默无言,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盯着面前的少年,他分明看到这个孩子身处阳光之下,却又觉得他早已踏入无边的凉河。
他的目光沉静而又肃然。
徐洋开了口。
他说:“恶是无知,是自私,是清高,也是自负,我已经没有保护好我妈,我至少要知道是谁害了她,骆大哥,你这么明事理,你这么理智而又克制,是不是也能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人?如果你连自己在意的人都保护不了,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徐洋。”
骆寻走过去,他抬起手,手掌挡住徐洋的眼睛,感受到他的眼睫轻轻刷过他的手心:“这世上千万种活法,你别走最难走的那一条。”
他的掌心盛了一滴灼热的泪,少年喉结微动,却什么话都没说。
“康庄大道在你跟前。”
骆寻微微用力,掌心擦过徐洋的眼睛,那滴泪化在手掌,他看着少年的眼睛:“你别辜负了你自己。”
徐洋看着他,他试图像李一鸣当初看透他一样看透眼前这个男人,但很遗憾的是,他只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深不可测。
不要让别人看穿你眼睛里装着的心事。
这是李一鸣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说的话,那一天他差点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朝着梁如清扑上去,是李一鸣的手从他背后伸过来,如同眼前这个男人一样遮住他的眼睛。
“不要让别人看穿你眼睛里装着的心事。”他曾在他耳边说。
徐洋抬头看天,刺眼的光刺的他眯起眼睛,瞳孔微微的疼。
“回去吧。”骆寻摆了摆手:“好好照顾奶奶。”
他走出警局的大门,穿过熙攘的车流,走过交错的红绿灯,一路回到那个嘈杂而又热闹的市场,路过李一鸣已经关闭的花房。
他推开包子铺的门,目光看向警局的方向,忽的露出个阴森而又冷漠的笑容来。
他的爸爸叫刘金明,他叫刘子涛;他的妈妈叫徐翠香,他叫徐洋。
这世上有些恶,本来就无法可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