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寻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
从监狱出来后,他先去找了一趟常有为,看了看时间,没再回警局,顺路回了住处。
捣鼓了一桶方便面的时间,外面忽然下起了雨,空气中带着一丝冷意,风从未关严实的窗户吹进来,顺便带进来了一些雨丝。
这位骆大队长的住处有点出人意料之外,他的住处只是一间五十多平的单间,除了洗手间和简陋的厨房,剩下的空间实在简陋。
一个简易衣柜,一个鞋架,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看起来老旧的冰箱,构成了骆大队长的家。
但最引人注意的,是书桌背后的那张墙。
放眼望去,那分明是一张放大了几倍的案情分析板,墙面上红线错综复杂,照片星罗棋布,而所有的线索,全部都指向十年前一起案件。
1.25连环杀人案。
骆寻站在这面墙前,锐利的目光看过一张又一张的照片,目光停留在最后一个受害人的照片上。
照片上是个女孩子,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长相温婉,眉眼处和骆寻有些相像,那是他的姐姐骆凌菲。
骆寻盯着那张照片许久,仿佛透过照片看到当年活生生的人,那个永远笑着的,坚定而又温柔的人。
她总会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弟弟,你的姐姐现在有个忙需要你帮一帮。”
“弟弟,你的姐姐想跟你共进午餐。”
“骆寻同志,你的姐姐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
回忆如潮涌一般,骆寻鼻酸眼热,转身坐到了椅子上,除了雨声,房间里只剩下孤独的沉默。
他深吸了一口气,迟疑着拉开桌子的抽屉,拿出里面唯一的一张相框。
相框里嵌着一张合照,骆寻是主角之一,照片上的他意气风发,稍显稚嫩,帅气而又昂扬,笑容里都带着年轻人的一股冲劲儿,潇洒,奋发。
旁边的女人要比他稍微矮一点,他揽着她的肩膀,正是她的姐姐骆凌菲。
大概拍照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女生的心情很好,笑的见牙不见眼,眼睛像月牙一样眯起来,照片上似乎都沾染着喜悦。
骆寻看着照片,似乎也想到了当时的场景,他忽的一笑,指腹轻轻划过相框。
那是他刚刚进入专案组的那天拍的。
那时候骆寻是天之骄子,他的父亲是事业有成,他的母亲温柔娴静,他还有个不管他干什么都支持他的姐姐。
那一天他循着他梦想的步伐,踏进了警局的大门。
“姐,你亲爱的弟弟,骆寻,此生将要在探寻公平和正义的道路上发光发热了!”
他犹记得当时自己说的话。
可他没有还她姐姐清白和真相。
十年了。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风把窗户吹开,似乎有雨丝吹到了他的脸上,那双眼睛里满是愧疚和痛苦。
骆寻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起身关好窗户,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正好瞥见手机屏幕亮着,不知道谁打了电话过来,手机嗡嗡地响着。
骆寻拿起电话,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字:妈
他沉默了一瞬,深吸了一口气才接了电话。
“妈。”
他说:“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又失眠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下雨惊醒了,想听听你的声音。”
对面的人似乎也有些小心翼翼:“小寻啊,你最近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工作顺不顺利,你要注意身体的,知不知道?”
“我挺好的。”
骆寻胡乱擦了几下头发,也不管头发还没干就躺在了床上,声音里多了几分温情:“妈,等过段时间,我回家一趟,专门陪你。”
电话那头很明显因为这句话高兴了起来:“好啊,妈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菜,你别骗妈妈啊,这些年……”
她说到这儿猛地停了下来,母子俩都有些沉默,骆寻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隐忍的哭泣声。
他心里头也哽着,想安慰却说不出口,直到电话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骆寻啊,我是爸爸。”
骆寻的父亲骆纬钧接过了电话。
骆寻又坐了起来,捏了捏眼角:“爸,妈是不是有什么事?生病了还是怎么样?”
“没什么事。”
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对方从床上下来走到了外面。
“你姐姐的生日快到了。”
骆纬钧说:“你妈妈最近情绪不太好,你不要担心,要是有时间,就回来看看她。”
“我知道。”
骆寻坐在床边,抬头看着窗外的雨:“爸,你们放心,我迟早会抓到凶手的。”
骆纬钧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嘱咐儿子:“凶手要抓,就是穷尽这一生,都要抓,但是小寻啊,你要清楚,你现在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一定要注意身体和安全,郑老师和常局长都给我打了电话,你就差没住在警局了,你这样不行你知不知道?”
骆寻笑了起来:“我那是案子忙,这会儿就在家里。”
“你别辩解,我自己的孩子我比谁都清楚。”
顾维钧说着,又顿了顿:“儿子,咱们得走出来,你知道么,咱们的日子还得过下去,走出来,不妨碍我们抓凶手……”
骆寻听着父亲的呼吸声,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掀开半扇窗户,任由雨丝顺着风打在他的脸上。
他说:“爸,我知道,您放心。”
电话那头骆纬钧又嘱咐了几句才挂了电话,骆寻却睡不着了。
十年一晃而过,但当年的变故带给这个家庭的悲痛却在这十年间从未消散,反而是一点点的沉淀下来,压的他们每个人都小心翼翼。
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行尸走肉,父母一夜白头,只有那个被恶魔夺去生命的姑娘,她永远停在了花一样的年纪。
骆寻闭着眼,脸上一片冰凉。
与此同时,迟夏的住处。
在她的书房,竟然也有个和骆寻家里大同小异的案情分析墙,此时迟夏正站在这面墙前,目光充满着思索。
这面墙上所指向的案件,跟骆寻那边并非同一个案子。
而是五年前,东州,平江路348号,林氏夫妇遇害案。
遇害的,是迟夏的父母,准确来说,是她的养父母。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去监狱见屠国安的原因,林氏夫妇遇害前,屠国安是唯一去过林家的人,两天后,她的父母死于一场火灾中,众人都以为那是一场意外,但迟夏坚持尸检,法医从他们体内检查出一种特殊药物,断定林氏夫妇死于他杀。
可是五年过去了,这个案子到如今还是悬案一桩,迟夏因为是亲属无法参与案件侦查,作为爸爸的好朋友,乔立夫做了决定,迟夏毕业后直接留在了钦城,后来她得知了邻居那个案子的详情,发现了相同的小猫刻件,这才在乔立夫的允许下回到东州。
迟夏回到东州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屠国安,但很可惜,一无所获。
但屠国安自杀了,在他即将执行死刑的前一周自杀了,这件事跟当年的案子有什么关系?迟夏不得不多想,却怎么也想不通。
她重重地呼了口气,打开了桌子上一个木制盒子,那里面是一个用肥皂雕刻的小猫刻件。
记忆回到五年前,那是她返校前一天,出门和朋友聚会,回来的时候妈妈把这个小猫刻件拿给她看,说是来修空调的师父送的,她很喜欢,知道迟夏喜欢猫,所以把这个刻件转赠给女儿。
迟夏当时无所察觉,很喜欢这个散发着肥皂香味的小刻件,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她返校后不久,就传来了父母的死讯。
父母的死让她备受打击,被刻意压制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开始零星地占领她的生活,她当时并不知道邻居家发生的惨案,还是后来才听说的。
再后来她机缘巧合知道了周家惨案的事情,在相关线索中发现了那枚小猫刻件。
竟然跟妈妈送给她的那个,一模一样。
黑暗之中,到底是谁在推着真相往前走,迟夏攥了攥拳头,目光坚定。
不管是谁,她总会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