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远人 正文 第58章 观战（上）
观战的两边各有三人。
羿族那边是三位黑衣箭手，都穿着套头衫，珞珈看不清他们的脸，也不知是男是女。瑟族这边，就是千鹿、千木和珞珈。
大家距离很远，都抱臂作旁观状，但谁的神经也没放松，一旦发现伏击，随时参战进入群殴状态。
树林中没什么大面积的空地，远处是一片冰冷的沼泽，沼泽的尽头是个大湖。
空气阴冷，泥土湿滑，金雾所及之处，也不知和松枝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仿佛被炙烤过一般，发出浓烈的香味。
方弘逸与关城，一个伏地潜行，不断寻找角度向上射击。一个在树间蜿蜒，挥舞金矛，向下进攻。方弘逸手中的武器除了弓箭还有刀斧，均由共生体视战情变化在他手中自动生成。
珞珈有点不明白：为什么科技远高于人类的羿族会习惯于如此低效且高度依赖技巧的冷兵器。相比之下，关城的金雾威力十足，不仅打击范围大，力量和速度也十分惊人。
她跟着千木走到近前时，两人已经斗得如火如荼。
被金雾浸染的树叶纷纷飘落，如一群喷了杀虫剂的蝴蝶。树枝被腐蚀成奇怪的裸色，好像剥光了树皮。远处湖中飘来一阵氤氲的白雾，带着水草与淤泥的腥气，与金雾与松木的香气搅在一起，整个林子弥漫着一股芜杂的糊味。树影暗暗发光，如同被鎏了一层金粉。沾染到金雾的野鸟发出几声怪叫，它们急于逃离此地，一边在空中用力扑腾、一边却控制不住地摇摇欲坠。
“扑哒！”
一只死鸟掉到珞珈的头上，吓了她一跳。身边的千木正津津有味地观战，居然没有发现。
金光中有个黑影在不停地跳跃，因为距离太近，又有金雾干扰，方弘逸连发十几箭，都没有射中关城的要害，反被他的蛇尾扫中，扑倒在地。那蛇尾的末端装有某种金属骨骼，抽打起来如铁鞭般疼痛。关城手执金矛顺势一搠，戳在他肩上。金矛的毒液有强烈的腐蚀性，一旦沾上肌肤，会“哧”地一声，冒出一道青烟。方弘逸在地上翻滚了几下，躲入林中。
关城立即追了过去，身子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在树间游走——
天上再次下起了松针雨。林间的气氛越发阴沉肃杀，直把珞珈看得目瞪口呆、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与体形庞大的猰貐相比，方弘逸的个头实在太小，关城将他一口吞下，不会有半点勉强。难怪瑟族提起羿星总是一副“蕞尔小邦”的语气。在缪星系，两族之间曾发动过多次战争，直到星系解体之前，为了一起逃离，才形成了相对平等的外交关系。两族文明差别极大，论综合实力，羿族根本不是瑟族的对手。瑟族也从不把他们看在眼里。
“哥，关城身上的金雾是干嘛用的？”珞珈小声问道。
“伪装和迷惑。”千木说，“金雾有毒，发动时，会生成幻像，让对手以为面前有好几个关城，从而无法射中本尊。”
“金矛呢？”
“猰貐体内充满剧毒，金矛的两端灌有毒液，一旦沾身，会强烈地腐蚀肌肤。”
“刚才方弘逸有两箭明明射中了关城的心脏……”
“第一，那里不是他的心脏。第二，猰貐的身上只有两个要害：印堂和太阳穴。射中印堂会重伤，射中太阳穴会死亡，其它的地方，不论射多少箭都很难干掉他。”
“那你说的……‘一箭之仇’？”
“就是那一次西陵山事件，他为了救你，印堂上一共中了两箭：方弘逸一箭，方弘璧一箭。很重的伤，整整十年卧床不起，直到现在都没完全缓过劲来。”
珞珈本想出面劝说双方停战，听见这话，顿时觉得无法开口，于是焦虑地跺了跺脚。
千木看了她一眼，道：“高手之战，计在毫厘。你可千万不要胡来哟——他们斗得正酣，你要是突然介入，让任何一方分了神，他的死就要算在你的账上。”
珞珈正有此意，被千木这么一说，只得继续沉默。
战局很快起了变化。
躲在林间的方弘逸因为拉开了距离，开始五箭同发，而且角度刁钻。猰貐虽然声势夺人，但目标过大，避得开前面避不开后面，十秒之后，蛇身的后半侧就中了一排箭，皆没入十寸之深，严重影响到它在树间的爬行。关城蛇身一卷，伸手一拔，将身上的箭尽数拔掉，仓促间动作过猛，弄得下身血肉模糊。
他一声怒吼，不顾迎面而来的连珠箭雨，挥舞着金矛向方弘逸扑去，腰身大力一扫，将方弘逸连同他躲藏的松树连根拔起，往空中大力一抛！
就在人树分离的一瞬间，猰貐扬起蛇尾抓住了空中的方弘逸，蛇身连绕三圈，将他从头到脚紧紧地缠住。
双手被束，方弘逸无法射箭，亦无处反击。
猎物到手，猰貐开始计算方弘逸的呼吸，他每呼吸一次，蛇身的肌肉就用力收缩并挤压胸腔，直到窒息而亡……
珞珈实在看不下去了，冲到猰貐的身边，大声叫道：“住手！”
猰貐根本不理，继续用力收缩，骨骼喀喀作响。方弘逸的脸早已憋得通红，渐渐开始发紫……
“住手！关城！“珞珈大呼，”请看在我的份上，饶他一命！求你了！”
见他依然无动于衷，珞珈不顾一切地跳上蛇身，向着方弘逸的方向爬去。她手脚并用，很快爬到了他的身边，伸出十指，用力地将缠住他的蛇身往外抠——根本抠不动！
咫尺之间，她看见方弘逸的身子开始发软，头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珞珈一咬牙，抽出怀里的小刀开始向蛇身之处猛扎！
猰貐吃痛，身子松动了一下，珞珈连忙抱住方弘逸，用力将他往外拉。方弘逸的双手终于自由，连忙深吸一口气，发动共生体。只见他手中彤弓突现，瞬间引箭上弓，对着猰貐的太阳穴正要松手——身子被珞珈猛地推了一下。
“关城不能死！同生素你忘了？”
方弘逸怔了怔，改变方位，对准了猰貐的印堂——
“不行不行！你们别打了，真的别打啦！”珞珈快急哭了，死死地拉住方弘逸的胳膊，对着猰貐叫道，“关城，方弘逸，你们听我说——有事好商量，咱们坐下来一起沟通，行不？大家都理智一点，争取和平解决问题，好不好？”
然而，谁也不愿意商量、更不愿意沟通。
就在这一瞬间，猰貐的尾巴已经扫了过来，将方弘逸和珞珈卷在一起，如煎饼卷大葱一般，直接送进了自己的口中！
天啊！今晚都发生了些什么！
珞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关城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他还爱着自己吗？
但眼前一片漆黑，四周很滑，手摸到之处，都是柔软而充满粘液的肌肉。
除此之外，还有扑鼻而来的酸味儿——
她的手一直紧紧地拉着方弘逸，两人不由自主地向着更深的黑暗滑去——
珞珈不禁悲哀地想：我这是——被关城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