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珈一点也不兴奋,觉得这个主意不靠谱。
协商不成就继续协商呗,各自妥协达成共识不香么?跑到清东街偷东西,不被方弘逸射成刺猬才怪……
但关城的瘫痪因她而起,事态紧急,她只好点头。
“这事儿你可不能告诉关城,他不会同意的。”千木又补充了一句。
既然晚上要行动,珞珈就没回丽珠小区,而是留在千木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千鹿忙前忙后,不到四十分钟就做了十八样小菜,称得上是米其林餐厅的水平。
珞珈想帮忙,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手,千鹿连一瓣蒜都不让她剥。见她坐着无聊,还用榛果、松露、荷兰豆做了一碗沙拉让她先填填肚子。
见珞珈赞不绝口,千木问道:“珞薇的手艺更好,她现在还下厨吗?”
“不下。”珞珈边吃边答,“在我们那边,没人敢让珞薇做菜。佳惠阿姨甚至不敢让她靠近厨房——她喜欢玩火,怕她不小心把屋子烧了。“
想到这里,珞珈忍不住怨念开了:“哥,珞薇是机器人这事,你干嘛不早说?我要是早点知道,也用不着在她身上浪费那么多的精力呀。”
千木怔了一下,一脸歉意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珞珈觉得,恢复行动能力之后,千木好像变了一个人。
特别是在与关城的关系上:在此之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两人之间有亲密也有张力,但更多的是张力。千木喜欢跟关城唱反调,对他有所防范,也提醒过珞珈注意和他保持距离
这种现象很快就消失了。
他开始处处维护关城,和他统一口径,并配合他隐瞒各种真相。
珞珈怀疑千木要么是受到胁迫,要么是与关城达成了某种利益交换。
“关城认为,过早揭露你的身份会让你产生强烈的抵触情绪。所以我答应过他尽量不去打扰你的日常生活。”千木耸了耸肩,“只能是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帮你疏通一下。“
在千木面前,珞珈可以感到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情、一种充满保护欲的关照、和一份不需要察言观色的安全感。
她可以毫无顾虑地畅所欲言。
“可是,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珞珈辩道,“你说:不要为你做任何事,不要去远人村,继续过我自己的生活。”
“没错。我是这么说过。”千木的筷子顿了一下,“可是,你听了吗?”
“……”
“我说不要去远人村,你还是去了,对不对?“
“……“
“沈伊湄见你没回家,就打电话给关城,关城立即去基地找你。”千木继续挟菜,“让你搬出远人村是他的主意,村长根本不同意。村长更愿意相信咪塔的每日扫描。现在你带着方弘逸偷闯西陵山,还杀了冷浩夫妻——全族都知道你在基地里待了十七年没改造好。出去了三年,还是没改造好。村长这边肯定不愿意再放你出去了。”
“所以——是我自己搞砸了?”
“谁让你不听话呢?”千木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还好你有个给力的大哥、有个强势的未婚夫、不然你还在基地里关着呢。“
我可是自己想办法才逃出来的,珞珈心想。
“其实对付我用不着那么多套路,”她说,“如果知道我是九婴,知道矰子是什么东西,知道方弘逸曾经射过我九箭,我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去找矰子,都不用你们来催。”
“哈哈,未必。“千木摸了摸珞珈的脑袋,“九婴有九个脑袋,每个脑袋都会思考,所以九婴家族的人比别人聪明、比别人反应快、但也很容易陷入自我矛盾。就跟瑟族的机器人一样,我们不容易犯错,一旦犯错,就会错得很远。”
“……”
“我最担心的是你的安全。羿族绝对不会让矰子落到瑟族的手里,反之亦然。只要你有所举动,两边的人会第一时间过来争抢、势必引发一场战争。“千木深吸一口气,仿佛看到了刀光剑影,”我不希望你被夹在中间,成为一切危险的焦点。”
“我可不是这么想的。”珞珈说。
“哦?“千木的手突然一滞。
“如果藏起矰子的那个人真的是我,这后面一定有一个充分的理由。”
千木沉默了一下,说:“爱上方弘逸——不算?”
“不算。”珞珈凝视着他的眼睛,“如果爱上一个人会导致一个族裔的毁灭,我根本不可能会这么做,根本不可能开始这件事,我没那么浅薄。”
“……“
“你们告诉我的这个过去,一定还有一部分内容我不知道。“
一道阴影从千木的眸中闪过:“珞珈,瑟族一般不与人类打交道。如果不得不打,也是功利性的,绝对不会深交。而你,却在人类活动的区域生活了很多年,跟他们称兄道弟,打成一片。也许这就是你不知道的那一部分内容。“
“嗯,也许。“
“这一部分内容,我们也不知道。“千木摊了摊手。
“我可以从这个角度入手进行调查。“珞珈自顾自地琢磨。
“请尽量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查完。“千木笑道,”你本来还有个关城,但关城有两个短板:一,太爱吃醋,二,害怕村长。“
桌下有个软绵绵的东西在她脚边拱动了一下。
珞珈低头一看,是法斗桃花。
它的后腿还是不利索,偶尔能划拉两下,基本上要靠前爪拖着自己往前爬。
“桃花!“她欣喜地将它抱起来。大概是闻到了食物的香气,桃花在她手上嗅来嗅去,珞珈找到一块胡萝卜塞进它的嘴里。
“这桃花可把我们给折腾惨了。“千木说,”下半身失禁,全身臭哄哄的,搞得关城一天要给他洗无数次澡。他不在家,这活儿就成了我的了。“
“不是有飞廉和千鹿吗?“
“嫌他们手重。“
蹲在珞珈膝上的桃花更接近桌子了,伸长颈子向着碗碟的地方嗅去,还“嗷嗷”地叫出声来。
“桃花——“千木叹了一声,”你又臭了。“
珞珈连忙说:“我来洗我来洗,我负责!“
千木看着她,忽然半笑不笑地说:“要是偷不到解药,不但要洗桃花,还要洗关城哦——这个你也负责?“
***
夜色来临的时候,千鹿开车带着珞珈、千木、和沉睡的关城去了清东街附近的地铁站。
临行前,千鹿用喷涂装置将一种瑟星材料分别涂在兄妹俩的脸上,对五官做轻微的改动,降低他们的辨识度。
这种材料虽能做到维妙维肖,却是临时性的,高度逼真的状态只能维持三个小时,之后就会渐渐脱落。贴在脸上的感觉也很不舒服,像一张透气性极差的面膜,不旦有轻微的刺痛,而且麻麻痒痒,就像脸上起了一层疹子。珞珈忍不住想用手抠一下,被千木一把抓住:“别摸。”
“这是什么黑科技呀?”珞珈抱怨道,“次品?“
外星黑科技在她心中又打了一个折扣。她是易感体质,对痒的耐受力很低,有这样的东西贴在脸上,很难集中注意力完成任务。
“我们当然有更好的东西,做过这么多次任务,已经用完了。”千木也很无奈,“这东西是用来修复机器人的。忍忍吧,我也很痒呢。”
他做了个发狂抓脸的姿势,惹得珞珈笑出声来。
“过来,“他忽然一把拉住珞珈,将她拥入怀中,”让我抱抱我的小妹妹。“
当脸贴到哥哥的胸口时,珞珈忽然有点想哭。
一种从未有过的亲情汹涌而来,几乎将她淹没。关城说,千木和珞珈都是在地球上出生的。他们中间相差了两百多岁。九婴是瑟星大族,具有很强的繁殖能力。到了地球,由于生态环境的改变,又失去了WIWA的照料,珞珈的母亲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生出了千木,因为是个男孩,怕家族后续无人,又拼尽全力去生珞珈,身体受到极大的损害。珞珈出生后不久,父母就双双进入基地休眠,在这之后,兄妹俩的关系更加亲密。珞珈任务失败后,千木多次为她请愿,不惜得罪村长。他与关城本来是最好的哥们,也是因为珞珈而险些交恶。
当然,在瑟族的词汇里,“不久“有可能指的是一百年、两百年……
珞珈看了一眼后座里在止痛剂中熟睡的关城,问道:“关城在这里安全么?这一带都是羿族的地盘。”
“千鹿会照顾他的。”千木将一件黑色的风衣拿在手中,“解药拿到后,要第一时间给关城解毒,他的位置离我们越近越好。”
“回到公馆再解毒,不行?”
“不行。”千木穿上风衣,藏好武器,扔给珞珈一只鸟嘴枪,“羿族绝对不会让我们带着解药跑那么远。”
在路上,珞珈了解到,为了混进清东街,千木曾在地铁站一带潜伏过很长时间,包括混迹于各大酒吧,甚至在里面当过驻唱歌手,对羿族的这些“门儿”相当了解。
异族的这些门有自己的圈子与文化,总体来说,它们喜欢人多、喜欢热闹、喜欢奇装异服、特别在乎自己的流量。所有的小门都想当大门,所有的大门都想当入口。门与门之间会经常换岗:有些门通向清东街,有些门通向另外的世界,甚至另外的时空。假如走错了,非旦回不来,可能回来时已是百年之后了。
千木本来打算一个人过来偷解药,毕竟这件事危险系数不低。但他已经很久没来清东街了,而珞珈最近刚来过一次,还进去待过几个小时,对里面的情况比他更熟。此外,鉴于她与方弘逸的关系,就算真的遇上了,最多只会被射伤,不大可能被射死。
听到这里,珞珈撇撇嘴:“哥,你也太乐观了吧?”
“昨天的突袭,”千木挑眉,“你被方弘逸射过多少箭来着?“
“没数过,我只觉得箭如雨下。几十箭,上百箭?”
“一箭也没射中?半点伤也没有?”
“……“珞珈耳朵红了。
“要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以他的水平,射中你很容易,不射中你才是挑战吧。“
她其实也觉得很蹊跷,给自己的解释是:当时方弘逸的目标是杀掉关城,向她射去的箭以防御为主。
“哎——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差吗?我也在向他射击呀。”珞珈忙不迭地辩护开了,“是我枪法太高,拦截了他所有的箭。”
“你可拉倒吧。”千木被珞珈的大言不惭弄笑了,“人家是羿族的第一射手,大风族就是在他手上灭绝的。我们九婴家也差不多被他和几个哥哥射光了。这么近的距离,他要想杀你,是不会失手的。”
珞珈叉腰嚷道:“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哥你究竟想说明什么?”
千木张了张口,又闭上了。过了几秒才道:“我是想说,只要跟你在一起,从清东街里死里逃生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
事实证明,千木不愧是九婴家族的优秀代表。
他们在三家酒吧中发现了门的踪迹。千木记忆超群,能认出所有跟他打过交道的门以及他们以前的位置。
——“那个穿牛仔衣的小胖子是东一门。”
——“梳着一头脏辫的前卫女生你千万别碰,她的世界全是沙漠,一滴水也没有,我差点死在里面。”
——“别打招呼,那位冲你笑的帅哥跟你有七十五年的时差。猜我进去后学会了什么?织毛衣!”
——“哇,正在打鼓的那位,听说他身后的宇宙正在离开银河系……”
由于门与门之间经常换岗,尽管知道他们以前的位置,千木也无法确定哪个门通往清东街。兄妹俩试图想找其中的几位套话,那些门倒是很健谈,但对自己的位置绝口不提。
为了装得更像一个来泡吧的人,珞珈不停地点酒、喝酒、弄得自己也有了几分醉意。
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是一无头绪。
脸上越来越痒,瑟族的“面膜”应该也快不行了。
“哥,”珞珈有点气馁,“今晚要是找不到门,怎么办?”
“明天再来。”
“其实,有一个门是肯定通向清东街的。”她又说,“就是清东街11号停车场的收费大叔。”
“三角眼、大嘴的那位?”
“对。”珞珈低声建议,“要不,咱们去试试他?”
“没戏。”千木摇头,“他是这一带最大的门,在这个位置很多年了,非常自律,从不离岗,很难下手。”
兄妹俩一边喝酒一边吐槽,又过了十分钟,珞珈眼睛忽然一亮,悄悄地碰了千木一下:“哥,你看那个窗子的右边——”
酒吧很大,兼带迪厅的性质,正当中有一个巨大的舞池,摇滚乐震耳欲聋。天花板上吊着一排蜂巢状的程控射灯,不停地旋转,释放出各色彩光。里面鱼龙混杂,有大学生、有打工族、有文艺青年、有黑社会大哥……大家都随着音乐的节奏疯狂摇摆。珞珈和千木进来的时候,里面一共有三个门,两男一女,都在舞池中跳舞,后来走掉了一个。
窗子右边的那一位应该是刚到的,一个光头小伙子,身后闪着淡淡的蓝光,在射灯的掩映下微不可辨。
千木眯起眼打量了一会儿,说:“你认识他?”
“嗯,在清东街里见过一次。他叫西门小贝,以前守的是南四门,方弘逸把他调到了西大门。”
珞珈对西门小贝印象很深,记得他左耳上有一只耳环,颈上全是刺青,当看清这两个特征后,她就更加确定了。
“嗯,这人我也认识。那时候他在守一个更小的门,几百年不见,这小子爬得挺快。”千木说,“那他现在应该还在守西大门。一个刚刚调过岗的门是不会马上调岗的。“
两人又观察了几分钟,见西门小贝正奋力地想越过人群去吧台点饮料,千木立即抛给珞珈一个药瓶,里面有三粒药丸。
“我去引开他的注意力,你去下药。记住,三颗全部放进去。”
“这么大剂量?”珞珈怕出漏子,“方弘逸只用了一颗。”
“这是组合迷药,其中两颗是‘门洞’,另一颗是致.幻剂。”见珞珈依然不解,他继续解释,“这里门太多,不能让他立即发作,会被发现的。趁他神智不清,先把他带走。”
珞珈沿着他的思路往下想:“他这个门要一直开着,拿到解药后,我们还要从他这里出来?”
“没错。”
时间紧迫,珞珈没再多问,点了一下头,开始行动。
一切进展顺利。
他们趁乱将中了迷药的西门小贝带出酒吧,交给千鹿,将车开到隐秘之处,等了两分钟,见西门小贝的后脑上射出一道蓝光,连忙闭上眼睛。
***
再睁眼时,珞珈感到了一阵凉风吹过,面前出现了一条铅灰色的马路,两边各有一排六角形的路灯,四周是安静的宅院,屋边种着茂密的梧桐。珞珈看了一眼千木,两人同时确定这里就是清东街。
旁边的西门小贝仍处于昏迷的状态,千木脱下风衣将他一裹,拖到一个隐秘的树丛中。
出门前,兄妹俩商量了一下行动的方案。千木说,普通的羿族共生体对瑟族是没有毒性的,但水息不同。水息是由共生体浓缩而成,非常稀少,主要用于治疗重伤,一般不会轻易赠人。更换了宿主的水息需要与原宿主保持共情,方能生效,情感越是强烈,第二宿主对它的操控性就越强:既可以增大浓度形成毒素,也可以稀释浓度去掉毒性。
“我们需要弄到方弘逸或是方弘璧的一滴血,将它滴在你的手指上,让水息误以为自己仍然处于共情状态,才可以替关城解毒。”千木说。
“所谓的解药就是一滴血?”
“没错。”
珞珈郁闷地嚎了一声:“那早说啊!下午去见方弘逸时,趁他不注意扎他一针不就有了?”
“没那么容易。他来见你,一定充满了警惕。”
千木认为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方弘璧。
姚紫苏死后,方弘璧被妻子的影子长期困扰,整个人一蹶不振,战斗力直线下降。
珞珈认为方弘逸这边也可以试一下,如果他也在家的话。
两人伏在阴暗的树影下观察了片刻,决定兵分两路:千木去找方弘璧,珞珈去找方弘逸,拿到一滴血后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清东街的街景与上一次没什么不同。除了满天的繁星,就是空荡的草坪。
但这一次,街上有几个散步的行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为了避开马路,她只好在一排后院中穿行,但很快就找到了那栋门口有两把藤椅的白石房子。
廊上的绿萝似乎更加茂盛了。
珞珈在走正门还是破窗——这两个选项上犹豫了一下,决定先试试正门。一来不想弄出动静,二来,因为这个门是“认识”她的。
果然,当她轻轻把手放到门把上时,立即有了感应。几道微弱的电流在掌心闪过,一秒之后,门就开了。
珞珈摸了摸门背,很快,门无声地关上了。
屋内有人,因为她听到了音乐声。
乐声是从某一个房间里传出来的,大约经过层层阻隔,显得吚吚呀呀,断断续续,像是老式留声机里的旧唱片:
“……Iamflying,Iamflying,likeabird,crossthesky.
Iamflying,passinghighclouds,tobewithyou,tobefree.……”
珞珈怔了一下,这首歌她上午盘问珞薇时,刚刚听过。
不知为何,在这种时候听到,很有些瘆人,像是某个恐怖片的片头。
她下意识地抽出取血针扣在指间,蹑手蹑脚,循着音乐的方向走去。
室内灯光很暗,客厅的一角点着一盏落地灯。路过茶几时珞珈注意到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玻璃罐,里面装着蓝莓干,盖子打开了,主人吃掉了一半。
珞珈东张西望,很快意识音乐是从主卧的方向传过来的。
珞珈还记得主卧是什么样子,她在那里换过衣服。主卧里只一张大床和一些衣柜。
莫非方弘逸正在睡觉?
卧室的门是关着,却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珞珈探头一看,里面空空如也,音乐是从浴室里传出来的。
珞珈曾经在这个浴室洗过澡。浴室很大,除了淋浴之外,正当中还有一个椭圆形的白色浴缸,下面伸出四只金色的猫脚。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这个“古典”浴缸时,不禁想入非非,给自己脑补了一段“贵妃入浴”的桥段。
不一定有人,因为她没听见任何的水声。
珞珈把鸟嘴枪扣在腕中,踮起脚,一步一步地向浴室走去。
走了两步又停下了。
珞珈忽然想,要是碰到方弘逸正在方便,那就尴尬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她等了一下,仔细聆听里面的动静。
浴室的门虚掩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温热的水汽。珞珈揉了揉眼睛,隔着门缝,什么也看不清。于是伸出手指轻轻一拨,门开了半尺,正好够她的身子勉强通过。
她立即看见了浴缸里的方弘逸。
他的脸对着浴室的门,虽然屋里飘着一团水雾,在她进门的一刹那,两人的视线正好相遇。
两人都怔了一下。
方弘逸正在洗头,头发湿漉漉的,上面还有香波的泡沫,肩膀上也全是水珠。大概因为经常拉弓,胸肌厚实、十分健美。
失去了蓬松头发的衬托,他的脸更小了,整个人像是又年轻了几岁,更像一个高中生了,让人忍不住想要疼爱。锋利的下巴让他看上去像一个漫画中的美少年。
就在下一秒钟,方弘逸伸出胳膊想拾起地上的浴巾,被珞珈眼疾手快地抢了过去。
他惊讶地“呃”了一声。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珞珈将浴巾和衣物卷成一团,打开窗子,悉数扔了出去,然后将鸟嘴枪对准了他。
方弘逸惊讶得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问道:“他不愿意给你骨头?”
珞珈点点头。
“你是怎么进来的?”他又问。
他没说“你们”,显然并未意识到有人同行。
“你不需要知道。”
他看着她,苦笑了一声。
“方弘逸,我需要你的一滴血。”
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因为紧张,方弘逸的脸是通红的,他用力地抿了抿嘴,然后慢慢地摇头:“交换都是平等的。关城不给我骨头,我当然不会给他这滴血。”
“少废话!”珞珈喝道,“不想死的话就把胳膊伸过来。”
“既然你这么自信——”他用手里的海绵擦了擦肩膀,淡淡地说,“就过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