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远人 正文 第42章 白色房间（下）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心境、被咪塔一顿这样的折磨之后，听了关城这句话，珞珈忍不住想笑：“九个脑袋？你是指……我有‘多重人格障碍’？”
要不是妹妹有自闭症，为了辅助治疗，珞珈不得不自学心理学，她还不一定知道这个名词。
“人们都说九婴家族是缪星系里最难搞的一群人，他们聪明、傲慢、热情、疯狂、易怒、多变、自我怀疑又自相矛盾，很难理解，也很难相处。当WIWA告诉我——你是我的终生伴侣时，我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做心理建设……”
他们之间，会有一个很长的故事吧？珞珈默默地看着他，忽然很想听。
不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情史”感兴趣，而是害怕他会离开，将自己单独锁在这里。
珞珈有点幽闭恐惧，一个人关久了会疯的。
“我很幸运，我遇到的是九婴何家有史以来脾气最好的女孩，我们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很开心的。”
“在一起……多久？”
“一千三百年。”
“一……一千三百？”珞珈惊讶到眼珠都快掉出来了，“要是换成地球人，都已经过了十几辈子了。”
“没错。”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都没有结婚？”
“有什么好着急的？”
“这不是还要生儿育女么，年纪太大了不好吧？”
他噗嗤一声，笑了，眸中多了一丝戏谑：“以前的你可不是这么想的喔。”
“那我是怎么想的？”
“你一定要拿回矰子，才肯结婚。”他抿了抿嘴，“如果九座飞船还在的话，生儿育女什么的，都不是事儿。什么时候想要孩子、要几个孩子、给机器人发个指令就行了。”
“都不需要……性生活？”
“珞珈，”关城顿了顿，“咱们现在一定要讨论这个话题吗？”
“我的意思是：九座飞船都不在了……咱俩的事儿，就算了吧？”她说。
关城的喉咙咕噜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哽在那里：“算了？什么算了？”
“分手？解约？离婚？随便你们叫什么……”她说，“咱俩就此散伙，行不？”
他完全没料到这样的“神转折”，半天没有说话，屋里的空气也跟着冷了下来。
他的脸渐渐有些发青，似乎在努力地克制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不散伙，珞珈。”
“我交不出矰子，不想连累你。”她轻声说，“你不必在这里陪着我坐牢，没准要坐几千年呢……”
他松了一口气，笑了：“你是在担心我吗？”
“既然咱们有一千三百年的交情，刚才你又一直在为我说话，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九婴，但我起码知道好歹呀。”
一只手将她的脑袋抬了起来，他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我知道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我的气……”
一股奇妙的香气围绕着她，雪松的味道，她好像走进了一片森林。他的下巴挨着她的脸，轻轻摩挲着，喃喃地说：“我真的喜欢你，每天都很想你，珞珈。”
他的头低了下来，额头贴在她的脸上：“但你却没有想我，你在想另外一个男人……”
珞珈的身子硬了硬，连忙把话题引开：“那件事……是什么事？”
“有一天，你问我能不能吻你一下。”他的嗓音出奇地轻柔好听，“我不愿意。”
珞珈愣住，脸上满是疑问。
“接吻是人类的习俗，瑟星人不接吻。以人类的眼光来看，我们是不同的兽类，嘴形也不一样，没法从接吻中得到享受。”
“……”
“我警告你不要跟人类走得太近……瑟族不可能学习他们的活法。你生气了，好几天不理我。”他叹了一声，“现在想起来，我也是一根筋，何必呢。既然你那么喜欢——那就吻吧。”
又是一个神转折！
珞珈吓了一跳，正要闪开，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嘴唇非常柔软，只是表面有些干燥，像龚晓宇做的马卡龙，摸上去是硬的，轻轻一咬，却如蛋糕般软绵。珞珈感到自己的嘴被悄悄地啄了一下，试探性的，仿佛被玫瑰花瓣撩了撩，麻麻痒痒。她瞪大眼睛看着关城黝黑的眼珠如一颗安静的星球缓缓地向她旋转。英俊的脸如果一张折叠的明信片向她慢慢地打开……
这是她的初吻，她没有抗拒。陪佳惠阿姨看过那么多偶像剧，珞珈对爱情当然有着向往，特别是对屏幕里出现的吻，每当发生时，她都假装害羞地闭上眼睛，其实是在脑海中体会着被人亲吻的感觉，想象着那样的场景若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会是一种什么样子。
他开始轻轻地舔她的唇，小心翼翼地捂住她的眼睛，生怕被她看见似地问道：“是这样吗？轻了还是重了？”
“唔……”她含糊地应着，将脸偏了偏，躲过他的鼻子。
他的舌轻轻地撬开了她的牙齿，吸吮着，缠绕着，她有些害羞，身子向外拧了拧，被他一把按住。他的掌心托着她的后颈，将它掰到正确的方向。她感觉自己在吃一道新鲜的果盘、或是喝着一杯桔子汁……身子崩得笔直，头用力向后仰着，他的手臂环着她，像是抱着一只琵琶，他轻轻退了退，她主动迎上去……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官盛宴，她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最后，还是他先放开了，轻轻一笑说：“嗯，你要的吻，给你了。”
她脸色通红，轻轻喘气。
“怎么像是吃了一碟生蚝。”他又说。
她不禁莞尔。
不知不觉中，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珞珈趴在沙发，感到一阵困倦，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仍不停地向关城发问：“瑟星夫妻不恋爱、不接吻，那以前我们在一起那么久，都干些什么？”
“不干什么。要么睡觉，要么干有兴趣的事，要么派对，要么四处旅游……”他轻轻摸着她的脸，“你算是比较忙的，很早就被村长送到村外，严格训练。你搬出去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村长不想你暴露身份。但我们还是偷偷地见过几次……珞薇有时候会回村子取一些东西，我也会问她你的情况。”
珞珈心中一惊：“珞薇？”
“想必你已经猜到了，珞薇是你的助理。”关城说。
“珞薇，是机器人？”
随着自己真实身份的渐渐浮出，珞珈猜到妹妹可能是机器人，但这种想法被方弘逸否定了。她清楚地记得他的原话：“机器人没有精神，哪来的精神病？”
“是的，她和永廉、飞廉一样，是最先进的型号。九婴家族掌管着瑟族的科技，你自己也是一名技术官员，珞薇身上有很多你个人的专属设定。”
珞珈想了想，忽然说：“那你们为什么不问一下珞薇？她很有可能知道矰子的下落呀！”
“当然问过。”关城叹气，“什么也问不出来。永廉只差把她给拆了。”
“机器人也会有自闭症？”
“当然不会，从未有过。她大概是严重受损后出现了表达错乱吧。”关城说，手指轻轻地滑着她的眼圈，似乎在帮她止痛，“珞薇也参加了西陵山大战，当时的情况很乱。我们打扫战场后找到她，她已经被你烧焦了，身上很多零件都坏了……”
“被我？”珞珈拒绝相信，“被我烧焦了？”
“你是九婴啊，你在天上放火啊。”
“我怎么会烧自己人呢？这绝对不是我的作风！“
“你没看见。她当时就躲在方弘逸的附近，而你，正向方弘逸喷火。”
珞珈惊呆了：“我？向方弘逸喷火？想烧死他？”
“对。”
“为什么？”
“因为他向你同时射出了九箭，射掉了你八个脑袋。”
珞珈的身子猛地一抖，彻底懵了。
“你从他手上偷走了矰子，他没法交待，只能是从你身上抢回来……”关城继续又说。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关城看着她，苦笑了一声：“是不是很有戏剧性？你不肯相信也不奇怪。”
她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忽然说：“我相信。”
“你相信？”
“方弘逸的身上有一大片烧伤。”她喃喃地说，“我亲眼见过。”
那天夜晚，在海边，她曾发现方弘逸的后背和右臂上有大片狰狞的疤痕。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说是一次“意外”。
但他承认是被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