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远人 正文 第34章 西陵山（下）

    她的第一反应是抓住手边的一棵小树，没想到只抓住了一根树枝，树枝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啪”地一声断了，珞珈感到自己沿着一道陡坡快速下滑，不论滑得多快，她都紧紧地拽住伊湄的手，两人很快就滑到了坡底。

    冰凉的水花溅到脸上，双手所及之处都是稀泥，珞珈挣扎着爬起来，将旁边的伊湄也拉着坐定，举起手电一照，发现她们掉进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深沟里，距离刚才的位置大约二、三十米，所幸沟中积水不深，仅仅淹没了膝盖，但她们的全身也湿了大半。

    “伊湄？你没事吧？”珞珈问道。

    “没事。”伊湄含糊地说，她摔了个狗啃泥，嘴里都是土，一连“呸呸呸”了好几声，才把嘴里的脏东西吐干净。不禁气得骂道，“妈的，谁这么缺德？这么陡的坡也不修个东西挡住，亏你拉了我一下，不然就是头朝下落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坡底的另一头是浓密的树林，里面漆黑不见五指。珞珈深吸一口气：“果然这个远人村，没那么容易进去。”

    “咦，我的手电呢？”伊湄在坑里乱摸。下车时她们手中各有一只手电，是去年双.十节网站做活动时买来的，一端照明，另一端有个活扣，里面藏着一个十公分的菱刺刀，抽出来装上可以防身。

    珞珈用脚在泥水中一划，碰到一个硬物，摸到手中，正是那只失落的手电，拾起来交给伊湄：“在这。”

    伊湄按动开关，手电根本不亮，估计是掉在水里短路了。她浑身都是泥水，额上、脸上各有几道划伤，不严重，但也流了一些血，珞珈想起她是疤痕体质，生怕感染，连忙掏出一片湿纸巾仔细地替她擦了擦。

    “还能爬回去吗？”借着珞珈手里的灯光，伊湄伸长脖子向上看了看。

    那道坡很陡，沟壁更陡，上面没什么树，只有一些杂草，无处借力，很难直接爬上去。

    “不行的话，就打110吧。”珞珈点开手机地图，想查看一下自己的定位，发现手机没有信号。正琢磨该怎么办，远处林中忽然“哗”地一响，木叶摇动，传来倏倏之声，似有某物在快速移动。她连忙关掉手机、手电，拉着伊湄缩入草中潜伏起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前面有动静。”

    两人同时抽出电筒里的菱刺刀，装到电筒的手把上。

    那物继续移动，离她们越来越近，伴随而来的，是一阵低沉的呜咽，不像是人，像是某种野兽。

    紧接着，呜咽变成了奇怪的“哒哒”声，仿佛有人在发电报，又仿佛西班牙舞蹈弗朗明戈的响板，频率又快又轻脆。

    眼前一片漆黑，即便借用微弱的月光，也只能看见一团树影。

    珞珈竖起耳朵在黑暗中仔细聆听，仍然无法确定那东西是人是物，但随着它越跑越近，足音响动之处，枝叶断裂、喘息急促。那哒哒哒的响板声更如鼓点般敲在心上，令人毛骨悚然。伊湄哪里还坐得住？拉着珞珈，拔腿就跑。林中全是大小不一的树木，也完全没有路，她们像两只没头苍蝇一般乱跑，不一会儿功夫，那东西就追了上来，喘息之声就在脑后，珞珈顾不上往后看，只知道拔足狂奔。但身后之物速度更快，猛冲而至，将两人逼到林间的一块空地，珞珈知道自己跑不掉，将电筒握在手中，对伊湄说道：“我去引开它，你往那边跑，找个地方躲起来！”

    伊湄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摇头：“不，要死一起死！”

    两人同时转身，抬头——

    在离她们五步左右的地方，一只巨兽从树木中探出了半截身子。看样貌像是野猪，却没有白色的獠牙。一人多高，两米多长，眼珠是红色的，发着暗暗的红光。它的背上长着细密锋利的鬃毛，在月光下如钢刺般根根直立，泛着银色的金属光泽。偶尔“兹”地一响，几道静电从鬃毛中闪过，爆出几朵蓝色的火花。头顶伸出两只半尺来长的尖角，上面挂着一串白色的眼珠状物，互相碰撞，那哒哒哒的响板声，便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那是什么东西？野猪吗？”伊湄颤声问道，因为害怕，她双腿发软，牙齿咯咯作响，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

    “肯定不是。”珞珈不想增加现场紧张的情绪，故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

    那物终于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放慢脚步，悄悄地向她们逼近。与此同时，头顶的珠串亦改变了频率，依然滴答作响，只是更低更快，如流风急雨，似乎在说着某种语言。

    她们当然听不懂。

    珞珈拉着伊湄慢慢地往后退，退了两步，那物步步逼近，珞珈一咬牙，吼了声“拼了”，挥舞着电筒向它冲去——

    那兽身子一伏，做出了攻击的姿势，身上的钢刺仿佛充了电一般，发出咕噜咕噜的电流声。

    就在电筒戳向怪兽身子的一刹那，银光爆闪，如最大功率的闪光灯，珞珈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野猪”已经消失了。

    伊湄不知何时也赶到了，手里举着电筒上的刺刀，与珞珈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它跑掉了？”

    “应该没有。”

    正在这时，林中再度传来哒哒声，两人不及多想，同时拔腿狂奔——

    伊湄在前，珞珈殿后，她们向着树林的深处跑去。

    因为黑暗及树木的阻挡，加上地势高低不平，她们的速度根本快不起来。其间伊湄还被树根绊了一交，脚崴了一下，虽然忍痛奔跑，步子更慢了。

    正在这时，珞珈只觉背后有个东西将自己猛地拱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转身一看，野猪已经追了上来，张开大嘴，向她低吼一声，露出森森白齿。珞珈心想它混身钢刺，上面电流乱窜，肯定触碰不得，只有颈部和下腹毛发较少，可能是弱处，于是咬牙挥刀向着怪兽的眼睛和颈部猛戳过去。

    岂料怪兽形体粗壮，移动起来却异常地轻灵迅捷，左闪右避，令珞珈连刺数下都扑了个空。倒是珞珈自己的胳膊被它的右腹狠狠地刮了一下，那感觉就像无数钢针刺入体内，如电击火炙，巨痛难忍，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连连后退。

    伊湄见况，折身过来拉住她，向着林木密集之处跑去。没跑几步，已被怪兽超过。她们只得再次抽刀向野猪的腹部猛刺。然而电筒太短，鬃毛太长，很难刺中野猪又不伤到自己。连刺十几下，珞珈和伊湄的手都已鲜血淋漓。

    就在这时，空中一物从头顶飞跃而下，竟然又是一只野猪，张口叼住伊湄，珞珈伸手想拉住她，无奈迟了一步，只听伊湄一声尖叫：“救命——”

    话音未落，已被怪兽带入树林，消失不见！

    一切发生得太快！珞珈又惊又急，出了一身冷汗，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袭击她们的不是一只野猪，而是两只。一只在明一只在暗。她不顾一切地向着伊湄离开的方向奔去，身边的怪兽一步赶超，拦住了她的去路。

    哒哒哒哒——

    野猪头上的怪珠又响了起来，向她步步逼近，珞珈见无处可逃，忽然往旁边的一棵树上一跳，手脚并用，迅速爬到树的上端，紧紧抱住一只树杈，人未站稳，树杆猛地一震，那树并不太粗，已被下面的野猪撞歪，珞珈无处着力，“啊”地叫了一声，从树顶跌了下来，她伸长手臂，企图抓住四周伸展的枝叶，但它们全都软绵绵的无法着力，耳旁风声四起，四周一片漆黑，直到靠近地面她才看见那只野猪就在自己的正下方，竖起密密麻麻的钢刺等待着她！

    珞珈心想，我命休矣！

    就在这一瞬间，忽听“噗”的一声，野猪似乎被一物射中，向前跑了两步，侧身歪倒在地！

    正因为这两步的差距，让珞珈避开了钢刺，但以她一百斤的体重，从这样的高度掉落，不死也是骨折——

    一只手臂接住了她，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一个熟悉的声音向她“Hi”了一声。

    那人将她缓缓地放到地面，扶着她站稳，珞珈浑身发软，吃惊地看着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方弘逸，大口喘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没事吧？”他关心地问道，英俊的脸在月光下多了一道柔光。

    “伊湄，伊湄被另一只野猪抓走啦！”珞珈回过神来，急忙拉着他的手恳求，“快去救救她！”

    方弘逸轻声答道：“那东西速度超快，追是追不上的。但它没跑多远，很快就会回来。”顿了顿又说，“此外，它们不是野猪，是封豨。”

    “封豨？”

    “封豨是瑟族的一个部落，非常勇猛，负责守卫。这两位经常在后山巡逻，我观察它们很久了。”

    “你是用什么弄死它的？”珞珈拾起地上的手电，打开一照，惊讶地发现那只封豨在瞬间已变成了人形，是个三十来岁的光头壮汉，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一只长箭贯入胸腔，似乎已经断气。

    那箭看上去十分怪异，箭杆与羽毛都是暗红色的，必定要有极大的力道才能射穿，而方弘逸的手上并没有弓，也没有任何其它的发射装置。

    “他还没死呢。”方弘逸踢了一下地上的汉子，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又扒开眼皮看了一下，“不过快了。”

    “你怎么知道另一只会回来？”珞珈又问，她挂念伊湄，心中却做了最坏的打算，那满身的钢刺、满口的白牙，伊湄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

    佳惠阿姨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如今又要失去一个女儿——想到这里，珞珈心中一阵绞痛，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

    “我偷听过一些谈话。他们是一对夫妻，注射了同生素，这一位快死了，那一位一定会过来救他，不然就会同时死掉。”

    珞珈的心猛地一跳：同生素！

    关城说过他们注射了同生素，她一直以为是骗人，想不到真有这种东西。

    她还想多问，方弘逸忽然将她拉到一棵树后躲了起来：“听，她快来了，我们在这里等着比较好。”

    珞珈竖起耳朵，但她什么也没听见。

    再回头时，方弘逸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把红色的大弓，珞珈吓了一跳，悄声问道：“这就是你的武器？”

    “嗯。”

    “刚才怎么没看见？”

    “需要我再演示一次？”

    “请。”

    他手腕一晃，大弓不见了。手腕又一晃，大弓出现了，就像变魔术一般。

    珞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这是羿星人特有的一种能力，很难向你解释清楚。如果硬要找个类似的名词——”他低头想了一下，“有机共生体，听说过吗？”

    珞珈一脸茫然。

    “你可以这样理解：这张弓和那根箭就长在我的身上，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或者说，是身体的延伸。”

    “……延伸？”珞珈还是不懂。

    “这样吧，”他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送你一个小装备，让你体验一下。”

    他的指尖突然出现了一只小瓶。拧开盖子，里面有个刷子。方弘逸将瓶里的溶液分别刷到珞珈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上。

    “这是什么？”珞珈感到手指上刷了一层透明的指甲油。

    “就是刚才提到的‘有机共生体’啊。我借你用一下。当你遇到坏人时，就把这两根手指按在他的肌肤上。你的指甲会分泌一种毒素，令他暂时瘫痪。再按一次，它会分泌解药，瘫痪解除。”

    这也太奇怪了吧！

    珞珈皱了皱眉：“我怎么知道它什么时候分泌毒素，什么时候分泌解药？万一不小心按错了呢？”

    “共生体听从的是意念的指挥。只要你有强烈的意念，它就会准时出现并有效地完成它的功能。”方弘逸说，“当然，万一咱俩闹翻了，这个装备就会消失，不再为你服务。”

    “可是——”珞珈还想再问，方弘逸忽然“嘘”了一声，指了指左边。

    林中草木哗哗作响，另一只封豨飒然而至，口中依然叼着伊湄，见到光头汉子，忽然将伊湄往地上一抛，发出一声悲鸣。

    封豨伏在地上，变身成一名窈窕女子，紧紧抱住光头汉子，两人胸膛紧贴、掌心相握，似在互相传输能量。

    那汉子本来瘫软如泥，过了片刻，身子忽然动了一下。

    珞珈身子猛地一抖，焦急地碰了碰方弘逸。

    她在想，万一两只封豨的能量得到恢复，对她们再次攻击，可怎么办？

    方弘逸手中彤弓忽现，他引弦上箭，对准汉子“嗖”地一声，直中他的太阳穴！

    那汉子的头猛地一歪，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女子亦跟着他同时倒下，顿时没了声息，再过片刻，两人已化作一团尘埃，被风吹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