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钟声终于敲响,灰姑娘落荒而逃,一切被打回原形。
这个比喻在闻雪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快又被自己嘲笑。
她觉得很讽刺,现实哪有这么梦幻?
她不过是一只被追赶的猎物,一头钻进陌生的森林里,以为这里是避风港。
谁料刚停下喘口气,猎人的枪声就在树林深处响起。她吓得惊惶失措,不得不继续奔命。
手机又响起一连串叮声,像催命的符咒。
屏幕上接二连三地弹出新的提示,这是手机后台积攒了一周的信息。
该来的迟早会来,麻烦不会因为你的逃避而自动消失,反而会越滚越大——这个道理,她早该明白的。
手机还在方寒尽手上。他垂眸看着屏幕,脸色越来越阴沉。
闻雪问:“都是他发的?”
方寒尽摇摇头,“他只发了那两条。后面这些,是你爸妈发的。”
闻雪伸手,“给我看看。”
方寒尽把手机收到身后,轻描淡写道:“他们会说什么,你应该猜得到……没必要给自己找郁闷。”
刚才匆匆扫了一眼,字里行间全是指责、辱骂、威胁,他看了都心灰意冷,更不用说闻雪了。
亲生女儿被逼到了绝境,她的父母关心的却是——
“婚期都订好了,喜帖都发出去了,你让我们怎么跟亲戚朋友们解释?”
“得罪孙家有什么好处?差不多得了,别把关系闹僵。你赶紧回来,跟他们道个歉!”
“你把我们的老脸都丢尽了!”
……
闻雪静静凝视着他,忽然笑了下。
“那算了。”她的笑容渐渐苦涩,眼底泛起了水光,“你帮我关机吧。”
“干嘛这么麻烦?直接拉黑不就得了?”
闻雪低下头,涩涩地说:“他们毕竟是我父母。”
拉黑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她想都不敢想。
方寒尽蹲在她面前,手捧着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
他轻声说:“是你父母又怎么样?闻雪,你不能因为他们,就放弃全世界。”
闻雪嗫嚅道:“可是,在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他们就是我的全世界。”
“那是因为你被家庭禁.锢住了,走不出来。闻雪,快乐其实很简单,就是远离那些让你不快乐的人。”
“我逃到国外,不就是为了远离他们?”
“不是,你在远离全世界。”方寒尽认真地看着她,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温润又坚定,“一般人收到讨厌的信息,会把发信息的人拉黑,而你呢?是把手机关机,拒绝外界的一切信息。你说你是不是傻?”
闻雪的眼泪刚被擦干,又不受控地涌了出来。
她哽声说:“你才傻。”
方寒尽笑了,把她抱在怀里,温声说:“就算是你父母又怎么样?这世上有多少自杀的小孩,是被父母活活逼死的?那些孩子,要是能早点摆脱家庭的束缚,就不会死了。你比他们幸运的是,你是个成年人,有选择权。所以你拉黑他们,不是不孝,是在自救,懂吗?”
闻雪依偎在他胸口,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
“那你帮我拉黑吧,我不想看到他们的消息。”
“行。”方寒尽松开手,看到闻雪脏兮兮的脸,吓了一跳,“你脸上怎么黑乎乎的?”
闻雪“啊”了一声,起身找了面镜子,看到脸上五彩斑斓的黑,才想起自己出门前化了妆。
难得打扮一次,结果哭得太狼狈,脸上像是调色盘打翻了,眼线液融成一道道黑泪,口红蹭到了下巴,粉底液都浮粉了……
别人哭起来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一哭,像煤矿里出来的女鬼,怪吓人的。
“我去洗洗!”闻雪尴尬得无地自容,捂着脸冲进了洗手间。
没过多久,她又跑出来,把手机解了锁,递给方寒尽。
方寒尽接过手机,看着她凄凄惨惨的脸,觉得又好笑又心疼。
他憋住笑,挥挥手催她:“快去!”
—
卸完妆,闻雪顺便洗了个澡,出来时,方寒尽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的手机,眉头频频蹙起。
见到她出来,他这才舒展了眉头,脸色和悦起来,冲她招招手。
闻雪走过去,被他大手一捞勾住腰。她身子一倒,跌进了他怀里。
这个姿势太亲昵了,底下是他的腿,面前是他的胸膛,腰上是他的胳膊……他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围着她。
闻雪不自在地挪动着身子,推了推他的肩,小声说:“我坐椅子就好……”
方寒尽像是没听见,胳膊仍牢牢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举起手机,“已经删了。”
“删了?”闻雪惊诧地睁大眼,一时竟忘了挣扎,“不是说拉黑吗?”
“拉黑了还在你黑名单里躺着,何必呢?眼不见心不烦。”方寒尽把手机递给她,“不过孙赫明的我没删,你自己看着办。”
闻雪抿着唇,默然不语,脸上浮起一层忧色。
过了许久,她终于开口:“你说,他是怎么知道我在俄罗斯的呢?”
在看到孙赫明微信的那一刻,方寒尽也想过这个问题。
他问:“你出发前,跟任何人提过这事吗?”
“没有。”
“那你的电脑里,有关于俄罗斯旅游的搜索记录吗?”
闻雪认真想了想,很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我都是用手机查的。买票、订青旅都是用的手机。”
方寒尽思忖片刻,说:“如果他在公.安系统有熟人,也许能查到你的购票记录。”过了会儿,他又补充道:“虽然这样是违法的,但现实中……你懂的。”
闻雪思来想去,觉得这是唯一说得通的解释。
按照发送时间来看,孙赫明是在六天前查到了她的行踪,那为什么要隔五天,才发送第二条威胁的信息呢?
“会不会是……”闻雪越想越害怕,瞳仁因恐惧而微微颤栗着,“他追到这里来了?”
方寒尽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别自己吓唬自己。就算他知道了又怎么样?他能说来就来吗?办签证需要时间吧?就算走加急通道,也得一周后才能拿到旅游签。再加上买机票、订酒店……总之,不是那么容易的。”
闻雪紧张地舔了下唇,眼里的忧虑仍未消解。
方寒尽继续说:“我们做最坏的打算,就当他此时此刻已经在莫斯科了,又能怎么样呢?他能像在国内一样,找熟人调查你的行踪吗?莫斯科那么大,人口那么多,他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概率有多大?”
经他这么一分析,闻雪紧张不安的心情稍稍得到了缓解。
也对,就算孙赫明追了过来,又能拿她怎么样呢?在异国他乡,他失去了权势的庇护,她不再被亲情所绑架,他们现在是势均力敌,有什么可怕的?
方寒尽扶着闻雪的肩膀,对上她湿润的眸子。
“更何况,你还有我呢。”
闻雪垂下眼帘,眼底泛起一抹羞赧,小声嘀咕道:“你什么时候是我的了?”
方寒尽凑到她耳边,声音喑哑得很勾人:“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
闻雪弯唇一笑,很快又板起脸,故作高冷道:“我考虑考虑,看你表现吧。”
方寒尽暗沉沉的瞳仁凝视着她,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那我能不能先给你盖个章?我怕被别人抢走了。”
闻雪低头掩笑,慢慢闭上了眼。
他的唇如期而至,轻轻覆在她的眼皮上,柔软、温热、带着清新的味道,一路浅浅地啄到嘴角。
落在唇上的一刹那,忽然加大力道。
闻雪的身子蓦地向后一倒,整个人被翻转过来,压进了沙发里。
“别——”
一声惊呼声还未喊出口,就被他封住了唇。
湿热的鼻息扑在她的脸上,贝齿被舌尖轻而易举地抵开,唇舌交锋,银丝牵连,呼吸痴缠在一起,不分你我。
许久,他的唇才缓缓抽.离,紧贴在她的耳畔。
她的头发松散地绾起,一缕发丝垂落,蹭在他脸上,撩拨得他心头酥.痒难耐。
粗粝的手掌裹住她的柔软,他哑声问:“这里……可以吗?”
闻雪脸早已红透,想推开他,却被箍得更紧了。
都已经上手了,何必多此一问……
她快喘不过气来了,低浅地嗯了下,带着破碎的颤音问:“那个……你不回去吗?万一春生醒了,发现你不在……”
方寒尽低笑一声,“醒了就重新睡。放心,他很乖,不会乱跑。”
被他抚过的皮肤迅速激起电流,闻雪不得不咬紧唇,压抑住喉间的颤音。
“能不能……下次啊?”她低低地喘着气,小声求饶,“没有那个,我怕不安全。”
方寒尽低声哄道:“别怕,我不进去。”
话一出口,他突然愣了下,这句典型的渣男语录,居然会从自己嘴里说出。
他还是太冲动了。以为气氛恰到好处,一切水到渠成,就忽略了最重要的事情,比如,保护措施是否到位,再比如,她的身体和心理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愿意毫无保留地接纳他。
静默片刻,方寒尽笑了下,捏了捏闻雪的鼻尖,说:“这次先放过你。”
闻雪心跳慢了下来,恍惚间擡眸,对上他的眼睛。
她低喃:“谢谢你……”
“别,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方寒尽拧起眉,绷着脸,故作凶狠,“下次,一定把你吃干抹净。”
—
第二天早上,闻雪见到方寒尽,心又开始怦怦乱跳。
她故作淡定地打了个招呼,方寒尽也回以一脸平静,仿佛昨晚差点擦.枪.走.火的人不是他。
不过,她注意到,他系上了她送的灰色围巾,心情又雀跃起来。
三个人在楼下咖啡厅吃完早饭后,在酒店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车上,方寒尽拿出自己的手机,对闻雪说:“加个微信,万一走散了还能手机联系。”
“哦。”闻雪忙掏出手机,刚打开微信,屏幕忽地一黑,居然关机了。
她抱怨道:“我出门前电量还有一半啊!”简直是匪夷所思。
方寒尽接过她的手机,侧面的按键一一按下去,依旧毫无反应。
“应该是冻关机了。有的手机电池有自我保护功能,气温太高或太低,电量就掉得特别快,甚至直接关机。”
闻雪瘪了瘪嘴,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她嘟哝道:“出门就冻关机,那我这手机不是成了块废铁?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直关机呢。”
方寒尽想了会儿,问:“之前叶子杭给你留的暖宝宝还有剩的吗?”
“有啊。”
“下次出门带几片,贴在手机背面。”顿了顿,他的语气严肃起来,“不过今天,你得紧跟着我,不能走丢了。”
闻雪扑哧笑了,“这话你应该对春生说。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很听话,倒是你,调皮得很。”方寒尽伸出手,轻轻揪了下她的脸颊,“不准乱跑,听到没?”
闻雪笑弯了眸,拍掉他的手,“知道啦知道啦!脸都被你扯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感情有点进展,就特别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