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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事情,应该要从靳于砷的爷爷去世以后说起。
靳家大伯无意争权夺势,靳宏峻便顺势收买了各路人心,做起了靳家的一把手。当时,但凡和靳宏峻不是一条心的,都被他用手腕铲除,以免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
那时候靳宏峻和叶如之也已经离婚,分道扬镳。按照靳宏峻的行事风格,汤元母女是叶如之看中的人,也在为叶如之做事,没有资格再留在靳家。
可是靳宏峻却并没有将汤元母女从靳家赶走。
某日汤之念放学归来,见靳宏峻站在家门口,礼貌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她原本打算回房间复习功课,可是听靳宏峻的意思,他好像等待她多时。
这个世界上,能让靳宏峻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等待的人不多。
十七岁的汤之念站在靳宏峻的面前,犹如一只幼小的山野小兔,还不够靳宏峻塞牙缝的体量。她实在太弱小了,面对掌管着整个靳氏集团的靳宏峻,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狠厉气场,并非一个女生能够消受。
可是汤之念到底还是让靳宏峻高看了一眼,小丫头不卑不亢,抿着双唇一脸镇定自若。这种临危不乱的从容不迫,恐怕是入职场十几年的老油条都不一定能够做得到。
那天晚上,靳宏峻慢条斯理地和汤之念讲了一个故事。
在靳宏峻最初进入自家集团工作时,身边有不少阿谀奉承的人。他那会儿十几岁的年纪,一边读书,一边在集团实习,不能算是多认真上进,却也喜欢去追逐名利。知道他身份的,有想攀附他的,他一概看不上眼。可是对方死皮赖脸,哪怕被他用脚踩着脸,也能笑意盈盈地帮他擦鞋,说一些阿谀奉承的话。哪怕他们在背地里觉得靳宏峻不过是投了好胎,但不妨碍他们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汤之念当时听得入神,还下意识地问:“结果呢?你重用了他们?”
“没有。”靳宏峻摇头,“我厌恶这种人,将这些人赶出了集团。可是不久后,他们出现在了对家公司。你猜结果怎么样?”
汤之念摇摇头。
“他们混得非常好,进名企,当高管,收入上涨,也有了非常不错的社会地位。”靳宏峻说着看向汤之念,不着痕迹朝她上下打量一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觉得你和那些人很相似。”
汤之念一直以为自己还算是个聪明人,可是在靳宏峻的面前,她渺小如蝼蚁,他轻轻用指腹就能将她碾碎。
他轻而易举地,击垮了她内心高高筑起的防线。
“他们不要脸,但是换句话说,他们有着比普通人更为勇敢的特质。敢于去践踏自己的自尊心,拥有相当强的约束力和执行力。即便是不在我这里,也会在其他地方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汤之念甚至分不清靳宏峻是在夸她,还是拐着弯的骂她不要脸。
可事实的确如此,她和妈妈住在靳家,享受着靳家给的一切福利,和那些寄生虫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靳宏峻对汤之念说:“我们来做个deal吧。”
“什么deal?”
“我可以继续给你提供优厚的生活环境,包括但不限于出国留学,买车买房,让你前程无忧。”
“我要做什么?”
“你和靳于砷在一起,吹吹枕边风,相信这对你来说很简单。”
“你目的又是什么?”汤之念接二连三的问题,倒是心里有什么疑惑就问什么。
“目的是什么?”靳宏峻也似在反问自己,“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将来我的一切都会属于他,可是他并不属于我。”
“那也是你一手促成的,你不杀了绵绵,你不出轨……”
“你懂什么?”靳宏峻高高在上的俯瞰着汤之念,又似乎懒得和她解释太多,“只要你能做到,刚才所说的一切,我都会满足你。”
“叔叔,恐怕你高看我了,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做不到让靳于砷对我服服帖帖。”
“是吗?”靳宏峻甚至连微笑都懒得吝啬,“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女孩,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路不多。”
“你就不怕,我告诉靳于砷吗?”
“我和他的关系,至于担心再添这一笔账?”
……
回忆大致是这些。
汤之念坐在坐在厨房的岛台上,看着靳于砷在煮馄饨。她穿靳于砷的宽大短袖,能当裙子穿。
“所以,你是因为不答应靳宏峻的要求才离开我?”靳于砷一只手搭在腰上,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碗,颇有点居家人夫的贤惠模样。
汤之念骄傲地点点头:“我怎么可能会出卖你!”
靳于砷盯着汤之念看了好一会儿,得出结论:“汤之念,你是不是爱惨我了?”
汤之念:“……”神经。
“你傻了吧,《无间道》没看过吗?你可假装出卖我,实则为我卖命。”
汤之念噗嗤一笑:“我不太爱看警匪片。”
“那算了。”
汤之念当时年纪小,很多事情的确考虑不周。但是她也有自己不得已的地方,和靳宏峻所说的这件事关系不大。
“我外婆生病了,得了尿毒症。”汤之念看向靳于砷,“是你爸帮的我们,找的专家,还支付了很多的医疗费用。”
靳于砷脸色微沉:“他这次又是什么目的?”
“他给我两个选择,要么远离你,要么靠近你。”
“所以你选择远离?”
“其实……我一开始就没想过出国留学。我们家担负不起那么高昂的留学费用,这是一笔怎么算都算不明白的账。后来外婆又病了,我知道和她相处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所以我更不考虑出国了。”
这么算起来,从头到尾和靳宏峻给的选择无关,这一切都只是汤之念自己的选择。
汤之念还是那个汤之念,不会被别人所左右。
靳于砷:“傻瓜,你就没想过,我会帮你?”
“我知道你会帮我,但是我不想欠着你。其实一直一来,我觉得我们的关系都是平等的。可是长此以往,我怕我会对自己失去信心,这份平等终究还是会变得不平等。”
“现在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呢?”靳于砷问。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在有能力爱别人之前,我要先好好爱自己。对不起,靳于砷。”
靳于砷点点头,一时之间没说话。
气氛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僵滞。
“想我吗?”靳于砷忽然问。
“想。”
“嗯,那就行了。”
汤之念有多想念靳于砷呢?
有无数个日夜,她将脸埋在枕头上,闭着眼睛哭得喘不上气。她从不在任何人面前哭泣,白天的她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她照常生活学习。可是夜里的她,仿佛被脆弱和无助裹挟着,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不同,她伪装得足够真实。
时间能够带走很多痛苦。
第一年时,汤之念几乎每天都会想起靳于砷,但是到了第二年,她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和兼职当中,逼迫自己不去想他。后来,日子如崩腾的溪流,她的生活好像和靳于砷再也没有关系。她尝试着去接纳别人,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做不到。
在恒誉市的那两年犹如一场梦。
可是汤之念没有想到的是,她又会在人生的这个节点上再次与靳于砷重逢。
汤之念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靳于砷在推动。
靳于砷将煮好的馄饨放在岛台上,顺手抱着汤之念下来。
汤之念看了眼碗里的馄饨,啧啧两声:“你煮的卖相也一般嘛。”
她可没忘记他以前总说她煮的馄饨卖相不好。
“反正吃到肚子里都一个样儿。”
汤之念点点头:“就是这个理。”
吃完一大碗馄饨,汤之念忽然心血来潮,问靳于砷:“那个秋千还在吗?”
她之前最爱去荡秋千了,有烦恼的事情爱荡,没烦恼的时候也爱荡。“走,去看看。”
靳于砷当然知道秋千还在,即便这个秋千挂在树上一只没人荡,可是他仍旧会让人每年换新绳子,以免旧绳老化会有危险。
汤之念光着脚,她下楼就是靳于砷抱下来的。这会儿靳于砷也不让她自己走路,抱着她往外面走。
还没有走到门口,汤之念就看到了那个秋千:“靳于砷,那个秋千还在诶。”
“嗯。”靳于砷朝她扬扬眉,“去悠一会儿?”
汤之念孩子气地点点头,难得一脸的少女心泛滥。
靳于砷抱着汤之念走过去,将她放在秋千上坐好,继而走到她身后。
弯弯月光下,汤之念如少女一般在秋千上轻轻晃动,长发随风飘荡。靳于砷就站在她的身后,她的长发不经意的拂过他的手背,带来酥酥麻麻的一片痒。
有微风,有月光,也有微笑,全是无可替代。
“汤之念,有个恋爱要谈一下吗?”靳于砷语调轻松,仿佛随口一说。
“好啊。”
靳于砷啧一声:“我还没说完呢,你那么快就答应啊?”
“那你快说啊。”
“跟我谈恋爱,做好一辈子的打算。”
“哦。”
“就哦?”靳于砷走到汤之念面前,俯身半蹲下,忽然从身后变出来一束花。
汤之念惊呆:“咦,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呀?”
“你不管。”他一早就让人准备了的,准备了那么多年。
有个人曾经对靳于砷说过:一段恋爱要从一束鲜花开始。
所以他那几年也一直自责,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于马虎,才会让他们分开。
“汤之念,我好像一直欠你一份正式的告白。”靳于砷近乎单膝跪地在汤之念的面前,与其说是告白,更不如说像求婚。
靳于砷很少有这么正式的时候,穿着一身得体的服饰,发丝都精致。更衬得只穿宽松T恤的汤之念有些过于随意。
汤之念缓缓站起来,心跳很快。她眼里有酸胀,又似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夜晚很黑暗,可是她眼前的靳于砷却无比清晰。
“汤之念,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好吗?”靳于砷将花递给汤之念,双手奉上。即便在外人眼中有多么的羁傲不逊,可这一刻的他紧张得手心冒汗,甚至微微颤抖。
这一切是真的吗?
靳于砷甚至有点不敢置信。
汤之念接过花,顺势埋入靳于砷怀中:“好啊。”
一直到,靳于砷闻着汤之念身上熟悉的气息,感受到她身上的体温和心脏的跳动,他渐渐找回真实的自己。
这一切都是真的。
初见乍惊欢,久处亦怦然。
未来的日子还很漫长,足够抵消这些年分开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