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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时刻,汤之念觉得自己好像游离在学生时代,那时她刚去靳家不久,与靳于砷不算熟悉。他也是那么龟毛的性格,傲慢又不可一世,说话一板一眼。
让人讨厌。
汤之念天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但现在的靳于砷是她的上司,他花高价钱招聘她做秘书,她不应该夹杂私人情感。
老板有什么吩咐,她这个做下属的照做就是,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坐在汤之念对面的顾邢并未听到电话那头的言语,但是看到她的语气和回答,也大致能够猜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见汤之念挂断电话,顾邢追问:“有要紧事吗?”
“嗯。”汤之念点点头,她现在也来不及吃自己的午餐了,要赶紧为靳于砷先准备。
顾邢跟着起身,一脸关心:“你自己不吃吗?”
“我一会儿再说吧。”
汤之念将自己那碗一口还没动的肉片打包,匆匆与顾邢道别,转头就走。
顾邢看着汤之念转身离去的背影,已经迈开的步伐顿住。他很想陪她一起,可是很显然,她并不需要他的陪伴。
汤之念永远独立、清醒。她就像是一个站在熙攘喧闹街角的女生,不是为了等待任何一个人,不接过路人递过来的花,因为她就是那朵最瞩目的花朵。
顾邢永远记得,第一次看到汤之念站在舞台上绽放光芒的那一刻,她手握话筒,耀眼夺目,是不被定义的美。而他不过是看台上那个满眼星光的男生,她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顾邢与汤之念高中认识,大学同学,毕业之后又有过短暂的交往,认识的时间少说有七八年。
现在回想起来,年少无知时曾经故意接近她,那时候彼此的交集虽然并不多,可他还是不免会被她所吸引。
不能否认,汤之念在他的心中永远有一定的地位。可是他同样也太清楚,汤之念心里根本没有他。
做朋友固然不错,但顾邢不想只是做普通朋友。
从一无所有,到现在成为部门的顶梁柱,顾邢总是非常努力,积极去追赶别人可能在出生就拥有的一切。年少时他会抱怨,叹命运不公,可是现在早已经没有这些想法。
与其抱怨,还不如脚踏实地,认认真真地去规划自己的未来。
*
汤之念印象中,拐角处有一家名为的“江南小筑”的江南菜馆,口味偏清淡。
但愿靳于砷的口味还是和以前一样吧。
很幸运的是,那家店还开着,生意似乎比之前更好了一些。产业园区这一块有很多外省人,这几年川城招商引资,让本地人留在本地的同时,也在吸纳各行业的精英。
汤之念去江南小筑打包了三菜一汤,再带上自己那份没动过的肉片,脚步加速往FLF大楼走去。
刷卡,上楼,一气呵成。
电梯缓缓上行,汤之念的呼吸还不稳。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靳于砷刚才给她打电话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叮”
电梯门打开,汤之念手上提着为总裁大人准备的午餐,步伐从容,脸上不见一丝异样。
走到总裁室门前,汤之念伸手敲了敲门,得到准许,随后进入。
靳于砷正坐在办公桌前搭乐高。
汤之念嘴角一抽,实在难以想象哪家的老板会在办公室里组装这种幼稚的东西。
可能也就是靳于砷了。
知道汤之念走进来,靳于砷头也没擡,他低着头专注拼接,修长手指拿起零件,衬衫袖子卷起到手肘处,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
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他这种爱好一直没变。
桌上的乐高成品应该是一座城堡,进度大概才三分之一,很多零散的零件随意地摆放着。
汤之念看了眼认真的靳于砷,转而将食物摆放在茶几上,贴心地打开食物包装盒,再将一次性筷子从包装袋里取出放好,最后提醒他。
“Zak总,您的午餐。”
靳于砷这才不紧不慢擡头,问:“是什么?”
汤之念一一介绍。
一共三菜一汤,两荤一素,是符合靳于砷以前的口味。
靳于砷似乎并不感兴趣,转而问汤之念:“你呢?手上是什么?”
汤之念一路着急上来,自己那份打包的肉片还放在手上。
她如实告知。
“把你的手上的那份给我。”靳于砷空出一只手,点了点自己办公桌上的空处,“放这儿。”
“可是……”
“嗯?”靳于砷凉薄的眼神扫过来,微扬眉,深邃的五官透着乖戾。
汤之念不打算和靳于砷争执,他若是对她手上这份感兴趣,给他就是了。
她走近,将包装好的肉片放在靳于砷的办公桌上,再贴心打开包装,放久了肉片色泽看起来一般。
靳于砷还是那副大少爷的做派,和以前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凡事都要给他伺候妥帖了,他才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接她递过来的勺子。
骨节分明的手指碰到她细腻的皮肤,有一丝凉意。
勺子送到他的手中。
汤之念快速松了手,对靳于砷说:“您慢用,那我先下去了。”
“那边的东西怎么办?”靳于砷擡擡下巴,指茶几上的那堆食物,“秘书小姐,浪费粮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明明是为他准备的午餐,他不吃,反倒说她浪费粮食。
还不等汤之念说什么,靳于砷已经不容置喙地替她做好决定:“你去吃了吧。”
汤之念本想拒绝,但想想还是算了。
跟什么过不去,别跟吃的过不去。
桌上那三菜一汤可并不便宜,对汤之念这种社畜来说无疑是奢侈的一顿,况且她也是真的饿了。
“好的,Zak总,我现在就把东西拿出去。”
靳于砷嗤了一声:“你有这个时间来回折腾,午餐都已经吃完了。”
他擡手看了眼腕上的表,提醒:“你有二十分钟,等会儿有个会议,你同我一起。”
“好。”
汤之念走到茶几旁的沙发上坐下,开始有条不紊地享用自己的午餐,安安静静,细嚼慢咽。
二十分钟足矣。
她不去在意不远处的靳于砷,专心填饱肚子。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大脑才能跟得上运转。
等汤之念吃完,擡头发现靳于砷那边还没有开始用餐。他还在捣鼓那些乐高零件,这会儿蹙着眉,一脸不爽。
汤之念背对靳于砷默默收拾碗筷,希望总裁大人把她当成一道空气。
虽然秘书听从老板的吩咐没有错,可是在是午休时间,她也想稍微休息一下。
“Zora,过来。”
沉冷的声线自身后传来。
汤之念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转过头面对靳于砷时一脸自然地问有什么吩咐。
“我缺一枚粉色的零件,你过来找找。”
汤之念走过来:“有多大?”
靳于砷从桌上找了一块模样差不多的,四四方方的塑料小块,就小拇指尖大小。
大概就在办公桌附近,他这个总裁室平时没有什么人来,估计是他自己不小心弄掉在地上了。
汤之念俯身去寻找,绑成马尾的波浪长发垂落,几缕落在领口。白色衣服的领口稍有些大,俯身是难免展露一些春光。
从靳于砷的不经意一眼,能看到一片白皙。
她桌前找了一圈,再绕到桌后面,目光所及都不见什么粉色的塑料小块。
这时候靳于砷倒也挺配合汤之念,从自己的位置上起来,由着她继续寻找。
“你应该用盒子把零件整理装好的,这样摊在桌子上肯定容易掉。”汤之念下意识说道,语气不知不觉有点埋怨的意思。
“是吗?”
靳于砷老神在在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居高临下看着半蹲在地上的汤之念。
汤之念意识到自己的措词有问题,擡头,对上靳于砷深邃的眼眸:“我没有要指导您的意思。”
“你说得对。”靳于砷笑地意味不明,“那就麻烦秘书小姐把这些零件整理好。”
汤之念点点头,说没问题。
她再准备去找时,眼尖看到一颗粉色的零件就静躺在靳于砷的脚边。
他穿一双黑色英伦风的皮鞋,鞋面光亮整洁。
时间一晃,当年那个穿限量版球鞋的少年,现在穿上矜贵的皮鞋。他的品味依旧不俗,无论是限量版还是球鞋,都很适合他。
汤之念靠近靳于砷,俯身将落在他脚边的那颗零件捡起来放在桌上。
靳于砷拿起那颗粉色的零件在指尖把玩着,漫不经心道了声:“谢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
靳于砷没再去管乐高,对汤之念说:“带上电脑,十二点五十到十二楼的阶梯会议室。”
“好。”
距离十二点五十也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了。
“有外套吗?”他突然问。
汤之念有一丝不解,“有。”
她在写字楼工作久了,知道夏天的空调猛,一般都会带一件薄外套放在办公室里,今天也没有例外。
“穿上。”靳于砷说。
“好。”
汤之念将茶几上的东西收拾妥当,将垃圾一并带出去,离开时下意识看了眼放在靳于砷桌上的那碗肉片。
他到底是没有动筷。
*
会议的主题汤之念也是到了会议室之后才知晓,是关于一个项目的投资计划。
这次会议的主持人是叶开畅。
汤之念带上公司发的笔记本电脑,走到会议室,里面已经有不少的人。FLF的工作人员里很很多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国外人,最多的是白人。
这次的会议也都会以全英文进行。
靳于砷坐在会议室正中间的位置,他应该坐下有一会儿时间了。
汤之念来时穿上了一件针织衫,走到靳于砷身边,很自然地坐在他的旁边。
一点钟,会议正式开始。
汤之念位置的正前方是一面白色幕布,幕布上写着本次会议的主题。她立即打开会议记录,开始敲敲打打。
身边的人自带凌厉气场,不容忽视,一股淡淡的熟悉气息开始占据汤之念四周,将她裹挟。
仿佛以前同桌时,他坐在她的身边。离得越近,他身上的气息愈发不容忽视,晕染淡淡烟草味,熟悉中夹杂着陌生。
汤之念认真看着站在台上说话的叶开畅。
靳于砷忽然靠近:“把他们说的话翻译给我听。”
汤之念眼底一闪而过莫名。他明明精通英语,却还要她翻译,不是多此一举吗?
不过她作为Edie的秘书时,也经常充当翻译的角色。现在再为靳于砷翻译,不是问题。
这一次的会议上有很多专业的术语,汤之念并没有提前准备,这是她工作上的失职。
“Zak总,可能有些地方会不太专业。”汤之念坦诚告知。
“你按自己的思路来。”
“好。”
靳于砷懒洋洋地靠在柔软的椅子上,一只手支着下颚,身体朝汤之念微斜。
从旁人的角度看,他们的距离很近。
汤之念同样觉得彼此的距离有些太靠近,可是她若是要翻译给他听,必然要离他近一些,不能让自己的声音打扰到在会的其他人。
她俯身在他耳边说话,低缓轻柔的声线,夹杂唇齿间淡淡的漱口水香气,甚至有一股温热气息,直直喷洒在靳于砷的耳廓。
碰到不会的专业术语,汤之念如实坦白自己并不知道。她第一天来上班,接到会议通知到去开会就几分钟时间,根本没有时间准备。
靳于砷看她一眼,告知:“ColorCoordinator,色彩设定。”
汤之念点点头,将相关的单词记录下。
不论是英语还是中文,日常所用的词汇量其实反反复复也就是那些。一般涉及到专业的词汇,都需要事先进行了解。
本场会议,一共涉及到十几个汤之念先前几乎不会接触到的英语词汇,全是与动画电影制作相关,和她之前工作所涉及的领域完全不同。
庆幸的是,这个时候的靳于砷倒也没有摆出咄咄逼人的姿态,他甚至还会在她不理解的时候从嘴里蹦出一个单词,告知她正确的释义。
汤之念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虚心下来。
她知道学无止境,有机会学习就尽快把握,无论教她的那个人是谁,这个时候也必不在意彼此之间的地位悬殊或者矛盾。
“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吗?”靳于砷问。
汤之念还真有不理解的地方,身体自然而然地靠近靳于砷:“他们这样吵架真的没有问题吗?”
看起来,靳于砷并非这次会议的核心人物,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一旁安静聆听,将近三十个人的会议厅,有两派的人在积极发言。
吵得还挺厉害。
但是从始至终,靳于砷不发一言。他真不像是一个领导,反倒像是个来看大戏的路人,一只手撑着下颚,
汤之念看着两边的唇枪舌战,有些目瞪口呆,这和她在外企工作时的氛围全然不同。
靳于砷反问:“探讨问题,自然是要大声探讨,难不成都坐着不说话?”
汤之念点点头:“哦。”
“别被那些条条框框所束缚,在一个团队里需要你表达的时候,你的沉默只会让进度不前。”
汤之念多多少少有些动容,仿佛在Edie身边工作时。精明能干的上司愿意浪费时间去提点下属,她心里是感激的。
“嗯,我知道了。”她的温热的气息第无数次喷洒在靳于砷的脖颈处。
坐了一个多小时,靳于砷面上又明显的躁郁浮动,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放在唇边,但很快又放下,清了清嗓。
作为下属,汤之念自然注意到老板的异样,贴心地询问:“Zak总,你怎么了?”
靳于砷侧头看一眼汤之念,喉结滚了滚,问:“能抽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