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要价三百亿,一波送走曹家人。
宋止戈面皮抽了抽,险些绷不住骂出声。由于厉蕴丹的报价太过离谱,让他一时间分不清她是故意刁难,还是初出茅庐、真不懂玄门中人在市场上的定位。
他暂时当她是不懂“亿”的概念,并耐心地做出解释:“小友有所不知,曹家出的这个三亿是业内天花板的价格,对你是格外看重又敬重,绝对没有看不起的意思。要知道很多中小企业的流动资金都没个几千万,你一次出手赚三亿,足以傲视群雄了。”
他想让她见好就收,三亿足矣。
厉蕴丹勾唇,没给他商量的余地:“那一次出手赚三百亿,岂不更美?不止傲视群雄,还能唯我独尊了。”
暗道一声小辈猖狂,宋止戈温和的表情冷了下来。
他用审视的眼神上下刮了一遍厉蕴丹,又以资深风水师的姿态居高临下地开口:“小友,知足才能长乐,道家的初衷是被你忘了。”
“三百亿你有胆子说出口,我却没脸面帮你应承。你可知道九蛟风水师的价位?请一些成名已久的风水师出手,也不过是花三千万而已。曹家动用三亿请你,已经是看在你少年成名、结个善缘的份上了。他们惜才,你倒是不惜福。”
闻言,厉蕴丹当即笑出声。
宋止戈蹙眉:“你笑什么?茅山一派到了你,怎么变得如此张狂?”
祝姑一听便要理论,她作为长辈哪能听同行骂自家子弟。可厉蕴丹拦住了她,并正面怼上宋止戈:“既然你叫我一声小友,那么礼尚往来,我叫你一声老友。”
“这位老友,我是不知道九蛟风水师的价位,但我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初出茅庐、卖符三千、除灵六千,忙一晚上赚不了多少,也只在多明这块小地方讨个营生,再少年成名也就几个街坊邻居知道。”
厉蕴丹淡笑:“所以我觉得甚是奇怪,既然花三千万就能请到个成名已久的风水师,曹家干嘛要花三个亿来请我一个小道?再惜才也不至于跟三亿过不去,除非想从我身上图谋不止三亿的东西。”
宋止戈脸色微变,又怒道:“你真是血口喷人,你身上有什么能值三亿!曹家只是惜才!”
“这不就结了。”厉蕴丹嗤笑,“连你都觉得我身上没什么能值三亿,他们为何要花三亿?生意人会这么蠢?还惜才呢,真惜才为何不把三亿扔给茅山,好让茅山培育出更多优秀的子弟,盯着我一个作甚?”
一番话直说得对面哑口无言:“你有胆子说出三亿请我,我可没脸面替自己应承。我们茅山道士从不张狂,倒是有些风水师把自己摆在铺子上论斤称两,卖得稍贵一些就端起了架子。劝人知足常乐者,可有做到保留初衷?”
厉蕴丹插上最后一刀:“天生我才自有人惜,倒是老友你,年纪大了别不惜福啊。”
宋止戈被气得不轻,他告诉她不要后悔,当下便快步离开。
厉蕴丹不以为意,祝姑却忧心忡忡:“云丹,道士与鬼斗,常胜利;道士与人斗,常吃亏。曹家在九蛟是庞然大物,你公然与他们撕破脸,他们一定会在背后针对你。”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那么多风水师,哪怕一人只有一样手段也够受的了。”
“祝姑不必忧心。”厉蕴丹平静道,“再巍峨的庞然大物,坍圮也只在一夜之间。如今他们话三亿寻我,想来是‘饥不择食’,真撑不下去了。”
她撚起三炷香,点燃,第一次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清。
“祝姑,我迟早会走,但临走前不会给你留下隐患,你大可以在三姑堂安度晚年。”
祝姑有些愠怒:“我早把生死看淡,不在乎你给我添不添麻烦!我的意思是……”
厉蕴丹:“你是担心我与你的师兄一样,被人整死。”
对面无声。
“祝姑,无论你信不信,话我只说一次。”厉蕴丹道,“他们没本事要我的命,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距离七月半仅剩二十来天,他们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动她,等同于要了造化者的命。而对于一批呆满49天就会离开的“亡命之徒”来说,杀人不是什么破底线的事。
世家制造笼屋,笼屋压制造化者,造化者制约世家,这是她处理得当后所得的最稳妥的三角关系。
可当世家压不住笼屋,反被逼得向外求援时,稳定的三角关系就出现了波动,他们或将沦为最底层。如此,他们会沦为弃子,有且仅能做出的贡献是让她补完支线任务的一角。
她在多明区杀鬼二十天,救下活人很多。相对的,死在多明的人就变少了。
世家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在这档口来请她除秽,这做法背后的深意实在耐人寻味。
所以,是通过“活人生祭”的做法来维持笼屋的稳定吗?
她的出现破坏了“生祭”的规则,对世家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故而他们一张嘴就开价三亿来索她的命。
还与别的风水师一起合作?呵,请那些风水师的意图昭然若揭,大抵是生祭一名茅山子弟要付出的代价太大,才请他们来消灾避祸吧?
看来,都是群得下地狱的贼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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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蛟复仁,长生别墅区,曹家。
是夜九点,大雨倾盆。
一把把黑色的伞转过雨夜的角落,穿着黑色西装西裤、戴着墨镜的保镖们手捧一个个小盒子,趁着夜色进入别墅后门,将盒子依次放在货架上,交给管家清点。
管家清点完毕,着人请来宋止戈验货,告诉他需要的新货已经齐全了。
“宋大师,这些盒子里装的都是多明区新死之人的骨灰,几乎全在这儿了。”管家道,“只是今年的死人有点少,居然只排满了一个货架。我记得去年接近七月半的时候,骨灰坛子是排满了七个货架啊。”
宋止戈今天心情不好,冷笑道:“难为你费心记得这么清楚。”
管家听得一惊,后背冷汗涔涔:“都是我应该做的,一切为了老爷子。”
说着,他就亲自动手,把骨灰盒子搬去地下室。
宋止戈没回应,他扫过货架上的标签,挑了个标着“叶晓伊,女,23岁”的盒子,转身去了别墅三楼的家主卧室。他推门入内,转过古朴的布置,熏过浓郁的檀香,捧着盒子来到一张大床前。
床上,一名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的老人安静躺着,动也不动,要不是被褥还稍有起伏,谁见了他都觉得是个死人。
宋止戈唤道:“曹老爷子,该吃饭了。”
床上的老头挣扎着醒来,睁开的双眼灰蒙蒙一片,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他的喉管里发出“嘶嘶”的抽气声,在那张天仓凹陷、地库瘦削的脸上挤出瘆人的笑容。
像是饥饿的人终于等到了一餐热腾腾的饭,他兴奋得有些诡异。
却见宋止戈从药箱里取出一张完整的蛇蜕,用剪刀取下一截,摊平捋顺,后打开骨灰盒用勺子舀了三次骨灰出来,细致地抹在蛇蜕上,再把蛇蜕连同骨灰一点点卷起,卷成烟的形状。
“嘶嘶……嗬……”
“您别急,快好了。”
宋止戈念动咒语,点燃了蛇蜕与骨灰,又迅速地将它们放进一香炉中,扣上镂空的炉盖。
他把香炉端到曹老爷子身前,让他吸食这骨灰燃起的白烟。室内的檀香掩盖了腐尸般的臭味,就见那曹老爷子的脸色愈发红润,连灰蒙的眼都变得清明起来。
他看得见了。
曹老爷子:“这次送饭时间有点晚。”
宋止戈:“有人碍着我们的道了。”
“谁?”
“茅山的臭道士,一个黄毛丫头。”宋止戈道,“跟去年那个道士一样,是个喜欢多管闲事救人的蠢货。我今天特地去拜访过她,口气嚣张,是打算把笼屋的事管到底了。多明区近期死的人很少,说句难听的,老爷子你快吃不上饭了。”
曹老爷子嗤笑一声:“那按规矩办事吧,该怎么做还需要我说吗?”
宋止戈:“我明白了。”
他退出卧房,进入别墅的地下室。一通电话拨出去,就有人帮忙翻起了笼屋的住户登记簿,在上面翻出了厉蕴丹写下的姓名、年龄和身份证号。
从身份证号中取出生年生月和生日,再从厉蕴丹“幼年上茅山学艺,15岁下山,18岁进三姑堂学符”等经历来推断具体时辰。
忙活一通,宋止戈取过笔蘸满血墨,将“李云丹”的生辰八字写在红纸上。后点燃火烛烟香,掐诀念咒,撵过一根黑绳捆缚红纸,将其丢入血碗之中。
“别怪我无情,是你这小辈无状!”
他取了一盏酒倒入碗里,便听得“轰”一声响,邪火窜到老高。
这时,地下室里的骨灰盒子通通动了起来,活人枉死的阴煞之气凝成黑雾,一个劲儿地往血碗里钻。宋止戈尤嫌不满,又招来封在坛子里的邪鬼进入碗内,他在碗口排了七根长钉做出一个“困兽斗”的阵,本还算温和的脸上布满了邪气。
“这困兽阵是个好东西,就像苗疆的养蛊,不杀完最后一只不会结束。”宋止戈笑道,“我在里头放了百八十只鬼,你不是喜欢杀鬼吗?那就杀个……”
突然,他脸色骤变。在阵法成的那一刻,猛地呕出一口血!
很快,地下室的环境骤变,竟是化作一片腥臭黑雾,而黑暗深处燃起无数鬼火,露出一张张狰狞的索命鬼脸。它们看向他,喃喃道:“纳命来、纳命来……纳命来!”
宋止戈惊得连连后退,却又不得不以命相搏。
这不是困兽斗吗?
这不是他布置给李云丹的阵吗?
怎么会反噬到他身上?怎么入局的人成了他自己?这、这……难道说……
难道说她的姓名与八字都是假的?假的!
“糟了!”宋止戈顺遂了几十年倒是忘了一件事,不随便跟人透露生辰八字是每个玄门弟子必知的准则。
虽然他们勒令笼屋的门卫一定要查得严,要核对过入住者的身份证号,但门卫也是普通人,哪知道玄门的人有没有用障眼法做记录呢?
是他疏忽了!这生辰八字是假的!
“纳命来——”恶鬼齐齐向他进攻,他几乎招架不住。过了这么久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已然是忘了不少真本事。
“滚开!滚!啊啊啊!”
他终是自食其果。
……
自从厉蕴丹开始接活,这活是越接越多,就没有一晚是空下来的。
因着她名气大、收费低、效率高的缘故,住在多明的造化者也好,老百姓也罢,凡是遇到个灵异事件都喜欢找她帮忙,这一来二去的,她不仅赚的钱多了,连赚的奖励点也颇为可观。
二十多天下来,她摸透了多明区的地形,与原住民混得十分脸熟。大部分小区对她不设防,允许她自由出入,就连大学城的“管事”也在私下找过她几次,甚至为了让她方便出入校园,还给她办了张学生证。
音乐系19级,表演一班,李云丹,44号……
整得明明白白。
能在试炼场混得比土著还像个土著,厉蕴丹实属独一份了。
只是野心家永不知足,她利用这层身份把生意做进了学生堆里,结果激得学生们积极出去做兼职,就为了赚钱买她一张符。
于是,蝴蝶效应来了。缺钱的造化者和学生们一起抢多明区有限的工作岗位,卷个不停,就为了多赚点钱。
而他们外出上班会增加撞鬼几率,一撞鬼必向厉蕴丹求救……久而久之,无论是造化者还是学生党,他们都欠了厉蕴丹不少钱。
厉蕴丹很大方:“允许你们赊账,以后还给三姑堂就行。”
他们听了感动万分,就差跪下喊她活菩萨。
最后,他们常因赊账太多、良心隐隐作痛而混成了厉蕴丹的耳目,时常搜集一些难辨真假的消息给她,有些带着年代,有些带着姓名,倒是又让厉蕴丹理出了不少头绪。
一名大四的学生告诉她:“多明区有个公园,树多人少有小山,可以站在小山上看见笼屋。而山上建了一座14层的塔,据说是为了镇邪。但那座塔年久失修,已经快要塌了,或许塔倒下的那一天,会出更灵异的事情吧?”
公园、小山、塔……不就是她初来乍到时与谢此恒一同路过的地方么?
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
镇邪?
把不理解的东西全记在心里,厉蕴丹每日下午画符时总会挑几个问一问祝姑。
“祝姑,塔是镇邪用的吗?”
“是。”
祝姑在掸尘:“后世有个神仙叫托塔李天王,他那塔就是镇邪用的。久而久之,民间也知道了塔的作用,常建塔来镇一方风水,有的还会在塔里供奉一些神仙。”
“不信你去大江大河边看看,那里总有塔楼建着。懂行的知道建塔是为了镇压兴风作浪的水兽,不懂行的多半是登高望远,看波涛滚滚。”
厉蕴丹:“祝姑,镇邪的塔一般建几层?”
“九吧,九是极数了。”
“那如果是14层呢?”
“十四是九再加个五,九五之数,怕是在镇皇帝。”祝姑道,“你说的是多明那座十四层塔吧?那塔里没供神佛,基本是做个样子给人看的,没什么用。”
一事毕,一事起,厉蕴丹又问:“祝姑,什么是阴传?什么是上法下圆?”
祝姑完全不介意她的小白行为,只耐心解释:“阴传啊,一般就是家传。以血缘关系为纽带,如果祖上有谁学过术又成为术士的,往往会化作一缕幽魂入晚辈的梦,在梦里教会晚辈一些东西。”
说白了,阴传就是祖宗显灵、托梦教学。
“这也算有师承的一种,所以那个宋什么戈的不是正统官茅也能成为风水师。”祝姑抖了抖鸡毛掸子,把它插回花瓶里,“至于这个‘上法下圆’,意思就是他的号叫‘法圆’。承祖上的字为‘法’,启自己的字为‘圆’。都是非正统出身的术士用的话术,但并非非正统的出身就表示他们弱小。”
“有些阴传渊源深厚,秘术代代保留,要是所学的人资质出众,可能比茅山道士还强些。”
厉蕴丹:“那‘蛇佬招财局’算是秘术吗?”
祝姑一顿:“你听谁说的?”
“卖五蛇羹的老板。”
祝姑:“像求财求子一类的风水局,茅山一般不接。我们推崇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说法。做局做阵求利益这种事,只有东南亚一带的巫师和九蛟的一些阴传风水师接。”
厉蕴丹笑了:“所以,阵法是能用的,对吧?”
“祝姑,你这可有阵法一类的书呢?我想看看。”
“啧,你就不怕贪多嚼不烂吗?”祝姑骂归骂,却还是转去屋内给她拿书,“你要真好学,还不如离开多明去一趟茅山。喏,这些也给你吧,我都翻烂了。”
厉蕴丹一瞅,就见红木箱里装着满满当当的旧书,山医相卜命几乎都有。
“祝姑,你真是我的贵人。”
“别贫了,拿去吧。”
歇了没多久,一通电话又把厉蕴丹喊走。来电显示是崔沐心,她告诉她:“云丹!我们六个人蹲了整整半个月,可把跟我们住一块的女鬼蹲到了!”
“你快来!太凶了,真的太凶了!是个穿着红嫁衣的新……卧槽!云丹,有两个新娘,不不不,三个……”
磁场絮乱,信号中断。
厉蕴丹再擡眼时,只觉笼屋上方的天漆黑低沉,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