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黎一上火车就打开了小说app,昨晚她十二点睡的,睡前,她又把《蔓及荒野》最后一章看了一遍,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顾黎点来收藏页面《蔓及荒野》的文章详情,看见了不及的请假条——
『请假两天,后天晚上补更一万字。』
顾黎撅着嘴砸了一颗地雷,又在评论区评论:大神,等你。
程渊坐上7:50去花县的火车,昨晚临睡的的时候他看了下手机,评论区全是催更的读者,他当时还特意留意了下评论数:40066。不过隔了一夜,评论数就涨到了43007。
他收了手机看向窗外,他也不想断更,但相比断更,他更不想凑字数而水文。
但愿这一趟亲临现场能让他有灵感。
从杭市到花县坐火车也就两个小时,顾黎出了火车站就坐上出租车直奔外公家去了,她这次带了做樱桃糖的食材,至于做糖的工具,爷爷奶奶家都有。
她在外公家呆了一会儿就走了,十一点的时候,她到了爷爷那边,顾黎和爷爷奶奶亲一点,因为这两个老人更纵着她宠着她。
顾黎到了爷爷家,跟两个老人腻歪了一会儿的功夫就去厨房做她的樱桃糖了,奶奶在旁边给她打着下手。
而此时的程渊正站在花县环城河的河岸边,河岸边有一个亲水平台,红色的防腐木上依稀还能看见一个人行长的标记。
大概是因为这里发生了命案,整个环城河边一个人都没有。
程渊蹲在那影影绰绰的标记里,两眼看着被微风拂动的水面,出神似的凝想着。
半晌过后,他摁下录音笔开关——
“奶奶,你尝尝!”顾黎把做好的还很软的樱桃糖递到老人嘴里。
“还是那么好吃!诶,好像比以前酸了一点啊。”奶奶边说边咂咂嘴。
顾黎伸出大拇指:“厉害了我的奶奶,”她古灵精怪的:“我这次稍微改了下白糖和樱桃浆的比例,还加了一点点的柠檬汁。”
她从旁边把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全是黄橙橙的金桂小花瓣。
老人皱着眉头:“这桂花干嘛用的?”
顾黎说:“等下放冰箱冷藏的时候,和这些桂花装在一起,让他们的香味融合呀,就是不知道它们的香味融在一起会不会冲突,我也是实验一下看看效果。”
老人揉着她的小脑袋瓜子:“你说你要是把这心思都放到学习上,你妈估计能乐呵死!”
提到学习,顾黎就撇嘴:“好好地干嘛说那些沉重的话题。”
除了学习是她的短板,其他方面,她还真是个门儿精。
下午五点,顾黎坐上了回杭市的火车,刚靠上椅背,她就连打了两个呵欠,生理眼泪都被带出来了。
她从口袋里把耳塞拿出来戴上,然后靠着椅背闭上了眼。
火车5:35停止检票,程渊在来的路上因为堵车差点晚点了。
他气喘吁吁地坐到座位里,刚准备从书包里把水拿出来,右肩上突然一重。
他扭头,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子歪着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程渊怔住,看着那乌黑的头发眨了眨眼。
他长这么大没和女孩子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近到能闻见女孩发头上淡淡的果香。
程渊想着要不要把女孩子的头给挪正,可如果挪正的话,岂不是要碰到对方?
可他也不好直接把身体往旁边缩……
就这样,程渊一动不动的当了一路的人.肉靠枕。
落日的余晖透过车窗洒在了女孩的脸上,程渊微微扭头,从他的角度,看不见她的正脸,只能看见她乌黑的睫毛、小巧的鼻尖,以及微微泛红的唇峰。
随着火车的微微颠簸,女孩垂下来的头发时不时地拂过程渊的手臂,像片羽毛,轻轻地在挠。
广播即将进站的提示声响,靠着他肩的女孩子咕哝了句什么,把脑袋给移走了。
顾黎闭着眼打了个哈欠,歪着头靠着椅背继续睡她的大觉。
而程渊,在肩膀上的重量减轻后,他的耳朵尖才后知后觉地泛红,他不敢扭头,就这么看着座位的过道,心跳一直突突突地跳到火车进站。
火车一停稳,他擡腿就跑出了车厢,出了火车,到了平台上,他才扭头。
顾黎坐的这趟火车,杭市就是终点站,顾黎是被乘务员叫醒的。
她睡眼惺忪地抓了抓头发,出了车厢,她还没完全醒困,大脑还有点懵。
她恹恹地蹲在地上给老爸顾茂打电话。
而程渊,坐地铁回到家后就开始加紧补他的小说了,他从八点多一直写到了凌晨四点,思路顺畅的他八个小时没间断,直接补出了两万多字。
他在网站上更新了三个章节后才去洗澡睡觉。
其实他的生活真的很枯燥无味,除了上课就是写小说,除了偶尔会打打篮球,他没有其他的兴趣爱好。
这两年,他完结了四本小说,其中还有一本已经签约了影视,其实小说让他挣了一些钱,但他没有大手大脚,他不抽烟不喝酒也不穿名牌,所有的钱都存了起来。
他喜欢这座城市,喜欢这座城市的市花桂花,也喜欢这座城市的市树香樟。
他喜欢这里的西湖醋鱼,也喜欢这里的东坡肉。
他喜欢这里的断桥残雪,也喜欢这里的三潭印月。
这里好像一切都很美好,美好到让他有那么一刹那忘记了过去的伤痛。
他想着,在这里,也许他的人生才刚开始。
可也许终究是也许。
总是会有一些人将你结痂的伤疤撕裂,让你的伤口再次鲜血淋淋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一周后的一天中午,程渊和李晓飞正在食堂里打饭。
“诶?这不是……程渊吗?”
程渊和李晓飞一起扭头。
程渊不认识说话的人,皱着眉头问:“你是?”
男生染着一头亚麻灰的发色,左眉骨上削了一道闪电造型,李晓飞一看就知道对方不会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他们学校可不允许学生染发。
男生上下将程渊打量了好几遍:“难怪都看不见你了,原来躲这来了。”
这话一出,程渊就感觉到了对方的来者不善,他双睫微颤,拉着李晓飞的胳膊就走,没走两步——
“嗳——”
程渊没有停脚。
后面的声音也没有停:“杀人犯的儿子,叫你呢!”
程渊双拳紧握,双脚重的已经如同灌了铅一般,他没有擡头就已经感受到了周围异样的眼光。
“嗳,别跑呀——”
就快要走到门口的程渊突然大叫一声:“李晓飞!”
李晓飞跑了回去,一记重拳就将男生抡得栽倒在地上。
他骑在对方的身.上,朝身下的人挥着拳头:“你他妈活腻歪了是吧!”
“李晓飞!”程渊跑过来,拉住他的胳膊:“别打了,别打了。”
李晓飞挣开程渊的手,又是一拳砸在身下用手护着头的胳膊上:“今晚我就代你的爹妈好好教育你!”
程渊大吼一声:“李晓飞!”他制止住李晓飞就要再砸下去的拳头:“再打要死人了!”
李晓飞这才停下来,他怒红了眼,忿忿从男生身上起来:“还不滚!”
对方嘴角和鼻子都出了血,他趔趄着站起来,歪歪扭扭地往外跑,跑了两步,回头,骂骂咧咧:“你他妈给我等着!”
李晓飞才不是个怕事的主,他家三代都是练拳的,“名扬拳馆,爷的地盘,爷等着你!”
周围看热闹的同学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四散开来,可那探寻的目光却一直紧追着程渊不放。
过去一年,没人知道他的那些事,他在别人眼里最多就是一个残疾人。
如今,他不仅是个残疾人,他又多了个名号——
杀人犯的儿子。
李晓飞跑过去重新拿了两个餐盘,递给他一个。
程渊没有接,他垂着头,声音很低:“我先回去了。”
李晓飞看着他那高瘦孤凉的背影,顶了顶后槽牙,他擡着手里的盘子指着那些追着程渊背影看的一个个好事者,大吼:“看什么看,吃你们嘴里的饭!”
晚上放学,顾黎飞奔出教室去了车棚,她从每天在床上睁开眼的那一秒开始就在盼着天黑。
她骑着她的黄色小电瓶车,像个脱了缰的小野马蹿出了学校。
从学校到她家,有大概五公里左右的路程,今天是周五,她早上从家里带了火腿肠和虾仁来喂她的小宝贝。
顾黎的电瓶车在一个公共停车场门口停下来,昨天,她经过这里的时候,听见了很凄惨的猫叫声,后来她在门口的一个水泥管里找到了一只小猫。小猫蜷着身子躲在水泥管里瑟瑟发抖,它很小,而且瘦得厉害,身上的白色毛毛都脏成了浅灰色。顾黎很想把它带回家,可是王雪琴对猫毛过敏。
顾黎手里拎着个红色塑料袋站在那儿。
水泥管旁边,蹲了一个人,是一个穿着白绿条纹衬衫的男孩子。
男孩子垂着头,额前的碎发半遮到他的眉眼,他把脏兮兮的小猫抱在他那干净的牛仔裤腿上,他五指白皙修长,在轻轻抚着小猫的脑袋和身子。
顾黎看到他脚上的帆布鞋,跟她的还是同款同色呢。
顾黎正盯着他看,一句很轻很柔的声音传来——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小猫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冲他软软地喵呜喵呜。
顾黎突然觉得,他蹲在那里,跟那只被父母遗弃、可怜兮兮的流浪猫很像很像。
男孩子注意力太集中,一点都没发现离她两米远的女孩在观察和注视着他,直到他抱着小猫站起来,目光才撞上了她。
程渊一手托着小猫的身子,一手覆在它的脑袋上,他不喜欢别人用一双探究的眼神盯着他看,他别开了眼,抱着小猫越过顾黎。
顾黎怔在原地,刚刚那双清澈如溪水的眸子竟让她看出了淡淡的悲伤和绝望。
“嗳!”
程渊脚步顿住,但没有转身。
顾黎想起来,她带来的火腿肠和虾仁还没喂呢,她扁着嘴:“你懂不懂先来后到啊?”
程渊这才停住脚,他微微扭头,嗓音有些低,像是故意压着:“今天是我第四次抱它,你呢?”
顾黎:“……”
程渊站在原地等了大概半分钟都没有等到她的回答,这才迈开步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