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视角原因,陆月灵并没有看清许冥递给顾云舒的是什么。
但她可以明显感觉到,顾云舒在拿到那东西的一瞬,整个人似乎都不一样了。
她说不清那是种怎样的变化……就好像一组卯榫啪嗒一声,严丝合缝地对接,又像是放置许久的拼图,终于被补上最后一块,莫名给人一种整整齐齐的舒适感。
顾云舒却是没说什么,只定定地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片刻后,才见她闭了闭眼,冲着许冥深深低了下头。再次抬起时,背脊却挺得比以前更直。
……搞得气氛好像都有点严肃。陆月灵原本还打算上去凑热闹的,都被吓得不敢去了。
许冥倒是随意,只上前抱了下顾云舒,跟着便转过身,又开始鼓捣起面前的血肉之墙来。
有了成功的先例,接下去的行动就顺利了很多。许冥特意去了趟郭舒艺的怪谈,从里面拿了把镐子出来,一下砸一个,很快又砸出了一双迷你的红鞋子和之前那个吵死人的报纸桶。因为掏出的根上都沾满了脓水,许冥拿得也小心翼翼,一旁兰铎倒是相当自觉,赶紧接过,顺手抓起影犬仔细擦拭起来。
擦完了,猫猫又好奇地凑上来看,围着两个根东嗅西嗅,试图判断这俩玩意儿的用途,顾云舒则懂事地找出纸笔,挨个儿编号记下,免得回头许冥自己找糊涂……
如此反复几次,所有人的动作都越发流畅。挖掘、擦拭、鉴定、登记,一套流程下来,毫无滞涩、行云流水,动作之间,甚至都透露出了几分专业。
陆月灵在一旁沉默围观,叹为观止,顺带担负起了照顾快乐和监视镜老师的活。
——说来也怪,虽说这个镜老师之前也一直昏迷着,但时不时也是有一些苏醒迹象的。只是他们对此都挺警觉,一旦发觉对方貌似要醒,就赶紧一巴掌再锤晕过去;自打许冥从门后出来后,这个被寄生的镜老师,却是真的一点动静都没了。
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样。
陆月灵心里犯着嘀咕,出于谨慎,却还是牢牢用发丝将人捆着,片刻不肯放松。正琢磨着要不要将人拍醒试试,身后忽然传来许冥的声音,循声转头,正见对方指着地上小山包似的一堆根,冲自己连连招手。
“能帮忙把这些搬远点吗?”她对陆月灵道,“太多了,有点挤。地上都是脏水,我怕再给弄脏了。”
陆月灵撇撇嘴,慢条斯理地应了声。定睛一看,却是恍惚了一下。
……刚才这里堆着的根有那么多吗?
没记错的话,我只是稍微走了会儿神吧。你们这搬东西的速度会不会也太惊人了些……
暗自咋舌,陆月灵忙从地上捧起几个,快步往房间较为空**的角落赶去。放下后转头看看仍在昏迷的镜老师,又不由生出几分担心。
“诶。”她忍不住道,“这个什么老师身上的叫灯人,到底还在不在啊?我把这些根放这么远,万一它等等醒了,突然冲过来抢怎么办?”
“它抢不走。”许冥对此倒是十分笃定,边说边坚定地继续挖掘,“我有字据。”
都白纸黑字规定好了,还有“怪谈拆迁办”这个规则依据的加持。它就算要抢,也得先想办法改了规则才行——不过许冥这边那么多人,现在还是在安全区,它能不能顺利活到修改完成还是个问题。
而且许冥非常怀疑,叫灯人的修改能力是有限制的。不然她在电梯间搞那么大变动,它们要能改早就改了。不至于拖那么久。
“……别说,好像是这样。”快乐听了她的猜测,面上亦露出几分思索,“电梯里的那什么规则我不知道。但我定下规则,禁止它们窥探我们聊天记录的时候,它们确实也没什么反应。”
“可是它们寄生镜老师的时候,改掉了我对于安全区的规定。”许冥垂下眼帘,“要么是它们修改规则也需要代价。要么就是存在其他限制……”
想到这儿,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微微一动,却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陆月灵茫然地左右看看,试图跟上思路却失败,想要问点别的又怕显得自己笨,只能原地撇嘴。好在顾云舒显然也在思考相同的事,开口当了陆月灵的提问嘴替:
“所以那个‘叫灯人’现在是什么状态?还寄生在这位女士身上吗?”
许冥与快乐对视一眼,却是齐齐摇了摇头。
并不是“不在”,而是单纯的“不知道”。
快乐身上的叫灯人已经被灯塔回收,没法再进行这方面的感应了。许冥之前倒是有蹲在镜老师面前观察过,只可惜啥也没观察出来。
兰铎和猫的五感都比较出众,然而面对昏迷的寄主,也很难做出判断。
……所以不光是我,其实所有人都在纠结这个事吗??
陆月灵心口陡然一松——不得不说,这种以为只有自己不知道答案,结果一对才发现大家都没做出来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那会不会,那东西已经离开了呢?”心情一好,陆月灵的话也稍微多了起来,“可能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跑掉了……”
“不可能。”猫不假思索,“我一直盯着它。它绝对没有出现过。”
没有谁能逃得过它的虎目。没有谁。
“而且它逃出去也没什么意义。”快乐打了个呵欠,“除非找到合适的寄生,否则叫灯人是没法长时间离开第一百层的。毕竟怪谈的源头在这儿呢。”
如果能够寄生,倒是可以随意行动,甚至可以离开怪谈——但这更没意义了。且不说这些叫灯人存在的意义就是找钥匙开门;它们之前之所以显得棘手,很大原因都是因为这是门后的存在搞出的怪谈,是它们的主场。一旦离开这个怪谈,谁追着谁锤就不好说了。
“……?”许冥闻言却是一愣,连带着撬墙角的动作都停了一瞬。面上旋即露出几分思索。顿了几秒,又忽然觉出不对,“等等,那之前有叫灯人还专门来抓我……”
“这我知道。你去过门后嘛,是不是还做过交易?灯塔记得你。”快乐毫不犹豫,“你一进来它们就感觉到你的气息了。”
但也只有那一瞬而已。人类天然具有理性的保护,更何况许冥又是比较稳的那一类。叫灯人对她的感知没有对异化根那么敏感,时间一长,就没法再次感知了。
所以它们才试图对许冥留下标记。一旦标记完全形成,不论许冥在哪儿,它们都能再次找到,甚至直接抓下来。
只可惜,第一次的标记没有完全成功——快乐对此的记忆不太清晰,但依稀有印象,似乎是窥探之镜窥见了它们的这次行动,所以联合兰铎一起打断了。
思及此处,再看看仍在昏迷的镜老师,又不由让人一阵唏嘘。
许冥也想到了这事,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顺手将刚撬出的一个小麻袋交到兰铎手里。略一停顿,又似想到什么,语气倏然带上了些微妙:
“等一下。也就是说它们确实是想抓我的……可你不是说它们一开始没打算让我当钥匙?”
“对啊,竞争上岗嘛。”快乐道,“广撒网和重点捕捞又不矛盾。你资质那么好,又还有一本规则书……”
哪怕当不成钥匙,控制之后做眷属也是极好的。实在不行,还能当养分。
毕竟在她残留的记忆里,那个灯塔确实对许冥挺感兴趣的。
……当然,现在还感不感兴趣就不一定了。
快乐默默想着,又看了眼前面的血肉之墙。原本遍布墙面的脓包已经被戳开至少二分之一,坑坑洼洼的,看上去反而更恶心了。
“好渣啊。”许冥却忍不住摇头出声,边说边继续砸面前的血肉墙,“明明只是把我当备胎,要我开门的时候却一副非我不可的语气,还搬出家长来压我……太渣了。”
快乐:“……”
不是,你在骂别人渣的时候能不能先看看你自己在干嘛?
许冥却是相当理直气壮,甚至撬墙角的动作都更有力了。
只是她似乎仍在琢磨着什么,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仍在昏迷的镜老师,面上带着些许思忖——又过一会儿,她似乎终于拿定了主意,放下镐子蹲到一旁,拿出规则书鼓捣了一阵,又飞快写了张便条交到顾云舒手里,转而将她收进了规则书内。
似乎是在防备着什么,这一系列操作间,她几乎没和其他人说过话。而哪怕是对顾云舒,也是以书面交流为主,口头只简单交代了几个字。
这让陆月灵不免好奇。只是看其他人都一副了然没有多问的样子,搞得她也不好意思打听,只好强按下自己的好奇心,继续收拾起堆在地上的根来。
反正许冥不会害人,做事也总有她的道理——对于这点,陆月灵还是很有信心的。
而等许冥撬根撬到差不多三分之二时,这一系列哑谜,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不过一转眼的工夫,他们所在的房间内,就多出了一个卫生巾互助盒。
看上去非常不起眼。如果不是被兰铎抓着当揩布用的影犬突然抬起脑袋呜了两声,陆月灵还注意不到它。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集了过去。陆月灵好奇上前打开看了眼,发现里面是一张来自郭舒艺的便条:
【TO100:已完成设置-26】
“诶,这啥意思?”她这回是真的按捺不住了,转头好奇地看向许冥,“这个互助盒,难道是和她怪……”
“嗯。”许冥打断了她的话,“算是……算是她的自由发挥吧。”
陆月灵:“……诶?”
“我只是托顾云舒给她带话,要她好好利用我分享给她的规则书,设法在楼层间额外建立一个联系工具而已。”许冥耸肩,“至于这个互助盒,应该是她的私人设计吧。毕竟她老家那边,你也知道的。”
“哦……”陆月灵恍然大悟地点头。确实,作为曾在郭舒艺怪谈里探索过的人,她对此印象非常深刻——在郭舒艺的怪谈里,卫生间互助盒的确是承担着信息交流的功能的。
“所以这个26,是指她现在所在的楼层吗?”她了然地点头,“她又回去了呀。”
“嗯。毕竟那边还有一个曾经的钥匙备选,我觉得最好多点人盯着。”许冥点头,“坡海棠也在那一层呢。你知道的,它一个异化根,怕死怕得要死,有小小郭在,它也安心点。”
“原来如此。”陆月灵再次了然,又看看手中的纸条,“那我们现在要给她写给回信吗?”
“暂时不用。”许冥却道,再次将注意力转回面前的墙壁上,“不急,等情况再稳定一些。”
……什么意思?现在还不够稳定吗?哪里不稳定了?
陆月灵不太明白,不过看许冥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便也没有多问。心大地歪歪头,又跑去整理那一地的根了。
说来也怪,明明只是传信而已,不知为啥,顾云舒离开之后却没有再回来。陆月灵便顶上她之前的工作,负责将许冥撬出来的根一一进行录入登记。只是这样一来,她就顾不上监视镜老师了。
好在这个问题很快便通过人员调动得到了解决——快乐似是歇够了,也凑过来看许冥撬出的根,顺带接过了根的鉴定和分类工作。狮子猫正好做烦了这活,便转身跳上镜老师的身体,四脚踏踏地原地转了几圈,径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蹲下了。
还特意挑了个能看见许冥的位置,有时看到感兴趣的根,还会扬起脖子仔细看看,出声与快乐讨论两句。
那个卫生巾互助盒,则就一直安静地挂在了那里。里面时不时会刷出张纸,有些是来自大力除草和安心园艺的,主要是为了打听第一百层的探索情况,想问问需不需要帮忙;更多的则是来自拆迁办其他成员的,特意来信询问许冥的状况。
许冥这回倒是乐意回信了,一个一个地回消息报平安;针对大力除草的回信,快乐则很快乐地接了过去——然后陆月灵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笔走龙蛇运笔如飞,洋洋洒洒几百字指责大力除草安保太烂福利太差,并以工伤为由理直气壮地要求赔偿和加薪。
看得陆月灵叹为观止。
许冥好奇过来看了眼,也有点惊讶:“我以为你会要求离职。”
“我也想啊。”快乐直白道,“可他们会给我买PS5诶。”
许冥:“……”
许冥默默捂住陆月灵的耳朵,将她拉到了一边。
——而就在这些信件来来回回的工夫,许冥已经凿去了墙上四分之三的脓包。
因为有些脓包位置偏高,是以越到后面推进得越慢。像现在,剩下的基本就是最上面的一部分了。
那一部分对许冥来说太高了,偏偏现在只有她能弄破这些。影犬倒是很积极,速度飞快地把自己调整成大棕熊的模样,两脚直立地朝许冥走来。粗苯的前爪向外张得大大的,就差没把“来抱抱举高高”挂在头顶了。
兰铎被它搞得一阵难堪,眼睛都不敢抬了。许冥亦是扶了下额,果断选择又去了趟郭舒艺的怪谈,从里面搬了个人字梯出来。
她倒不是觉得不好意思,纯粹是心理上过不去,毕竟太像虐待动物了。
没有要到抱抱的棕熊嗷了一声,又变回了瘦狗模样,趴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甩尾巴。狮子猫不客气地冲它嘲讽龇牙,那边许冥已在兰铎的搀扶下爬上了人字梯,对准一个脓包,小心翼翼地往下一砸——
哐的一震!
墙壁似是发出尖叫,整个房间都猛地一晃!
许冥都吓得不轻,猛地向下抱住梯子。缓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震感过去后,方小心翼翼起身,心有余悸地看向四周。
“什么情况?”她轻声道。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大家都有些茫然。
不管怎样,有反应总是好事。更说明他们的方向没有问题——
许冥默默想着,强定下心神,再次在梯子上站直身体,冲着墙壁用力下镐——
又一个脓包破裂。藏在里面的根倏然掉落,整个房间再度震颤。
许冥抿唇,调整了下人字梯的位置,屏住呼吸又是一下——再掉,再震。
第三个、第四个……最后一部分的根,似乎关联着某种更为关键的东西,每凿开一个,便是一阵摇晃,且这摇晃还愈演愈烈,待凿完第四个,卫生巾互助盒内都冒出了来自其他楼层的新信件,表示他们所在的楼层出现了震颤,想问问许冥对此有没有什么头绪。
偏偏许冥之前怕自己被震下梯子,特意让陆月灵用发丝给自己做了个固定。这会儿没法下来,便直接让陆月灵代为回信,稍微解释一下;自己则抱着梯子原定缓了片刻,直到剧烈跳动的心脏稍稍平复,方再次喘着粗气直起了身。
此刻,墙面上大大小小,还剩三个脓包。
许冥脸色发白地做了个深呼吸,终于下定决心,冲着倒数第三个,再次努力扬起了手——
啪地一声,脓包未破,房间却又是一次震颤!
这次震得更是剧烈,就连趴在镜老师身上的狮子猫都一个不稳,啪地滚了下来。它一脸仓皇地忙直起身,下意识往许冥的方向看去,正见她整个人斜挂在空中,更是吓得喵了一声。
许冥也是无奈,谁能想到这次居然震得这么厉害,连被兰铎扶着的梯子都给震翻了,她人在梯子上,自然也跟着翻,问题是她上半身摔下来了,但被发丝捆住的双脚却还在原地……
还好,有兰铎和陆月灵在,到底没出什么大事。摇晃的地面逐渐平静,她也被一点点地扶回梯子上,狮子猫遥遥看着,这才松了口气,转身正要往镜老师身上跳,却听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别看我的眼睛!”
……?!
狮子猫被吼得一阵,本能地闭上双眼——而几乎就在它合起眼睛的刹那,强烈的光芒直射而来,即使隔着眼睑,也能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白光。
下一瞬,却感到这强光如闪电一般,径自从眼前划了过去,跟着便听身后的许冥等人一阵**!
狮子猫心头一惊,慌忙睁眼回头,正见一抹白光,如同鳗鱼般沿着血肉之墙快速攀上,眨眼便消失在了天花板中!
“……”
……喵?
狮子猫愕然眨眨眼睛,再次转头,正对上镜老师抱歉的目光。
“不好意思。”她轻轻咳了两声,似是因为手脚上的束缚而感到不适,“之前给你们添麻烦了。”
狮子猫:“……”
这是重点吗?!
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再回忆起方才的所见,即使再不愿意,它也不得不承认那个糟糕的事实——
它搞砸了!
它没看住那个叫灯人!让它给跑了!
它是坏猫猫!
强烈的挫败感瞬间涌上,几乎要将它淹没,连带着耳朵都不自觉地垂了下来——下一秒,却感觉身体一轻,被人拦腰抱起。
“怎么回事,飞机耳都出来了?”许冥不知何时已经下了梯子,一边撸着它的脑袋,一边往卫生巾互助盒的方向走,“别急,没事,问题不大。”
猫:“……”你就安慰我吧,人都跑了!
其余几人显然也没将许冥的话当真,尤其是陆月灵,几乎是飞奔着拿来了纸和笔。
“接下去怎么办?给其他楼层递消息吗??”她紧张道,“我每个楼层都发一张?来得及吗?该写啥啊?能群发吗?”
“不急。”许冥却还是一副冷静的样子,甚至怀里还抱着猫,“你就直接写给二十六层就好了。”
“就写……可以开门了。小小郭会明白的。”
……???
陆月灵却是顿住了。
开门?开什么门?
困惑归困惑,纸条还是赶紧写好放进了卫生巾互助盒内。放下的瞬间,正好听到兰铎同样困惑地开口:
“你怎么知道它一定会去二十六楼?”
“不知道,我猜的。”许冥却道,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就地坐下,顺手薅了薅怀里猫猫的脑袋——猫猫仍在纠结着自己的失职,缩成一团,软乎乎地叫着,一点反抗没有。
“逃有什么用?之前快乐不是说了吗?除非找到寄生的宿主,否则叫灯人是无法离开第一百层太久的。”许冥轻声道,“况且,换个角度——如果我是叫灯人,现在我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兰铎与陆月灵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倒是刚刚苏醒的镜老师,叹了口气,虚弱地开口:“修改规则。”
迎着其他人的目光,她笃定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叫灯人的特性决定了它的行为模式。它存在的首要目的就是开门,而现在这种状况下,关于开门的一切都需要重新谋划——如果是我,会设法赶紧修改规则,找回主动权。”
“就是这样。”许冥肯定地点头,“但要怎样才能修改规则?”
关于这点,她只有猜测——很有可能,只有在寄生的状态下,叫灯人才有修改规则的能力。
寄生需要异化根。而二十六层正好有一个异化根。不仅如此,那里还有一个备用钥匙。甚至还有一个拿着复刻规则书的异常存在。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最适合的攻坚地点。
“可它又怎么知道……啊!”
陆月灵原本想问它又怎么知道二十六层有这些,话未说完,却突然反应过来:“难怪当时你要说那些……你是说给它听的!”
她这才想起来,许冥是亲口在这房间里提过二十六层的状况的!
许冥只再次耸肩:“赌一把罢了。
“毕竟那么长时间都没反应,除了真死,就只有装死这种可能了。”
如果是装死的话,那说明叫灯人本身就在等待时机。既然如此,卖它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无妨。
倘若真的运气不好,那家伙就是真的昏死,外界什么信息都听不到,那只能算她倒霉。但二十六层依然有自己的优势——鲸脂人也曾经去过门后,按照快乐的说法,叫灯人也是能感受它的气息的。
“总之,算是搏一搏吧。”轻轻呼出口气,许冥对自己的行为定了性,“本来我还在愁呢,剩下那个叫灯人怎么处理。做这些安排也是以防万一……就看防不防得住了。”
如果真的运气不好出了什么变故,那也只能在和外界保持沟通的基础上,加紧拆墙,走一步算一步了。
陆月灵却是再次蹙眉:“可是,就算它真的进了二十六层,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叫灯人那么麻烦,哪怕把顾云舒她们都叫上,也不一定打得过啊。”
许冥听着,却是轻轻笑了一下。
“那种东西确实麻烦,可快乐不也说了吗?这种麻烦仅限于它们的主场。”
陆月灵:“……诶?”
许冥将猫放下,拍拍衣服站起了身,顺手指了指墙上的卫生巾互助盒:
“说起来也挺抱歉,之前怕它听见,所以对这东西,我没说实话。
“我确实利用规则书,把云舒送到了小小郭那边,也确实托她带了些口信——但那信息的重点,并不是让小小郭建立情报联系。
“啊?”陆月灵诧异地看了眼旁边的互助盒,只觉自己更糊涂了,“那为什么她要搞个和自己怪谈里一样的东西……”
“不。”许冥却道,“不是一样。”
“它就是。”
“……”
目光再次顿住,陆月灵眨了眨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蓦地张大了嘴。
随即不敢相信地看了过去:“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我把顾云舒送过去,然后又复刻了一次规则书,分享给云舒。”许冥淡淡道,“这样一来,小小郭就可以带着我的规则书,进入她自己的怪谈了。”
“小小郭不是一直在试图进一步掌控自己的怪谈吗?她有很多规则想改,但因为力量不够,许多规则还改不动。
“我觉得九号规则书在这方面可能会有帮助,所以特意托顾云舒带信,让她带着书进去试试……当然,就这么点时间,要全部修改完毕也不现实。规则书也不是万能的,任重而道远……
“但至少,有两件事,是现在就可以办到的。而且她已经办到了。”
许冥说着,再次看向墙上的互助盒,笑意更明显了些。
“第一,释放自己怪谈内的规则,并用自己的方式,去影响这个怪谈的规则。
“第二,扩建怪谈的入口。
“扩建出一个,可以让其他存在,不知不觉进入的入口。”
——同一时间。
另一边。
鬼楼·第二十六层·客厅内。
沙发上,戴着工牌的鲸脂人正襟危坐,旁边是被死死拴着的“猫”,浑浊的眼珠里透着恼恨的光;对面则是盼盼妈妈,正一本正经地整理着茶几上的书面资料,嘴里还轻轻哼着歌。
盼盼妈妈的旁边则是顾云舒,靠后坐着,抱着胳膊,嘴唇抿着直线,散发出莫名的靠谱气场,浑身上下都像是写着“安心”。
鲸脂人却一点都安心不下来。
因为透过紧闭的房门,它分明看见,那从门缝下透出的光。
不知从何而来的白光,光是看着就叫人心里发毛。更别提那白光还随着时间愈演愈烈,在门外不住晃动着,像是暴躁的游鱼。
“你要点灯吗?”——终于,那游鱼开口了。
说话的瞬间,敲门声也响起来了。咚咚咚的声音落在门板上,每一下都敲得鲸脂人脸皮狂跳——
“你要点灯吗?”
“你要点灯吗?”
“你你你你要点灯吗?”
“快点灯、快点灯,快来点灯啊,快快快来点灯,光是恩赐,光是生长——”
伴随着越来越快的语速,越来越大的声响,鲸脂人的心脏也越跳越快,直至最后,终于克制不住地整个儿跳到了沙发上,捂脸发出“嘤”的一声……
另一边,似是察觉到它的崩溃,那光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它如同水一般,穿过门下的缝隙,迅速且安静地穿进了门里。
俯视的视角,可以清楚地看见蹲在沙发上的鲸脂人,一个完美的食物。于是那团光游得更快,完全穿进房间的刹那,眼前所见却倏然一变——
沙发没了,茶几也没了。整个客厅都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巨大的银幕。
银幕上没有画面,只透着些微的光。四周黑漆漆的,隐隐可见数排座椅的轮廓。它茫然地直起身体,将光凝成一只纯白的手,竖在地上左顾右盼,犹有些搞不清状况。
黑暗中,有什么似在爬动。陌生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伴随着女孩们此起彼伏的咯咯低笑,窃窃私语;隐隐地,又似听见游乐园木马旋转的乐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那些气息更近了,冰冷阴森,带着来自强者的傲慢与嘲讽。竖在地上的光手稍稍缩小了一些,长着眼睛的手掌却转动得更快了。
在哪里,在哪里……那些东西越来越近了,快要过来了,她们到底在哪里……
手指无声地蜷缩。明明是一个捕猎器官,然而这一刻,它竟莫名生出了想逃的情绪。
“你好。”就在此时,却听一个很轻的声音响起——紧绷的手掌立刻转向声音的来处,这才发现那是一个女孩儿。
穿着校服的女孩,坐在离它最远的角落,目光盯着空无一物的银幕,声音轻轻又淡淡的。
“你好。”她没有看那只古怪的手,只机械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叫郭舒艺。”
“城郭的郭、舒展的舒、草字头的艺……”
话语落下的瞬间,四周又是一暗,下一瞬,眼前的银幕又倏然亮起,陌生女生的脸几乎撑满整个屏幕,嘴角带着笑,眼里泛着黑。
四周女声的低笑越发刺耳张狂,那只光手几乎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面前屏幕上,女生的嘴角机械开合:
“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