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弋身上有一种乌木混合皮革的香气,也像是檀香,于丝说不好,但很耐闻,上一次令她上心的还是许迦七的苦橙香。
她有托尤椿找过那款香水,似乎是馥马尔的浓缩苦橙。
尤椿买了一瓶送她,她还没来得及用。也有点舍不得。
但就在不久前,隋弋的味道,竟也让她产生了舍不得多闻的怪想。男人都这么会挑香水吗?
短短数秒,她心绪尤多,冲淡了尴尬,却没有立刻松手,而是目的明确地立刻抢走隋弋手里的邀请函,然后退开,跟他保持距离。
隋弋不见波澜,轻掸两下袖口的褶皱,淡然道:“没礼貌。”
于丝能屈能伸,毫不犹豫地说:“对不起。”
隋弋没有追究,“那张确实不能用了。”
于丝皱眉,低头观察这张邀请函,不知哪里不能用了。
隋弋朝她伸手。
她还给他。
隋弋拿过,走到一边,取出一把剪刀,正中一剪,邀请函分成两半。他在于丝的木然注视下,交给前来清理的机器人。行为演示,为什么不能。
于丝感到冒犯:“不至于吧?为了不给我,就剪掉吗?你早说你态度这么坚决,我也不是非占你这点便宜。”
她后面还有一句,但没说出口。
她以为他是愿意带她去的,所以有些放肆。现在看来,或许有误会。但真不是他给了她可以放肆的错觉吗?
隋弋寻常口吻,“机会不会一直等你。”
于丝懂了,也不怨他,是她自己出尔反尔,她大方道:“我知道了,但还是谢谢你,叔叔。”
说完离开。
隋弋无动于衷,半晌,突然道:“Caleb.”
“Boss.”机器人应道,随后擅自发挥:“您不用为此担心,您在同一阶级者中是最年轻的,于丝称呼您为叔叔,仅限于她而言。”
隋弋微微蹙眉。很新鲜的反应。
“抱歉,我下次更新词库时,多输入一些您爱听的话。”Caleb继续发挥道。
隋弋不予理会,走到餐厅,桌上是已凉透的一份早餐。
Caleb紧随而来,收拾餐桌,同时道:“您下次可以提醒一下对方有饭吃,这样不会浪费。嘴除了发布命令和接吻,也可这样做。”
隋弋行至茶水吧,启动咖啡机,取一只陶瓷杯,研磨、萃取,转身倚在桌边,一条腿弯曲,一条腿舒展,目光投向Caleb。
Caleb当即放下工作,恭敬道:“抱歉Boss,我多嘴了。”
隋弋并不多言,眼神递向窗外。
这个位置,视野宽广,能看到她回来,和为什么回来。
*
于丝乘坐地铁回家,八站终于轮到一个座位,毫不犹豫地坐下去,对面前大爷的白眼视若无睹。
她一路上都在想隋弋切入主题的角度。长者总习惯把自己的经验教训不由分说地灌输给晚辈。她的头脑风暴似乎也源于他的言辞,但细想,他仅仅提到了花。
是她心思敏感,从而醍醐灌顶。
他这点这很值得学习。幸运地走过了一段路程,并不是教育落后者的理由。
她呼口气,垂眸看手里的盒子。
当时没注意,竟然是两只盒子叠在一起,上面未开封的是新机,下面是原先那只。
旧设备上登录微信,并无异常。切小号,消息列表没一个红点,也很正常。然而,当她眼神扫过最新消息,瞬间视线定格心跳乱——
“尤椿生日那天,我去了,只是晚了点。”
她唯恐自己看错,点进对话框,再点进他的主页,朋友圈,确认是由他微信发送,并在她失联那天就发了。心跳彻底开启新节奏。
那天?
那天。
她记得那天,她去辩论赛彩排现场,问许迦七要微信,许迦七因她不害臊的话,脸红耳热地溃逃。
他竟在她离开时就发过消息了?
他一直知道她的小号?
现在什么意思?是解释他那晚去了?还是告诉她,他们早有微信了?又或是用这两件事传达,他一直把她的话、她的事放在心上?
她一下起身,让出熬来的座位,面对车厢窗户,等待心情渐渐平复。
行啊,许迦七,装蒜真有一套。
一问就是不爱,转头就在背地里搞动作。
以前以为他纯,刚知道他还酷,而且能装,现在发现,他还挺拧巴。可是,他是为什么?怕失去?但他不是嘴硬她只是个青梅吗?
她呼口气,想着等等看,看他会不会漏出马脚。反正也等了很多年,她都已经习惯追逐了。
还挺有趣的,这过程。
晌午刚过,太阳正盛,车厢被倒序的浮光轻抚,构成一幅流动油画,她升空的心绪渐渐降落下来。
很快又腾飞,皱眉想,切微信为什么没看到这条消息?刚才也没看到代表未读的红①。
她有一个猜测,打给尤椿。尤椿慢吞吞地接通,懒散地说:“你再不给我打电话我就报警了。”
“我没事,你帮我做一个测试。”
尤椿昨天担心她,一宿没睡,刚眯一会,还没完全醒,“什么厕纸?”
“你给我微信发句话,随便发。”
“哦,我以为你在外边拉屎没纸呢哈哈,笑死。”尤椿说着给她发个句号。
于丝已读后,换只手机登录微信,果然不见这条消息。
这代表,有人在她之前已读了。
她换回去,把它标记未读,再换回来,这次就看到了。
这代表,那人不介意被她知道,他看了她微信。明明标记未读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隋弋那么无聊吗?
为什么要看她微信啊?
谁没礼貌啊到底。
她心里抱怨,忘了电话还没断,尤椿在那头叫:“你干嘛呢?还吃不吃烤肉了咱就说。你昨天整那出不会就是不想请客吧?那可没门奥我告你!”
她被叫醒,拿起电话,说:“那晚上吧,我挑地方,等会儿把地址发群里。”
“好的我的宝宝。我给你算过了,你那奥赛银奖扣税奖金有两万多,你请客如果人均低于五百块钱,那我就要闹了,你看着办奥。”
于丝啧一声,“你有那空算算你的成绩,快期末考了。”
“哎你真烦人啊!”尤椿不爱听她叭叭,挂了。
刚好到站,于丝出来解锁了一辆共享单车,骑回了家。
昨天出门没有关窗,经历昨晚四级北风,房间一切都蒙上一层土布。
她放下东西,打开扫地机器人,边脱衣边走到卫生间,随手挽头发,卡子一夹,涤一块抹布,清理起房间。
忙了一小时,开始上课,中间点个水果,吃两口继续。
看完视频课,她点开关注列表,浏览完几个新视频,扫一遍评论区,收起平板,走向架子鼓,拿起鼓棒,随意站一边,打开录音,闭上眼。追忆地铁上的浮光掠影,把一闪而过的灵感收集起来,再通过双手,演绎出来。
隋弋浇花的水声突然出现耳畔,她歪了节奏,没连上,爆裂鼓声戛然而止。
停顿片刻,她放下鼓棒,从书架上拿下活页本,拿根铅笔,牙咬笔帽拔掉,把水声旋律抽象成鼓点,编进谱面。再坐到架子鼓前,通过实践调整细节。最后拿起电吉他,又放弃,换了把吉他。再加入贝斯。
要平和,然后暗流涌动。
要意想不到,但又异常的流畅。
要优雅,却也锋利。
……
反复调整后,她终于得到一个十分满意的Beat。
她把页码写上,随后笔尖落到标题,想了一阵,手一挥写下《e》,放进原创册子。
她沉浸在创作完成的快意里,疏忽了隋弋悄咪咪成为她的灵感缪斯这一点。
没多会,尤椿催她出门的微信电话打来,她接通走向浴室,听着尤椿咋咋呼呼,“丝,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别生气。”
“又网恋了?”
尤椿咝一声,“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特别喜欢网恋的人吗?”
“嗯,而且每次眼光都不好,奔现三次,乐乐替两次,我一次,无一例外都是事故现场。”
“……”
尤椿那时是无聊,外加气陈疏,就跟一些颜值博主、虚拟主播、健身教练、游戏陪玩聊了聊骚,顺便奔现。
谁知道没下反诈中心的下场这么惨烈,净是人设,没一个禁得住线下审视。
她恶心,跳过话题,“我哥非要跟我去,死活蹭你顿烤肉。”
于丝正想找他,“行啊,结束有人送了。”
“嗯可以,我让他开个大蜥蜴。”
电话还没挂,门铃响了,她开门看到跑腿员,眼神向下,看到他手里明显的手机包装,再抬头,听到他说:“你好,你买的手机到了。”
“我买了吗?”于丝问。
跑腿员确认一遍地址,“是这里没错啊。”
于丝也确认一眼,收件人赫然写着于丝,于是接过来,不再问。
关上门,她从纸袋里拿出新机,还有一张卡片,抽出看到一句机打的附言,“你的手机接收不到我的消息。”
于丝皱起眉。
继续抽出,看到第二句,“换这只好吗?”
于丝松了眉。
第三句,“你问我要微信,我没回复你,不是不给,是我们一直都有微信,我一直知道。”
于丝抿住唇。
第四句,“尤椿生日,我去了。”
于丝抿紧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