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丝免疫力强,第三天已经好透了,嗓子从破锣过渡到镲片。
周五上午,世界历史概论讲的是美索不达米亚文明,老师从该地区居民崇拜的多神论延伸到几个典型的宗教信仰,于丝神思又飘向远方。
她记得许迦七那个五十万的爱马仕包上有一个天主教的图案,凭着记忆画下来,接着又不由自主把包也画下来。
尤椿瞥见,说:“想要这个啊,我让我嫂子给你买。”
于丝五十万的包也能用成五十块的口袋,她都不浪费那皮料,说:“定制是不是更贵?”
尤椿随口解释:“他们家有些定制不是溢价就可以,除了购买力、是长久忠实客户,还得有身份地位。”看完于丝画的图,懂了,“你说许迦七的包?”
于丝把本儿合上,“我算算什么时候才能养得起他。”
尤椿被她蠢笑,“姐姐,你女孩儿,你养他干吗啊?你真想等着养得起他以后强取豪夺啊?发啥癫。”
“强取豪夺的条件不是强吗?为什么是性别。”于丝反问她:“我能用抢的为什么要问他愿不愿意?他从来都不愿意,不想问。”
尤椿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半天,最后说:“你就算要用抢的,你拿什么抢,你看看人一个洗漱包都是爱马仕的,你只有蛮力了。”
“蛮力也是力。”
正好下课,于丝收起电脑,往外走,电话这时响起,一个陌生号,她下意识挂断。她不接陌生来电。
对方锲而不舍,又打来,她才接通。对方也很直接,说:“我是闲鱼买你首饰的人。不是,我想问,这怎么都是假的啊?想钱想疯了你!”
于丝当时没说话,尤椿察觉不对,问了一句:“谁?”
对方继续:“我那么痛快转给你钱,你寄一堆假货给我,这不合适吧姑娘?可没见过这么不诚信的!”
于丝没停下过脚步,只是不说话,但很从容。
“我已经到专柜验过了,怕专柜眼拙,我还去专门的机构花钱又验了一遍,都是假的,四万多啊,你说说怎么办吧!”
对方抱怨着,于丝和尤椿已经走到食堂,进入自助区,尤椿默契地拿了两个餐盘,扭头对于丝说:“你找位置,我打饭,吃啥?”
“随便。”于丝说完,走到靠落地窗的座位,才对电话那头人说:“我寄的是真的,你要硬说是假的,那我们见个面吧。地址在京西市南城区学院路1705号。你记得把东西带上,我也带上鉴定视频、封箱视频、目送快递员离去视频。不过寄件地址就是中检中心啊,你没看到吗?”
对方瞬间沉默。
“我看你地址在回宿区,过来也得俩小时,要不这样,我过去?我们约在回宿区陈年路1303号也行。”于丝说。
对方挂了,没等第三句。
尤椿打饭回来,瞥一眼手机:“谁啊?我听着她还挺激动的。”
“买首饰那人,说我卖假货。”
尤椿咂嘴:“我就说,线下交易又给钱那么痛快肯定不靠谱。你怎么说的。”
于丝夹一口西蓝花,说:“我让她到1705号来找我,要不我去1303号找她。”
尤椿笑出声,“损。”学院路1705号和陈年路1303号都是派出所。
于丝说:“校内辩论友谊赛找我当评委,一天八个电话,下午没课我去看一下,你能自己去医院吗?”
尤椿翻白眼,说:“我残废啊不能自己去医院。你忙你的,我也就是去送个钱,谁让乐乐转账老不收呢,不然我都不用跑一趟。”
乐乐母亲住院押金没了,护士几次催缴,要不是她们俩惦记,乐乐不知道要用什么极端方式去筹了。
“有事打电话。”
“嗯,你也悠着点,肺炎没好两天,别人家辩一半,你瘾上来了,上去battle了。要再发炎,你这嗓子就彻底告别舞台了。”
尤椿这两天除了她爸发疯,她回去一趟,其余时间一直守着于丝,眼见于丝的憔悴,她可不想她好不容易养好的花再蔫儿一回。
*
于丝刚到会堂,校友会打来电话,不用她去了,她也无所畏,哪怕被骚扰那么多天。但想知道原因,一问原来是会长请了外援,是谁也不说。
她好奇,还是迈进会堂。
看到坐在嘉宾席观看彩排的许迦七,于丝停下,抱住双臂靠在门框,懒懒注视。
许迦七或许有无数优点,但在好看面前都有些不值一提。她当然知道这也是幺姐把他接去养的原因。
幺姐未成年时跟了广州富商,富商为表忠心,白纸黑字把财产全部赠予幺姐。谁知道协议刚公证完,富商猝死在别人床上。
富商公司股东担心事情暴露影响市值,合力把事情压下来,力捧幺姐上位,成为富商的接班人。
幺姐看似捡了便宜,风光无限,说到底只是那些股东的傀儡,钱分不到一分,锅背了不少。后来股东一一出事,幺姐慢慢拿到实权,事业重心迁到了京西,一切稳定后,她便撒了手,开始一颗心放在许迦七身上。
许迦七在幺姐的培养下越来越优秀,但也越来越孤独。尤椿揣测幺姐有见不得人的癖好,不然她这条件,什么伴儿找不到,偏偏扬言一生不嫁,就为看到许迦七功成名就。
于丝不懂,也不猜,她只知道,她将来只会更厉害,那些几十万定制的名牌包,她可以批发似的买。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欸,于丝?”
所有人看过来,除了许迦七。于丝从容地离开门框,慢慢走下台阶,悠然道:“你们彩,我主要看看什么外援面子这么大。”
场控拿话筒说:“于老师来指导则个。”
于丝笑道:“迦七一来就把我劝退了,我有那个资格指导吗?”
场控和主持尴尬地相看一眼,没接话。
于丝不是来闹事的,没走几步,停下,坐在过道位置,继续看彩排。
她气场强大,还没十分钟,选手已经因为不自觉看她而失误多次。场控不得已,走上来坐到过道另一侧,扭身看于丝,说:“丝丝,不是我们临了放你鸽子,谁知道那女孩那么能,把许迦七叫来了。”说着瞥一眼台上正方三辩那个卷头发、大眼睛的女生。
许迦七是两届模拟联合国辩论赛的第一名,网上支持率跟上过电视的于丝分庭抗礼,但现实中,默认许迦七的含金量更高。
于丝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含金量更高。
可能因为是男人吧。
停顿片刻,场控压低声音说:“你知道我们校友会大多是师兄师姐,毕业好几年,活动资金都他们赞助,他们推荐那女生,我们说不上话。给个面子呗,等忙完这一场,请你吃饭。”
说着话,他把一杯奶茶递过去。
于丝接了,也挺好说话,冲着注视的地方抬一抬下巴,说:“你让他来跟我说呗。”
场控顺着她眼神看过去,许迦七的背影有点薄。
“姐姐,你真会给我出难题。”场控有点咬牙,也还是照做了。于丝肯提条件,必然是底线。
于丝看着场控凑在许迦七耳边,说着话,朝她这边看了一眼,许迦七没有看过来,只是停顿后,起身,走向于丝。
于丝后仰靠在靠背,静等,姿态闲逸。
许迦七走到于丝跟前,还没开口,于丝往里挪个位置。许迦七不坐,站在她面前,“站着说。”
于丝摇头。
许迦七也摇一下。
于丝委屈道:“我仰头看你好累的,迦七,你就坐嘛。”
许迦七望一眼她的眼睛,坐下,但不看她,直视前方,解释,但也不像解释,说:“我不知道他们找你,而且找了很多次。”
“那怎么办呢迦七,我也想坐在那里。”不等许迦七说话,于丝偏头笑看他,“但你知道,我是不会抢你活儿的。只是我心里啊,就有点委屈。”
她的食指在扶手上抠抠,撇撇嘴,扭头,给他后脑勺,眼睛又再二再三朝他那瞥。
许迦七没有情绪,只问:“想要什么?”
于丝立刻把手机拿出来,“想加微信!陈疏那个混账都有你微信,全世界就我没有,我们俩还是帆县光屁股长起来的,我不高兴。”
“谁跟你光……”他气急,又说不出口,一口气卡在唇齿数秒,还是起身离开。实在跟她待不了一会儿,也聊不了一句。她没一点正行。
于丝看着许迦七羞愤的背影,心情一瞬特别好。
她就喜欢他招架不了她的样子,他耳朵一红,她就疯狂,快十年了一点不腻。
许迦七回到嘉宾席,场控和主持看他一眼后,视线转向于丝。那不解的样,于丝得以窥见许迦七此刻的别扭,美美地走了。
于丝一走,场控长舒一口气,冲许迦七竖拇指。
京西大学圈人人知道于丝喜欢许迦七,既感慨于丝的勇气,又感慨许迦七的运气。
宣发组一个女孩这时走到台前分发名牌,没注意许迦七,竟在他前面放下“于丝”。
场控眼疾手快,立即拿起来,笑着解释:“前天定的,那时候还不知道能把你请过来,马上换!”
许迦七淡淡道:“放着吧。”
场控瞄一眼他的神情,早已不见他那点难为情。
他小心翼翼地又说:“比赛时也不换吗?镜头是会切过来的。”
“嗯。”
场控点头:“好的。”
他当然乐意,请一个许迦七,还能蹭一个于丝,线上一定爆。
许迦七盯看一会于丝的名牌,拿出手机,给她的小号发微信:“尤椿生日那天,我去了,只是晚了点。”
暴雨结束了,你的天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