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可以压制陈疏的许迦七没在,他很少参加集体活动,参加也总是延迟到场,于是陈疏一人独大,旁人不爽,也不敢说话。
但还好,陈疏的脏手只在于丝脖子上停留半秒,就被尤椿抄起的椅子腿砸断了。
他嚷一声,踉跄着退开,跌进沙发里。
尤椿理都不理,只是小心翼翼地检查于丝的脖子,骂道:“你有病啊于丝!激他干吗!就他妈你这小细脖子,禁得住掐几下?”
于丝唇角微挑,下巴微抬,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现场没有人像她一样帅气,尤其在她钩住尤椿脖子,却俯下身子对她说“没事”后,整个京西自诩潇洒倜傥的男的都弱爆了。
陈疏在沙发上捂着胳膊龇牙咧嘴,包厢的服务员和朋友一同上前,却被一抹蓝色的身影抢先,她伏在陈疏旁边,焦急地问:“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我打车!”
尤椿看清那抹蓝影的脸,一瞬面色如土。
那是她表妹,曾在她家寄住过两年,正好是她跟陈疏在一起的两年。她明白了于丝的用意。
射灯晃眼,酒很香,音乐没停,剑把弩张,于丝搂着尤椿转向陈疏,笑得得意:“看见没?她选我。”
陈疏拂开表妹,托着残臂起身,满头大汗,瞪圆双眼,狠话从牙缝里钻出来:“玩儿得真漂亮于丝,咱俩这梁子结下了,我看你有多少能耐跟我硬碰硬!”
于丝眨一下眼,“好呀。”
陈疏一见她那副狂妄就讨厌,现在还记得她拿他和表妹照片威胁他离开尤椿的样子。那会儿她个儿不高,还有婴儿肥,揣一把瑞士军刀,上来就是一刀,他滋滋流血,胆儿都吓没了。现在她个儿高了,脸尖了,比以前更虎了,也更他妈烦了!
他被气得身形晃荡,表妹上前扶住他,动作间跟尤椿对视,心虚地低下头。
尤椿早在陈疏对于丝下手的那一刻释然,以为刻骨铭心的爱,其实只是对过去光阴的执着。
不知不觉中,他们都向前走了许多,参考不久前的本能反应,显然友情才是她的不二选择。
她没什么可说,伸手迎向门外,“请,麻利儿点。”
陈疏还想解释,但只迈出一步,就被表妹扣紧了手。他不悦地扭头,眼中嫌弃毫不掩饰。刚要呵斥,包厢门被推开了,尤椿哥哥进了门。
*
“啪——”
康熙御制斗彩瓷器被幺姐挥到地上,四分五裂了。
她面色通红,绷紧的唇线又发青,神情狰狞,声音撕裂,“你要为那个女孩子放弃前途是吗?你想她什么?她的身段漂亮睡起来舒服?那姑妈帮你睡到她好不好呢?睡过了是不是就能把心收回来呢?我在你身上花费了那么多心血,你不能辜负我的……”
许迦七听得了她所有话里有话,唯独关于于丝的每一句,他一个字也听不了,声音像冰,“她是我的朋友,我父母还在时,她就在我身边,你能否接受,她都更重要。”
幺姐把另一件花卉纹碗高高举起,狠狠砸下,瓷摔的清脆在房间回荡,她狼狈地又喊道:“你爸妈死了,死啦!迦七啊,他们被埋到黄沙里啦,新闻都没登的,不敢登的,谁敢说呢?你也不敢的,你忘了那领导嘱咐你,永远别承认你是许北襄的儿子吗?没有姑妈,你活不了的……”
幺姐光脚踩过碎瓷片,鲜血从脚底渗出来,她浑然不觉一般,来到许迦七面前,攥住他的胳膊,仰头看他漂亮的脸,“迦七,姑妈可以晚一点去教堂,但你一定要陪我,好不好?你要跟姑妈在一起,姑妈为了你失去太多太多,你都知道啊。”
许迦七头颅高贵,不低下半寸,冷漠地通知:“我要去朋友的聚会。”
“啊——”
幺姐大喊一声,猛推他一把,扭头抄起电脑,各执一边,用力掰断,朝他砸去,锋利边缘把他胳膊豁开一条深长的口子,血淌下来。
他无动于衷,只是转身。但还没下楼,身后传传来扑通一声,扭头就看她拿刀捅了自己,刀插在腹部向左的位置,血把纯白睡衣染得鲜红。
*
哥哥常年笑脸,眼镜蓝光下是温柔的眼,一愣后,说:“我来得不是时候吗?怎么一个个面色凝重?”
陈疏心被提起。
表妹把头埋得更低。
“哥。”尤椿喊道。
哥哥答应一声,下一句骂于丝:“勾肩搭背的,站没个站相,都把我们椿儿带坏了,你那形体课上跟没上有啥区别。”
于丝一身反骨,当即搂得更紧,脸都贴在尤椿肩膀,充满挑衅。
哥哥瞪她一眼,看似嫌弃,其实是纵容,随即眼神飘向陈疏,惊讶地叫一声:“哟小陈疏,好多年没见了,差点没认出来。”
陈疏有些拘谨,手臂伤都抛诸脑后,谨慎地叫:“醉哥。”
尤醉笑着答应,又瞥向表妹,更惊讶了,“梦梦也在,还跟陈疏在一起呢?真是情比金坚。那时候陈疏跟你谈恋爱,老往我家跑,弄得别人以为跟我们家椿儿谈恋爱。说起来,我们椿儿没少给你们俩背锅。要不是我执意把你送走,不知道我们椿儿还要当多久冤大头。“后一句像玩笑话,但十分难听:“你俩今儿个还好意思过来呐?”
尤椿一怔,后知后觉,原来陈疏两人的事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陈疏和梦梦对视,指望对方开口驳一句,但都没有。
尤醉几句话撇清陈疏和尤椿的关系,他俩那段过去就这样变成陈疏和梦梦的过去,往后尤椿的人生里再没有陈疏这个污点。
尤醉不为难小孩,还关切地问:“胳膊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了醉哥!”陈疏急道。之前尤醉也是用关心把他骗走,蒙上布袋打了一顿,等摘掉布袋鬼都没看见,白白吃了这亏。
尤醉拍拍他的肩膀,“别客气。”不由分说地差人架他出去。
现场人目光随着陈疏离去,他还没出门,尤醉一拍巴掌,说:“感谢各位来参加我妹妹的生日会。虽然她不是今天生日,但不重要。大伙玩儿得尽兴,今晚所有消费我买单。”
众人一愣,旋即欢呼,纷纷感谢尤醉慷慨请客。
尤醉摆手道别,路过尤椿时说:“结束打电话,我叫人接你。”
“哦。”尤椿闷闷地说。
尤醉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接着是于丝。于丝躲开,但被尤醉预判了动作,还是被扣住了天灵盖。
她啧。
他也啧,说:“丫头片子,心眼儿越来越多了。”
于丝不吃亏,说:“彼此彼此。”
尤醉一笑,先行一步。
待他离开,尤椿扭头问于丝:“他俩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于丝顾左右言他:“啊,到我主场了,要听什么,我免费唱。”
尤椿扯她袖子,逼她面对自己:“你别想打岔。”
于丝只能看着她,温柔地笑道:“我觉得,这个不重要。”
“你本来想瞒我多久?”
于丝不知道,“我跟陈疏对峙那会儿,如果你很紧张他,我会避免跟他闹起来。”
如果尤椿还喜欢陈疏,陈疏和表妹的背叛一定会伤到她。
只要于丝不跟陈疏闹得不可开交,一直在角落关注陈疏的表妹就不会急得现身。表妹藏好了,尤椿也能好好的。
幸好,尤椿下意识选择了于丝,那这个秘密就没有死守的必要了,因为它再也伤不到尤椿了。
尤椿流下眼泪。
于丝手掌抹掉,把她钩到怀里,下巴蹭蹭她的发心,大喊一声:“开心吗!重获新生了,开心吗?”
“开心个屁!”尤椿槌她肚子。
于丝闭紧左眼一吐舌头,笑得混不吝,“我挺开心。”
现场的摇滚乐助长放纵,紫调照明又强化诱惑,青春就这样在碰撞的酒杯声中绚烂夺目。因为一生就一次,所以一定要疯,要放肆。他们似乎都做到了。
喧闹中,尤椿点菜:“我要听周杰伦。”
“行!”
于丝脱了外套,迈上升降台,拽过立麦,冲点唱台前的人说:“周杰伦的随便点,为我们大小姐!”
夜曲一响,灯光变换,追光灯投射升降台,于丝傲人的轮廓被放大在金色的墙壁。
她一开口,喧闹尽消。
她该是明星的。她天生应该是。
尤椿端着酒杯自来熟地找人碰杯,骄傲地介绍:“我们家于丝!”
于丝唱到高潮,望向门口。门真高啊,也许就是太高,才把许迦七挡在了外边。
他说会来,他食言了。
*
医院。
许迦七在外科手术室外,长板凳冰冷,他如坐针毡。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在群里看到照片,陈疏正掐着于丝的脖子,使他不能再坐下去。
他催了几次,幺姐的秘书都说在路上,他没有耐性再催,十点过一点就拔腿冲出医院。
护士推车从拐角出现,伸手拽住他的袖子,提示道:“你这个胳膊得处理啊,口子不小。”
“有急事。”
“有什么急事啊?”护士话还没说完,许迦七已经跑没了影儿。
*
生日会散了,朋友走完了,于丝坐在沙发,剥着花生,就酒喝,还吐槽道:“这么多吃的没吃完,真浪费。”
尤椿要去给尤醉积分,出门前对于丝说:“等我会儿啊,我去把酒存一下,积个分儿。”
于丝比个手势表示知晓,继续往嘴里丢花生,眼神无意落在手机屏幕,群成员正聊得火热,夸奖尤椿生日会办得体面。
她翻到成员列表,许迦七的大海头像一片死寂,点进去,朋友圈空荡荡,养鱼都活不了。
她退出,锁屏,擦擦鼻子,继续吃花生。貌似吃了一颗长虫的,苦得她拧眉,饮尽了不知谁的半杯酒。
不想吃了,掸掸手上的花生皮,走到显示器前,踮脚把嵌在软包接缝里的摄像头扣下来,揣到兜里。
尤椿回来,于丝已经穿好大衣,也帮她拿上了衣服。
“司机到了。”尤椿晃晃手机。
于丝点头,拍一下她的胳膊,说:“你先去,我得上个卫生间。”
“我等你。”
“不用,很快,你先上车,我等下找你。”于丝挽住她,笑道:“还怕我跑了?”
尤椿翻白眼,阴阳怪气道:“嗯,你多大的香饽饽,我怕死了。”说着往外走,又被于丝拉住手,回头挑眉看着她。
“手表借我。”
“干吗啊?”尤椿这样问,却同时摘下手表,递给她:“不要拿我手表钓鱼,这块全球限量,没几个人有,一钓就能猜到是我。”
于丝接过来,说:“不钓。”
尤椿话这样说,却也不怕,她会惯着于丝,于丝可以为所欲为。
*
于丝突然出现在前台,晃一下手表:“您好我捡到一块表,上网一查,五百多万,会所今天有重要客户光临吗?”
她动作快,但完整展现了那块表的轮廓,前台恰好认识,确实不菲,看起来就很像那位的东西,紧张道:“好的,这边查一下。”话间已拨出电话,简单几句后,转达给于丝:“您好,是这样,顾客刚走,我们工作人员正抓紧拦截,核实。您稍等一下。”
“刚走?”
前台没有直接回答,“这个还不清楚,您稍等便好。”
于丝了然,把表抄进兜里:“可能是我弄错了,不麻烦你们了。”
前台懵掉,清醒过来时已不见于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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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丝蹲在停车场门口,冬天风猛,她的低腰裤保不住腰,很快寒意袭骨。但她不在乎,年轻总能令她熟视无睹。
不多时,一辆迈巴赫S级长轴距版车驶出停车场,她上前逼停它,悠闲地走到后座窗前,敲敲车窗。
车窗延迟打开,一张俊朗得超出于丝想象的侧颜出现在眼前。停顿后,她把摄像头丢进去,任它在座位弹跳一下滚进缝隙里,随后双臂搭在车窗,粲然一笑道:“偷窥不好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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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迦七一路闯红灯,十点半前抵达会所。他不顾交通法规,将车停在违停地段便匆忙下车,快走两步,又慢下来。
迎着冷风,他看到于丝弯腰探进一辆低调的迈巴赫。
他的胳膊还在滴血,紧随其后的鸣笛带来交通警察,包围住他。他很平静,在手铐甩来时,递上双手。
还好,她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