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林律站在后门抽烟,忧郁沉静的样与前街的热闹格格不入。他本身也与这种地方格格不入,他更适合坐在音乐厅的VIP席位里。
常蔓给了他一瓶水,靠在门框,看着前边街角亲嘴的小情侣。
他俩是没话说的,本身也不熟,没琮玉都不会单独见面,但也因为不熟,这样待在一起不说话也不尴尬。
陈既的车是在这时候开过来的。
常蔓一见那大G,肩膀立刻离了门框。
周林律无动于衷,他烦这个人。
常蔓以为陈既是来英雄救美的,车门打开,他那条穿着无限接近于黑色的西装的过分笔直又长的腿一迈出来,她就觉得她判断失误了。
西装革履,背头名表,陈既竟然比周林律更合适。
他很自然,自然到仿佛与这些配饰浑然一体。
也许是三十多岁的男人更有韵味,他从下车的那一刻,是人都不会选周林律。
陈既没什么表情,从副驾驶拿了花,目不斜视地进到了后台。
常蔓还以为他英雄救美来的,屁,纯粹装逼来的。
这在西北糙了那么久的男人,还挺有仪式感,琮玉也真厉害,她已经不知道他们俩谁驯化了谁。
她正胡思,周林律说:“我祝福送到了,就回了。你跟琮玉说一声,我得去赶飞机,来不及看她演出了,北京见。”
“这么突然?”常蔓不想传这个话:“要不你自己跟她说声?”
周林律朝门内看了一眼,神色不太好看,收回眼时挤出一个略心酸的笑容:“不了,我进去也是碍眼。”
常蔓不知道说什么,笑了下。
周林律下一个笑容忽然有些想通的意味:“来日方长。”
“还不死心?”常蔓忍不住问道。
周林律手抄进口袋,迈下一级台阶:“你死心了?对那个人。”
常蔓微愣。
周林律喜欢她的反应:“是不是以为我看不出来?”
“别瞎说。”
周林律耸耸肩:“我可还没说是谁。”
常蔓不说话了。
周林律说:“互相喜欢太难了,每两情相悦一对,就有至少两个人要吃得不到的苦,只不过不是我们作为主角的故事里,我们的感受不用被考虑就是了。”
常蔓看着突然洒脱起来的他,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确实想不开,看到这样的画面也心堵,但想不开也不会改变结果,随便吧。”周林律说完,车到了,上了车,跟常蔓挥了下手,关了车窗。
不知道为什么,常蔓觉得,她再也不会见到这个人了。
她看着开远的车入了神,李西南拿着包糖炒栗子回来,见到她就递给她。
她皱眉望着这一包糖炒栗子,再抬头看他:“你说有事,就是买这个吗?”
李西南说:“那天晚上逛夜市,你想吃,但又说太晚了不好消化,我刚来的时候看到有卖的……”
常蔓没等他说完,从他手里把糖炒栗子拿过来,转身进了门。
李西南后知后觉地笑了一下。
——
夺吉刚走,门又响了,琮玉以为是有报幕员来提醒她,做好准备,该登台了,就没转身,继续整理戏服。
突然一只手擦过她的凤冠,放了一大捧玫瑰在桌上。
她扭过头,看到是陈既,半天没说话。
他这身打扮,叫她梦回几年前,她在甘西酒店走廊,跟这样的他在拐角撞到,他把她拎到房间,粗鲁地给她卸了妆。
虽然后面的经历不太美好,但遇到的那刻,她往后几年时常梦到。
因为惊艳。
陈既一只手拄在琮玉椅背边沿,低头看她,等她反应。
许久,琮玉手托着后脑,手肘撑着桌面,仰头看他:“要干什么?”
“没事。”陈既说。
琮玉用手指轻轻勾弄他的领带:“穿这样,干什么?”
“某些人有这癖好。”
“哦。”琮玉看向一边:“你可别委屈自己。”
“是有点委屈。”
琮玉把手收了回去,说翻脸就翻脸。
陈既又说:“但没关系。”
“哦。”琮玉重重地说一声,起身要走。
陈既抄住她的腰,把她拉回来,紧锢在怀里。繁重的贵妃戏服也没能阻止他。
琮玉顶着比她脑袋大一圈的凤冠,仰头看他:“干吗?”
陈既看着她,瞳仁只有她:“演出顺利。”
琮玉藏住笑意,歪着头,抓着他的领带:“不是等会儿有人闹事?你穿这样还怎么打架?”
陈既没问她怎么知道这种废话,直接回答:“脱了打。”
“难办吗?”
“不难办。”
琮玉点头。
这时,报幕员进来了,还有上一场结束的演员,撞见这幕,不知道进还是出,愣在原地不动了。
琮玉牵住陈既的手,没有介绍。
他们在门帘子站了半分钟,还是笑着进门了,瞧见琮玉桌前的花,热情地夸赞两句,试图消除尴尬。
“陈既送的。”琮玉说。
他们听到人名,下意识看向琮玉身侧男人,了然似的点头。
陈既提醒她:“该登台了。”
琮玉知道,但还有话说。
陈既等她说。
她手拽着他袖口,坚决不踮脚:“耳朵。”
陈既附耳。
“没人的时候再给我穿。”
琮玉说完就走了,留下陈既眉眼挂住一抹若有若无的柔和。
琮玉登台,幕布拉开,一把折扇,一副傲人身段,一经亮相,台下纷纷喝彩。
贵妃醉酒。
琮玉演绎过无数遍的曲目,她嗓音刚好到火候,热恋中的女人娇态羞容,又因冷落失意愁闷,她拿捏得到位。
表演层面,大气又不失矜持,名家出身和四线城市剧团散养的差距一下显现。
戏台子搭了几天,本就座无虚席,琮玉一个北京来的戏曲演员登台,更是吸引了大票观众,听得懂的听不懂的都来凑了回热闹。
一直在对面古玩城二楼看着戏台的人,墨镜都挡不住他双眼散发的绿光。
他就是卫将军,四十六七,大腹便便,看起来不如赵独虎的利落和干练,事实上手段比后者狠辣了几个档次。
他有大家小家无数,专找外地女人,就为了保持他神秘不为人知的形象。
乔枝在一边看着,忍住了恶心想吐的反应。
卫将军根本不懂戏,他也嫌烦,但那个唱戏的长得俊,又是个戏曲明星,光这两点就够他展露出这副德行了。
卫将军看着琮玉,半天才想起旁边的乔枝,问她:“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有人要拆你的台,估计是想逼你现身。”乔枝说。
卫将军扭头:“邱良生?”
“你觉得呢?”
卫将军哼笑:“有意思。”
乔枝说完,转身离开,一秒都不多待。
台上琮玉还在唱着,手里的纸扇随着腕转,与身段、神情衔接自然,好一出“贵妃醉酒”。
陈既也来到台下,站在棚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琮玉。
他没有跟琮玉说过,他从没缺席过她演出。
被邱文博怀疑、被邱良生放养那些时间,倒是方便了他去看琮玉的舞台。
他手机只有“保留”会反复听,从不下载琮玉的选段,因为只要没有,他就总会逼自己找时间、找机会去听现场。
他不爱戏,没周林律那样包场看戏的嗜好与豪气,他只想看看台上的人。
看她瘦没有,胖没有。
声音变没有。
是不是喝多了酒,又是不是抽多了烟。
可能没用,没用也看。
他看着琮玉,一时入神,突然轰的一声,观众席的棚塌了,顶棚的钢管接连掉落下来,观众一哄而散,纷纷跳开,跑出去。
就在大伙还没来得及细看发生了什么,观众席被深绿的大棚覆盖了,叮铃哐啷的钢管碰撞声响飘**在新视野。
灰尘如烟火向上喷薄,戏台前后顿时乌烟瘴气。
观众里有胆儿小的,尖叫出声,原是有人浑水摸鱼,拿着铁棍在那儿吓唬人,练摊儿的师傅一见这架势,着急忙慌收了摊,站起来蹬三轮。
新视野乱成一团。
网传,戏开场了得唱完,琮玉唱了十年,没听过这规矩,只是师父躬亲示范,一定要敬业,容不得半点含糊。
于是唱到底成了戏曲演员之间的默契。
场面没停,文场、武场都没有被影响,宏大的过门之后,琮玉接上,看起来也没被台下的人荒马乱打乱节奏。
有小混混闹事之前喝了二两酒,看到琮玉不怕人的样,心里憋气,提着铁棍朝她走过去,刚用手撑着跃上戏台,就被陈既从后捏住脖子。
场面被吓得停下。
小混混一扭头,陈既直接把他拖到地上,铁棍也夺走,照着肋条就是一棍子,毫不手软。
他一套动作利落完成,头没回地对琮玉说:“唱你的。”
琮玉也没想停,她根本不怕,无论陈既在不在。但他在,总归更有底气一点。
常蔓和李西南听到台前动静不对,跑过来看见这副场面,惊了半天,但见戏台上很和谐,陈既也惯着琮玉,所有靠近戏台的人,他全一只手摁住,或者搡到一边,就都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又有新的问题,卫将军没来,反而场子越来越乱。
眼看着控制不住了,赵独虎作为刑侦大队的队长,非出马不出马了。
十几分钟,现场被控制住,琮玉那一段也早早唱完了,被陈既单手搂腰从台上抱了下来——后台也塌了,只能从台前下来。
陈既把车钥匙给琮玉:“你先回酒店。”
琮玉看着那头的赵独虎等人,估计陈既且有得消磨,就没添乱:“好。”
“嗯。”
琮玉扭头大步流星,常蔓、李西南跟在她身侧,快到车前时,琮玉想起件事,回身跟常蔓说:“老金。”
常蔓会意:“你别动了,我俩去一趟,他不认识我们,有问题也好问。”
“行。”
琮玉上了车,摘了凤冠,正要脱戏服,常蔓的电话打来:“江北也过来了,陈既上了他的车,我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