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既从青木回来,莫名其妙被邱文博冷处理了很久,邱文博对他还是以前的态度,也交代任务,却始终不提把他安排到良生集团的事。
直到十一月,矿产公司的事尘埃落定,浪漫十方温泉会所里头抓起了内鬼。
江北不知道怎么跟颂雅芝认识了,知道了她曾把梁有节手机相册备份给陈既一份。
陈既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
江北一直跟邱路雪在一起,好像动真格的了,也没再跟别人传出过不正当关系。
邱文博似乎有把他的改变看在眼里,渐渐地,只交给陈既做的事,分给了他一些。
很多人揣摩不透邱文博的心理,当江北拿着所谓的证据,直指陈既出卖邱文博后,邱文博淡然处之的姿态,让他们知道了,他不是摇摆不定,是怀疑陈既了。
邱文博坐在两排假古玩前,颇有架势地把玩着一只玉老虎,偏不抬起眼睛来。
陈既在他那张桌案前站着,桌上有两箱子现金,陈既两侧站着七八个小痞子,就等着邱文博一个眼神,然后把陈既摁在地上。
江北得意死了,播放完颂雅芝亲口承认的语音,凑到陈既跟前,别提多贱了:“既哥,上次哥们揭露了你中队长的身份,结果邱哥早知道,那是我的问题。这次总不至于还是我的问题吧?”
陈既反应平淡,也不说话。
“我也不是没跟梁有节打过交道,他是荒唐了点,但不可能把这么要紧的事儿泄露出去。他很怕他老子的,他老子的话向来是圣旨。”江北自以为是地说:“要说他亲自把把柄交给一拉皮条的,说不过去吧?”
陈既没理他,只问邱文博:“邱哥,你纵容江北这么搞,是跟他一个想法吗?”
邱文博抬起头来,那眼神就是谁都不信,他确实也没百分之百信过陈既:“我只是听他说法比较有趣,又有语音,我应该配听你一句解释吧?既哥。”
这一句既哥背后,剑拔弩张,蓄势待发。
陈既拿出手机,播放了他跟颂雅芝在毛血旺饭店的录音。
……
“他们让你来找我要手机?”
“你自己还。”
“那也给你一份备份?我总是对他狠不下心,我怕他哪天骗我,我鬼使神差地把备份也交了。”
“别给我。”
“琮玉说你可以相信,我以为这是说,在这件事上,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她想多了,我毕竟跟着邱总,不可能跟你们站在一头。我不会要。”
……
江北越听脸色越难看,再看邱文博,他倒是神情如常,但如果这次又搞砸了,他别想去集团了,没等听完就走向邱文博,试图给他洗脑:“他留着这种录音肯定是料想到了今天,这不能信!”
陈既在这时说:“确实不能信,但你找个女人,把她哄上床,拿到这么份语音,就能信了?”
江北扭头,太阳穴青筋突突跳跃着,眼瞪得圆,眼角的肉皮也不规律地翻动。
陈既收起手机,摘了手表,解开袖口的扣子,把左臂放桌上,比在场这群带把儿的摞在一起都更像个爷们,云淡风轻:“邱哥要是觉得我有二心,现在就能废了我。”
气氛在一瞬更为紧张。
陈既以往是废别人胳膊的角色。
邱文博没说话。
半晌。
邱文博站起来,油腻的脸上泛出虚伪的笑,走到陈既跟前,够着他的脖子:“这说的什么话,你跟我那么多年,我什么事儿不是你办的?谁有二心,你都不能有二心。”说完,给了江北一脚:“我说支持你,没让你拿这种模棱两可的东西兴风作浪,废物东西!”
江北被他一脚踹的胯骨磕在了桌沿,疼得咧嘴,却没说什么。
陈既有后招,妈的!
这事之后,邱文博就把陈既安排去了集团。
七年了,陈既终于来到邱良生身边。
江北毒品发家的梦还没碎,得知陈既进了集团,发了几天火,还装了场大病。
邱路雪心疼啊,跟邱文博一哭二闹三上吊,要他把江北也安排进集团,不然就在大街上骂他有失公允。
邱文博会纵她,但分情况。
邱路雪没成功,再次单方面跟邱文博断绝父女关系,硬是带江北搬到了甘西。
陈既跟着邱良生的第一年,没干什么要紧事,钱白得了不少。
邱良生给了他一套甘西最好地段的房,说是车就不给换了,还是低调一点好。
悠闲的日子仿佛可以消磨一个人的志气,幸亏陈既早经历过生死,才能在安逸阶段保持清醒。
他把爆破带到甘西,还有琮玉买的东西,那些留声机、电热毯、保温杯。
他哄自己,带这些是因为有用。
其实有没有用,他比谁都清楚。
只是。
他已经离开了跟她生活的地方,如果她的东西也一并丢下,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证明她来过。
他的心吗?
可他总是嘴硬,他连自己都骗。
——
所有人都说的高光,在琮玉选择沉寂一年奋战高考后,也沉寂下来。
她没那么火了,却终于有时间取悦自己了。
考上中国戏曲学院后,除了巡回演出,她还去了很多地方,国内外都有,最喜欢澳门和西塔坡。
十七八时总是念叨去更多地方,终于在这两年实现了。
她更漂亮了,走在路上会有人扭头看,学校里的匿名表白墙,她的名字出现频率最高。
即便不当红了,她的私信也总是满当,总是塞满酸话。
只是她的漂亮比从前多了攻击性,再没有稚嫩的痕迹。
私下接触过她的人说她气质淡雅,如山茶,眉目情薄,如山霭。纤细有致,疏远有距离。第一眼会惊讶于五官精致,第二眼总是被事不关己的眼神泼一盆冷水。
所以她没有朋友。
那种可以聊心事、发牢骚的朋友,她没有。
当然也有她不愿交朋友的原因。
她嫌麻烦。
二十岁生日前天,京剧贺年的演出在国家大剧院开场,周林律买了一千朵玫瑰,以及所有工作人员的咖啡,给她捧场。
就是那位放言不论她在哪里演出他一定抵达的书店、酒馆的老板。
他算是琮玉的朋友,虽然琮玉从不主动联系。
化妆间里,同行跟琮玉开玩笑,羡慕她有这么体贴的男友,三年来从不缺席她的演出。
琮玉没否认,周林律这种程度的殷勤,她否认他们也不信。
何况能给她挡掉不少私人饭局的邀约,她不用在这个老板、那个领导之间周旋,挺好。
她演出结束,回到化妆间,桌上有一束百合,没署名,她问助理是谁送的,助理说是保洁阿姨拿来的,是谁没说。
她不收不认识的人的花,除非知道是粉丝,否则引起误会,说不清。
她把花交给助理:“丢了。”
“不再问问了吗?”
琮玉没说话。
晚上的庆功会是周林律安排的,一个唱歌跳舞喝酒的会所。
琮玉穿着西装,坐在角落,听他们胡侃,置身事外。
这些年她总是这样,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再没有好奇的反应出现。
周林律是个体面人,招待好了旁的才回到琮玉身边,把她手里的酒换成水:“你已经喝一杯了。”
“又不会醉。”
周林律笑了,暗光下既有破碎感,又显得朦胧,将他八分的帅气放大到十二分,尤其那一笑,很让人有一种豁出去释放自己的冲动。
琮玉不在这些人中。
也许喝懵了,她会失态,但她很久没醉过了。
周林律歪着头问她:“谁让你学会的喝酒?”
琮玉不理人。
周林律被她无视习惯了,要是哪天被她说两句好话,他都觉得浑身不得劲。
他其实也没想过,二十八的人,应该是着迷于内涵的阶段,却莫名其妙地迷恋起一截二十岁女孩的腰。
“他们都说我是你男友。”
琮玉吐出一口烟,拇指和中指捏着烟卷,食指轻轻掸掉燃成的灰,另一只手臂展平,自然地搭在沙发帮。
垂及肩膀的头发柔软,却不柔顺,像她一样,乖张。
她没答周林律的问题,把空杯端到他面前。
周林律不给:“不能再喝了。”
琮玉也不讨他这一口,拿起一瓶未开封的。
周林律夺过来,拿远了,闭上眼,咂了下嘴,很无奈:“行,惹不起你。”说着给她添上一杯。
琮玉一饮而尽,小拇指指腹刮掉嘴角的一滴酒,看向屏幕中沈经赋年轻时的演出。他们在唱沈经赋的成名选段。
周林律靠近她:“今年没演出了,还出去玩吗?”
琮玉不回应。
周林律问她:“西北去过吗?”
琮玉站起了身,想去卫生间了。
厕位出来,她双手拄在洗手池边缘,看着镜中的自己,很瘦。以前也瘦,但还有幼态,现在是一点都没了。
想起那时候她还呛常蔓,说她且比二十五的有胶原蛋白,眨眼她都二十了。
周林律问她西北去过吗?
破地方,狗都不去。
她洗了洗手,准备回包厢,扭头看到一身西装,不自觉呛了句:“上厕所你也跟着?”
他没说话。
琮玉擦肩而过,还没到门口,忽然眼晕,晃了一下。
他扶住她的腰,攥住她手腕。
琮玉抽了两下,没抽回来,转身把他?在墙上,拽着他领带:“干什么?”
他说:“你喝多了。”
琮玉抽的烟有水果清香,所以呼吸甘甜,不经意地对着他嘴唇吹了口气:“多了吗?”
“嗯。”
她吻住他。
很突然。
他怔了一下,随即一只手攥住她两只手腕,拎起,举高摁到墙上,吞没她全部呼吸,并不温柔地把她半片唇瓣吮咬研磨。
他好过分,好像要把她吃掉一样。
琮玉闻到他嘴里的酒味,他也喝了酒,喝酒就可以当禽兽了?
她一手抓着他衣服,一手握着他的手腕,抢到一点空隙说话:“好亲吗?”
他不说话。
她又问:“好亲吗?周林律。”
他停下了。
片刻。
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