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到了,两份,乐渊也不叫琮玉吃,自己吃完去洗了个澡,出来接了个电话,重新坐到餐桌前:“你想知道你爸是怎么死的,我说是新闻说的那样,你不信,我说不是,你会追问,要是被人迫害的,你会报仇。就是说,无论怎么说,结果什么样,你都有理由留下。”
琮玉抠着运动服的拉头,不说话。
“你要留下,我让你留下了,但你不听话,在我眼皮子底下捣蛋。”乐渊说:“人的耐性是有限的,尤其我的耐性。”
琮玉还是沉默。
乐渊也不说了,让她自己想。
过了会儿,乐渊要出门了,琮玉才说:“如果你让我留下是让我当另一个爆破,对你唯命是从,我不干,我又不是狗。”
乐渊看了她一阵,说:“你不要偷换概念,我是让你别瞎几把跑,再被人卖了,我从哪儿去捞你?”
琮玉嘟嘟哝哝:“我才不会。”
乐渊听见了:“你不会个屁。”
琮玉站起来,不服气地说:“我下个月就十七了,再过一年十八了,我不是小孩儿了,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能为我自己负责,你说的不让我瞎跑就是你出去办事,把我锁车里,要不就是锁家里,那我跟狗又有什么区别?”
“你还跟狗比?爆破会钻火圈你会吗?”
琮玉梗着脖子:“我不会!”
乐渊没见过什么都不会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别跟我讨价还价,这事没得商量。”
“那你又凭什么这么凶我?”
乐渊皱眉。
琮玉说:“你能随便凶我,我不能自由活动,讲点理行不行啊?”
乐渊不说话了,他站在鞋柜前五分钟,换上了鞋,又是半分多钟的相对沉默,他终于开口:“我能注意语气,你能不瞎跑吗?”
琮玉也沉默了,同样半分多钟,最后说:“那你还是别注意了。”
乐渊扭头走了,浪费那么多时间跟她打太极,真是没事儿干了。
琮玉坐下来,闹气把沙发垫子扯出来扔到了地上。
爆破走过来把毯子叼起来重新放到了沙发上。
琮玉有点烦,这么一看,她还真的不如爆破,把沙发垫子抖抖,重新铺好,然后冲爆破伸出手。
爆破过去把下巴放在她的手上。
琮玉挠它的下巴,说:“其实我不能跟他生气的,对吧,他是以为我没自保的能力。早知道我就不用卖惨的方式留下来了。”
爆破突然从她的手上起来,跑到乐渊房门口,用前爪推开门,叼了一把大门的备用钥匙出来,放到琮玉手里。
琮玉看了眼钥匙:“大门的吗?”
爆破叫了声。
“干吗?”
爆破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看向门口,又转了两圈,再看门口。
这个动作有点复杂,琮玉猜测:“你想出去?”
爆破又叫了一声。
琮玉懂了,揉揉它的脑袋:“怎么那么聪明啊你,比你主子讨人喜欢多了,你主子真是讨厌。”
她骂完了乐渊,带爆破出了门。
乐渊住的小区就在唐华路不远,琮玉牵着爆破,溜达到了霓月,准确来说是爆破带她来到了霓月。
天已经黑了,这趟街的灯光又绚烂夺目起来,霓虹下没有穿着**的女人了,但霓月里有,而且更多。
琮玉蹲下来,问爆破:“来过这里吗?”
爆破叫了一声。
琮玉就又带它进去了,进门就遭到前台几个女人的异样审视。她们先是认出了爆破,然后认出了琮玉,犹豫了下,还是跟她说了话:“乐哥不在。”
“那在哪儿?”
女人正要回答她,九姐好像是被人通知了,踩着高跟鞋匆匆赶来,快到大厅时突然放缓步子,似乎想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她的高跟鞋鞋跟太细了,在走廊疾步而来的动静,中央音响的声音根本盖不住。
她随便翻了两下前台的登记表,然后才对琮玉说:“你找谁?”
琮玉笑了下,摸了摸爆破的耳朵:“找我乐哥啊。”
九姐的指甲就这么把登记表的页面划了一道印子。
前台的女人小心翼翼地观察九姐的神色,又悄悄瞥向琮玉,一点声都不敢出。
良久,九姐说:“他晚上有事,没跟你说?”
琮玉说:“我下午睡觉来着,他可能是怕吵醒我吧,没叫我。”
九姐把登记表递给前台,很没意义的动作,登记表本就是好好的放在前台的,她非要用它来掩饰她的情绪。
她不再跟琮玉说话,而是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对前台说:“我去培训了,有事打给我。”
前台还没看过九姐这么失态的时候,虽然不仔细瞧着难以发现,但她们见过太多游刃有余的九姐了,跟现在完全不同。她们知道,是乐渊身边太久没出现除了九姐以外的女人了。
九姐以为只要他身边一直是她,结局一定如她所愿。不光她,霓月所有人都这么以为。
琮玉出现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哪怕他们并不知道她跟乐渊到底是什么关系,哪怕她们知道,她和乐渊在一起的可能性不大,也还是为九姐捏了一把汗。
琮玉没多待,她也不是来找乐渊的,就是来串个门。
从霓月出来,九点了,琮玉带爆破回了家。
进了门,琮玉解开爆破的狗链子,爆破从冰箱里叼了瓶水给她,然后走到饭盆前,用爪子摁住按钮,狗粮哗啦啦掉进饭盆里,装了整整一碗后,松了爪子,大口吃起来。
琮玉看着它吃,也饿了,就把乐渊买的盒饭热了热。吃没两口,没胃口了,又困了,想想以后大概率是要在这里生活,就推开了次卧的门,结果不大的一间房里全是木头人桩,杠铃,沙袋。
乐渊竟然把它改成了练功房,那她睡哪儿?
——
浪漫十方温泉会所。
邱文博在拿毛笔画画,装备很贵,架势很足,但画得狗屁不是。
他其实更喜欢玩牌,跑马,搂着女人洗脚泡温泉,但还是在各地搜罗了很多文物、字画,被人骗了也浑然不觉,以至于他那间九几年爱马仕风格的办公室陈列架上,都是假货。
江北就站在他的画桌前,已经半小时过去了,他还一句话没说。
直到乐渊和邱路雪相继进门,他终于放下那根昂贵的毛笔,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走到沙发坐下来。
邱路雪紧张地看了江北一眼,似乎是他看起来太憔悴,她没来由地紧了一下眉心,像是妥协一样对邱文博说:“你之前不是说让我去公司吗?”
邱文博疼女儿时很疼,纠错时也不心软:“你会什么?败完了你爹再去败你大伯?”
“你又看不上我,还老管我,你不矛盾吗邱文博!”邱路雪说翻脸就翻脸。
邱文博气得肝颤,但还是没发泄在女儿身上,看向江北,态度强硬:“谁让你去青木矿区了?”
二十七岁的江北风流倜傥,是女人堆里的香饽饽,霓月新老姑娘他都哄上了床,白嫖完了还能让人对他死心塌地,所以不如乐渊招小痞子们待见,不过有女人的拥护,要兄弟干什么呢?
他丝毫没有大难临头的样子,说:“青木矿区还有俩遇难家属没摆平,我结石好了,肯定要干我自己应该干的事。”
邱文博忍着火:“那你干出点什么来了?”
江北正要说事情发生始料未及,邱文博在他张嘴时,突然站起来,一脚踹向他腹部,给他踹了个跟头,随后对他唾沫飞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他妈给我把两家逼成了一家,现在不光一家要告状了,两家都要告,我他妈把你宰了心都有!”
邱路雪也不瞒了,扑到江北身上,扭头瞪着邱文博:“他们本来就想着告状了,你无论让谁去结果都一样!”
邱文博看她不装了,扭头跟乐渊说:“给我叫两人进来。”
乐渊叫了几个小痞子进门,邱文博指着邱路雪:“给我把她拉开!”
小痞子们看他正在气头上,乖乖照做,把邱路雪拉走了。
邱路雪没命的反抗:“放开我!你们这群邱文博养的狗!”
邱文博走到江北跟前,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拽起来:“你把她弄怀孕了,是吗?”
江北不承认:“没有。”
邱文博薅住他的头发,捏着他的脸:“我他妈在问你,你把她弄怀孕了,是吗!”
“没有!”江北死不承认,反正邱文博没证据。
邱文博回头拿了烟灰缸,准备敲碎了江北的膝盖骨,邱路雪挣扎着大喊一声,江北也在烟灰缸落下时大声说:“我有解决办法!”
邱文博停住:“你有什么办法?”
江北说:“他们是说要上访,材料也写了,说我们和当地政府勾连,但我知道其中有一家小儿子在网上玩儿百家乐输了两百万!”
邱文博放下了烟灰缸。有罅隙就有一线生机,就怕毫无破绽。赌博输钱这事可做的文章太多了,掌握了这个信息,轻易就能扭转局面。
他没全信,坐回到沙发,问江北:“你确认过了吗?”
江北抖了下肩膀,给邱文博放了一条语音,正是遇难者家属其中之一,语音上说:“那十万是你爸爸的命!你他妈半小时就输没了!你还是人?”
这确实是一句留有操作空间的话,邱文博落在沙发上的手掌,摩挲了两下皮面儿,想了一阵,抬起头说:“起来吧。”
江北站起来,邱路雪松了口气。
邱文博问江北:“这是你弄到的?”
“不然呢?”
邱文博点头:“好,那咱们的账就等这件事解决完了再算,不过这其间,你不准跟小雪见面。”
“凭什么!”邱路雪不同意。
“你给我闭嘴!”邱文博继续对江北说:“我没反对过你们谈恋爱,但她才十八!你干得那点事我剁你十回都不够你还的!不管矿区的事最后是不是解决了,小雪做人流这件事你都别想糊弄过去!”
江北倒是坦然:“反正我就是喜欢她,你要不就宰了我,不然只要我活着,我就跟她在一块儿。我没想把孩子打了,是她太年轻了,她还是个孩子,我不想让她养孩子,所以她不想要,我也没劝。”
邱路雪感动得一塌糊涂,眼泪把衣服流湿了。
邱文博本身就是男人,太知道男人是什么东西了,这江北是算准了他最终会为他女儿妥协,所以心思全用在了他女儿身上。
邱路雪跟疯了一样挣脱开束缚,挡到江北跟前,像看仇人一样看着邱文博:“你要是动他,就先弄死我!”
邱文博血压都高了,这哪是生了个女儿,这他妈是生了个阎王,讨命来的。
但他只有这一个女儿,还是什么也没说,叫他们出去了。什么这段时间不要见面,他也不要求了,随便吧,暂时想不到办法拆开他们了,过段时间再说吧。
江北和邱路雪连同小痞子们出去后,邱文博闭着眼养神,眼皮子沉重,脑门酸疼,又得吃降压药了。
等他再睁开眼时,乐渊已经把降压药放到了他面前的正方几上。
邱文博喝了药,对乐渊说:“下礼拜饭局之后,你去一趟矿区,去处理一下这事。”
“好。”
邱文博捏着眉心:“让他接着管霓月吧。”
“他”是说江北。
“好。”乐渊说。
“你去吧。”
乐渊从浪漫十方出来,江北就站在车前等他,墨绿的开衫里是白色的低领短袖,头发吹得洋气,六千五的鞋也显得他更有格调。
照理说,着一身黑、看不清五官的乐渊是比不上这份精致的,但经常性是他若往那儿一站,基本上没江北什么事儿了。
江北收起电子烟,把手抄进裤兜里:“聊聊。”
“没空。”
“你除了给邱文博看着他这几个店,能有什么事儿?”
乐渊没跟他纠缠,也没话要跟他聊,走向他的车。
江北挡在他面前,没再墨迹,直白说:“那两家都想上访,谁去了都改变不了,你明知道这一点,还让小雪骗我去,不就是想邱文博发火,把我废了吗?”
乐渊没说话。
“你知道邱文博迟早会因为小雪妥协,搞不好这些店最后都会归了我管,就想着把我弄死,对吗?”江北的小白脸在灯下泛着油光,锃光瓦亮:“乐渊,都是兄弟劝你一句,心眼别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