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波吃完面,擦了擦嘴,“你还在宝郡门口吗?”
“怎么?”
“你要是还在那边,可以往前走走,有个茶楼,那是我大哥开的。”吕波说。
“什么意思?”
“我虽然是焰城人,但常年在外跑车,知道的也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大哥在唐华路待三十几年了,那趟街上的事,没他不知道的。以后我也不常回来,你们交个朋友,有事可以找他,他热心肠,会帮的。”
琮玉问他:“你刚才怎么不告诉我?”
吕波打了个磕巴:“咱俩要是一单的买卖,那我没必要说太多啊,这不是你又给我打电话了嘛,出手又阔绰,我不把你来甘西这趟照顾周到了,属实说不过去。”
挂了电话,琮玉给他转了五百块钱,再抬头,前边十字路口一角果然是间茶楼。
她走过去,快到茶楼门口时,拐进旁边商店,买了瓶水,向店员打听:“这茶楼几点关门?”
店员在看小视频,头都没抬:“十点半。”
“老板一直在这儿吗?”
“店铺是人家自己的,不在这儿在哪儿?”店员说完这话,终于抬起头来,打量眼前瘦巴巴的小女孩儿,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脸捂得严严实实,露出来的脖子很白,看着不像本地人,谨慎地问:“你想打听什么?”
“我家想在这边租个门面做生意,但好像这趟街都是邱老板的。”琮玉张嘴就来。
店员放下警惕:“也有一些是自己买的。”
琮玉点了点头:“谢谢。”
从便利店出来,琮玉走进了茶楼。一楼是售卖大厅,专卖茶叶,看店的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女人,看她进门,站起来:“选点什么?”
“我找老板。”
女人下意识朝楼梯看了眼:“您是,跟我们老板联系过了?”
“琮玉?”
琮玉看过去,楼上下来一个四十多不到五十的男人,戴着副眼镜,看着很斯文。
他说:“跟我来吧。”
琮玉跟他穿过屏风,走向一楼的茶室,室内装潢很简单,几张春秋椅,一张两米长的茶海,陈列柜里摆着些老式茶具。
男人坐下来才打量起琮玉:“你找邱文博?”
琮玉站在进门不远处,没坐:“我找九姐。”
男人是认识九姐的,霓月的妈妈桑。来找她的大概率是来下海的,那应该是云南或者四川那边过来的,他直接问:“那你怎么会从北京过来?”
琮玉根本不认识九姐,只是吃饭时听到了这个名字,继续胡说:“我想来之前去看一次天安门。”
男人没怀疑:“你想好了吗?”
“什么?”
“进了这趟街,多干净的姑娘都不干净了。”
“嗯。”
男人点头:“既然是波子拜托的,我肯定带你去找九姐,但现在这个点,霓月正忙,她不见得顾得上你,你可以先去找个旅馆住一晚,明天晌午你过来,我带你去。”
“谢谢。”琮玉说着话放在桌上两百块钱。
男人笑了下:“不差你这两百,自己留着吧,现在还有俩钱,进了这行就没点钱了。”
琮玉没接话,走了。
——
霓月夜总会,一楼办公室。
账房正在看表,这个礼拜流水又少了一半,瘾大的肥羊全被旁边开洗头房的那群女人撬走了,要是这礼拜还不上客,又得挨老大鞭笞了。
他正发着愁,九姐进来了,旗袍黑丝,挽了一个六十年代香港小姐的发髻,杏眼红唇鹅蛋脸,要不是过了三十五岁这道门槛,霓月的活招牌她还能再撑个几年。
账房给她点了根烟:“怎么着?她们同意吗?”
九姐坐在桌子上,一手夹烟,一手托胳膊肘:“做一回两百多,再抽一百,她们到手也就一百,还抽?虽说是不费劲的买卖,但也忒不值钱了。”
“那怎么着?养她们吃喝也是钱啊,这月你手里这些都入不敷出了。”
九姐没说话,抽完了一根烟,把烟屁股捻灭在烟灰缸里,朝外走去。
她从霓月出来,乐渊的车正好开到门口,那双杏眼流露一丝喜悦,歪着身子靠在了门前柱上。乐渊一下车,她就打了个招呼:“以为你不来了。”
乐渊停在她不远处:“都在吗?”
“正是做买卖的时候,肯定在。”九姐自然一笑,打了个电话,对那头说:“出来干活了。”
乐渊径直走向隔壁美琪烫染。
这一会儿,几个一米七、八的小痞子从霓月出来,吊儿郎当地跟上了乐渊。
九姐在最后,进门就靠在门框上,抱着双臂,挑高的柳叶眉让她显得傲气。
美琪烫染几个姑娘躺的躺,坐的坐,都在刷手机,老板娘在柜台里边打电话,哐啷一声门铃响,她不自觉伸直了脖子,正要骂街,见是乐渊,手机就这么掉了。
几个姑娘陆陆续续站起来,全都退到老板娘身后。
老板娘赔着笑脸:“乐哥。”
乐渊走过去,站在柜台前,把她双手盖着的账本拿起来,翻了几页,她刚想解释,乐渊把账本甩回到她脸上。
老板娘哆嗦一下,汗流下来。
几个小痞子咯咯地笑。
老板娘赶紧解释:“等冬天工地停工,姑娘们就没活儿了,谁都想攒俩钱回家过年。”
“你想挣钱,南片区已经划给你了。”乐渊很平静。
老板娘叫苦:“南片区都是赌鬼、酒鬼,我这儿的姑娘做一回那边买卖就弄一身伤,光医药费我就搭了不老少了。本来今年焰城没新楼开发,就没什么要泄火的工人,平日里那些坐办公室的也看不上我们这儿的姑娘。我拢着这么群人,我得让她们吃饱饭啊,您说呢?”
“给你两条路,要么你带着这群人到霓月,要么我扯了你的招牌,打折你的腿,找人把你送回你老家。”
“别吧乐哥,这不是逼死我吗?”老板娘要哭了。
小痞子们嘻嘻哈哈,替乐渊说:“就是逼死你啊。”
局面胶着时,九姐出来唱红脸:“跟你这儿干,跟我那儿干,都一样,咱们两家合一家不皆大欢喜吗?不然你老在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这要是邱哥知道了,你不更不好过了。”
老板娘皮笑肉不笑:“九姐真会说漂亮话,买东西还货比三家呢,消遣不让人自己挑便宜会来事儿的,这不搞垄断吗?”
乐渊废话说够了:“你觉得呢?”
老板娘得罪不起他,磨了磨后槽牙:“那让我跟我当家的商量商量行……”
“少扯没用的淡,明天红灯口再看见你的人,小心好你的腿。”乐渊别的没再说,走了。
几个小痞子嚼着口香糖,勾肩搭背地跟了出去。
九姐留下帮老板娘整理了下头发,扫了一眼一众噤若寒蝉的小姑娘们,笑了笑说:“本来是小北找你,但不巧他没空,只能乐渊来一趟了。”
老板娘抬起眼皮,眼神有怨念。
“乐渊才放出来几天啊,他就是条咬死人的狗,惹谁也不能惹他啊,你觉得呢?”九姐始终笑吟吟的。
老板娘斜了她一眼:“花无百样红,九姐,我就看你能乐到什么时候。”
九姐笑着帮她摆好账本,摇着那副玲珑身段出了门。
九姐站在门口,一眼就看见了乐渊,几个小痞子笑呵呵跟他说话,他只靠在车头抽烟,垂过鼻梁的头发和冒出头的碎胡茬几乎盖住他整张脸,五官掩藏其中,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常年这副样子,在焰城这么多年,真正知道他模样的不多。有些人就算是看见过他,也会因为他冷不防一个眼神扫过吓得不敢抬头。
他是邱文博哥俩手下得力的打手,前几年打死了人,被判了十几年,邱文博使了些钱,把刑期运作成了两年半。去年他刑满释放,邱文博哥俩亲自去接了他一趟。可以说在焰城,在唐华路,横着走的不光邱文博,还有他们手下的人。
没一会儿,乐渊走了,几个小痞子又笑着走向九姐。有人孝敬了九姐一根点好的大金砖:“姐,云南来的那批嫩货我们能看看不?”
九姐抽了一口:“我可管不了,你们刚应该问乐哥。”
“乐哥不好说话啊。”小痞子发愁了:“老大这回不知道怎么想的,让乐哥管这个事儿。”
乐渊管赌场,江北管鸡舍,这是他们一直以来默认的章程,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邱文博让乐渊负责这批姑娘的安置。
“会不会是小北哥真的跟小雪有什么……”
“别瞎说,老大听见弄死你。”
小雪是邱路雪,邱文博唯一的女儿,辍学很多年了,一直不学无术,今年四月刚过十八岁生日。邱文博让她去家里公司她不去,让她去国外读书她也不去,每天就跟一帮狐朋狗友吃喝玩乐。
最近霓月有流言说撞见江北和邱路雪一起去了医院做人流,还不知道真假,邱文博就让乐渊接手了江北的活,看来八九不离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