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别人,只有你。
那些难捱的夜晚,我不是没想过放过你,既然可以无爱走一生,那随便找一个敷衍余生便好。我真想过。但我总是会比较,这人没你长得帅,那人没你个子高,这人不如你身材好,他没有你身上的香气,没你偏爱的目光。
怪我,年纪轻轻就见过最好的山峰,底线设得太高。
也怪你,即便分开八年,也要死死驻扎在我的海洋。
夏灯抱着他,海啸在心中翻涌,心跳猖狂,她却在表面轻松将他们揭过,只是像只终于飞累的鸟,在音乐酒馆灯光扑朔的卫生间,听着过往路人醉意欢笑,一根一根牵他的手指,直至与他十指紧扣。
游风心乱如麻,事实上他已不奢求开诚布公地“确定关系”,打嘴架时他怨,但心里早能接受这般相处。
小孩子才喜欢十万个为什么,到今天游风要确保无误的只有航天项目推演过程中的每一个数据。成人世界要答案太荒谬,尤其是感情方面。
但夏灯说他是她的唯一……
这比“和好好吗”“我们重新在一起吧”还震撼他。
她现在唱歌好很多,尤其刚才那一首,无论是拨弄琴弦的熟练度,还是对词调的把控,都说明她练习过很久。
他怎么能不心动?他不能的。
以前她那些跑调的歌,他也听得很认真,觉得每一个没有在正确轨道中的音符都很动听。
他曾深以为,那些歌就该是她唱的那种调。
“我是什么?”他很俗,还想再听一遍。
夏灯不说了:“不知道。”
游风双手覆在她腰上,脊梁一弯,唇就落在她耳朵:“再说一遍。”
夏灯攥着他西装两襟,踮脚,也凑到他耳朵告诉他:“我就不说。”
游风唇角柔和,眉眼也柔和:“夏老师。”
夏灯耳朵发麻,不自觉地耸了下肩,浑身燥热起来,但也不重复,坚定地回复:“听不到。”
“我结婚了。”
夏灯一惊,猛地抬头。
游风目光一垂:“又听到了?”
夏灯不甘示弱,松开他:“结婚了还跟我纠缠什么?”
“太太姓夏。”游风说。
夏灯下巴微扬,轻哼一声:“我没答应。”
“没说是你。”
夏灯扭头就走。
游风立刻拉住她胳膊:“欸。”
夏灯仰头,等他下文。
“不是你,还能是谁。”
夏灯没管住唇角上扬,残存的矜持让她下意识伸手贴了一下鼻尖,咳一声,保持语气如常:“咱俩一定要在卫生间说这个事吗?”
话音刚落,外边传来男女说话声音——
“我刚问我蜜姨,那人叫肖昂,长得可以。”小女生激动道。
“你就是西装控,他穿我衣裳你肯定就不觉得帅了。”小男生说。
“也有可能。”
“倩倩怎么没来?蜜姨都答应我顺便给她过生日了。”
“别问她了,她舅舅因为非法集资被查了,涉及几个亿呢。家里现在一团乱,哪儿还有空过生日。”
“她家不是家族企业?都是慈善家?还会集资吗?”
“是家族企业,但怎么说呢,胡老师不是说过,有钱人不都是有能力的好人,虚假繁荣很多,我看今天场子就有一别宾利钥匙扣的人,虽然也有人怀旧用老款不升级,但老款也不长那样……”
“什么年代了搞这些。”
“不聊这些。好不容易蹭一下‘酒加’乐队的演出,等会儿我们去要个微信吧!我要老二的!贝斯无敌!”
“我想去跟那个叫肖昂的要。”
“你没事吧?你刚过完十七岁生日,他都要三十了!”
“我就喜欢老一点的!”
“你来得太晚,只看见肖昂,刚才跑出去一个男的,也老一点,但那个是真的帅。”
“真的假的,穿什么衣服啊?”
“深空灰吧,也是你最爱的西装。”
“确实,我一男的都觉得帅,全场最佳了。”
“你也别谦虚了你也很帅啊。”
“哈哈而且比他年轻。”
……
夏灯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跟游风偷偷摸摸藏在卫生间,然后总有人在这时候到卫生间聊天,而且总会是别人谈论的对象——游风是聚会现场唯一身着深空色西装的人,还确实老一点。
游风显然对“老”这个字很不爽,皱起眉。
夏灯挑眉,幸灾乐祸,张了张嘴,口型说:“你老。”
游风掐住她的腰:“老什么?”
他手劲儿大,夏灯没忍住“咝”一声,睁大眼,也掐回去。现在她可凶了,睚眦必报!他别想像以前那样欺负她!
游风不疼,还用一只手,攥住她两只手腕,轻轻一拽把她拉到身前,两个人顿时呈现零距离一幕。
“老什么?”他又问。
夏灯能屈能伸,打不过就认老大,踮脚在他耳边唔哝一声。
游风何止松了手,当即僵住。
她跟他叫了一声什么?
是老公吗?
是吧?
肯定!
他耳力好,没有听错!
但怎么会……
她从没跟他叫过这个。
从来没有。
夏灯看他眼神太吓人,觉得自己不太安全,迅速整理衣服,马不停蹄推门而去。
几个学生的聊天声戛然而止,动作一致地看向夏灯,无一例外地直了双眼,然后目送她疾步离开。正要针对她的美貌聊几句,着一身深空色西装的游风从同一个单人卫出来,边系扣子边面无表情地离去。
许久,学生中有人惊叫:“卧槽!”
夏灯回到人群,屏幕熄灭,乐队在演唱,追光灯下故事感十分浓烈,洋溢着幸福感的成功人士们三五扎堆,聊着前两天做了多大项目。
贺仲生伸手把她招到他们的台子,给她拿新杯子,倒新酒:“往外跑什么?唱得多好。”
沈佑也说:“我以为原唱呢。”
“别太夸张了。”夏灯无奈道。
贺仲生边往外扭头,边问:“你刚才,没看见咱们风哥吗?”
“没有。”夏灯不会说谎,这两年比以前更嘴硬了,但说谎熟练度还没修炼到及格线,每每都需要一些多余动作完善。
贺仲生挠头:“那不是奇了怪了?”
沈佑说:“你打电话。”
两人说着话,有个人走到跟前来,二十多的年纪有些沧桑,让他看向夏灯的眼神显得慈祥:“好久不见。”
夏灯不认识他,只礼貌一笑。
贺仲生和沈佑相视一眼,照以往就接过话茬了,但今天不想跟他们兜半天圈子,最后只是想融资,拿个漏洞百出的商业计划书求他们投钱,于是没吭声。
男人有些尴尬,也不死心,极力介绍自己:“我比你们大三届,之前校庆跟你们这届很多人都相互认识了。”
贺仲生说:“夏老师这几年一直在国外,没时间参加校庆。”
男人一拍额头:“那时候肖律提到夏灯,我可能记成她也来了。”
沈佑看向贺仲生,寻求答案。
贺仲生挑眉,耸下肩,撇下嘴,他不知道。
夏灯倒很平静:“是这样吗?”
她语气太平常,男人就误以为她知道这事,也以为自己没猜错。肖昂虽然说得不多,但确实给人他跟夏灯一直联系的感觉。他以为可以通过与肖昂工作上的往来,促进跟夏灯这种有钱人的关系,便卖力套起近乎:“是啊,前段时间我刚介绍肖律跟我朋友达成合作,事后聚餐,席间他没少说夏老师在新闻行业的成就。”
夏灯淡淡喝了一口酒。
贺仲生和沈佑其实并不太清楚夏灯和肖昂到底有没有关系,也不好贸然驳这个男人。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说了什么,我也听听。”
游风回来了,原位落座,自然地把夏灯面前的酒端到自己面前,给她换了一杯果汁,随即又问道:“肖律怎么说的?”
男人一愣,大脑飞速运转,解析游风言谈举止。
贺仲生和沈佑改换了吸管喝酒,叼好准备看戏。
游风的压迫感把男人逼得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场面陷入僵持。
到场的都是人精,尤其房蜜,那双眼善于发现剑拔弩张之处,在男人的主板快要被游风烧毁时,走过来:“聊什么呢?”
贺仲生搭了一句:“没有,就是闲聊天。”
房蜜把手搭在夏灯肩膀:“视频是爱丁顿洋酒官号发的,老刘让我帮他宣传一下,我以为发到官号就是经过你同意了,没关系吧?我看你出去了,吓我一身汗,以为让你不舒服了,当即叫他们关掉了。”
夏灯是介意的,所以说不出“没关系”这种话,但可以翻过去,所以笑了笑,没搭话。
房蜜了然,开启下一个话题:“没有招待不周吧?咱这个局。”
贺仲生拍马道:“蜜总的局还用说?”
房蜜垂眸一笑,对夏灯说:“肖昂刚才找你呢,要不去喝一杯?”
游风不动声色,但握杯的手青筋比前一秒明显,明显得突兀。
夏灯看一眼游风,好生气啊这个人,杯子都要捏碎了,她是很想再气一气他的,凭什么总是他呛她呢?
但让他生气哪有让他意乱有意思?于是她对他开口:“我能去吗?”
沈佑:“?”
贺仲生:“?”
房蜜:“!”
男人:卧槽啊……
游风果然略惊,手指曲动一下,渐渐放松,刚要说话,夏灯又自然地收回:“哦我问错了。”扭头看向贺仲生,又说:“刚才故事说完了吗?还有别的吗?我能去喝杯酒吗?”
贺仲生猛地扭头,睁大眼睛看着游风摆动双手:“不是哥,我……”
沈佑幸灾乐祸:“怎么回事老贺,给你女朋友讲故事没讲够啊!还想给我们夏老师讲?我们夏老师什么身份,你那是什么小儿科的酸故事!”
男人主板爆了,不懂夏灯到底跟谁有关系,不再待了,悄无声息退开两步。
房蜜认为自己没看错,夏灯又扭头对贺仲生说话就是欲盖弥彰。
夏灯就是在故意挑逗游风。
房蜜大受震撼。
她一直觉得游风和夏灯彻底掰了,而且上次夏灯不还当众让肖昂送她回去?她猜测夏灯对肖昂有意,正好知道肖昂对夏灯也有心,虽然肖昂的爱慕更大原因是想抢游风曾经的人,但也觉得他和夏灯两个优质单身接触下没坏处,也许肖昂跟夏灯在一起后就能幡然醒悟呢……
现在什么情况?
夏灯是看游风现在比过去还厉害,后悔了?
但她是夏灯啊,生来招恨,很多人看她有钱有貌有才都恨死了,骂老天给她的人设太好了,她缺过什么?区区男人,摆摆手就排到法国了……
数秒之间,几人头脑都经历了一场暴风雪。
游风不气,反而觉得夏灯很幼稚,尤其是她以为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得意,眼尾勾出一丝笑意,怎么那么可爱?
几个学生这时回来了,到跟前同房蜜招呼,眼却一直瞄着游风,游风确实帅,何止全场最佳,范围再扩大不知多少倍,也是最佳。但他刚才跟一个漂亮姐姐在卫生间……嗯,形象大打折扣。
肖昂这时也走了过来,跟其余人点头招呼,眼神独独落向夏灯:“余总下周年会邀请了我,你要与我同去吗?”
空气凝结。
贺仲生和沈佑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房蜜也不敢轻易插嘴。
几个学生均瞪大眼睛。
已经退开数米的男人完全沦为一个看客,神情相对局中人放松了不止一点半点,姿态还有些“看你们到底能有多乱”的既视感。
游风无言,只是拇指轻摩着杯口。
夏灯从容回复:“不。”
贺仲生和沈佑心理动态如此一致:夏老师真他妈棒啊!
房蜜内心:OK,是我理解错了,夏灯对肖昂毫无想法。
几个学生内心:呜呼!
肖昂波澜不惊,仍然淡淡一笑道:“高中学校东门外的图书馆重新开张的剪彩仪式呢?也不去吗?”
夏灯不解:“我不记得我在图书馆有股份。”
肖昂放下酒杯,微醺让他颧骨有一抹绯红,眼神明亮和带笑唇角都令他显得温柔:“我跟老板很熟,他邀请我,我答应了。毕竟那里有我们的回忆。”
贺仲生和沈佑愣住了。
房蜜挑眉。
几个学生看热闹看得心潮澎湃。
游风停下轻摩杯口的动作,抬眼,看向他,眼里是威慑。
夏灯好心提醒:“你醉了。”
“这点不足以令我醉。”肖昂笃定地回答,之后又说:“我现在已经不奢求跟你在一起了,但你不能否认我在你心里有一席之地。”
他话音未落,游风利落的一脚已经踹在他胸膛,把他踹得后撤几步咧开嘴发出病态的笑。
现场众人惊呼。
有人上前扶肖昂被他打断,他缓了缓,站直身子,眼神掠过游风,再次落到夏灯身上:“高二在图书馆,要我继续说吗?”
他语调轻盈,故作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游风下颌线越绷越紧,凶光外泄不加掩饰,甚至不愿听他下文,往前一步。
夏灯下意识拉住他的胳膊。
气氛紧张起来。
贺仲生和沈佑默契地想让游风把这人痛扁,赔钱、蹲局子、大不了哥仨一起去,所以刚才没拦。现在这肖昂当众败坏夏灯,别说游风,他们也都站起来了。
房蜜大脑迅速地转,高中的事?但那时期夏灯不是一直单身吗?然后高考之后跟游风好了。难道不是?她和肖昂在高中偷摸谈过吗?
几个学生感觉脑容量不够用了,果然谁的高中都精彩。
夏灯握着游风手臂,当着众人,慢慢向下滑到他的手,跟他十指紧扣再回头,忽视一众惊诧眼神对肖昂说:“你是不是以为我选择性记忆,早就忘掉当时发生了什么?”
肖昂早在她牵住游风时就有预感,经她一说,眼睛慢慢充血,浑身近乎酒精过敏似的轻微痉挛。
他在电话听到游风和夏灯调情时就已决定对夏灯放手,但怎么想怎么不甘,想到夏灯不记得高中的事,遂决定恶心他们两个一把。
这是,失策了。
“是,我高二时在东门图书馆,趁一个男生睡着偷吻了他的脸。”
卧槽!
卧槽!
卧槽!
几个围观的人已经不会有其他心情了。
音乐这时也已经来到高潮。
游风万年老谋深算,睿智的脑袋突发宕机的情况。
夏灯,亲了谁?
还是高二亲的?
别他妈让他知道这人是谁!他保证撕烂这人的脸!
他下午刚忆过一遍夏灯高中时期对他的冷漠,不知不觉想到五中那个废物,她曾跟那人一起离开橄榄球比赛现场……
她亲了那废物?
突如其来一阵剧烈心痛,他不由放松了手,只是被她牵着,而不再与她十指紧扣。
他知道,不能气高中时的夏灯,那时她比现在更自由,她当然可以……妈的不可以!他受不了!
他重新与她十指紧扣,预备先行一步,其他再说!
夏灯却拽住他,扭头看着他黑透的脸,没来由得想笑。
怎么能这么生气啊?
你就不能动动你的脑子想一想?
如果亲了别人,干吗答应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在她的事上显得那么幼稚愚笨?
她从被他紧攥的情况中抽回手,当着众人点了一下他绷紧的咬肌:“你气什么,你不愿意?”
是你啊。
一直都是你啊。
你对你少年时的吸引力真是一无所知。